阿沅:“!!!”
“你身负彼岸花,与梦兽同宗同源,并不会受其幻境影响。而我身负天魔血,瘴毒于我也并无影响,眼下唯有你我尚且清醒,其他人恐怕皆中了瘴毒,陷入梦境中。”
阿沅当即道:“那我们还不快去找书生他们?!”
季陵眉心又是一拧,落在膝上的长指蜷了蜷,半晌才冷声道:“我说了,我并不知他们在哪儿。”
阿沅也不避着了,仰头瞪着他:“即便时雨姐姐下落不明你也不在乎是么?!”
季陵凝着她,眉间褶皱愈深,似是不解她为何如此生气:“阿姐自是无碍的,阿姐身上自有我亲笔所写的护身符咒,若涉险境我第一时间便能……”
阿沅幕的打断了他:“所以除了你阿姐,你不管别人死活了么?”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季陵忽的一顿,漂亮的桃花眼紧锁着阿沅,“于梦兽的地界无论任何法宝还是灵力皆会失灵,在它的地盘,在它的梦境,它便是神,它不光能控制飞禽走兽,甚至四时变化、星辰斗转。你就呆在我身后……不,还是呆在伞内吧,油纸伞就在乾坤袋内,给我一日时间我便能找到阿姐所在,届时我们……”
阿沅忽的笑道:“那把破伞还留着呢?”
季陵一顿,眉头锁的更深了,将要说些什么时,阿沅忽的拍了拍双膝,站了起来,冲他扬了扬下颚:“就剩一个结了,自己能打吧?”
他一顿,顺着视线看到肋下已然缠好只剩打个结的布条,眸色倏然变深了,望着阿沅沉声道:
“你什么意思?”
阿沅摇了摇头:“你要救你的阿姐便救吧,要走便走吧,不用特地带上我。”
置于双膝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季陵盯着她,抿唇,沉声又说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
阿沅微微滞了下,挠了挠头笑道:“我……应该说谢谢对吗?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你阿姐,难得还记得我,谢啦。时雨姐姐有你我当然放心了,不过我就不与你们同行啦。”
季陵的尾指有些神经质的抽动了下,脸色更冷,好像覆了层寒霜,似乎写了四个大字“不、知、好、歹”。
他漠然盯着她片刻,忽的嗤笑道:“山有山精,木有木灵。你根本不知道一个足以将整座山吞噬的精怪究竟有多强大,贸然任你多余的良善驱使只会令你白白的丢了性命!梦兽多狡诈,即便你能救他们,你连他们是真是假都分不出,你又怎知对方不是受梦兽迷惑诱你入局?毕竟就这一座山的活物怎能与幽冥圣物彼岸花相比?你想过没有?!”
死寂一样的沉默蔓延,忽然传来阿沅低低的软软的笑声。
“我知道你总是嫌我笨…”阿沅挠着面颊低笑了两声,忽的抬头看向季陵,芙蕖般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如果是时雨姐姐,如果时雨姐姐没有那什么所谓的你亲手写的护身符咒,你阿姐身陷囹圄,你也会这样袖身旁观吗?”
季陵面色森然如修罗,手背上更是凸起根根骇人的青筋。
阿沅幕的笑了:“就是嘛,你肯定不肯的。我也是。”她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月儿是我弄丢的,我得找到她是吧?书生也是因为我踏上这条旅程的,我不能弃他于不顾。呐,摩柯也是我威逼利诱来的,我也不能不管他……”
季陵忍无可忍打断她,低吼出声:“他们就那么重要?!!”
阿沅:“……”
“干嘛突然那么大声!吓死人……鬼了!”阿沅不住的拍打着胸口,莫名其妙的看着季陵。
这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桃花眼里泛着一层红雾,季陵恶狠狠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着,居然看上去比她更生气。
盯着她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凶狠,粗声粗气道:“你才和他们认识多久?三天?十天?半个月?值得为他们舍命么?!值得么!”
阿沅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直到这厮紊乱的气息平复下来,她才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猫瞳直视他,从始至终相比季陵突兀的烦躁,阿沅显得尤为的冷静。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漠然了。
简直像两人调换了位置。
……有意思,真有意思。
阿沅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弥漫着红雾的桃花眼,忽然就不气了。不知为何,此时的季陵虽然看上去凶狠,却像个得不到糖所以哭闹的孩童,就像个……纸老虎一般。
她恍惚想着,这厮是今天反常呢……还是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怎么……她从前就没发现呢?
阿沅无声叹了口气,凝着他赤红的双眸,抿了抿干涩唇,组织好语言才道:
“季陵,并不只有你和时雨姐姐的感情真挚,其他人的感情都不值一提……我也有我的朋友,我们的感情同样真挚,不比你们的差,知道么?”
季陵狭长的双睫极快的震颤了一下,因脸色失血苍白越发凸显薄唇殷红,犹如嗜血一般。
阿沅眸光看到他肋下又洇出了血,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可不能有事,他若出事薛时雨谁去救?
阿沅也不管这厮脸上是什么表情了,认命的屈膝蹲下来,将他肋下散落的布条利落的缠好系拢,“就这样吧,你去找时雨姐姐,我去找其他……”
阿沅幕的一顿,上移的视线忽的顿住了。
季陵玉白修长的脖颈上,有一突兀的一小团泥巴似的东西。
阿沅眉头蹙了又蹙,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抹下来,然而还未触及,这抹小泥巴点儿忽的就钻入皮肤内不见了。
阿沅:“???”
电光火石之间,阿沅想起装作月儿趴伏在她背上的……不就是这团泥巴点儿凝成的怪物么!!!
阿沅连忙去掰季陵的双肩:“季……”
季陵忽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阿沅猝然回眸之际便堕入了一双赤红的桃花眼里。
赤红的桃花眸闪过诡谲的波光,“季陵”忽的冲她笑了,一瞬间,好像漫山遍野桃花盛开,阿沅尚未反应过来便双目一黑,倒了下去。
耳边隐隐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冷冽嗓音,他说:
“欢迎来到我的梦里,阿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晚安姐妹们~
第65章 65 ◇
◎“好喜欢主人,主人再摸摸嘛主人……”◎
“桃花坞里桃花庵, 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 花落花开年复年……”①
“主人, 醒醒,主人, 醒醒!”
“若将富贵比贫者, 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 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 无花无酒锄作田……”②
属于孩童稚嫩的声音隐隐在空中回响, 间或着一道焦急的声音炸响在耳畔:
“主人!主人!”
有什么东西忽的轻飘飘落在了脸上, 一片、两片……阿沅睁开了眼。
纷纷扬扬的桃花瓣坠落,恍若下了一场桃花雨,清香拂面, 落了她满身。
她此刻仰躺在树下,云隙光穿过繁密的枝叶点点洒落在她身上,阿沅大脑空白了一刻, 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懵。
“主人, 你终于醒了!”
识海中传来彼岸花惊喜的叫声, 阿沅出笼的神识终于回归, 豁然起身,满身的桃花瓣随之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记得闭眼前是季陵抓住了她的手……
他人呢???
“主人, 他被梦兽侵占了肉/身, 你现在正在他的梦境里。”
果然那个泥巴点儿就是梦兽。
阿沅看着落在掌心的斑斑点点的阳光, 随着她指尖的波动, 阳光也随之倾斜,投下阴影。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么真实,那么美好,却是假的。
这缕光……没有温度。
而且她记得……桃花的花期早过了吧?
她逡巡了一遍四周,好像误入了一片桃花源,漫山遍野俱是桃花灿烂,美的不像真的。
果然是梦啊。
如果当时不是季陵将她救起,此刻被梦兽侵占肉/身的恐怕是她了。
阿沅当即皱眉:“他会如何?”
“主人,你放心,他没事。“阿沅尚未松口气,便听到彼岸花说到,”有事的是你。”
阿沅:“……”
阿沅回的有些艰难:“……怎么说?”
“主人跟我来。”
下一秒阿沅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中,一片巨大的叶子做成的一叶孤舟托着她,即便陌生的很,阿沅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我的……识海?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主人赏赐的好!”
不知从哪儿伸来的细枝嫩柳亲昵讨好的蹭着她的足踝,波光粼粼的海面中,升起徐徐升起一颗硕大的蔚蓝色珠子,彼岸花比她之前所见的花骨朵的形态盛开的愈加繁茂了,已经有了粉嫩的花瓣,迎风招展着,它的蕊丝盘着珠子,吸食着珠子里的水汽。
阿沅一眼认出了这是沈易赠予她的海灵珠。
“主人不是不喜欢我饮血嘛,所以我就拿这颗珠子来果腹啦!鲛人族的宝贝真是不错呀~~”
难怪最近她对血的渴望没有那么强烈了,甚至替季陵换药时也是心无波澜,她当时还奇怪呢。
彼岸花见她没反应,枝蔓小心翼翼的勾着她的裙摆:“我擅自动了主人的海灵珠,主人你……你生气了吗?”
阿沅摇了摇头,摸了摸那粉嫩的花瓣,莞尔道:“你做的很好。”
她记得时雨姐姐说过水能旺木,比起血液,彼岸花在海灵珠的滋养下反而成长的更快更好了,甚至,她的识海跟着肉眼可见大了不少。
遥遥望去,波光粼粼的平和海面随着她心念一动,霎时便巨浪拍打礁石,波澜壮阔,即便是她自己看了也心旷神怡,心中畅快了不少。
仿佛天大地下,一切都小了,哪怕现在身陷囹圄,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彼岸花似得到了极大的鼓励,柔软的花瓣卷着阿沅的指尖,想要阿沅再摸摸它,不住的撒娇:“主人好温柔呀,小花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主人!主人主人……”
阿沅有些哭笑不得地顺毛似的给这些柔韧的花瓣挨个摸了个遍:“行了吧?”
彼岸花仍是缠着她:“好喜欢主人,主人再摸摸嘛主人……”
“好了好了,以后慢慢摸。你先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季陵不是身负天魔血,梦兽的瘴毒应该对他没用才对啊?”
“天魔血,天下剧毒之物,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彼岸花忽的话锋一转,“可谁叫他中了我的花毒呢!这毒上加毒再加毒,可不他中毒最深么!”
阿沅愣了一下:“……他何时中了你的毒?那你快给他解了啊。”
彼岸花连忙道:“主人不是我不想解,是这厮自己不想解毒啊!不能赖我啊!”
阿沅都听傻了:“自己不肯解?为什么?他……他是不是有病?”
彼岸花也迷瞪瞪看着她,两瓣花瓣一摊:“不知道啊。我活了上千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怪人,明知中毒又不肯解的,主人你说怪也不怪?”
阿沅:“……”
阿沅烦躁的揉了揉发:“算了,那现在该怎么办?你能……”
两瓣花瓣又是一摊:“我不能。”
阿沅:“……什么?”
“主人,虽然我平时是很瞧不起梦兽啦,就它也配跟我同宗同源!按平常它给咱提鞋都不配!不过一只躲在梦里偷食的臭老鼠罢了,可现在主人被扯入了梦境,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踏足。更何况,它现在选择了季陵为宿主。“
阿沅怔住:“为何选他?它以这座山为宿主不是更好?”
“主人,我为何瞧不上梦兽,因为它就是个蚕食宿主的硕鼠!山穷水尽,花开花落皆有尽时。这天底下就没有天长地久的东西,山也有山灵,这些年头也快被它蚕食光了,它原先盯上了主人……大胆!现在选择附在季陵身上也是它最好的选择,有什么比天魔血更好的养料呢?这也就意味着……”
彼岸花一顿,猩红的蕊丝朝阿沅的方向吞吐着,好似吐信的长蛇盯着她。
阿沅不禁吞咽了口唾沫,手指蜷了蜷,嵌进掌心里。
猩红的花瓣无声张合,沉默了片刻终道:
“意味着梦境只会愈加凶险难测!在宿主的梦境里,宿主就是天,宿主就是神!就好比……识海。主人,如果你在识海内察觉到外人会如何?“
阿沅毫不犹豫道:“即刻绞杀。”
“是的。”彼岸花盯着她,猩红的蕊丝勾连着她的指尖,“梦兽便是蛰伏在人最深处梦境的硕鼠,梦境的最深处是比识海更私密更复杂的地方,是连本人都不知道,哪怕是黄泉碧落也不能抵达幽暗内心……
一旦察觉到外来物,即便他自身不想,他梦境深处的潜意识也会将你绞杀殆尽!”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桃花庵歌》唐寅
出去撸串啦,明天多写点!
明天见啦!
第66章 66 ◇
◎哪怕缩水了十倍,阿沅一眼就认出了,这不就是季陵那厮么!◎
阿沅一瞬间瞳孔紧缩, 眸光震颤着,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内。
猩红的蕊丝勾着她的小指,似是安抚。继而蜿蜒往上, 勾着她精巧的下巴轻轻抬起:“世人皆说我等邪物狡诈多端, 变化难测。殊不知人心鬼蜮,那才是一等一肮脏、龌龊、险恶诡谲之地……啧, 是我等所谓的‘幽冥邪物’看了也要说声恶心的东西呢。”
阿沅凝着那吐哺的蕊丝, 默了一会儿道:“我该如何破局?”
“不知道。主人只需知晓, 天下八千幻术师,所谓千变万化的幻术其实万变不离其宗, 术者, 攻心为上。‘心’是人最脆弱也是最顽固之地, 这个答案得主人自己寻找。”
彼岸花忽的一顿,语气委屈下来,抚着她的蕊丝也变得缠绵多情起来, “主人,你也不想被那等阴沟里的臭老鼠吞入腹中吧?我死都不要!所以主人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我这千百年来头回认主, 黄泉的姐妹们都瞧见了,你可不能给我丢面儿啊……”
阿沅失笑, 抚在下颚的蕊丝好似挠痒痒一般,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拂开了它, 踌躇了一会儿,诚实道道:“我……我尽量?”
彼岸花:“……”
脚下扁舟晃荡了一下, 水涨船高, 彼岸花肉眼可见的蔫儿了下来, 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 一边还不忘打气:“主人你说的什么话!不能自暴自弃哇!糟了,我不能多留主人了,万一被那臭老鼠发现就不好了,对了,我还要告诉主人个事儿。我的藤蔓遍寻山头也没发现一丝薛时雨、沈易等人的气息,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也被臭老鼠藏在了梦境里。若是主人败了,他们同样也会被梦境吞噬,准确说是被臭老鼠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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