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声道:“诸位想要替鬼界出一份力的心,我心中明白,大家放心我和玉悲不会让大家白出这份力,只要诸位听从安排,认真完成手中的事,我们定然不会亏待诸位。”
众鬼听望泱唤宋玉悲为玉悲,不由想起早上听到的传言,众多眼睛来回在二人身上打转,心中各种思量猜测,自是不必说。
望泱面色淡淡,恍若未觉,接着道:“诸位报上姓名,我来安排诸位的工作。”
一切事务自有望泱周全,宋玉悲被迫站在一旁,探花郎提笔写字的模样自有一番韵味,宋玉悲撑着胳膊,倚在一旁,眸光不自觉地落在望泱身上。
这些鬼平日里谁也不服谁惯了,纵使心中想要揽一份活计,对上灵力比自己低的望泱时,嘴上的话依旧刻薄。
“李公子,你灵力这般低微,竟能成为阎王爷的左右手,其中可有什么诀窍,说与我几人听听。”
一鬼借口道:“暖床的诀窍,以你的样貌怕是学不会,偏要李央这形貌才可。”
众人哄堂大笑,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宋玉悲身上。
褐色衣衫的小鬼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番话太过放肆了,全然忘了阎王爷还在场。
宋玉悲撩起眼皮,冷冷清清地扫了一眼众人,方才轻启红唇道:“怎么?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众人赶忙摇头,心底琢磨着,看来阎王爷对李泱这小鬼,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嘛。
望泱登记完众人的姓名,便开始带着人开始运送忘川河两岸的淤泥。
宋玉悲过去跟着瞧了一眼,眼角瞥见范无救领着一群人向她走来。竟是许久未见过的魔界村民,王意亦在里头。
范无救道:“我与必安到魔界索魂,他们说认识爷。”
王意众人回到村子,还未曾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就听闻魔尊死了,于是乎魔界各部族之间的战争再度挑起,争夺地盘,自立为王,接连的事情落下来,战场一场一场地打,莫说富裕安生的日子,能活着便是一桩本事了。
王意他们的村子,到底是没有逃过战争的侵蚀,村中年轻的男子自发组成一支队伍,对抗入侵的魔兵,到底是实力差距过大,众人纷纷赴了黄泉。
被黑白无常押送的路上,王意想起这几天听到的传言,便大着胆子向范无救询问一番,范无救自然不会回答这等问题,谢必安却管不住口,洋洋洒洒将自家爷从头到尾夸赞了一番,最后不忘数落起天眷涯来。
范无救知晓王意一群人曾给宋玉悲酿过酒,现在鬼界正是用人之际,他看过,王意等人转世投胎的期限还有六年,宋玉悲若是能将人留下,正好解决了眼下无人可用的困境。
“宋姑娘。”
不待王意走进,望泱便已从河畔走回了宋玉悲身侧,他没有忘记,王意曾对宋玉悲动过心思。
王意因为望泱的出现,原本迈出的步子生生收了回来,与宋玉悲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并不知晓望泱在鬼界是否还是用魔界的化名,只道:“公子。”余光却在无声地瞧着二人,此时宋玉悲与望泱站在一块,宽大的袖子触在一起,没有了往日在魔界的疏离感,显得更为亲近了些。
“王公子。”望泱温声道。
宋玉悲知晓望泱的用意,凉凉地瞥了一眼他,往前走了一步,范无救特意将人带到她面前,她不可能不懂他的意思,“诸位来到鬼界我定要招待一番,还请诸位莫要着急投胎,留下吃顿饭再走。”
众人心中对宋玉悲抱有好感,见她留他们下来吃饭,不免想起在魔界时把酒言欢的场面,欣然应下。
于是一行人来到奈何酒馆,宋玉悲让望泱去院中准备晚饭。
望泱应下了。
捋起袖子,露出腐烂的皮肉,望泱毫不怜惜,直接将手放进水里,洗着盆中的青菜。
洗了一会儿,嗓子发痒,剧痛胀满胸腔,嘴角溢出鲜血,望泱面色不变,淡淡抹去嘴角的血迹,将清洗好的青菜放在一旁,转身去处理其他的食材。
宋玉悲则坐在柜台前,有事无事地听着众人讲述近一个月魔界发生的事。
不出所料,天眷涯死后魔界大乱,平息了百年的战乱再次席卷魔界,无数生灵死去,魔界充斥着硝烟的味道。
提到魔界,她免不了想起那人,眸光落在后门,她站起身道:“我去过去看看。”
王意站起身也要跟去,宋玉悲不知为何,拦下了他,道:“你们是客人,等着即可。”
王意听到宋玉悲这般冷冷地道,自然不再敢往前。
进到后院,店中的说话声便远了,只听得清水在盆中晃荡的声音,宋玉悲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背景,站在新建的灶台前,手里握着锅铲,熟练地翻炒锅中的食材。
宋玉悲沿着他握铲的手,往上看去,血肉烂成一团,像是无数只斑斓的蝴蝶,挥舞着翅膀,落在他的手臂上。
红影一闪,宋玉悲出现在望泱身后,问道:“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的声音刮过耳膜,落在望泱心上,他没有想到宋玉悲这么快就发现了。他装作无事道:“先前烧火的时候,不小心被火烧了一下。”
宋玉悲盯着他两只血肉淋漓的手臂,道:“什么样的火,能将两只手烧成这样?”
望泱将锅中的菜铲到瓷白的盘中,将手腕上的袖子放下来,掩住受伤的手臂,垂下眼睫,“这是我的事。”
宋玉悲扯住望泱肩头的衣裳,撕拉一声,衣裳沿着望泱的肩膀,露出一道伤痕,紧接着肩膀上的整块布料都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腐臭的伤口。
“你去泡忘川水了?”宋玉悲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望泱。
望泱对上宋玉悲的视线,试图从宋玉悲冰冷无情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的情意,哪怕是怜悯也好。
但很遗憾,他什么也没看到,填满那双漆黑眼眸的,只有冷酷与残忍,他感觉身体内的血液好似在顷刻间被冻住了一般,再也不能流动半分,他眨了眨眼,不想让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丝毫的脆弱。
但望泱知道,自己此刻在宋玉悲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对爱情苦苦乞怜的可悲者,他张了张口,想要用其他的谎言遮掉他真正的目的,但好像所有的谎言在她道出的真相面前,都无济于事。
他只得继续可悲地,像是摇尾巴乞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一般,沉默道:“我想要与你成亲。”
宋玉悲嗤笑道:“望泱,你未免太过天真,我身上尚且带着姻缘,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你,去泡忘川的河水,更不会与你成亲。”
她静了静,又道:“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心口抽疼,像是有人一寸寸将他的经脉从身体里抽出,他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
“煮好饭菜再叫我。”宋玉悲抛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店中。
望泱无助地站在原地,想起父母亲之间相处的画面,母亲不擅厨艺,某日心血来潮替父亲煮了碗鸡汤,叫他先尝了,他尝了之后险先咸得晕过去,但等夜里回来,父亲吃的时候,脸上确是满满得笑意,不断夸奖母亲炖的鸡汤如何鲜美。
他以为,他的情爱也会是这样,他从未想过,他喜欢的人,会对他反复无常,如此无视。
他自嘲一笑,是不是他真的该放弃,到了时候,向孟婆讨要一碗孟婆汤进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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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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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泱煮好饭菜后,到店里唤众人吃饭。所有人都瞧出了师徒二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氛围。
王意有意缓解师徒二人紧张的氛围,转头对宋玉悲道:“李公子的手艺又精进了,我喝着这汤比上回又鲜甜了许多。”
宋玉悲夹了块肉放进碗里,像是才反应过来王意在与她说话一般,道:“这话该对望泱说才对。”
店内空气在刹那间静止了,王意尴尬地笑了笑,埋头将碗里的鸡汤喝个干净,他这话还不如不说,气氛越来越尴尬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过后,宋玉悲顺势将自己的目的道出,还未待她将话说完,王意便已闻弦歌知雅意,搭话道:“鬼界若需要人,我自然愿意留下,魔界这般混乱,我今生投生魔胎,估摸着下辈子也是魔,与其投胎再去送死,倒不如在鬼界替宋姑娘效力。”
轮回转世并非是在五界中胡乱托生到一界,而是根据前世所在的地境,一般前世是人界便会投生到人界,是鬼界便会投生到鬼界,只有极少数的一批鬼魂会打乱这一秩序,这些鬼魂,往往是在各界中的集大成者。
众人听到王意这般说,自然也纷纷附和,再转世也是投生到魔界,说不定刚出生就要遭受命丧黄泉的悲惨境地,还不如在鬼界多待上几年。
宋玉悲闻言自然十分喜悦,眉梢染了淡淡的喜意,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道:“多谢诸位,我敬诸位一杯。”
望泱也跟着站起来,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完好无损,无人会想到这衣裳后,是大片大片淋漓的血肉,他亦跟着众人站起身,忘川水渗透到他的五脏六腑,体内不断发出器官被腐蚀的滋滋声。
他微微皱起眉头,仰头将杯中酒饮酒。
宋玉悲借着广袖的遮挡,视线不着痕迹地往望泱那边看,见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眸光微暗,随即移开视线。
让范无救给王意等人临时安排了住处,又嘱托他们明日到奈何酒馆集合,诸事完毕,喧闹的酒馆骤然静了下来。
望泱坐在长凳上,静默片刻,站起身点亮一旁的烛火,他兀自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儿,方道:“我去收拾。”
宋玉悲没有转身,她站在奈何酒馆的门前,瞧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影子,是林阙生等人在施法铺设道路,才铺上去的淤泥混合物带着刺鼻的腐臭味。
这些腐臭味大概会持续七天,待七天过后气味便会彻底消散。
关了店门,店内只留一盏昏黄的烛火无声燃烧,宋玉悲凝视着那方昏黄的地境,走过去,将手覆在灯罩上,感受着烛火对肌肤的炙烤,先是温暖,紧接着开始感受到火焰的灼烧感,她将灯罩移开,像是刻意折磨自己一般,将手掌覆在火焰最旺盛处。
皮肉的烧焦味传入鼻尖,她像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待到手心被烧得血肉模糊,方才将手放下来,灵力漫延过掌心烧焦的纹路,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本苍白的模样。
火焰灼烧血肉的滋味尚且可以忍受,那么是不是,被忘川水腐蚀的身躯也会比较容易忍受。
进到院子,望泱这一次没有捋起袖子,广袖垂落在地,他蹲在地上,脊背微微弯下,头埋在胸前,水声激荡,洗好的碗筷放在一旁干净的木盆里。
除去有事,从魔界回到鬼界后,宋玉悲便很少主动与望泱说话了,若是换成之前,望泱怕是早就找些无关紧要的事去询问宋玉悲了,但这一次他罕见地没有开口。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纤弱的背靠在房门上,她张开掌心,凝视这手心的三道纹路,她在人界游历时,曾遇到位算命的老道,说她生命线短促,定然早早夭折,又说她情感线波折,定然难得善终,随后捋了捋胡子,皱眉瞧她,诧异道:“你亲缘浅薄,命中带煞本该早早夭折,竟能顺利无恙到这般年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往后的日子,不要忘记老道我啊。”
那老道说完一番话,便伸出手,示意宋玉悲给钱。
宋玉悲静静打量了老道片刻,慢悠悠从袖中掏出几点碎银,这老道算得不错,她确实亲缘淡薄,命中带煞,早早夭折。不过有一点看错了,她并未大难不死,而是早早步了黄泉。
宋玉悲从多宝架上随意抽了本书,窝在床榻上悠悠地看着,门外不时传来水声、脚步声。
她就伴着这些细碎的声音,囫囵翻了书页,待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息止了,方才将书本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望泱回到屋中,点燃了火烛,褪去上身的衣衫,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他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劣质的伤药撒在血肉上,伤药渗进伤口,没有丝毫的舒缓,反而愈加疼痛。他咬着牙,颤抖着手将药上完。
换上干净的衣物,望泱在室内伫立良久,随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宋玉悲听到关门声,眼角流泻出一丝笑意,待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站起身,走出屋子。
檐角下,金铎震响,院中点燃的花灯在风中晃荡,墙角的绿意尚未散去。宋玉悲推开紧闭的店门,极重的黑暗中,见一抹青绿色的背影,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给人要转身的错觉。
夜风吹起额角的碎发,裙摆纷飞贴在小腿上,宋玉悲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他此刻投入奈何,她再不会主动找过去,往日的恩怨也将在此刻一笔勾销,他们身上最后一点联系也已斩断。
望泱排在队伍的尾端,没过一会儿,他身后便多了几人。是位穿粉衣的姑娘,骤然瞧见这般俊俏的郎君排在自己前面,不经羞红了脸颊。
“公子可是在鬼界住过一段时日?”
队伍又往前进了一位,望泱抬步跟上,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他生怕一回头,心底的那点微弱的奢望便会骤然熄灭,没有任何希望。
“是,我在鬼界住过几月。”
那姑娘闻言,像是对鬼界极为感兴趣,道:“我初到鬼界见满地的黄土泥泞,连太阳都照不进来,你竟然能在鬼界待上数月,真是令人佩服,莫不是这鬼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望泱心不在焉道:“也没什么好玩的。”
“那你为何会留在鬼界数月,不如尽早转世投胎,这鬼地方,换我真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望泱愣住了,静默了片刻,他其实想回过头看看的,看看宋玉悲有没有跟上来,心底对他可有丁点的不舍。
他为何会在鬼界待上数月,初时是因为宋玉悲强行将他留下,后来是因为他不想离开。
“我觉得这里很好。”
粉衣女子闻言,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公子怕不是与我说笑吧。”
望泱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道:“我有心悦的人在这里。”
“那你为何还要转世投胎,莫非是你们吵架了?”
望泱心中苦涩,他与宋玉悲,怕是连架也吵不起来。
“没有。”
说话的间隙,又有几人进到了轮回,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了,再有五人便到他了。
“公子我虽不懂情爱,但也知晓,你这一转世,便是永远将她忘了,你能为她留在鬼界数月,定然不会是寥寥几笔的情爱,为何不再等一等?”
望泱默了默,道:“她不喜欢我。”话毕,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身朝奈何酒馆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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