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进的院子不是很大,林如海同僚旧友,贾家知交旧故来了许多,显得小院愈发逼仄。
应该是拥挤喧嚣的。
黛玉持着牵红一端,随着贾瑜缓步走到正堂心中忽然一阵奇怪。
明明是该嘈杂的场面,她却能清晰听到牵红另一端,贾瑜不成节奏的呼吸。
也是好笑,贾瑜筹备婚礼时信誓旦旦说她们与别人不同,她们相识相知相守多年,成亲是理所当然顺其自然的事情,一定不会像别人那般局促,一定会坦坦荡荡应对众人。
他一点都不坦荡,呼吸重得仿佛下一刻心就跳出来了一样。
贾瑜常说男子总爱说大话,这话还真不假,他本人就亲身印证了。
这么几步路竟然能出几次岔子,同手同脚就算了,要不是自己带着,他估计要摔几个跟头,真是难说盖头到底盖在了谁的头上。
不过可能不止贾瑜一个,黛玉望着眼前一片红心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新嫁娘约莫只有她自己了。
不是无法克制,而且故意。
不胡思乱想她估计不比贾瑜好太多,这场喜宴呆子有一个就够了。
众人善意的笑声中,黛玉贾瑜拜了天地,起身拜高堂。
贾瑜虽被逐出家门,但在外人看来事出有因实属无奈,因此今日贾母,贾赦等贾家人都来了。
名义上成亲的不是儿子,贾赦没有坐在主位,高堂之上两个人,分别是黛玉父亲林如海,以及养育过几年的外祖母贾母。
夫妻对拜完,黛玉被人送进屋,贾瑜留在外间招呼宾客。
没什么好招呼的,看在林家面儿上过来的人有张竟招呼,看在贾家面儿过来的人有贾琏贾珍等招呼,贾瑜走了个过场就溜回了新房。
黛玉戴着盖头端坐在床边,身边喜娘紫鹃雪雁陪着,看贾瑜来了,喜娘拿来喜秤。
贾瑜没有犹豫,在吉利话中挑开了黛玉的盖头。
黛玉是极美的,美到看了多年的贾瑜,看到盛装打扮的新娘都恍惚了半晌。
屋里人看贾瑜如此,互相看了看默默退下,将门关好。
屋中只剩自己和贾瑜,黛玉松了口气,看贾瑜还拿着喜秤愣愣杵在一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呆子。”
黛玉呼声让贾瑜从恍惚中惊醒,贾瑜看着黛玉,黛玉看着贾瑜,二人对视中贾瑜将身子弯了下去。
“真好。”
贾瑜将喜秤放到一旁,拿自己的脸贴了贴黛玉的脸,黛玉惊呼一声下意识朝后躲开,贾瑜一手环住黛玉腰,一手托住黛玉脑袋。
“别躺,头饰太多,小心扎到脑袋。”
飘了一天的心被一句话拉到原地,一室的旖旎氛围消散。黛玉推开贾瑜,自己坐起来整了整衣服。
“做什么怪!”
“你挪挪,给我让个地方。”
“……”
你说天他说地,黛玉懒得在这时候计较,动了动身子给贾瑜留出些地方,贾瑜也不客气,贴着黛玉坐到了一旁。
没有立时言语,贾瑜把玩起黛玉腰间的坠子。
从坠子到香袋,从式样到花纹,贾瑜像个好奇孩童一般把她身上配饰研究了个遍。黛玉双手放在身前端正坐着,用眼角余光看着贾瑜,等待对方开口。
“真好。”
贾瑜好像是终于研究够了,松开配饰,直了直身子,和黛玉并排坐着目视前方。
前边没什么东西,一个摆着各色干果点心的桌子,一扇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
好什么?
黛玉正要接话,贾瑜忽然笑了一声,同时将左手塞进黛玉放在身前的两只手中。
“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闻言,黛玉只觉心中酸涩异常,这是一句情话,更是一句实话。
张竟笑称贾瑜身无长物,胸无大志,可能要赖在林家吃一辈子软饭,话是笑话,可某种意义上也是实话。
自己有父亲,有兄长,有外家,有忠仆,有合得来的姊妹友人,有几辈子用不完的金银铺子田产。
贾瑜只有一个妻子。
满院宾客没有一人是为他而来,满屋金银绫罗没有一个归他所有,他只是赤裸裸一个人奔自己而来。
没有其他能广而告之的身份,他只是林黛玉的夫君。
父亲曾说,虽说对这个姑爷不算满意,但其将自己看得比其他任何都重要,肯为自己舍弃所有着实让人动容。
自己当时没有反驳,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贾瑜没有对比,他本就不在意其他,他只在乎自己。不在意金银不在意亲人,甚至不在意自身。
初到荣国府时,黛玉不知为何元宵节前,探春等人称贾瑜不痛快,要躲着人,后来时间长了才知贾瑜为何如此。
因为他曾在那日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之上,不是挑衅不是威胁,只是不想活着了。
知道原因后黛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会不会哪天一睁眼,住在隔壁说话难听,喜欢找碴的三哥哥会像母亲一样离开。
哪怕他时常在自己房中,饶有兴致地编兔子听典故。
后来黛玉不担心了,贾瑜独自去扬州回来后好像忽然有了极大的求生欲,不再是无谓死活的状态,而是想好好活着。
黛玉假借玩笑问过缘由,贾瑜只道他有牵挂了,离不开舍不下。
张竟说得对,贾瑜要赖上她,很早之前就开始打算了,悄无声息地渗透到自己的生活中,言语动作都在表达不要分开,她推不开更不想推开。
黛玉没有拂开贾瑜放在自己身前的手,而且张开双手覆在上面。
“呆子。”
感觉到黛玉的回应,贾瑜顺势跪坐到床前,左手回握住黛玉,右手放在黛玉身侧,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交融。
“那你想要我吗?”
今天的贾瑜和寻常不大一样,他散漫却恪守礼节,从不会这般贴近自己,今日却仿佛黏住了一样。
黛玉压抑住内心羞涩劝慰自己,没关系,她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夫妻一体,她们本就该亲近的。
黛玉抽出右手揉了揉贾瑜发顶,她怎么会不想要呢?贾瑜说自己是上天带给他最宝贵的礼物,他同样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珍宝。
黛玉心道,她一直想把贾瑜留在身边,保护他爱惜他,她是这样想的,也会这样做。
贾瑜是她的夫君,是父亲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她无法想象没有贾瑜她会如何,贾瑜说得对,她们本就该守在一块儿。
“想要。”黛玉轻声回道。
“想要就好。”
贾瑜将头枕在黛玉膝上,呼吸逐渐加重,右手从身侧攀到黛玉腰间,不断来回摩挲。
黛玉被磨得难受,微微仰头,努力放缓呼吸。头顶是一片艳丽炽热的红,红色的帷帐,红色的穗子,今日是新婚之夜。
洞房花烛四个字潜入脑海,黛玉倏地紧张起来,身躯不自觉紧绷,脸颊似乎燃了火般滚烫。
贾瑜逐渐贴近,似乎已经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热意。
这是三月份,没到热的时候,论理不该这般燥热。黛玉无力推拒,本能地闭上眼,由着贾瑜任意妄为。
不知过了多久,贾瑜停下动作,黛玉颤抖着睁眼,只见贾瑜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眸中情绪翻涌。
“你,”这样的声音是谁的?
话一说出黛玉赶忙闭了口,想问又不好开口。
看到黛玉疑惑懵懂的神情,贾瑜轻笑一声,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梳妆台前。
凌乱的衣衫发髻掩盖不住女子的绝代姿容,镜中人双唇微张,如潭水明珠的双眼氤氲着迷蒙水汽,眼角眉梢还残余着无尽的春色和媚意。
这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黛玉微微咬唇,嗔怪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贾瑜,贾瑜笑着轻轻将黛玉拨正。
“你可看了该看的东西?”
林家只林如海一个长辈,凤姐知黛玉懵懂,特意在前夜过来送了样东西压箱底,黛玉本以为贾瑜不知,不想其直白问了出来。
那东西,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
黛玉透过铜镜,恨恨地看着贾瑜,贾瑜把手搭在黛玉肩头,轻轻点点。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如何理解,我今儿算是懂了。”
这话……还不如不学。
若是陆放翁知晓他的句子用到了这地方,怕是入土多年也要想方设法出来。
黛玉不接话,贾瑜不催不恼,只面带得色继续自己的动作。
肩头的手落在发顶,镜中男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子钗环卸去,将盘好的发髻一点点散开,随后双手游走到身前,繁复纠缠的衣带便在一双巧手中逐渐解开。
大红的衣裙精巧华丽且沉重,室外不觉,在室内有些令人发闷,黛玉本就有意待流程完毕换个轻便的衣服,然而此时被人一件件褪去却忍不住战栗。
是冷是热,是站是坐,黛玉有些分不清了。
贾瑜的手很灵活,多么复杂的锁都能在两息间打开,此时此刻,贾瑜似乎把这衣服当锁了。
衣服是锁,她是什么?
待身上只剩了一件里衣,贾瑜不再继续,转身从身旁衣柜中取出一件常服披到黛玉身上。
新娘华服繁琐,新郎身上配饰同样很多,贾瑜先是把黛玉抱到桌前,才去一旁三两下换好衣服。
桌子上摆着各色点心干果,龙凤花烛旁,两杯合卺酒已经被人斟好。
“要吃些东西么?”
黛玉摇摇头,紫鹃等人不肯饿到自己,看似一直端坐等待,实则中途已经吃了些东西。
“你可要吃些?”
贾瑜同样摇了摇头,刚在外间有贾琏等人挡酒,贾瑜趁机吃了些为正事积攒力气。
没有再做其他多余事情,贾瑜安安生生和黛玉喝了酒缠了发。
她们是结发夫妻,她们会一辈子缠绕在一起。
黛玉静默间,贾瑜出门叫人端来了用具,没让人进屋,贾瑜将人遣退,锁好门,亲自为黛玉梳洗。
一点点为黛玉拭去妆面,贾瑜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春宵一刻值千金,贾瑜不再犹豫,径直将人抱到床上。
大红的床幔被放下,贾瑜俯身将黛玉笼在阴影里。
惯爱无理辩三分,碎嘴话多的贾瑜终于安静了。
黛玉闭上眼,同样没再说一句话。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好似被一层纱盖住了。纱下面有她,还有万分熟悉又异常陌生的小瑜。
她是他的小玉,他是她的小瑜。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再次进入林府,面对林如海,贾瑜心情有了很大的不同。经过昨夜,贾瑜重新定位了自己和黛玉的关系,他不是单方面归属黛玉,他们是相互的,黛玉有各种身份,但她同样是自己的,夫妻一体,不只是说说而已。
原来拥有是这种感觉,那样的小姑娘就这样被自己拥有了,越过遮挡阻拦,彻彻底底融在一起,不分你我,以前还是想得简单了。
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像被黛玉趁机又在里面放了一个人。
他和黛玉成亲了,黛玉是他的,黛玉的父亲同样是他的,他要守着黛玉,同样也要守着她最放不下的人。
在荣国府时没感觉互相有什么联系,李纨能给婆婆找不痛快,凤姐看不上贾赦,贾珍更是能和儿媳妇通奸。
他和林如海互不打扰已经很好了。
贾瑜开始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是了。林家不再只是黛玉的家,同样也是他的。好像突然间被一张名为亲缘的大网罩住,不觉得束缚,只是凭空多了几分归属感。
当然,林如海这位父亲应该不太需要他做什么,不惹麻烦对方可能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去往林府正厅的路上,贾瑜不是傻笑,就是找机会拍一下捏一把,黛玉不胜其烦,努力忽视身体不适加快步伐,没多大一会儿到了地方,直接坐到了林如海身旁。
林家人口不多,带上贾瑜也不过四个。不讲究什么形式,一齐吃顿饭就算成了。
贾瑜来林家来得勤,不过很少在林如海眼跟前儿晃悠,他们不亲近,面对面碰上多少让贾瑜有些局促。
本以为在父亲面前,贾瑜能安静一些,没想到这顿饭难以下咽的不是贾瑜,而是剩下两个。
黛玉刚落座就听贾瑜咣当一声跪在林如海身侧,恭恭敬敬对其磕了个头,没有计划这项流程,事发突然,原本端坐主位的林如海下意识站了起来。
他能受得了贾瑜的礼,可,没多大必要……
林如海心情复杂,没想好如何反应又被贾瑜一声亲亲热热的“爹”惊得愣在当场。
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这份上,正儿八经认的养子张竟,都只在当天称过几声父亲,其他时候都是叫师父。
贾瑜怎么就这般自然,明明成婚前躲着避着,怎么过了一天就这般熟稔了,好像,他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一样……
贾瑜敢叫,林如海自然敢应,二人一个亲手搀扶一个满面感激起身,让一旁黛玉张竟都开始迷糊。
贾瑜在林如海面前不爱说话,不代表不会说话,相反,贾瑜十分擅长说废话,一旦开口便滔滔不绝。
把林如海和张竟当自己人,不把自己当外人,贾瑜头一次在林家主人面前显示了自己的厚脸皮和‘能说会道’。
林如海开始有些不大适应,听了几句后有些明白为何内兄贾赦,得知自己选了贾瑜做姑爷总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来京之后,有人暗中提过贾瑜之人不是十分着调,他秉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态度,认为他人对贾瑜多少有些偏见。
现在看来,可能那些言论并非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贾瑜这风吹得着实有些强烈。
林如海吃软不吃硬,贾瑜这般热络,他不好直言拒绝,寻了个由头出门留张竟应对,张竟无奈,只能陪兴致高昂的贾瑜谈天说地。
听贾瑜一口一个哥哥实在别扭,张竟坐立难安,黛玉见状随意吃了些东西,带着贾瑜回府。
依林如海张竟看,贾瑜是被新婚之喜冲昏了头脑,过几天平静下来就会恢复正常,结果从那日起贾瑜便没有改过态度。
这人有些难以应对,不过好坏参半,自家人亲近或许比冷淡好一些,至少黛玉明显比过去以前两方互相客气时笑脸多了些。女儿高兴多给几分包容也使得,林如海压下对贾瑜的不耐,时间长了竟真心看到了贾瑜几点好处。
三个多月过去,林家三个姓氏的四个主子逐渐融洽,林如海有意让贾瑜和黛玉一同回姑苏祭祖,临行前一个从贾府传来的消息拦住二人步伐,贾母时日无多了。
从去年七月份元春生下体弱皇子开始,贾家便开始一路走下坡路,到今年七月份已经无法掩盖住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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