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知自己的性格,正因为了解才越发纠结。
稍微活动僵硬的手掌,荧轻轻拍在散兵的背上。
还能怎么办,她只能硬着头皮安抚被圈在怀里的少年:“好了,你不要再撒娇了。”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但听的人似乎不这样觉得。
原来人偶也是有呼吸的。
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的荧感受到颈间打落的呼吸,然后听到散兵的回应。
“撒娇?”
散兵没有反驳,他只是在疑惑以往自己究竟为恋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让她管这叫撒娇。
敏锐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异动,少年瞥了一眼远处葱茏的光影,没有再放任面前的荧继续胡思乱想。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更不适合亲近。
荧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所以最刚开始被散兵拉住的时候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好不容易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驱赶走,她看着前方的少年依旧紧皱眉头。
说实话,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相处,而且说多错多。
哪怕按照上次见面时候的情况来推算,她大概没有露出破绽。
等到将背后追着的东西甩掉,散兵才有空回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看的荧。
虽然他并不介意被恋人用炙热的眼神盯着,但这也有些太过了!
他稍微压低头顶的帽檐,于是没有看到荧真正的面色:“你还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
“抱歉。”荧将探索的眼神收敛,“你……”
她顶着散兵看了好半晌,却到现在都没能组织好要怎么套话。
面前的少年无疑是聪明的,她脑海一路放空,于是导致现在嘴里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你道什么歉?”听到荧反应的散兵放开压住帽檐的手,他越看越觉得恋人不大对劲。
散兵皱眉上前一步,他脚步刚动荧就跟着后退。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
荧犹豫片刻后选了个在她看来最靠谱的答案:“踏鞴砂?”
其实是在蒙德,但是这种时候选直觉给出的答案大概不会出错。
面色冷厉的少年并没有放过她,在荧控制住她后退的脚步之后散兵再次欺身上前:“你在犹豫什么?”
这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至少对荧而言不能回答。
她的犹豫落在散兵眼里再次变成异常。
刚才被安抚好的少年伸手拽住荧的手腕,他瞥了一眼又要闻着腥味追上的东西,没等荧回答就继续拽着人走。
“既然在找理由的话,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敷衍我。”
散兵没有回头,他说话毫不客气,如果不是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不算大的事实,说不定荧真的就会被他这副又凶又臭的样子给唬住。
“没有敷衍。”她先是试图解释,“我们很久没见了,只是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是真的,很久不见是假的,这话半真半假,是她根据现在所掌握的信息找出来的最不会惹人怀疑的解释。
先是在至冬,那片雪原大概是在至冬的土地上,紧接着是稻妻,然后是枫丹,现在又在深渊,她的每一次迈步都可能会落在完全陌生的地域。
那样大的空间转换,连带着散兵的变化,其中略过的时间就变得很难说道。
前面的散兵没有吭声,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解释。
荧无法判定被他默认的很久是多长时间,她下意识便想要略过这个词汇。
散兵并没有再次停下,深渊中危机四伏,这里没有完全安全的地域,之前算作是情不自禁,他不允许自己再犯相同的错误。
探索深渊的任务已经近逾百年,这里地形奇诡,却依旧被他稍微摸清楚了一些路数。
等到带人安全回到愚人众营地,冷脸的执行官便足以拦住想要上前的人,驻扎在此的士兵确实好奇被第六席大人拉来的少女,但他们懂得看人脸色。
荧并不习惯被一堆愚人众成员包围的感觉,往常遇见愚人众营地的时候她会冲上去打架,而派蒙会在后方助威。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打架的好时候。
她跟着散兵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被拽进一个搭好的帐篷,没人顾忌身后的帘子,至于那些试图窥伺的愚人众,散兵一个眼刀子斜过去好奇的人就自觉回到岗位。
荧想了一路,她在想散兵会继续问什么问题,她要怎么回答才能不露端倪,然后不动声色试探散兵的反应。
可惜对方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缠在她腕骨处的手掌根本没有放开的打算,只是走神的功夫,荧就被拉着抵在细而薄的支架上。
散兵身上未知的气息包裹住她,在温软气息落在侧颈的时候荧整个人就愣在原地。
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对荧而言太过陌生,她的骨头立刻便开始叫嚣着不适与反抗。
少女的手当即便落在散兵纤细的脖颈上。
荧看不到上帝视角,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姿势现在何其暧昧,她只是伸手圈过散兵背后,然后指尖落在他颈侧。
散兵现在被她放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她清楚地了解未来的大概脉络,但过往却历历在目,或许生出了些许亲近,但微弱的情感无法抵消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危险程度。
只是稍微迟疑,荧的掌心很快落下。
脚尖稍动,带着整个人的重心也跟着一起改变。
荧的手已经落在少年纤细的脖颈上,她轻易便与怀里的人调换了位置。
中指落在散兵喉结上,就着他泄力的一瞬间,荧将这个危险分子钉在方才她靠的位置。
不拿剑是她对散兵最后的心软了。
第20章
荧没忘记伸出另一只手落在散兵腰间,少年的虚弱非但肉眼可见,连手上也能探知一二。
他大概是还没能恢复过来,一路支撑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都这样了还敢对她动手。
连见多识广的旅行者都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安在这人脑袋上。
与荧的戒备不同,此时已经闭上眼睛的散兵整个人身上突出一种无害。
她看着,居然还从中分辨出一种易碎感。
将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丢出去,再次凝神时少年已然回神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他还拿脖子蹭她的手指!
荧脑内轰的一炸,人差点没就这样跳起来。
好在尽职尽责的手没自动松开。
松不松开区别不大,感受着颈间已经快要软透的手指,至少散兵是这样想的。
他并没有将戒备视作异常,这样的举动分明是荧下意识的反击,今天这里站着的是任何人结果大概都不会变。
……只是让他稍微有些沮丧罢了。
时间所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如今只是稍作展示,就让他有些站不稳跟脚。
散兵只是稍微活动脖颈,很快就察觉到荧的退缩。
正如同她于他而言的陌生,时间的隔阂同样伫立在他与荧之间。
要如何拉近与恋人之间的距离,这对他而言是个困难的课题,被困在方寸之间的人无法后退,他很快愣住,然后想起来之前的时候。
他之前从未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因为他的恋人一直都在笑着走向他,于是这样的问题直到现在终于缠上他。
荧不知道散兵的困惑,少年在她心中属于是那种完全不会反省自身的存在。
虽然散兵确实也没有在反省,他只会将错误完全归咎到另一方身上。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她在不断靠近他,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凭什么?
散兵阖眼,他身上的伤势不算严重,但一路疾行加上注意风吹草动都在叠加名为疲惫的状态,这让他现在感到极度疲劳。
人偶的身体为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摆脱不掉。
少年举起落在一旁的手,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会牵动他所受的伤,疼痛没有改变他本就偏向苍白的面色,只是呼吸依旧被带着有些许紊乱。
两个人距离太近,所以哪怕是极细微的变化依旧瞒不过荧的感知。
被她圈在领地里的人看似无害,谁知道他有没有再藏着一手。
所以她是最早戒备的,然后察觉到落在她耳畔的手。
少年的呼吸还有些粗重,甚至连手腕都要撑在她肩上才能做出细微的动作。
“荧。”她闻声落进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没机会再腾出手制止耳边传来轻微的痒意。
散兵眼角不知道何时沁出晶莹亮色,衬着他眼角那抹碎红显得越发迤逦。
那景色太过美丽,似乎连带着荧的神思似乎都要一同吞噬进去。
少年的胳膊不知何时已经整个攀在荧肩上,带着发愣的少女一同靠近。
那是他所剩不多的力气了,好在身前的荧似乎并没有挣脱的打算。
占有欲极强的人先是打算将这人晃醒,他看着自己纹丝不动不打算听从指挥的双手选择退而求其次:“别发呆。”
只能顾及眼前方寸之地的荧没能看见散兵已经红透的两只耳朵,她在犹豫后依旧选择放开手下所遏制的死穴。
荧觉得自己脑海里现在正在滚动的东西有些过于危险了。
她一直都知道散兵这张脸好看,松开的那只手并没有就此收回,反而是落在少年脸颊旁将眼角那抹泪珠一样的水渍抹除。即使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表面的示弱,但她依旧会因此放下警惕。
散兵惯会装乖,第一次在蒙德遇见也好,现在也好。
少年手臂处使出的些微力气终于还是将他的恋人带到面前。
他从不向人示弱,只有荧是特殊的。
他允许荧做那个唯一的例外。
于是那双像是朦了一层雾气的眼睛轻眨,散兵轻轻蹭着恋人的鼻尖:“亲亲我吧,荧。”
因为脾性显得颇为尖锐的声音此时只剩下清澈,少年非但身体软下来,连脾性似乎也连带着一起回落。
他已经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眼前的恋人身上,然后借着她臂膀的力量迎上俯身的人。
荧在莺儿那里听闻过一个词,叫色与魂授。
当时姑娘听她问话只笑着甩帕子,然后言道你总会懂得的,她当时还觉得不解,后来拿着去问钟离先生,当时钟离先生是什么反应呢,有些记不清了,但是想来大抵不是什么好脸色。
现在她居然也能无师自通懂得这词的意思了。
承认吧,荧,你就是喜欢他那张好看的脸,这也不丢人,谁能拒绝这张漂亮的脸蛋呢,那可是神明亲手所描绘而出的绝色。
至少她是喜欢这张脸的,而这个装着仿佛身上没一根刺的少年……他向来是张牙舞爪的,整个人都很凶,但是在她的怀里的时候却罕见的撇去了利刃。
想必是喜欢的。
也对,如果不是被诱惑到,之前也不会落下那个亲吻。
荧觉得自己整个脑海都是乱哄哄的,她想了许多东西,那些东西之间甚至没有丝毫连贯性,可她还是要胡思乱想。
否则落在唇上的温软触感恐怕要连带着她所有思绪一起炸飞开才算数。
恋人整个像是僵住了一样,但她并没有放开他,散兵甚至能感受到落在他腰间那只手在收紧。
她表现得过于青涩,疑惑在少年心底稍微晕染开来,不过他并没有揪着这样的破绽不放。将那一层白雾似的遮挡抹开,后面藏着的东西自然而然便展露在眼前,比如荧那双漂亮的亮金色眼睛里此时正闪烁着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才是他在荧身上寻觅到的最亲近、最实在的,是对他的占有欲,是志在必得。
他的恋人是个温柔的人,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世间最锋利的宝剑,没有什么东西能折断她的剑芒,所以她永远闪亮。
面前的人是荧,无论生出多少疑惑,只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荧罕见生出了逃逸的心思。
她怀里的人可是散兵,这分明是她的敌人,她现在却在俯身亲吻他。
可她拒绝不了。这个人,只要他装着乖巧叫她的名字,似乎无论他说出什么,她都会被牵着照做。
这样很危险,荧想着,手下的力度也跟着再次收紧。
她察觉到突然起伏的呼吸,正如同她无法拒绝他,散兵对她也是如此。
他想必已经很累了,身上还带着伤,可他到现在为止情绪平稳,甚至连深喘气都是被她的动作牵动而出的表现。
散兵是真的喜欢她。
荧的视线终于落到实处,湿软的触感还停在唇齿间。人偶似乎是没有呼吸的,可少年呼出的热气此时就落在她唇畔。
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可她却不想就此停下。
先挑起这些的是散兵,凭什么要她就此止步。
漫无目的的掠夺与冲撞很快接踵而至,散兵并不拒绝这些,甚至称得上喜欢。
这时候他居然还能抽出些许神思来思考这件事,可见荧还是不够努力。
胡思乱想了的少年没能继续走神继续想下去,落在他腰间的力度还在继续加大,直到他不得已踮起脚尖,最后整个人被恋人抱进怀里。
“荧!”
被叫着名字的少女这才稍微仰起头,她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散兵恼羞成怒的声音,将这只张牙舞爪的猫抱在怀里后朝内里走。
进来的时候她就扫视过一遍了,所以清楚地知道这人该在哪里休息。
散兵只是表面凶,荧才是真的凶:“你受伤了,老实点!”
她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于是连声音都跟着掺杂了烦闷,等到将散兵安稳放在床上之后,她立刻就打算起身去外面叫医生。
可惜坐在床上的人到现在依旧不老实,他伸手就抓住少女背后还在摇缀的围巾,也不使力,就看着荧回头过来。
靠坐在墙边的散兵问荧:“你要去哪儿?”
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势,荧没有直接走人:“去给你找医生。”
得到回答的散兵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我不需要医生。”人偶的身体哪怕收到损害,只要修复完整就可以了,他是愚人众最好的士兵,不需要与那些普通人一样的所谓修养时间,“想要甩开我的话直接说就好,不用非要这样绞尽脑汁的找借口。”
荧叹气,如果他说这些的时候把手放开说服力可能会更高。
之前莫娜怎么形容小艾咪来着,似乎是口是心非,散兵好像也是这类人。
顶着少年苍白纤细的指尖,荧问他:“如果我是要走呢?”
那只手似乎挣扎了一瞬间,然后很快垂下去。
散兵已经歪头过去:“那你就走。”
荧不知道要怎么哄人,她很少干这种事,派蒙往常与她置气只需要一只甜甜花酿鸡就会把闷气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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