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向后躲,手掌推他胸膛,将两人之间隔出距离,语气带了些俏皮:“你跟我说说,你那天是不是本来也没想推开我?”
他垂着眼,看她眼中的光亮,记起那天她也是类似的神色。她喝酒后和常日全然不同,不似理智占据主导时那般坚定锐利,总像是带着笑的,眼眸中隐着烟雨江南的柔情。
那日,他从见到她那一刻便坐不住了,何况她主动攀在他怀中,做那般亲密的举动,纵使他定力再好,如何能自持。
向繁洲不吭声。
何慕隐隐口干,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又说:“那天,你送我回去的?”
他将眼神放到屏幕上,试图回避这个话题。
她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
“那我们那天晚上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吗?”她追问,甚至在他耳边吹气。
向繁洲耳垂要滴出血来,一把扣住她的腰,定定瞧她,咬牙切齿地说:“何慕,你收敛点。”
她笑出声,看着他耳缘的红,愈发兴奋,头埋在他怀里继续幸灾乐祸,笑得肩膀耸动。
音乐渐弱,跳转出评分界面,左上角显示着:下一首,徐佳莹《身骑白马》。
迟遇递话筒过来:“何慕,你的歌。”
她“嗯”一声,起身先放过向繁洲,刚前倾着身子接过话筒,人还未站稳。
安静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何总监,你这新闻一天到晚可真是劲爆。”
何慕踉跄着,差点没站住。
方觉廷把手机转过来,对着她。
光线不好,看得不清楚,只隐约辨认出是微博热搜界面,她想要接过手机。
另一边的迟遇也点开手机,只是向繁洲听着手机提示音,虚虚瞥了一眼,一直没抓手机,就盯着何慕看。
手机接过来,话题赫然写着:
#许寄程神秘女子与女大佬三人爱恨纠缠#
热门长微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分析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
音乐未停,因未开原唱,此时正播放着伴奏,像这场闹剧的垫音。
她都没耐心读,但看到“许寄程”三个字,已经能猜出事情七八分,往下滑着看图片。
配图是她在后台与许寄程交谈时的照片,这角度也是真的刁钻,或者也可能重新裁切过,当时人来人往的,却拍的跟只有他们俩似的,并且十分亲近,比上次严州的图片更夸张。
中间那张错位图,甚至像他们在接吻。
也有室外图,拍到的是许寄程上了那辆古斯特,网友爆料说这是今浦某位女大佬的车。后面还有一些上一次严州的图片,有人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上次也是她。
还有人提起说,神秘女子像她之前合作过的,4A广告公司创意总监。
何慕看到这一条心凉了半截,心说:知道您眼神好,但也不用这么好。
手机还给方觉廷,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感觉向繁洲的目光跟岩浆似的,蔓延到她全身,灼心的烫。
“你不看看?”方觉廷酒劲未消,看热闹不嫌事大,手机扔到向繁洲面前。
迟遇想拦,没拦住,想解释,见何慕还未开口,也不好先说什么。
向繁洲仍未看手机屏幕,偏头看何慕。
她坐下来,把手机递到向繁洲手上,举到他面前:“要不你看看吧。”
几人都没懂她的用意,怎么还有火上浇油的打法。
他被迫扫到了些内容,图片没点开,那缩略图已然让他心惊,眼神倏尔又飘到何慕的眉心,不敢确认她眼中是从容还是其他。
“你想说这图片中的人不是你?”方觉廷骤然插话。
何慕舒口气:“我不否认是我。”
酒杯被向繁洲捏紧了,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青白,他端着酒杯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等何慕后面的话。
“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拍出这样的照片,我只是在后台碰到许寄程,所以闲聊了两句,没别的。”何慕阐述事实。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迟遇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当,却无法再收回。
果然,向繁洲的眼神下一刻又落在了他身上,神色复杂。
她确实明白迟遇此时想要帮她,但她的解释是无力的,也显得迟遇这帮腔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愈发像藏着什么事。
何慕脑袋昏沉中,理智拉扯着,回想那些细节。
忽然想起散场时,在前排看到近似梁祯的身影,手上挎的就是那只喜马拉雅Birkin。她当时本想去确认打招呼,但人群混乱,转眼身影便消失了,她也没再去寻。
经过严州的事,她已经有所防备,当时在后台碰到许寄程就要走,结果还是耽搁了会儿,最后因为迟遇的救场离开的还算顺利,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还是惹出这样的事端。
她这人向来坦荡,没做过违心的事,便也问心无愧,此时却因为这不止一次的闹剧,心中不安着。上一次,向繁洲没有过问更多,便选择相信她,但事出二次,她莫名是没底气的。
因为人心是最经不起检验的,有些事即便是假的,但是被说得多了,也总有人会相信。甚至坚定地不信的人,心中也会种下这样的种子,在裂缝被撕扯时,显露出来。
“迟遇,你什么时候和何总监关系这么好了?”方觉廷炸弹不断扔。
迟遇踢他一脚。
向繁洲始终是沉默的,一言不发。
何慕看着他垂着的浓密眼睫和绷直的嘴角,不知该作何解读。
第53章
向繁洲手机响了, 却任它响着,催命符似的。
电话自动挂断了,他却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走。
何慕怔愣着, 气是泄的。
“你踢我干什么?”方觉廷睨一眼迟遇。
迟遇:“少说话。”
“我凭什么少说话, ”方觉廷酒劲正上头, “我看你小子飘了,在娱乐圈混几年,拿几个奖,被人捧着真忘本了?要是那些人知道当年你家老爷子那事,你看还他们还是不是现在的嘴脸。”
方觉廷说话都不清晰了,何慕却也听懂了里面的刺, 回头看一眼, 迟遇的脸都黑了。
本来迟遇就是帮她, 若是因此和朋友闹得不开心, 她心里过意不去, 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 但也从那话音中听出,这陈年旧事也不是桩小事, 她拿捏不准,决定先解决上一个麻烦。
她推门出去, 寻着向繁洲的身影,一时没看到, 走了好远, 才看到他站在转角的高大绿植旁打电话。
那确实是清净的,没来往的人。
她站在这头看他的背影, 等他电话挂断了,才走过去。
向繁洲收着手机抬步要走, 抬眼看到何慕,脚步却缓了。
何慕却没停,走到他面前,他要从她身侧过去,她再次挡住他的去路,向繁洲这才停下来。
“你想我怎么解释?”她问。
向繁洲不答,半晌,毫无波澜地说:“回去吧。”
他闷头往前走,何慕就这么跟着,紧赶慢赶跟不上,没来由心中一阵酸涩,眼前模糊了。
回到包厢门口,却不想这样难堪的面貌露在外人面前,整理了下思绪,才推门进去。
此时,包厢内自动播放的伴奏未停,气氛却出奇诡异,没有人声,四人皆神色黯然。
最后不欢而散。
方觉廷走得摇晃,连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要扶他,他都甩开了,倔强地走出大厅,他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众人无话,却还是看着方觉廷上了车,才分道扬镳。
何慕是愧疚的,分别时冲迟遇深深颔首了一下,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向繁洲仍旧不说话,她的心愈发乱。
她甚至希望他跟她吵一架,眼下这般她真的束手无策。
进入户门后,他要往书房去,何慕抱住他的腰,说话间带了些哭腔:“向繁洲,别这么对我……”
向繁洲没有及时回抱她,身上带着些寒气,她无端觉得连怀抱也是冷的,心中愈发凉,像浸在无止境的巨大冰块中。
泪水洇湿他的衣衫,他心脏一阵抽疼,伸手抚抚她的发顶。
何慕仍哭,继续抱紧他:“你抱抱我吧,我好冷啊。”
他本想自己冷静一下,却被何慕牵动的没了意志。
腰间迟迟没有出现那双手,她便踮脚吻他,吻他的锁骨,他的喉结,他的耳垂,却并不吻他的唇。
她深深望向那双眼,与他用眸色撕缠,直到他也红着眼回应她。
向繁洲是温柔的,她却越哭越凶,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抱她先坐在沙发上,帮她顺气,轻声安抚:“别哭了。”
“向繁洲,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何慕抽噎着,“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只喜欢你啊,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汹涌的水气溺得他心脏无法跳动,他深深抱住何慕:“对不起……”
抱了好一会儿,何慕都不松手。
“慕慕,我们谈谈吧。”向繁洲语气严肃。
他终于愿意沟通,何慕放开他。
向繁洲顺势坐在地毯上,何慕觉得坐在沙发上的视角有点不舒服,也跟着坐下来,两人对坐着。
“我……”
“我……”
异口同声的开场,又同时终止。
何慕:“你先说。”
向繁洲确实也想自己先说,迟疑了会儿:“我们好像从没有如此正式地面对面、开诚布公地交谈过,但是我又觉得我们需要这样的沟通。”
她点头,表示认可。
“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开场确实荒唐,可我却没有任何要轻慢这段感情的意思,只是诸多因素影响,我们始终都像在迷宫里,总有不愿说破和点破的,然后用尽心力去猜测对方的想法,也因此造成诸多误会,但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向繁洲说。
何慕看得到他眼中的赤诚,“嗯”一声。
“所以这样好了,”向繁洲说,“就当交换秘密,你可以问任何问题,我知无不言。”
她没等到预测中的审判,愣了会儿,但向繁洲的提议,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向繁洲:“当然,你也要是。”
她反应了一下:“如果有人说谎呢?”
“君子游戏,”向繁洲看她的眼睛,“你先问。”
何慕心中确实藏了许多对向繁洲的疑问,但是此刻真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半晌她才问出第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因为我信你,你不用解释。”向繁洲说。
她怔了怔,又问:“那为何不理我?”
“因为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怕伤害到你,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为什么控制不好情绪?”一个又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她刚整理好的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向繁洲垂了下眼皮:“即使我知道事出有因,妒意也会肆意生长。这是我的问题。”
问到这,何慕已然知道不必再问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再次决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心中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向繁洲。”她重重地呼吸。
他“嗯”一声,抬眼与她对视,用指腹帮她轻轻揩去泪珠。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她像是在问他,却是在感叹自己的幸运。
向繁洲一时答不上来,半晌说:“也许因为你会生在这个世界上。”
何慕感觉这辈子只能栽在向繁洲手里了,就算是天罗地网,她也认了。
“别哭了,”向繁洲抱她,“明天眼睛会痛的。”
她伏在她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重新整理好情绪:“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其实他的问题,已经在今晚有了答案,此时倒问不出来。还有一些问题,他决定不再问了,有些过往应该留在风里。
良久,他才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何慕并未知晓“这些年”的指代,但是她理解为人生这数十载,她很难对过去的人生做总结,想了许久:“这一路不算容易,但还算幸运,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的你,很庆幸生命中有你们的出现,让我有更多的勇气与惊涛骇浪抗争,我对此万分感恩。”
向繁洲看她再次泪眼婆娑,点点头,眼角也朦胧了。
他想谢谢这个世界上所有善待他的女孩的人。
“还有吗?”他半晌没说话,何慕追问。
“有些不是问题的话,我想告诉你,”向繁洲说,“一开始我说,要你‘用你的一切暴烈地爱我,头破血流也不止息’,并不是希望我们一定要轰轰烈烈地相爱,而是希望你相信我会是你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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