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做大人的尚且因为一时之气不将家国大义放在心里,凭什么来要求我这种地位低下的商贾呢?”
在怼人这事上,沈菱歌从来不会客气。但她也不是莽夫,从来都清楚自己的筹码。
那随从一见威胁无用,正斟酌中,一个女子手持令牌,走了进来,“知县张大人要亲自审问余时安,还不放人。”
这声音来的突兀,所有人的目光只瞧见这女子着了身浅粉色的衣裙,珍珠发带蜿蜒在她浓厚的长发中,一条发辫侧放在左肩上。
带了些农家女的装扮,气质上却更为出尘,配上那双大眼睛,不是辛雨是谁。
此时见到辛雨尚能出入自由,且手持这个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令牌。沈菱歌余时安二人颇感意外。
那随从正不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这县太爷的令牌开得不正是时候,索性道:“是是是,小的遵命。”
没有半分犹豫,随从立马开了锁,目送三人离开。
出了这柴房,沈府中也不见人烟,更无人阻拦。但三人也不敢松懈,辛雨自是走在前方不敢回头,“老板,余相公。我已准备好了马车和干粮,等下出了沈府,你们俩快走吧!”
看辛雨这架势,沈菱歌自然也是明白这情势,只是不知辛雨是如何能获取这令牌。
“辛雨,我不能走。”沈菱歌道,“时安,等下你按照辛雨安排,先行离开这里。”
“菱歌,你在说什么?我如何能丢下你一人在这龙潭虎穴。”听得沈菱歌这一想法,余时安当下不满。
也深知余时安会是这般反应,沈菱歌拍拍他的手,“我心中有些疑惑,但我不能走。我若走了,沈家老小该怎么办?可你不同,余时民这次纵然有任务在身,可他为人处事处处针对于你。你须得离开,替我查清一事。”
闻言,余时安也冷静下来,“可是与珉族战败一事有关?”
沈菱歌点点头,“我不信一支惊艳众人的青瓷便能获得我朝三年和平,青瓷与和亲不同。和亲过去的那是皇家血脉,而青瓷去了不过是个物件,珉族若是真的喜欢,大可把我们尽数挖去。”
这话在余时安心头转了转,立马明白了她的嘱托。言下之意,余时民仗着的由头根本站不住脚。
这样虚张声势,霸道无理的对待沈家,万不像奉皇命而为。
出了沈府,马车果然已在此等候,辛雨催促道:“余相公快些上车。”
时间紧迫,沈菱歌二人也无暇再多说,仓促间将余时安推上了马车时,又觉身子一紧。
被余时安抱入怀中,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保命要紧,等我回来。”
语气中皆是不舍。
她知道他这般提醒是因余时民对她图谋不轨,而他心中关心的只有她的安危。
“你也是!夫君。”沈菱歌也紧紧回抱住他。
这一声“夫君”对余时安来说,可抵万金……
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再逗留,马车踏向远方,将二人拉远。
没人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第47章
如果他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拒绝他。
“老板,留下来,你不怕吗?”马车走远,辛雨忽道。
“怕,如何能不怕。但怕有什么用,唯有面对……”沈菱歌的视线还停留在余时安消失的远方。
回答了辛雨的话,沈菱歌似是突然想起辛雨拿着张知县令牌之事,立马问道:“辛雨,你为何会有张知县的令牌?”
问及此事,辛雨不自然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张知县他……他……”
见辛雨难以启齿,沈菱歌似也猜中了几分,“辛雨,我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情。或许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你的身上。但不要因为失去了所谓的贞洁,便要依附于谁,而失去了自我。”
“我……”辛雨咬着嘴唇,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老板……”
“抓住她们!”
辛雨刚想开口,却被远处大步追来几人的大呵声打断。
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人是余时民,另一个倒是风度翩翩的陌生男子,身着黑色锦服长袍。分明是张清秀的面容,却带着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冷漠。
此人应是新到任的知县,张砚辞。
“贱人!”说着,张砚辞走到辛雨面前,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打去。
然而这一巴掌终究是没落下,辛雨原是手臂护着自己的脸,这下抬眼看去,沈菱歌拉住了张砚辞的手臂。
“张大人,说话好好说便是,何必动手打一个女子。”
见张砚辞还无放手的意思,沈菱歌又道:“张大人,这毕竟是街上,您新官上任,当街打人,怕是对你的名声无益。”
明知沈菱歌说的在理,张砚辞甩手之际仍是带着几分嘲讽,“久违沈老板大名,今日一见,为了勾引余大人不惜送走自己那没用的夫君。当真是与这贱人一样,水性杨花。”
听得此言的余时民,眉宇间隐有得意之色。沈菱歌自当全然不见,只是想着不过数日相处,这张砚辞怎会对辛雨有这么深的怨恨。思及辛雨曾说起的往事,又看这官的年龄,心里也明了了。
却听这张大人又道:“沈老板这般望着本官做甚?难不成也想坏本官清誉?”
“噗呲……”听到这话,沈菱歌生生被气笑。
瞧见张砚辞因为沈菱歌的发笑,脸色越发难看,辛雨拽了拽沈菱歌的胳膊。
“怎么?本官很好笑吗?”张砚辞怒道。
本在一边看戏的余时民看这张砚辞是动了真气,刚想出言转圜一下,沈菱歌却又开了口。
“非是大人好笑,而是听闻大人高中状元,本该明白所谓清誉不过是自身所言所为而已。若是被女子看了两眼,便清誉俱丧,那大人还是应多多修身立德才是。”沈菱歌语气谦卑,态度恭顺有加。
“你……”
沈菱歌那一言令得辛雨都笑出了声,可见着张砚辞瞪着自己,小嘴一抿,低下了头。
而余时民面上好似无甚表情,但心里大有解气的意味。这新科状元心高气傲,仗着自己深得太后的欢心,与之合作时,总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如今被沈菱歌怼得哑口无言,他这几日的闲气可算是出了。顿时心情好了起来,转念又想起沈菱歌将余时安送走,气又上心头。
“沈老板私自将余时安放走又如何说?”
“余大人,自我们夫妇回到富云县中,便被巧施名目禁锢着。我倒是想问问,两位大人兴师问罪,兴得是谁的师,问得,又是什么罪?”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沈菱歌这心中怨愤也是汹涌而至,不禁语调提高了几分,多了些质问的意味。
这气势不仅让眼前的两位大人怔愣了半分,就连躲在沈菱歌身后的辛雨胆子也大了起来。就好像有沈菱歌在,再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那两位大人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们这几日查了沈家的账目,又四处收集些消息,硬是挑不出任何错处。
心知是自己理亏,余时民整顿了心思,正想开口,可又被沈菱歌打断,“好了,两位大人所求不过是一支举世无双的青瓷。我可以为你们制出,但对待我们沈家的态度可不要像对待罪人一般。既非获罪,你们查禁我沈府,是不是于理不合呢?”
言之凿凿,余时民与张砚辞无话可说。
沉寂了片刻,余时民道:“只要沈老板能配合制出青瓷,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沈家人。”
似是怕漏了什么破绽,张砚辞接口道:“沈老板需明白,你所做之事乃是关乎国运之大事,也莫怪我们谨慎为之。”
“是,菱歌自然理解。那便不打扰两位大人了,我先同辛雨去瓷窑了。”说着,挽起还在愣神的辛雨便要走。
“慢着!”张砚辞突然出声阻止。
而同时,沈菱歌感到辛雨一抖,随即将手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客气的笑容,“张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事?”
“辛雨盗取我令牌一事怎么说?本官要将她留下问罪不过分吧?”张砚辞一扯嘴角。
“自然是不过分。”沈菱歌回答得理所当然,“只是刚刚大人也说了,烧瓷是关乎国运的事。辛雨是我的帮手,恐怕得优先制出青瓷才是。”
她顿了顿,欣赏着张砚辞的神情,只看他腮帮子鼓了鼓,明显是咬牙切齿后又无可奈何。
“大人您说是吗?”
张砚辞自然不想服软,又瞥见身旁的余时民,只得按着怒意,“那便依沈老板所言。”
在身后这两人的注视中,沈菱歌拉着辛雨,头也不回地去了后院,叫上寅礼前往瓷窑。张砚辞二人也算是拎得清轻重,这便将手下撤出。
在街角马车中的沈菱歌静待着所有人撤出后,才冷声对寅礼道:“走吧!去瓷窑。”
经此一役,足可以看出许知恺多少还是能明是非,护着他们一些的。
沈菱歌一心振兴家业,偏偏忘却与官府打通关联。
也非是她不想,只是前朝关系错综复杂,未免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这才不涉官场。
眼下瞧来,此事一过,也该将与官府的关系联络起来。
只是,这无疑是要选边站队的事了。
卸下刚刚那层客套伪装的沈菱歌,周身都散发这寒意,即使坐在她旁边的辛雨,也不寒而栗。
车内也只能听得马蹄晃动的声响。
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辛雨率先开口,“老板……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那张大人是你所说过的情郎?”沈菱歌冷冽的双眼直视着辛雨,似乎要把对面的人看穿。
面对沈菱歌的气势,辛雨怯怯地说了声,“是。”
“可是他胁迫你?”见辛雨怯懦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一般追问了句。
却见辛雨眉峰颤动,牙关紧闭,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般,泪水在眸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看出对方隐忍的情绪,沈菱歌皱起眉头,轻叹道:“辛雨,你也说了,他娶了郡主,他将会是郡马。”
“不不,他们还没有成婚。”辛雨摇了摇头,似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是我欠他的。”
看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沈菱歌不再多言,只因她知辛雨深陷其中,自是劝也无用。可看她一脸丧气样,不禁恼怒,“你欠他?那时你也是被你继母所迫,怎么就欠他?”
“老板,你们离开富云县没几天。朝廷便派了余大人来关押了许知县,不日便送上了京。也就是你们回来前几天,张大人继任了知县之位。他与余大人沆瀣一气,将沈府与瓷窑全部查封。”辛雨深沉默着,眼底掠过一抹痛色,“再见到他,我也是惊诧万分。”
“他说,如果,我不同他走,他便抓走沈家老小。”辛雨抬起头,眼眶通红,她咬紧嘴唇,强忍住想要流出的泪水,“老板对我有恩,我答应过老板会守住沈家和瓷窑……”
“傻瓜……”沈菱歌轻抚着她的后背,眼中闪动着心疼,听着她的话,更是心下难过万分,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她在现代遭人背叛,不得已来到这本书中,本以为自己且当游戏人间一般走上一遭。
不曾想,她在其中尝到了感情的各种滋味。
“辛雨,你记着,没有人值得你这样为她付出,包括我。”沈菱歌声音坚定而清脆,说完之时,紧抱住她的手臂却越发的用力起来,“所以,如果他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拒绝他。”
第48章
冰裂纹
到了瓷窑,窑工们见着她便开始嘘寒问暖。沈菱歌与他们关怀几句后,便去了自己的工坊中。
辛雨及众人皆知沈菱歌此刻任务艰巨,便再无人打扰,都忙起自己的事来。
“系统,根据现在的情况,在青瓷工艺上,该如何突破?”
纵然沈菱歌技艺已然出类拔萃,但如今她心浮气躁,思虑之事太多。一时之间,竟没了方向。
【宿主,这个我没办法帮你咯,需要靠你自己去钻研。】
是啊,她想起当时自己稍瓷技能点达到60时,系统就告诉她后面的涨幅全是随机的。如今她还剩10点便能满级,想来也是最难之处吧!
既然系统不愿意帮忙,那也只能靠自己了。
可一坐下,满脑子便是朝中政党林立,纠葛不断。连同着沈家这么一个青瓷商人都被牵扯进去……
想到此处,更觉前路茫茫。
今日就算她制出了惊世无双的青瓷,那么明日呢?后日呢?
未来的每一天,都要被这样的局势牵着鼻子走吗?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脸,将自己的面颊藏在双手中。
当眼前陷入黑暗,余时民将她扑在床上的那种可怖的面容,令她怔然坐起。
原来她自己也没那么洒脱,那晚的一切非是她不怕,而是先前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怕。
她握紧双拳,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
穿书至今,她第一次感觉到这般无力。
“咚咚。”
听到敲门声,沈菱歌连忙擦掉眼泪,稳了稳声音,“谁啊?”
“老板,是我。”
说话之人便是瓷窑中年纪最小的工人,目前也能算上瓷窑中的小管事陈云山。
“进来。”沈菱歌整顿心情,坐于屋中正座。
得了命令,陈云山推门而进,手中还端着馒头喝粥,“老板,我看您来这么早,一定没吃东西吧!”
现下又有何人不知沈家困境,陈云山亦然知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唯有送些吃食进来。
“放着吧!”沈菱歌提不起什么兴致,敷衍道。
“是!”陈云山放下托盘,转过身,可踱了几步,还是走了过来,“老板,小的知道现在出了些事,我们瓷窑的兄弟都知道。但我们商量过了,都决定留在沈家,与您共渡难关。”
闻言,沈菱歌眉心微动,终是抬眼望向陈云山,感觉像是成熟了不少。
上次这样看他,还是他捡到了侯祖风的小瓷瓶。那会他还只是个小工,如今成了瓷窑的小管事,像是稳重了些。
“多谢。”
这两字更像是沈菱歌千言万语汇聚而出的话语,而她生来就是团队中的领导者。当大家对她寄予希望,并且默默支持她时。
这些就变成了她的力量,她要为了原主,为了沈家的这些追随于她,更是为了她自己。
她要坚强,她不能向眼下的困境屈服。
听得沈菱歌向自己道谢,陈云山明显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老板说的这是哪里话。您……先忙,小的……小的先出去了。”
望着陈云山出去关上了房门,她神色不禁又是一黯,不知余时安此时可安全?
眼神又飘过屋内摆着的青瓷……
到底如何才能突破现在的技艺呢?
沈菱歌在屋内来回踱步,心绪不宁,内心如同被一团迷雾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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