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叫人差了明u郡主身边的人,据她贴身丫鬟的证词,明u郡主常有霸凌行径,京都城的世家小姐,性子软的,不少都受过她欺辱。我家阿妩,恐怕亦是如此。”
崔令辰痛骂:“天杀的毒妇!她小小年纪,指着家里娘老子的风光,怎就学会了那些!”
世家儿郎有不合群的,也只是少来往罢了,怎么到了姑娘家那里,就出了霸凌?便是小辈的没什么往来,都是京都城长起来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后就断了关系么?
“我从前是最不信什么乡下人不懂礼数的,便是如同你我,今时是仗着祖辈功勋,才有了论教养规矩的机会,可看雷家这般,还真是坏在了根儿上,他本该在狼窝子里抢肉吃,得时运机缘,混了个军功,叫她老子给带进了京都城,却那那些狼窝子里学来的下作手段,来对付咱们的好姑娘们。”
崔令辰平生最恨霸凌一事,他做了十几年纨绔,都不曾有过这般下作之举。
“贱人自有恶人治,雷家惹上了辛h,也是他们该得。”还得是辛h那样的性子,才能叫雷家吃点苦头。
谢长逸一时不知说什么,辛h与他是一母同袍,有些话,崔令辰能说,外人却说不得。
崔令辰当他还在为谢妩的事情烦忧,上前劝道:“这事儿交给我了,你家去告诉你妹子,她受的委屈,崔二哥替她出气。”
谢长逸只得谢他好意,外头烘柿送进来,又有日新楼的好酒好菜,给当值的留了一桌,众人举杯同庆,好不畅快。
子时,崔令辰醉醺醺被家仆扶进马车,谢长逸吃了个微醺,脑袋还算清醒,他望外头,不见人来接他家去,自我宽慰一番,还是决定做那个先低头的。
路上买了小姑娘喜欢的零嘴吃食,又叫路白抱了一对儿兔爷,沉甸甸提着家去。
他将东西给放在桌上,人却不走,道:“你那小报,办得不错?我今儿个听别人提起,才知道了,生意还挺好呢。”谢长逸进里间,将兔爷放在桌角,低头看她在纸上写写画画,“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说什么?”谢妩写完许昌二字,才从纸上抬头,“那三万两银子又不是你给我拿的,我还得事事报你?”
“早起你拿猫砸我,叫我挂了彩,出门儿人瞧见了都笑我,我脸也丢了,就当是受了罚,大过年的,你就赏我几天好脸色吧。”谢长逸刻意侧着脸,露出那道抓痕给她看,“还得借你这儿的膏药给我使点儿,别留了疤,就不好了。”
“酥皮儿。”谢妩喊酥皮儿给他拿重瓣粉。
推纸不过,将那只碍事的兔爷丢回他怀里,“我不要,你拿走吧。大过年的,我也懒得跟你吵架,我还忙着,将军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长逸脸上变颜变色,他挤出笑,看清楚她手上写的什么,接着道:“是回头要刊的稿子么?我也念过几日书,自认为有几笔文章,你要是看不过来,我也能帮忙,或是校对的差事也能给我,我看文章最是仔细。”
他讨好赔笑,态度甚是谦卑。
谢妩笑着看他,她咬着牙,眼睛眯起,忽然发作,将手中沾满墨的笔朝他砸去。
“谢长逸,你真下作!”
笔尖划在他的脖子,墨迹拉长了一道,落在他湖蓝圆领袄子上,‘吧嗒’笔掉在地上,屋里静的出奇。
谢长逸坐在远处,一动不动,他抬头看谢妩,眼睛里尽是疑惑,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又是为何?
酥皮儿、酥卷儿两个在外间听见动静,偷偷拨开帘子朝里面望,杉妈妈也跟着过来,进屋将笔拾起,擦干净放回笔山,赔笑哄道:“大过年的,我的两位小祖宗哎,今儿明儿两天,咱们都得笑呵呵的,谁也不准恼,谁也不准生气。”
杉妈妈摩挲着谢妩的背,给她顺气儿,又使眼色,叫谢长逸出去。
谢长逸眉头皱起,却叫她们都退下,只留谢妩一个人来问,“姑娘是哄不好了么?我又下作了?姑娘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着的那个下流胚子就不下作了?我是歹毒,我是下作,别人就是好的,是香的?”
他将兔爷压在她的稿子上:“姑娘倒是说说,我,谢长逸,又哪里做得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我哪里敢说您?”谢妩学着他的语气,似笑非笑地横他,“将军玩弄人的手段,比那牢里的酷吏还要钻研,从前一根白绫叫春桃自缢,如今更是高明得多,更叫人生不如死?”
“你用个孩子拴住了秋虹的命,就是我,也拿你没法子,是吧?还得是谢将军厉害啊,女人么,嫁了人,生了孩子,没事儿再叫她男人打她两顿,一百个反心也都安顺了,也都老实了!”
谢长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朝外头看一眼,路白得了示意,人影掠过窗户,没了踪迹。
“哪个多舌的来你这儿胡说八道?”谢长逸矢口否认,“秋虹在她爹娘跟前尽孝,今儿个又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难不成她还能跑到你这儿来告我的黑状?”
第60章 060
◎一合一◎
“谢长逸,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你当别人都是傻的么?”谢妩气地骂他。
“阿妩,是你误会我了。”谢长逸道, “秋虹的爹妈都在后头岁阳巷子里住着,我让人把他们叫来, 一问不就知道了, 我虽不喜那些丫鬟们乱嚼舌头,可到底也是你跟前的奴才, 就是养条狗日子久了,也有感情呢, 我何苦在他们身上费心, 没得叫你也跟着难过。”
谢长逸的场面话说的漂亮,谢妩一时竟也被他唬过去了, “当真没有?”
“我还能骗你?”谢长逸喊了个婆子, 教她去后头巷子里把人找来。
没多会儿, 就见秋虹的爹妈过来。
“请姑娘安。”秋虹她妈一身橘色袄子, 笑着给谢妩磕头, 拿出一袋红纸包了的喜糖, 递给一旁杉妈妈,“腊月里, 我家秋虹少时定下的那门亲家来了京都, 孩子们年纪也都不小了, 我便跟她父亲商量了,求了大爷, 把亲事给他们办了。”
秋虹她妈说着, 眼睛往一旁路白身上看, 得了暗允, 她才继续道:“这事儿本事该头一个请示姑娘的意思。”秋虹是谢妩跟前儿的丫鬟,说到底,谢妩才是正经主子,可她们就是吃准了二姑娘待下宽厚,必不多跟她们计较,“偏赶上姑娘病了,我在这院子里遇见了小路总管,这才想着去求了大爷。”
“她说的,可有此事?谢妩将目光落在路白身上。
“有有有。”路白连连点头,“姑娘不信他们,还不信我么?我在姑娘面前,可是一个字儿的谎话也不曾说过。”
“哼。”谢妩笑着看他们,一个个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一个个可都是不曾说谎的大善人呢。
谢妩转身坐下,默声一会儿,才高声道:“出来吧,金妈妈,你闺女、女婿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来求我做主,一家子人却没对好口供啊,这可叫我难办啊?”
话是跟别人说的,谢妩的眼神却不曾从谢长逸脸上挪开。
话落,就见衣架旁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人,金妈妈哭丧着脸,她是这府里的老人,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她就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后来老太太没了,她求了主子恩典,才跟着女儿女婿过两天清闲日子,就闹出这事儿。
“给大爷请安。”金妈妈到谢长逸跟前磕头,也不等主子叫她起来,她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抿紧了嘴,上去就朝路白甩了两个大耳帖子,“你个婊子生的小杂碎!你害我的孙女,叫你害我孙女。”
金妈妈虽是个妇人,可谢家的规矩,管事婆子们少时都请了拳脚师父来家教习,她年纪大了,比盛年武夫不如,可打路白这么个小瘦鸡,却是轻轻松松。
“哎呦,你怎么打人啊。”
路白捂着脸大叫,同着谢妩的面,他也不敢求大爷庇佑,猴子似的跳着脚,要往外头跑,被金妈妈捞住了衣裳,撕扯着又掐他脖子,“你个砸碎,我这一辈子就那一个乖孙,那是我的命啊,你毁了她,你弄了个窝囊废给她做男人,那畜牲那么好,你自己领回家当爹供着啊,你害我乖孙!”
金妈妈力气大的出奇,路白被她掐的说不出话,咳咳啦啦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几声微弱的救命,眼巴前儿,大家都听见了,却没有一个敢走到前面去拦。
路白是大爷身边的贴身掌事,身份比家里总管也不差,可他偏瞎了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二姑娘不开口,连大爷都不敢给他求情,哪个不长眼的动作了,再惹二姑娘更恼,恐怕大爷要第一个打死他。
“爷……”路白求救声更弱。
谢长逸终是忍不住了,“别闹出人命,什么话。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他递了个眼神,才有人敢去上前拉架。
谢长逸起身,为谢妩斟茶:“阿妩也消消火气,既然他们一家子有两套说法,不如就在这儿对了口供,金妈妈到底是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许是她听差的音。”
谢长逸起了个头,秋后她妈便忙不迭的上前附和,金妈妈叫人拦住打不到路白,又听见自家闺女犯了混账,掉头过来,又是一巴掌,“我打你个黑心没骨气的东西,她是你亲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啊。”
谢妩望着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儿的路白,嘴角讽笑:“可是叫将军说岔了。是有人糊涂,却不是金妈妈,而是助纣为虐的那一对儿。将军今日既有怜悯之心,开口救得了路白,怎么就不能饶了……春桃。”
谢长逸当她目的只是为了一个秋虹,正有松口之意,却从她嘴里听到春桃的名字。
可春桃已经死了,他拿什么再赔她一个春桃?
谢妩见他不说话,便吩咐了人,叫金妈妈押着路白,去把秋虹给带回来,金妈妈行事周全,当天就逼着那家写了和离书,又使了银子打点,叫了证人来见,一别两宽,再无瓜葛,此是后事,暂先不表。
而谢长逸这边,秋虹一事,他自认为自己虽有小错,可秋虹是家生子,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呢,许她婚配,又有她爹娘老子的点头,哪里就值得谢妩这么大动干戈的又闹。
谢妩更气,她恨谢长逸就是个木头。
她为秋虹生气,为春桃生气,气他谢长逸不知尊重,在旁人眼里,春桃也好,秋虹也吧,都是奴才,都是随主子差遣的一个玩意儿,可于她,春桃是保护她,救她性命的姐姐,秋虹是伴她左右,为她左膀右臂的姐妹。
谢长逸,他从来想要的都只是一个听话的木偶。
春三月,怡亲王与睢宁王之间的矛盾,终于闹上了朝堂,又扯头花、拆辫子,波及到六部,鄞安郡王,老英国公,老卫国公,就连去南边十里虎口崖修仙炼道的老绥宁候都写了奏疏上表,大骂睢宁王那个老匹夫粗俗下作。
大理寺的官吏们为了给老主子长脸,十五一过就熬夜点灯的到衙门赶工,将睢宁王相干的所有事情全扒了个底儿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雷家的一丁点儿不是。
常君后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灵官小大夫妙手回春,就是话多了点儿,嘴巴碎得厉害:“不行不行,谁准您出门的啊?是叫您多晒晒太阳,就在门口招两眼得了,您还要院子里转?冲了风,可是要坏我的名声!”
灵官人小鬼大,常b虽是主子,他起先也怕,可一阵子相处下来,教他发现了常b的好脾气,他就不怕了。有时候肚子馋,还嬉皮笑脸的求着主子让人去宫外给他带好吃的回来,又每日带常b练五禽戏,做吞吐养生之法。
“待会儿有客要来,你去找令辰他们玩去。”常君后依言回了屋子,同他交代。
“我才和他吵架,主动跟他和好,岂不丢了面子?”灵官皱眉道。
“你的常胜将军,又输给他了?”常君后笑问。
灵官愤愤不平:“他使诈!咱的常胜将军厉害得嘞,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岂能败给他的独眼大王!肯定是他做了手脚,欺负我年纪小,瞧不出来。”
门外传来王子瑜的笑声:“所以,咱们小神医才捣鼓了那什么大力神丸,给常胜将军加了增益?”
“你……”灵官知道他是个嘴巴厉害的,自己争吵不过,不高兴地跟常君后埋怨,“少主子,肯定是你,咱们俩才是一伙儿,你怎么……怎么什么都给他说?”
常君后笑着摇头,断不了他们两个的官司。
王子瑜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笑着反问:“小夯货,拿你那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怎么不是咱们仨一伙儿?”
“啊?”
王子瑜赏他个‘鸭梨’,道:“去叫常胜将军赢崔氏一把,也好给咱们帽儿岛争个威风。”他叫人拿了五串糖葫芦,塞在灵官手里,“赢够了十串,我再给你添个兔爷,白胖白胖的,一吹脑袋还会响。”
“当真?”
“快去。”王子瑜将人打发走,才跟着进了正殿。
“主子,要起风了。”王子瑜为常君后披了衣裳,说的是天,也说的是头顶的天。
“她心里有愧,说不准,这一仗还要容易许多呢。”皇帝至今没在中宫路过面,听秋燕说,她坐着轿子在中宫外呆了一夜,没敢敲门,又回去了。
王子瑜道:“只等那日,一发惊天飞火,叫应城化为乌有,那里离云中府不过半日,阿哲乌乌部落的神女降下天罚,昏君当道,明主为困,万民呼应,斩杀苏中柬,苏季二奸臣,以清君侧。”
王子瑜想了想,又把新得的另一个消息说了出来:“主子,小胡总管……在云中先帝陵……自戕了。”
常君后拿笔的手顿住,好一会儿才道:“琼玖姑姑跟了阿娘一辈子,她离不开阿娘的,归在那里,也算是善终了。”又叫人取了一支黄花梨木匣,交于王子瑜,“先帝遗诏,你从内阁签发,将此遗诏昭之于众。”
先帝与陈君后合葬,而皇陵自来石至今未落,是因副后两棺未落,一处眠的是安王木安烟,另一处,则是先帝点了名要留给琼玖姑姑的。
云中府出来的人,便是站在了玉d之上,心里也总是惦念着云中府,念着回去,念着埋在那儿。
一如帽儿岛的人念着平江……
莹湖虫飞过打灯笼,吾送哥哥出长山。。长山长长,长水长,月光长长,相思长。苍翠飞过红嘎录,穷嘴……
常君后一时想不起那只话痨的是什么鸟,不禁苦笑,阿娘常在他耳边念叨的平江小调,他都快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鸭梨:食指蜷起,用指关节敲脑袋。鸭梨大!
最后那首小调应该唱不出来,因为是我编的普通话版,找了个扬州人给音译的。也是秋燕跟着常娆去云中府见苏南枝夫妇,要甩开南院王直接跟苏南枝卖军火时唱的。陈志高祖籍是平江人,秋燕故意唱给他听的。
尖叫!撕心裂肺地说:明儿正文完。有想看的番外么?可以留言,如果我没准备,还可以加,没有我就按大纲上的写了啊。
第61章 061
◎正文完结◎
“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
小宫人举着网兜在房檐上找, 瞧见是一窝喜鹊,又蹭蹭趴下梯子,顺着廊子小跑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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