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男人双目通红,牢牢地盯着少女,似是要将少女戳个洞,眼珠血丝颤颤巍巍,像是要爆裂开。
这少女手中的竟是摄魂伞!
使用摄魂伞没什么其他用意,盖是涂山易脖子处有着夺舍法印,且极为深刻,说明这吴霸天已然快夺得他的身体了。
但恰恰正因如此,吴霸天此时神魂不稳,而摄魂伞便可摄其魂魄,可一举将其神魂打灭,连地府亡灵也当不成。
乔晚色又一挥手,摄魂伞再次向右转,铃铛跳动得越发剧烈,纸人左右摇摆着,白色的纸身上氤氲开一片血红。
吴霸天似是快撑不住,怒吼一声,他的口中向外吐出了大片黑气,紧接着,一抹熟悉的,银黑色的黏腻物快速闪过。
不是邪修?是污染亡灵?
乔晚色心神一震,握紧手中的剑,眉心突突跳着。
污染亡灵怎么会出现在中洲?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井上传来一阵剑鸣。
一人白衣翩跹,犹如踏月而来,步步生莲。
正是去打探吴霸天的林稚语。
“师叔。”林稚语低头行了个礼,掠了眼乔晚色身后乌发垂地的男人,没有作声。
一旁的怒吼还在发酵,林稚语转眼看去,骤然蹙眉,不确定地问:“污染?”
乔晚色点点头,“你怎么来的?”
得到确切回答的林稚语抿抿唇,“庆元侯屋内有暗道,我随着暗道到了院子里,听见井下有动静。”
说完话,那一双清瞳再次转向即将异变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污染亡灵,可身边比她小了二十岁的少女,倒是比她淡定得多。
阙沉水掩在后方,目光错愕地落在两人身上,这两人不像是情敌啊,难不成他想错了?
不过,还未等他细想当日对话,吴霸天又怒吼一声,比方才的吼声更为尖锐,隐约能听见喉口中凄厉的婴儿惨叫。
“婴灵?”林稚语瞪大眼,蓦然开口。
“嗯?”
林稚语动作一滞。
差点忘了,乔晚色将将十八岁,先前又未在宗门系统学习。
“这是婴灵,亡灵虽说是人死后的形态,理应存在理智,但婴儿是没有的,这人一定是杀害了不少...,制造出来的。”
话音刚落,黑雾渐渐散去,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诡异的物体。
与先前她见到的血人所带来的恶心感不同,吴霸天的形态,更加令人恐惧。
他的上半身衣服因为爆裂开的肌肉,已然碎成了几片破布,从肚中央一直到胸口,有一道极深的裂痕,里面遍布齿牙。
乔晚色向上看去,吴霸天的脸竟也分裂成两半,一竖竖尖锐的牙齿凸起,银黑色的黏液依附在上面,他的脸上竟然多出来四只眼,一对眼在脸上,一对眼在额头上,除了原来的眼是黑色的之外,其余新长的眼全是死白的,隐隐透着灰。
视线幽幽转回一旁跃跃欲试的林稚语身上,乔晚色想起先前学的双人剑法,心道,此时是个好时机。
“稚语,飞月剑法。”
“好。”林稚语沉声点头。
一灰一白两人并剑而立,在空中划开一道弯月形剑风,向左右两边挥去,而后乔晚色借力跳上半空,如同一道青烟掠过。林稚语见状法诀一掐,手中的剑骤然升腾出月色光波,蜿蜒向上缠绕着半空中的少女。
乔晚色引着光波进入银素,剑身上仿佛被染了黄色荧光颜料。
猛烈的热浪烫湿了她的脸颊,滚滚剑意宛若山崩地裂。这是她第一次使用飞月剑法,此剑法唯月下峰亲传弟子可学,两人皆为弯月,似刀似刃,劈出漫天杀意,而合为一轮圆月,又似笼似囚,擒住恶灵邪气。
阙沉水靠在墙壁上,尽量远离打斗中心。一双含情眼沉沉盯着前方,少女的脸被剑光照得晶莹剔透,细碎的汗珠如同琉璃珠子,扑簌簌地滑落,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下的小痣,在光的照拂下,显得尤为朦胧。
热浪如火,涂山易幽幽转醒,脖颈后一阵酸痛,掀开眼皮就瞅见了那个囚禁他的男人,和多出来的一个白衣女子,此刻三人交战激烈,但吴霸天显然有些吃力。
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后,涂山易对着一边的阙沉水吹了个口哨,闭上眼,继续倒头装死。
这种打架的活,交给她们女人就行了,咱男人负责照顾女人。
吴霸天周身聚集着黑雾,掌心合十,一颗银黑色的珠子从额头里钻出。
“师叔。”
“嗯。”
剑风迅疾,宛若九天揽月之势,滚滚灵力旋转,乔晚色应声挥剑,与林稚语一上一下,刺向吴霸天。
吴霸天喘着粗气,显然开始力不从心,也许就这一击,就能将他擒拿。
双剑合一,两人中心荡开一圈剑波,水纹样的气瞬间弹开。奇怪的是,吴霸天反而没有躲避,遭了两剑刺入后,脱剑跳远,捏着银黑色的珠子,下一秒,竟然捻碎。
“他在做什么?”林稚语惊呼。
这银黑色的珠子蕴含力量,一看就是吴霸天的杀手锏,而他却异常地将珠子毁了,莫不是被亡灵污染得脑子也坏了?
正在消散的黑气令涂山易心生讶异,竟这么就结束战场了?后脖颈猛地一痛,他撑开眼伸手向一旁的阙沉水呼救。
乔晚色垂眸一瞬,眉尖顿蹙,大喊:“糟了!”
话音刚落,吴霸天闪到涂山易身后,一脚踩实了将要逃走的男人的肩,他的脚下亦有一排尖锐牙齿,此刻尽数嵌入了涂山易的左肩,没入血肉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滋滋声,血流如注,染红了石台。
涂山易试图挣脱,但是吴霸天捏碎了珠子,所有的力量都死死攀咬住了他,他如同一头被猎夹逮住的动物。
他竟要直接生扯夺舍!
夺舍很有可能两魂俱散,乔晚色与林稚语对视一眼,皆不敢继续上前动作。
思虑一瞬,乔晚色立刻向左转动起摄魂伞,左为固魂,右为取魂,也许只要将吴霸天的魂禁锢在身体里,就还能解救涂山易。
但吴霸天此时已经疯魔,狂躁的魂按捺不住,摄魂伞下小纸人一个接一个化为齑粉,薄薄的羊肠伞面竟隐隐有碎裂的征兆。
阙沉水双目微凝,紧盯着涂山易无声的话语。
――救我,你才能知晓真相。
涂山易的神魂一会儿被扯出,一会儿被拍进身体,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来回拉扯的绷带,渐渐的,妖力颓靡,一条七尾的红狐露出真身。
狐狸身上不知是汗还是血,水渍渍的黏腻在一起,狐毛一绺一绺的耷拉下来,眼睛虚虚半阖,尾巴垂落在高台下。
阙沉水薄唇微扬,哂笑一声,引出妖丹里仅存的妖力,冲向高台。
猛烈的撞击使得咬齿被撞松一瞬,涂山易似有所察觉,陡然转醒窜下高台,眼底闪过一瞬得意。
一道红光大盛,一只黑手捅穿了阙沉水的胸膛,一波又一波的罡风平行划向四周,似要捻碎周遭所有的生物。
阙沉水悬在空中,似竹纤薄的身子飘摇,胸膛冒出了个大窟窿,一颗熠熠生辉的妖丹隐藏在里面。
吴霸天是夺舍不成,欲夺妖丹。
乔晚色眉心一拧,随即扔了摄魂伞,甩出缚灵绳捆住了想要逃走的涂山易。
红狐又化为人形,露出了原先没有的恶意,舔了舔干涩的唇,笑道:“不走?”
他的语气很理所应当,仿佛留在这里是个错误。
乔晚色眨眼一瞬,忍住怒火,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呵。”涂山易恶意更盛,眼底有着她猜不透的阴翳,“故意的又如何?不小心的又如何?”
乔晚色喉口一哽,拽着涂山易的衣领,摔向林稚语脚边,“将他看着。”
林稚语闻言点点头,抱着剑冷眼瞥看着男人,似一笔白光。
妖丹已快要完全显露,吴霸天魔怔的眼神里充满了垂涎,一颗应龙的妖丹,将补足他几百年的寿命。
第28章 脸红脖子粗
◎解围◎
乔晚色抬眼望去,想象中理应痛苦挣扎的男人,此刻却一脸的神态自若,竟有一种安然之感,只余眉间几不可见的轻皱。
若不是她能瞧见他断去的生机,就真的以为阙沉水有什么后招了。
就这么个狡诈的狐狸,也值得水水以命相救?难道这二人莫非是妖界的龙阳之好?
是罢,阙沉水说不是朋友......
乔晚色摸摸鼻尖,脑补了一场相爱相杀的青梅竹马戏码。
“滋滋......”吴霸天脸上的两排牙齿松开咬合,那里面伸出来一条猩红的舌头,上面还布满了浓绿的黏液。
舌尖越发靠近那颗纯净的妖丹。
阙沉水缓缓闭上眼,只要眼下这丑陋的妖怪吞下妖丹,化为己用,他就可以彻底摆脱龙族不易死这个枷锁了。
至于涂山易说的什么狗屁真相,他也毫不在乎,只是报答他一命罢了。
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相救自己的人类,等下辈子再报答她吧……
念及此处,阙沉水好奇地向下掠去,对上了一双雾蒙蒙的琉璃瞳,她似乎在伤心,还是在思考着什么?是在思考如何救他吗?
像他这般血脉不纯的妖族,竟也值得救?
涂山易半睁着眼,又与上方的白衣女人对视上,撇撇嘴移开视线,掩住身下的手,偷偷引着指尖妖力解松绳子。
哪知林稚语一眼察出不对劲,一把掀翻男人,任由涂山易龇牙咧嘴放狠话。两人一动一静,像是在唱大戏。
乔晚色被这漫天到臭气熏酸了眼,突然,大呼:“妖丹全现了!”
涂山易止住骂语,随着她的呼声望去,阙沉水未束起的发飞舞着,犹如一朵盛开的合欢花,而花的中心正是那颗妖丽的芯,那是所有人为之向往的应龙妖丹。
虽说阙沉水非纯正血脉,但也是继承了应龙族长的血脉,再者如今龙族早已灭绝,他是唯一存于世间的真龙了,即使妖丹不够纯净,却依然比大多数妖高出一大截。
吴霸天灰白无神的眼露出垂涎之色,明明没有瞳仁,却谁都看得出,他的目光聚焦之处正是妖丹。
那邪物的嘴巴撑开到了极致,牙齿森白透着一股势在必得。
阙沉水胸口的血珠滚滚滴落,啪嗒啪嗒一片片叠在黄色的土壤,晕成了暗黑。
吴霸天就差一点点,便可以炼化妖丹了!
修仙之人,修的是灵力,丹田之处凝的是灵丹,与妖丹无一处相似,若是强行阻拦剥丹,万一妖丹入了自己的身体,便会出现排斥,极易爆体而亡。
而妖,更是如此,本有妖丹,若再吞妖丹,便是有违天理。可邪修不同,邪修,修的就是反天道灭天理,越是邪门不堪的功法,越是能够增强邪性,但却极有可能被天发现,从而被天雷劈死。
林稚语押着不安稳的狐狸,余光一直瞥向一旁的乔晚色。她怕是也无法救那位少年人了......
若是等吴霸天吸食完妖丹,功力必定上涨不少,届时她和乔晚色将有一场硬仗。林稚语冷冷看了眼一旁挤眉弄眼地涂山易,喉口蹦出一声哼笑。
乔晚色右手合拢,握紧剑柄,冰凉的剑意疾速汇入手心,剑身发出阵阵高昂的嗡鸣,她对准了黑气连接之处。
剑鸣声极响,却又清脆,宛若一道闪电蓦地划过。涂山易扭动的身躯忽地绷直,微微梗起脖子注视少女的动作,一滴温热的汗从后脖颈钻入脊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猜想,乔晚色是想做些什么。
额头的汗密密钻出,甚至眼睫都染上了水珠。没错,她的确是准备闷声干一票大的。
瞬息寂静,银素开始颤栗,浓郁的灵力被禁锢在剑尖之处,以刃为手,亦是以手为刃,这是第一重剑意。
乔晚色忽而向前冲去,快得几乎瞧不见身影,宛若无痕轻风。林稚语瞪大了眼,心猛然跳漏一拍,就连血液也凝固。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想好该如何同师父解释这一段经历,并且做好了保护不力,须得禁闭的准备。
但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乔晚色硬生生劈碎了吴霸天的黑气。黑烟巨浪如同炸裂的花火,骤然爆开,霹雳吧啦犹如火星。
少女裹挟来一阵迅猛的风,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尽数侵占了阙沉水的鼻腔,他疑惑地睁开眼,眉心微微蹙起。
乔晚色只给他留了一道沉默的背影,束起的发丝垂落,似一节竹,又似古树苍苍。那枚妖丹摇摆在吴霸天和她之间,像是有了自我思想一般,似乎是犹豫不决,内心在偷偷评定二人。
吴霸天恼怒,“你究竟是谁!”
什么她是谁,她是谁,不早就说明了,她是飞星门弟子。
乔晚色眉宇添上些许不耐,冷着嗓子道:“我是你爹!”
被吼了一嗓子的怪物,怔忪一瞬,可恰巧这一空当,被乔晚色捕捉到,微微一使力,妖丹陡然被她拽入丹田。
忽闪忽闪的红光徘徊在乔晚色丹田处,林稚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就见到她爆体而亡。
好在,红光渐渐熄灭,乔晚色宛若没事人一般。倒是她身后的少年,顿时卸力跌摔在地上。
吴霸天浑身僵硬,没了那颗银黑色珠子的支撑,他的牙齿一颗接一颗掉落,噼里啪啦回荡在井底。
血红的舌头蜷曲,像是蔫巴皱缩的枯草,下一秒,熟悉的粘状物从他的头顶试探着钻出。
林稚语忍住想要开口的嘴,心里暗暗担忧。
只见乔晚色提剑挑出一块土陶罐,剑锋一劈,腥臭的花粉罩住了将要逃离的污染亡灵。
吴霸天抖若筛糠,“你...你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赔你!”
“赔?”乔晚色修眉轻扬,眸底露出一抹了然,她歪头轻哼,“这些话你还是留到地府吧。”
被污染的如此严重,吴霸天一旦到了地府就将面临着万年酷刑。
显然,他本人比她更清楚不过。
吴霸天划过几不可见的狠戾,可还是瑟缩求饶,“求求你了,仙长!你...你难道不想知道,郡王二人的尸首在...在哪儿吗?”
闻言,乔晚色的笑意更深,透亮的眼珠里闪烁着弧光,她微微摇头,垂下眼帘,用着万分无奈的语气答道:“可我不想知道。”
下一刻,少女似是没有心情再听男人的求饶和辩解,手起刀落,砍断了男人诡异的脑袋。
吴霸天气息未绝,脸上扯起恶意的笑,嘴唇一开一合,乔晚色突然心下一沉。
见状,林稚语拖着地上的涂山易走近,不管不顾地上细碎尖锐的小石子,任由其划破涂山易娇嫩的脸蛋。
一口气憋在心底,涂山易只觉屈辱,复一抬眼,又望见浑身血污的阙沉水躺在一侧,不由得升出几缕同病相怜的舒爽。
“嗯......”
阙沉水只觉后背一顿闷痛,身体像是被不断震荡,有无数回音在空腔处,明明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朦胧不清,可奇怪的是,他依旧没有死亡之感。冥冥之中,他竟还能牵引出妖丹,但这似有似无的妖力,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让他摸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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