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家她是害了夫君的罪魁祸首,在贾家她同样是多余的,贾瑜因她离府,众人口中不说,心里可能都是怨怼的,一个没用的外嫁姑娘,哪里比得上嫡系子孙。
“我不值得,不值得为我。”
迎春轻声开口,声音小到贾瑜都开始怀疑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幻觉。
“那就和你没关系,咱们这样的关系,我哪儿有工夫为你出气。”
“好,”迎春说着,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没有悲伤没有哀戚,只是麻木地流泪。
混到这份上有贾赦,孙绍祖不做人的原因,同样也有迎春自身性格的原因,可迎春养成这性格又是谁的原因?
自己不改变,别人没法硬推着走,就是能推也不该他推,将来的路就让探春发愁吧。
贾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身转身欲走,行至门边,迎春再次开口。
“小瑜,你是为了我么?”
同一个问题,迎春问了两遍。贾瑜有点不太明白,迎春这是想要什么回答,是说为了她,体现姐弟情深好,还是说不是为了她,减少些压力好。
犹豫片刻,贾瑜决定实话实说。
“都行,你愿意怎么就怎么想。”话说出来好像有些歧义,贾瑜赶紧加了一句,“反正都过去了,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贾瑜说完,没等迎春反应就出了门,待贾瑜脚步声远去,迎春才点了点头,为空了的茶杯添满水。
她和贾瑜没多少情分,以后连姐弟的名分都没了。
。
和迎春说完,贾瑜有些不得劲,没有继续溜达,回屋拿上包袱,带好惜春几个送的东西,就要出门。
本以为该见得见完了,没想在西角门处遇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宝钗独自站在那里,府里奶奶不会走到这地方,出门不是坐轿就是马车,宝钗自己走过来,显然是特意等他的。看门的小厮不在,想是被宝钗支到了别处。
想象不出来宝钗能有什么话说,贾瑜走到离距离宝钗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也是奇了,今日不知怎的,人都成了哑巴。湘云不说话,迎春不说话,宝钗这个能说会道的还不说话。
贾瑜站了一会儿,看宝钗还不说话不再等着。
迎春那儿可以等着,湘云那儿看在惜春探春的份上能等一会儿,宝钗这儿,爱说不说吧。
宝钗看贾瑜略过自己,马上要出门,终于开了口。
“三哥哥,”宝钗第一次按宝二奶奶的身份称呼贾瑜,“你和林妹妹,”
看现今的样子,贾瑜和黛玉必然会走到一起,宝钗经历过薛蟠欠钱,薛姨妈登门求助之事有些心灰意冷,原以为这辈子再不会和黛玉相提并论,结果贾瑜出了事。
没有幸灾乐祸,现在她是贾家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她同样难堪,只是,她又能与黛玉相比了。
她为薛蟠筹钱,黛玉为贾瑜送银子。
宝玉如何不济,至少不会像贾瑜这样惹下祸事,贾家只会有宝二奶奶,再不会出来一个瑜三奶奶,她终于有一点比得过黛玉了。
说不出谁输谁赢的话,有些话也没必要挑明,宝钗止住话,神色复杂地看着贾瑜。
贾瑜跟宝钗不熟,可不知道为何,灵光一现,竟然在对方表情和欲言又止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以前对宝玉可能也有那种心思。
都说黛玉小心眼,明里暗里跟宝钗比较计较,现在看来宝钗心里也拿着劲儿呢。
不知为何有些好笑,这般想着贾瑜真的笑了出来。
看贾瑜站在门边没动作,门外候着的马车摇了两下铃铛。
贾瑜宝钗同时朝外望过去,张竟正和马夫坐在车外,张竟一边和车夫说话,一边看着贾瑜的方向。
张竟在府外不进屋,一看就是接人的,除了贾瑜没人需要接。宝钗朝着张竟点点头,后退两步退至墙边背人处。
贾瑜没让张竟多等,简单又客气地留下保重二字,大步跨出西角门,将手中东西扔到马车中,人没上车,对张竟摊了摊手。
“我坐哪儿?”马车不大,两个人有些挤,不知道为啥接个人张竟还颠颠跑过来了,总不能他做里面,状元爷跟个车夫一起为自己赶车。
张竟看贾瑜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对车夫说了两句,车夫犹豫片刻,看看张竟又看看贾瑜,随后自己钻进了车里,贾瑜见状跳上车,跟张竟一同坐在车外赶马。
“师父在林家旁租了个小院,你先过去住一阵子。”
张竟将缰绳递给贾瑜,斜靠在马车上,看贾瑜动作熟练,多少有些感慨。
贾瑜走到这一步他没有想到,虽不知内情,但就看赵成宣的面子,贾瑜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主动自愿。
看在黛玉的份上,他曾暗示过贾雨村是赵成宣的人,本以为贾瑜能从贾雨村入手,想方设法挽留贾家,没想到对方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跳了出来。
张竟在人前谦逊,不过心底从不认为自己不如人,但他似乎能理解黛玉当初为何拒绝自己选择贾瑜了。
不是谁都能想开,谁都有背离家族的勇气的,即使这个所谓的家族对自己并无好处。
古往今来,建功立业,封荫庇族,理所当然的事情。
贾瑜毫无负担走了另一条道路,不被责任所限不惧世俗目光,是黛玉口中,如风一般,真正自在的人。
风不会由人,贾瑜却会随黛玉停走。只论这一点,他认贾瑜这个妹夫。
“回去休整一下再见她吧。”
“不,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第72章
和迎春,探春,惜春,贾母,贾政等贾家人不同,黛玉不会认为贾瑜是被迫离开贾家。
黛玉,林如海,张竟知道贾瑜和赵成宣的关系,接到不需要插手的消息后,再结合后续发展,很容易猜到其中内情。
不像后世一般没有大家族的说法,这个世界家族和家人是放在一起论的,脱离家族就是放弃了所有的家人,但凡对家人有一丝留恋,都不会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黛玉和贾瑜不同,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有将她捧在手心的父亲,还有对她宠爱有加的外祖母。
贾母对黛玉的心是真的,哪怕有些条件有些目的,但祖孙情不是假的。
林家是黛玉的家,贾家虽说有过算计,但论迹不论心,到现在为止没有做出对黛玉有害的事,相反还在林如海不便时收养了几年,因此黛玉哪怕认为荣国府不是好去处,也同样认这门外家,以及府中的亲眷。就是园子里那帮姑娘自己贾琏凤姐等人,黛玉也是当正经亲戚看的。
贾瑜没有提前告知黛玉,原因很简单,她能理解或者不能理解,大概率都会拦着他。
不理解不用说,理解的话更会拦着,黛玉不需要他为了自己改变,更不需要他做所谓的“牺牲付出”。
离开贾家对贾瑜而言不算牺牲,但在黛玉眼中,这是实实在在的付出。
有些原因哪怕面对面细说都说不清楚,在这方面黛玉和他是不同的。
黛玉有父亲,有病逝但疼爱她的母亲,得到过亲人爱护,会觉得那些难以割舍,不过贾瑜没得到过,所以丢弃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是真的不是很在乎,离开贾府,惋惜有一些,但更多的是对以后的期待。
过去没得到过的,将来他也不需要了,有一个黛玉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回林家的一路上贾瑜都在想,如果黛玉愧疚难安怎么办,他该说点什么才能把人劝好。想了好几种说辞,然而,真正见到黛玉后,他反而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用费劲解释,理解不理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二人分开的一个多月中,黛玉接受了。
他关押刑部大牢的日子里,黛玉可能在经历种种复杂情绪后接受了这件事情。
贾瑜不说为何这么做,黛玉同样不说为何会坦然接受。
张竟在将贾瑜引到黛玉小书房时,就见黛玉穿戴整齐,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手中捧着一卷书等着贾瑜。
同样的动作,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不是在等待。
张竟父母生前感情甚笃,父亲出门母亲常在房中边看账目边等父亲归来,那样的神态,张竟在很多年后又在黛玉脸上看到了。
明明连定亲都没有,相处却像老夫老妻了。张竟有些想笑,念及父母又有些难过,说了几句便借口离开,留黛玉贾瑜单独说话。
她们互通心意后从来没有分离这么久的时间,二人相互对视半晌,同时叹了一声,随后又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看对方张嘴又同时停了话。
“你先说。”黛玉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为贾瑜倒了杯茶,不冷不热,正是贾瑜习惯的温度。
“也没什么,”
贾瑜坐到桌旁,一口气喝完茶,黛玉把空杯填满,才坐到贾瑜身旁。
“只是我今日才发现,你那宝姐姐心思藏得可真好,今儿我出府,谁都没露脸,偏偏她等在门口,我还道古怪,没想她过去就是为了托我带话。”
脱离贾家木已成舟,黛玉既然接受了,那多余复杂心思就不必再提。至于在狱中的枯燥生活也没必要细说,贾瑜想了想,说起了宝钗。
“带什么话?”黛玉刻意多提了几分兴致。
“就是她不比你差,虽说你哪哪都比她好,但选相公方面远不及她。”
“乱说什么,”黛玉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她哪里会那样说话。”
“她没明着说出来,但我猜到了,大致就是那些。”
“一个多月不见,你竟能揣度她心思了。”
“我可不稀得揣度她,要揣度也只揣度你”贾瑜嘿了两声,接着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倒是也没什么,说起来和宝姐姐还有些关系。”黛玉眉头微蹙,“听师兄说,宝姐姐的兄长近来做了几件糊涂事,不至于伤筋动骨,不过薛家的生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认了王信做兄弟,薛家早晚得被薛蟠败完。”
王信不是善茬,虽说答应不会纳了香菱,不过生意人不肯吃亏,入了他眼的香菱在薛蟠那儿吃了那么大苦,王信总得回报点什么。
“王信为香菱寻回了亲生母亲,说来也巧,香菱亲生父亲甄士隐竟和王信有些因缘,故人之女不可怠慢,王信干脆将其认为义妹,香菱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什么故人之女,王信那张嘴我可不信。”贾瑜撇撇嘴哼了一声,对着黛玉说起王信来。
不涉及自己,贾瑜话很多,黛玉听他说完又提起了其他事情。
贾瑜喜欢凑热闹,黛玉便将自己知道的按新奇程度娓娓道来,直到二人将一壶茶水喝完才停了下来。
经过一连串闲话,贾瑜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我饿了。”心安后就有空儿想别的了,看黛玉又要找话说,贾瑜开口打断,“给我找点东西吃吧。”
“吃什么?”
“什么都行,”贾瑜感觉他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不想提在狱中的日子,也不想黛玉多问,可对方真顺着他的意不问又有点委屈,“牢里吃得不好,吃不下去,我都一个多月没吃饱过了。”
贾瑜突如其来的诉苦让黛玉愣了一下,手不由自主抚上贾瑜脸颊。
“难怪这里凹下去了,”忍住泪意,黛玉轻叹一声,“你来前我让了人准备饭食,一直热着,现在叫他们摆出来。”
二人单独说话,书房周围人都默默离开,黛玉叫了声紫鹃没回应,自己起身就要出门。
“不止吃不好,”贾瑜伸手拽住黛玉衣袖,仰头看向黛玉,“睡得也不好,赵成宣只让他们给我找了个清净地方,也不说添床被褥,我身娇体贵的,要被草垫子硌死了,这次可是受了大罪了。”
贾瑜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黛玉听他说够了,才伸手揉了揉贾瑜脑袋。
“是受罪了,以后不叫你吃苦了。”
“你说的,别骗我。”
“我说的,不骗你。”
“那我能入赘到你家么?”
。
“不可。”
“可这一个多月姑娘的样子您也看在眼里,要不是怕您担心,姑娘哪儿吃得下东西。那孩子虽说行事偏激,但到底是为了姑娘,如今无牵无挂独身一个,入赘到咱们府里不是正合适?反正您之前也有意将姑娘嫁过去。”
贾瑜知自己说话不讨喜,不敢和林如海直说,于是找上了林成,让其帮着在林如海身边说说。
林成在林家待了几十年,和林如海明面主仆实则更像兄弟,要是府中有人能跟林如海提一提,也就林成合适了。
林成时常在府中,眼瞅着黛玉贾瑜情意深厚,考虑半晌应下了来。
本想自己这边多说说,看在姑娘的份儿上,老爷能将事儿定下来,没想刚说几句就被直接回绝。
“呵,你倒是为他做起了说客。”林如海看林成眉头紧锁,微微一笑,“这会儿不为竟哥儿抱屈了?”
“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哪儿能一直跟个孩子计较。”
林成看林如海态度缓和,搬了个杌子坐到林如海对面。
“那,贾瑜”
“我不会叫他入赘。”林如海摇摇头,“玉儿不必与他人不同,过于突显并非好事。”
京城只一个女儿的达官显贵不少,然而几乎没有人家会让男子入赘,难道是他们不疼女儿?
找不到合适的男子入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另一方面。
赘婿不常见,正因不常见会时常被人谈论关注,风口浪尖的日子不好过。
两个人日子过得顺心如意无所谓,一旦有些争执分歧就会成为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人言可畏,何必为个名头让黛玉做出头之人。
大多都是恨人有笑人无,想过安生日子,还是将自己没入人群更为稳妥。
这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一个府中不需要两个男子支撑,若是贾瑜入赘,张竟就不好再认做养子了。
贾瑜不是一个能拿捏的人,不在乎仕途不在意钱财,甚至连亲友情意都能轻易舍下,现今他是一心扑在黛玉身上,可将来谁说得准会如何。
林如海相信眼下的贾瑜,但是无法保证将来的贾瑜。
他不觉得所谓入赘能约束住贾瑜,那样恣意的人,一旦要松手就会不计后果。
比起除了黛玉无欲无求的贾瑜,他更相信放不下功名仕途有野心的张竟,有野心才能给黛玉留后手拿捏,才能可控。
张竟认到林家,以娘家兄长的身份,名正言顺为黛玉撑腰,远比让贾瑜看似吃亏入赘,实则做了林家的当家人稳妥得多。
一个拥有林家赘婿身份,理所应当享受林家一切资源的贾瑜,风险远大于没有亲族没有仰仗的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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