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代郡逃回来的残兵败将被卞梁安置下来,祁雍将剩余王军与一般辛州军调入代郡。卞梁目前接手代郡巡防,他一手接便开始修筑城墙,贯通水道。
听闻赢试用锡火攻破端山城,卞梁就知道一定是并州在后方支援锡石,当初就该发兵制止胤州军进驻并州。卞梁对此格外注意代郡的排水渠道,征调郡内的百姓将房顶的杂草清除,以确保排水无碍。
代郡一战后,无论南北战场上战况如何,卞梁都要上奏先收并州。
他在代郡也听到些流言,有人骂嬴试乱臣贼子,有人骂嬴试借着嬴诀的名头起兵反夏,也有人骂他乱了嬴氏百年的清誉,更有人骂他嬴三世子,骂他甚至不配给赢诀当儿子。
究其原因是在很久之前,有人称,嬴诀的死也是嬴宣灵案中谋划的,他为了胤州侯的爵位不择手段害死兄长。他偷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爵位,因此百姓们骂他嬴三世子,让他给嬴诀做儿子。
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在城里漫天飞舞,祁雍只打压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而将于自己有利的流言无限放大,不断放大代郡百姓对赢试的恨。
这个因一己之私而挑起大夏战乱,将血火焚烧起的男人亦然成了代郡百姓发泄的对象。
在祁雍的煽动下,嬴宣灵成了百姓们发泄的对象。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嬴氏有关联的人。
嬴氏的宗亲,分支,甚至嬴氏女子的夫家,与嬴氏有过姻亲的家族都成为了他们发泄的对象。
他们冲进这些家族里,将他们围困烧死。然后将尸体挂在城墙上,百姓们的唾骂声不绝入耳。
那些被杀的百姓成了代郡一战前最无辜的牺牲品。
代郡内百姓讨伐嬴试的气氛高涨,呼声一日高过一日。祁雍时不时在其中拱火,直到大夏三年冬末,北方战事又急转直下。
魏括等到冬末后又迅速反攻,这次不同的是之前丢掉的城池被一并收回后,寒城也被魏括收入囊中。霜州仅剩最后一座霜城,祁雍派新任的辛州侯北上支援。
然而他也知道,时机快到了。
北方战事如火如茶,南方战事却在你攻我守,你守我攻之间不断迂回。眼下城内百姓视嬴宣灵为祸乱大夏的罪魁祸首,百姓们心中的千愁万恨从嘴里化成最狠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嬴试千刀万剐。
祁雍一遍遍煽动的怒火终于雄雄燃起,代郡上下此时军民一心,颇有同仇敌忾之意。
只有卞梁站在祁雍身后忧心忡忡,他知道谣言的散布者是祁雍,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可笑的把戏,就将这些百姓骗的晕头转向。
他享受着戏耍这些人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他在幕后操纵着人心,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但卞梁知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没有人能揣摩透,更不要妄图去玩弄人心。但他什么也没制止,他认真巡防,不分昼夜的慰问将士。
时间已经到了末君三年,胤州侯府院里的柏树依旧四季常青。
赢试抽出时间快马加鞭回了趟胤州,深夜闯入姜环房间里时,他披着黑袍,把姜环吓了一大跳。
看清来人后,姜环又悲又喜,然后哭着从床上跳进赢试怀里。赢试抱着她,她纤细的手腕勾着自己的脖子,眼眸中明亮又可怜。赢试撑起笑容,微皱眉头问她不高兴吗?
姜环拼命摇头。
他吻上她的唇,而姜环则是热烈回应。
她勾着赢试的脖子回应,赢试的吻细腻深入,唇色相交,齿瓣相依。床帘渐渐落下,两道身影缠绵悱恻,窗外冷风吹动古柏下的枝桠,府内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一夜缠绵,姜环睡到下午才醒。
床边已经没了人。
她问赢记,看到赢试了吗?
赢记告诉她赢试午时便走了,两人一夜未息,赢试睡到了午时才醒,用完饭后回房看了眼姜环,然后又快马加鞭赶回端山。他这趟怕是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一连几日奔波,他在姜环身上留下不少痕迹。姜环还懊恼他走的太快,熄灭了让赢试带上她一块走的心。
回到端山后,嬴试试图修缮这些已经损坏的云梯,云梯上端已经被烧焦,梯阶不稳。攻城云梯经过几代改良和以往的云梯有了很大变化。
胤州的云梯底盘战场更为灵活,也更为稳实。这样有利于梯子的稳固,以防在攻城时不被敌人推倒。
但是云梯的材质是木头,火烧云梯会大量损毁梯子。赢试下令将云梯改进,在原来的木头梯子外包上一沉薄薄的铁皮,并在梯头装上钩子,用来牢牢抓住城墙。
然而没过多久,改造的云梯就出现了新的问题。
包上铁皮的云梯过于滑脚,攻城速度反倒不如之前的木质云梯快。防火的问题解决后,这个问题又接踵而来。
赢试几番思索,先是下命拆除梯阶上的铁皮,但显然失败了,火依旧会烧上云梯。于是在与姜环的来信中,他向姜环透露了这件事。本是简单的分享,却得到了姜环的解答。
姜环深夜在床上写下这封回信,她写出来“摩擦力”这个词,简单解释后,便在信上画起了粗糙的图纸。
在包铁皮的梯阶上刻下深深浅浅的凹槽与突兀,以加大鞋底与铁阶的摩擦力,并将铁皮磨损,如此以来就能简单又快速的解决滑脚的问题。
落下笔的那一刻,姜环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知识的力量………
果然书没白读,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将信传出去后,便时刻等着赢试的回信,求证这个方法可行吗。
姜环无聊时在柏树的枝上栓了了秋千,姬海和姜琼没见过。姜环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玩,她则不亦乐乎的带着两个孩子在府内奔走。
柏树的枝桠被两个孩子压断,姜环就在另一边重新栓上秋千,这一次是两个孩子带着她玩。
姬海脾气大,常常把姜环吓得魂不守舍。
姜环被他荡的头晕眼花,下来后腿脚一软就晕了过去。
两个孩子以为她要死了,吓的连滚带爬去找人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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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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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梯改造的十分成功,初期运用在几次规模不大的战役中,效果显而易见。代郡与端山都在紧锣密鼓的备战中,期间摩擦与冲突不断。嬴试全身心的投入,连姜环的来信也忘了回。
等到他想起时,三月开春已经到来。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他来去又回只为了看她一眼。
多想把她带在身边,多想她时刻陪着自己。
但他不能拿姜环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里是九死一生的战场,每天都有人死,祁雍在代郡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里,他不能冒险把姜环带来。
如果姜环出了意外,他会疯的。
此时的嬴试还不知道远在胤州的姜环已经虚弱到荡个秋千都会晕的地步。
露天大帐里,嬴试坐在台阶上,眸光平淡如水的打量着台下的这些人。
台下站着不少端山氏族的族长和家主,这些人是第一批带领投降的家族,嬴试意图拉拢他们。代郡里的流言满天飞,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清楚定然是有人故意煽动代郡百姓,为的就是用仇恨燃起火焰,提高代郡将士们的气焰。
眼下这些端山氏族有意提供支持,嬴试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路西进导致战线太长,如今在端山休整,只为等待后勤钱粮全部抵达。
北方战线如火如荼,魏括一直不敢向霜州东部深入,他不是北方人,作战方式也与北方有所差异。嬴试想着将他偷偷调回来,协助自己进攻代郡。
祁雍那边有卞梁,这个人是天生的将才,能一路从北方的包围圈杀回端山,又及时从端山逃回代郡。一路走来,总是先他们一步做出策略。更何况还有祁雍,这两个人在一块,就连嬴试都没有把握。
但问题是将魏括调来端山后,北方战事怎么办?
游万安双拳难敌四手,他要同时应付霜州与辛州的两重军队,难免吃力。
思索之际,他想到了之前燕开提及的段行光。
此人曾是段良松的部下,辛州一战护送段姒出逃,后来投身胤州。北方战线开战时,他跟随燕开去往北方,听闻在战场上常常一马当先,燕开对他也是多加赞赏。
端山氏族意图与他联姻,也是瞅准了他割走了大夏的半壁江山。这些氏族中不乏两头下注的,名声上他毕竟是乱臣贼子,不如祁雍正统名头好听。
他们送过来的女子嬴试无心也无意。
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不需要妾室。
但端山氏族的联姻他也不能拒接,既然不能拒绝,嬴试就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获取这些氏族的支持,以确保在战争期间,后方安定而不至于出岔子。
他将端山氏族与嬴氏一族联姻,于情于理,光是嬴氏身为大侯爵这一点,端山氏族一辈子也攀不到这样的姻亲。况且嬴氏还身为九大氏族之一,位列东三洲之首。
和嬴氏一族联姻完全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也有不少端山族长见嬴试丰神俊朗,如今又是一方霸主,妄图与他攀上关系。
向他提亲,给他送妾。
嬴试看着这些心口不一的端山氏族,起身向前。他挺身而立,面对着叽叽喳喳的人群。
“诸位,宣灵能得端山父老如此青睐,乃我嬴氏之幸,胤州之幸。只不过宣灵已有妻室,姻亲之事还可再议。”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人声鼎沸。
“有妻室了?”
“难不成要我们女儿做妾?”
“侯爷,自古豪杰爱美人,妻妾不过是人之常情。这天底下就没有妻子不让纳妾的道理,侯爷的夫人想必定然大度,我们小氏小族能与侯爷结亲,也是幸中之幸。”
带头的族长亦然一副妻也好,妾也罢,总之定要与他嬴宣灵结亲。把姜环捧的大度,好让他不能拿此做借口。不过,嬴试也没有此意。
他淡然的看着台下众人。
“本侯夫人一向大度,不然宣灵也不会出现在此。不过宣灵与夫人曾同甘共苦,尽力过生死。虽说不上糟糠之妻,但也是夫人一路陪着宣灵走到今日,如今她身子抱恙,远在胤州。本侯曾发誓对她忠贞不二,如今也绝不会因此破了誓言。”
嬴试缓缓走下台阶,声音拔高道。
“况且本侯的夫人,出身九大氏族之一的越州姜氏,乃是越州侯的独女,与本侯门当户对。”
人群纷纷躁动不安。
“越州姜氏?姜伯言的女儿?”
“越州的女儿……”
“嬴宣灵的夫人是越姜?”
“难怪越州与胤州结盟,原来是因为姻亲关系。”端山族长叹了口气。
嬴试站在人群中,继续道:“不过胤州富绕,青年才俊颇多。若端山氏族愿意,嬴氏一族将十分荣幸。”
“这……与嬴氏一族联姻。”
“倒也不错,都是侯爷宗亲。”
嬴试听着他们的讨论声,自顾自上了台阶。他的眸光晦暗,双手背在身后,大拇指与食指摩挲着。
打发完这些端山氏族后,嬴试终于松了口气。他坐在椅子上,吩咐属下:“今日之事,让下面的将士们不要乱传,知道就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尤其是不要传回胤州。”
属下点点头后离开大帐。
嬴试看着橘黄的天空,他半眯着眼,伸出手掌试图挡住夕阳的光。
无济于事后,他又试图去抓住落日的光。
嬴试的脸色渐渐没落,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夕阳西下。黄昏如薄纱般浸泡在葱绿的山岗上,青黄的山上摇曳着树的枝桠。
温热的风吹进帐中,拂过他的发。
嬴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起身独自走上山岗。眺望着东方的地平线。
一道人影沐浴在余晖中,最后的金光渡在他身上。
黄昏暖风中,山岗草地上,他的背影孤寂又挺拔。
子辛站在山岗下看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后悔了吗?
直至最后一抹夕阳向西方落下。
胤州侯府,姜环觉得有湿热的东西在额头上来回移动。
睁开眼便看到身边的春月正在绞帕子。
“夫人醒了。”春月放下帕子,欣喜道。
“春月。”
姜环靠着枕头坐起,她觉得全身乏力。“我是不是病了。只在外面玩了一会,就腿麻晕了过去。”
春月拉过她的手,反复给她擦拭。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夫人没有病,夫人有孕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炸的姜环直接呆住了。
“我?”姜环指着自己,“怀孕了?”
“对啊,府里的老大夫已经看过了,从脉象上看已有三个月了。”
姜环现在满脑子都是“怀孕了。”
“完了,怀孕了。”
姜环第一反应竟然是:我才多大?我竟然怀孕了,我的心理年龄还是个孩子啊。
许久,姜环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我要当娘了?”
春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回道:“是啊,夫人有孕了就是当做娘亲了。”
此刻姜环的内心:我竟然要当妈了,在现代不敢干的事,来这里竟然一套流程做完了。
她将手盖在小腹上,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祟。
自己好像是胖了点,应该是吧。
姜环算了算日子,正好是嬴试突然回来的那夜。她就知道嬴试那晚发了狠的怜惜她,差点要她半条命。这下好了,命没丢还要给他生个孩子。
苦命女人姜环啊,自己完全没做好准备。
一连多日,初次怀孕的姜环都格外小心。柏树下的秋千成了姬海与姜琼的专属。姜环这几日衣食住行尤为小心,连举止都端庄了三分。
她在府里压着消息,既没让消息传出府,也没让人去端山报信。
南方越州与皇州的战事也因春季的来临而逐渐激烈,卞梁身上担着皇州侯的实权,祁雍来到代郡后他便前往皇州战场。
燕开没有正式与卞梁交过手,只听闻其名,在皇州初期战场上掉以轻心,让卞梁抓住机会一举攻进了越州。
姜伯言力挽狂澜最终在浦州守住了防线,燕开在皇州东躲西藏了多日,最终趁着姜伯言与卞梁对峙时迂回,从卞梁后方来了个前后夹击。卞梁手下的皇州军丢盔弃甲的逃回皇州。
看似卞梁败了,实则越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燕开回到浦州城后,背着那把巨剑在城头晃悠。姜伯言盯了他很久,才开口问:“你这剑有点眼熟。”
燕开讪笑挠头道:“老夫的剑都背十几年了,侯爷看错了。”
姜伯言眉头一皱,自己的确多年未去过私库。里面的兵器怕是已经落灰,巨剑大抵都是这个模样,他一时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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