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男人的声音极其沉闷,一眼也未瞥看侍卫,勾唇轻呵,犹如毒蛇吐信,“你们神卫营看个人都看不明白?”
被问责的侍卫蓦地抬头,只探到男子余光之处,如藤蔓滋生般的危险。
瞬息之间,未等他回话,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牢牢钉入他的眉心,一滴米粒大小的血珠洇入他的眼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血色模糊。
“嘭。”
侍卫僵着身子,直直倒下,只剩唇齿间支吾,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乔晚色不自觉缩了下身子。这样残忍的手段,竟让她又回到了那种久违的熟悉之中。
“国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门外传来另一声通报,许是瞧见了院里同伴的尸体,新来的侍卫明显颤栗着不敢走进。
“说,又出什么事了?”小国师的心情听着比刚才要好很多。
院外的侍卫壮着胆子,支支吾吾道:“是...是传送点,来了一堆飞星门弟子......”
“飞星门...”三个字在他口中重复念了两遍,继而轻笑一声,透着股难以察觉的纵容,“既然都闯进来了,就随他们罢。庆元侯已死,你等同本官归朝。”
侍卫片刻失神,难以置信今日小国师的反常。要知自上位以来,小国师就下令封锁西洲一带的传送点,许是先前与西洲某些宗门闹了不和,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从不敢在小国师面前提及西洲。
可今日,竟然放过飞星门弟子了......
见院外侍卫半晌不回话,小国师眼尾眯起一笔锋利之色,“怎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么?”
侍卫浑身一激灵,抬眼就对上一双狠戾的目光,余光便是小国师脚边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唾沫瞬间呛到喉口,他强忍着咳嗽的不适,重重摁了摁喉咙,颤抖着手回应,“是...属下立刻安排!”
小国师无奈叹了声,望着侍卫踉跄跑远的声影,自言自语道:“真是一群废物,唉,也该离开这破烂地方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一群侍卫卸下了重重守卫,整座四方院顿时空荡下来,乔晚色提着一口气,直到感应不到小国师的气息才堪堪现身。
“呼......”
蹲在地上的少女脱下黑隐衣,胸口一片都皱在了一起,发带被汗浸湿在颊边,她的指尖泛出几许重重的白,死死抠着袖口,被方才发生的一切吓得不轻。
乔晚色歪歪头,走近了小国师之前坐的石凳上,双手比划了一下,细细思忖。
小国师...不对,应该称呼他是王雨?王雨是男的?!他竟是金蝉脱壳成了中洲的国师?
若归魂可以不限性别的话,这么说也是可以,但一个中洲人为何会这类禁术,更别说他的头发是红色的,倒像是妖族。
也许只有涂山易才知晓其中隐秘。
思及此处,乔晚色向传送点跑去。
郡王府内乱糟糟的,侍女仆人四下乱窜,显然是才得知庆元侯身死的消息,如今方寸大乱,手上捧着存下的细软往各个小门涌去。
乔晚色隐在人群里,跟随侍女,却没料到,前方竟出现个圆脸姑娘,正是安置她和林稚语的春花。
正愁找不到她呢!
春花穿上了同平常侍女一样的衣装,连发髻也变换成了最普通的发髻,除了袖口中鼓鼓囊囊的一块儿与其他人略有不同外,她自认为没有人能识得她。
庆元侯是她的主人,她同样是一介邪修,主人一朝身死,她这个做仆人的照样唇亡齿寒,更何况她可是邪修,若被修仙之人识破,定是必死无疑。
蓦地,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左肩,像是一阵风拂过,微不可闻。春花后背一抖,等了几息后,侧目向后望去,悬着心顿时收回。
“是你?乔姑娘。”春花拍拍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眉头一皱,“你怎跟鬼影一般。”
眼前的少女头发高高束起,分明没有任何珠宝装饰,却仍旧精致大方。她的眼睛微微上勾,睫毛纤长却如同沾了水,湿答答地垂下,总让人瞧不清眸底思绪。
可此时,黑夜笼罩,春花却瞧见了她的瞳仁,一半深暗,一半透亮,随着她轻飘飘的一笑,月色落入瞳仁,忽明忽暗的闪烁。
这一瞬,春花立即反应过来,手心的黑气狠狠打入少女胸膛,纵身跃上屋顶。
乔晚色侧身一躲,黑气轰向对面朱墙,楼宇瞬时倾塌,灰尘四起,宫灯覆灭,周遭尖叫声更加刺耳。
缚灵绳向上挥去,像是精准探头一般,勾住了春花的手腕,乔晚色用力一扯,逃了十几步开外的春花骤然摔落在地。
“别扯了!”乔晚色握着绳走近,下巴轻扬,“这是缚灵绳,炼气化神后境都解不开。”
这种绳子,她储物袋里一堆,都可以批发了。
“呵。真没想到,你竟是修仙之人。”春花面色刷白,原就圆润的脸更像一团发了面的馒头,“要杀要剐,随你便罢。”
哟,还是个硬骨头。
乔晚色秀眉微挑,绕了几圈绳子,颇有一番商量意味的说道,“杀,还是要杀你的。只是呢,杀之前,我得问点事情,顺便还得请你帮我做个事。”
春花嗤笑一声,偏开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与她幼态稚嫩的面容大相径庭,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你这人是个没脸皮的。你都要杀我了,还想让我配合你?”
乔晚色俯身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春花面前摇了摇,一脸的老谋深算,“当然,你不会咯。”
话锋一转,“但是......”
面前少女笑了笑,眼下到小痣活灵活现地颤着。清丽的脸庞此刻尽显狡黠,春花喉口微颤,拿不定乔晚色心思。
一息后,她的手心露出一颗小丸,对着春花介绍,“这是真精丸,吃了就能说真话。”
话毕,不待春花挣扎,乔晚色捏紧她圆润的下巴,猛地向下一卸,小丸顺着咽喉入了肚。
春花一转眼呆滞起来,如同被抽了神思的精致木偶。
四周声音纷杂,不宜久留。乔晚色下令让春花跟着她。
两人大街小巷穿行,外面还是寂静的一片,家家紧阖门锁,生怕官兵入室。
传音鹤扑扇翅膀,洒下一地星光,飞在前面引领她们直到看见同门弟子,它才消失。
传送点在灵山寺附近,处于河山郡地势最高点。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青山苍白,无力地在黑夜里反射清光,灵山寺就在那山峦之间,层层叠叠,琼楼玉宇,漂浮的云雾像是薄薄的水帘,让人瞧不真切,这比京都的大相国寺不知繁盛多少倍。
灵山寺山脚下有一处廊亭,那廊亭中心正是河山郡传送点。小国师吩咐下去后,周围看守的人的确都离开了,现在只有七七八八围在一起的飞星门弟子,以及两个晕倒的妖族。
林稚语似有察觉,向后一望,前来的正是乔晚色,以及她身后那个春花?
“师叔!”队伍里的弟子惊呼出声,其余人纷纷欠身行礼。
许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她身后的春花痴痴傻笑,给那群胆小的弟子吓得直往后看。乔晚色无奈,只好用对付朱嘉豪的办法,拍了春花一脑袋,这才堪堪止住,那魔音入耳的笑声。
“师叔。”张微和走上前,看了眼摇头晃脑的春花,顿了顿,向乔晚色禀报,“很奇怪,方才我们都准备决一死战了,那群人突然撤退都上山了。”
上山?
乔晚色顺着张微和的视线,不着声色地撇去一眼。今晚的月彻底被灰云遮盖,那处白玉石堆砌的寺庙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若她没记错的话,小国师那群人好像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那么说,王雨很可能现在就在灵山寺。
她不是一个蠢人,从到京都知晓传送点被封之后,他们就像在一个被人安排好的剧本里,按照编剧的想法做事,那么王雨的目的是什么?让她发现庆元侯是邪修?
没有必要的事。
那么显而易见,王雨是想让她发现庆元侯夺舍涂山易的事......
让她救涂山易?
乔晚色眼睫轻颤,如蛱蝶纷飞,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晕睡的红衣少年身上。
“他怎么晕了?”
好事弟子立即回道:“张师兄劈晕的!”
“哦?”乔晚色瞪大了眼,实在不敢相信是张微和所为。
只是当事人只是讪讪一笑,并未否认。
乔晚色没去刨根问底,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立在一旁的林稚语低头垂目,但还是看见少女垂在一侧的手指轻点,她的手并不像她的脸蛋一样莹润有光泽,手背上布满了剑刃留下的疤痕,指腹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粗糙,这是一双耍剑多年的手。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的乔晚色终于开口,“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山上看一看。”
王雨故意跑到灵山寺,她不信他是无意的。更何况,李毓汐父母的尸首就在灵山寺,她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作者有话说:
乔:不对劲,我去看一看
水:老婆,先把我弄醒啊!(orz,没戏份的一天!炸了)
第31章 王雨复活
◎灵山寺夜行◎
吴霸天想让郡王夫妇尸首受折磨,在地府也不得相见,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其尸首放至灵山寺,日日接受佛光普渡。
河山郡虽地处东北,但由于临近烟和关,不仅是通海商之路,亦是佛宗传教之道,而梵音寺正是东洲的第一大宗门。
因此,河山郡佛教昌盛,相比于中洲其他郡县,可谓是一家独大。其中,灵山寺更是个中翘楚。
作为中洲最大、最盛华的佛教庙宇,灵山寺内的梵钟,是从梵音寺请来的佛教至宝,一钟可唤醒灵智,两钟可净化灵性,三钟便可洗涤灵魂。
这死囚里不少亡命之徒,都会放在灵山寺超度。佛光加印,处于地府阴暗之地的亡者,便不可相见,直到神魂上的污秽彻底消解。
但这污染亡灵如蛆附骨,深刻骨髓,别说日日听三声梵钟,且说刻刻聆听,也拔除不掉。
情爱一词,倒真是让人癫狂。吴霸天这是铁了心都要让郡王夫妇二人永生不得相见。
不过,灵山寺的住持一般都由梵音寺外门弟子担任,算得上半个出世的修仙之人,为何这河山郡出了一个邪修竟没有察觉。吴霸天虽说受了污染,但本质练的还是邪修残害人命的功法。
难道,梵音寺里也出了叛徒?
黑夜里的星子寥寥,林稚语点燃寂花灯。花苞吸食了一口灵力,轻轻颤动了两下,抖落一小片星光,缓缓舒卷开瓣瓣花叶,悬在空中。寂寂黑夜蓦然被光戳破一口洞,如水一般流淌在乔晚色莹白的侧脸。
此刻,少女双眸微垂,阖住了琉璃似的瞳仁。徐徐寒风吹拂,夜露凝在纤长的睫毛上,轻轻颤动,临空滴落下来,泥土盛开出一朵暗色的花。
乔晚色突地转动手腕,拎着一旁春花的衣袖,交给看出了神的林稚语,“此人被下了真精丸,你们负责让她将近几年庆元侯残害人命的事迹吐露出来,制成书册,明日让传音鹤送至京都。”
说完一大段话,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看向屹立的白玉寺庙,继续道:“我去灵山寺,你们不用跟着,我自有保命法。”
“......师叔。”林稚语细长的眉拧得紧紧的,十分不赞同她的做法。
但天机阁禁制反噬的威力极深,她本就内丹有损,还未恢复完全,方才又是一击,若是跟在她身后,说不定会是她的累赘。
犹豫片刻,林稚语轻轻“嗯”了声,淡得似乎听不见。
乔晚色点点头,向队伍后瞥去一眼。穿着和她同色系的灰衣少年倚靠在窄小的树干上,衣服还是不合身,敞开了一大片皮肤,山峦起伏样的锁骨上沾上了串串水珠,总给人一种娇艳欲滴之感。长发洒落至土地上,如同四散漂流的湖水,不断地延伸。
他的脸隐在暗夜里并不清晰,但影影绰绰的轮廓足够动人,任谁看见了都会认为,是位极美的少年郎。当然,他的确是比女子还要艳丽,是一副十分招人怜爱的好相貌。
不少女弟子已经偷偷瞧了好久,脸上必不可少地飞上几抹薄红,围成一个小圈压低了声讨论着,还有胆大的,直接凑上前细细瞧了好久。
乔晚色收回目光,指着那两个晕倒的妖族少年,朝着一众女弟子吩咐道:“这二人拜托各位师侄看管严实了。”
女弟子们听了话,纷纷行礼称是,各个保证一定会看好。
笑话,一直盯着美男看,怎么会是个苦活,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活。不得不说,淑灵真人真是个大善人。
得到了众人信誓旦旦的承诺,乔晚色一刻也不耽误,顺着山下蜿蜒而上的台阶,轻轻掠去,如同一笔细瘦的光影,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眸中。
上山的路算不上曲折,只是耗费了一些些灵力。天机阁的禁制在她身上的作用并不明显,从和吴霸天对打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即使是一向隐忍的林稚语都痛得闷哼,而她是最怕痛的,倒是只感觉像被蚊子在心口叮咬了一般,略微有些痒罢了。
瞬息之间,灵山寺近在咫尺。
奢华不过灵山寺,牌匾都是黄金制成,大门两边的漆红石柱上刻着两行佛语,也是黄金镶嵌,更别提那四周的墙,都是白玉石堆砌的了。
她猜的没错,小国师的确早有一队人马守在灵山寺,里面排排站着精神状态良好的守卫。
寺庙檐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只宫灯,全是莲花样式的,灯中心闪烁稻穗般金黄的微光,暖暖地伏在乔晚色的脸庞。
灵山寺庙宇的一砖一瓦皆是白玉石,白玉石性寒,又如水般无痕无糙,人走在上面极易打滑。但这些对乔晚色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想她在白晶山挖矿多年,许多未开发矿道残留的晶矿可比这些湿滑得多。更何况,她的二手群简直就是百宝库,买一双不打滑的鞋子还不简单。现在,她脚下的这一双正是被纯情小姨子纂刻了不少符文,其中就有应对“滑”这一项的。
寺里守卫森严,动辄一丝声响都有人前去查探。乔晚色立在檐上,定定瞧着下方,心里一时又有些拿不准这王雨到底是何态度。
不过,既然来了,就一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乔晚色又穿上黑隐衣,极速穿行在锃亮的屋顶,只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影子。
灵山寺的和尚没有守夜这一规矩,多数早早睡下,即使来了小国师这么一个贵客,也只会有住持来迎接。是以,这灵山寺内唯一的亮处,便就有她要寻的人。
大殿侧后方不远处,就是静心斋,那里是迎接贵客的厢房。此时,屋内烛火冷冷,透过窗牖,一派萧瑟之意,院外的树影婆娑,微黄如月的宫灯似水般洒下,如同水藻交错生长,又像是鬼影幢幢。屋里隐约透出几句交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尽数落在了她耳朵里。
静心斋屋内的装饰十分简单素朴,只有一方矮桌和两个老旧的蒲团,与外部的光鲜亮丽差距极大。桌上盛着两盏热茶,遇冷升腾的雾气袅袅卷曲着,几乎遮住了面前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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