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不多。
搬上楼没费多大功夫。
明灿坐在沙发上,拿美工刀小心地把箱子上的胶带拆开,打开来,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只有一摞画册,几本书,另外便是三两件秋冬的衣服,这也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不缺钱。
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物欲。
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名声……他显然对这些通通没有兴趣,又或许正是因为他对于生活一无所求,才会觉得生命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牵无挂,所以不会留恋什么。
“阿树。”
明灿把衣服挂进柜里,转过头,对着正在拖地的人说:“天气转凉了,我们买几件新衣服吧。”
国庆第一天。
也是中秋。
双节同庆。
商场里人山人海。
明灿拉着岑树一起从这层楼逛到另一层楼,在导购员一声接一声帅哥美女的呼喊声里逐渐迷失,虽还是秋天,冬装却已提前开售,因此除了当下买了就能穿的衣服之外,还试穿了一些冬天的。
岑树过去只会买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无论冬夏,通常是看中一个款便一次性买个好几件,来回换着穿,像他平时最常穿的那套白衣黑裤,已经是买的不知道第多少件了。
明灿和他完全相反,她从来不会把一件衣服重复买两次,也不喜欢黑白灰,一直以来她都偏爱鲜艳的颜色。
尤其是橙色。
会让她感到温暖。
“就这件吧。”
明灿对着正在照镜子的人扬了扬眉,接着转头,问导购员道:“现在是两件八折吗?”
导购员点头,“嗯,您要不再拿一件?男女同款的,女生也可以穿。”
明灿想了想说:“行,给我拿件吧。”
很快导购员拿着明灿要的码过来,她接过套在身上试了下,稍微有点空,可能是因为最近瘦了的缘故,不过还好,到冬天里面多穿点应该也差不多,想着她仰头问岑树,“怎么样?”
岑树认真打量一遍,回:“很亮。”
明灿笑,“一般不都是说好不好看吗?哪有你这样评价的。”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微抿下唇,“橙色很亮?”
岑树点了下头,“嗯。”
明灿闻言睫毛轻颤一瞬,“我知道了。”她转过头,眼尾笑意绽开,“姐,两件一起帮我打包。”
逛了大半天下来。
收获颇丰。
明灿本就身体状况一般逛了这么会也逛累了,刚一上楼,便直接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好一会才翻身往边上滚了一圈,她看着岑树正把刚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袋子里拿出来往衣柜里挂,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阿树。”
岑树顿住,“嗯?”
明灿的眼神严肃,“合同今天到期了。”
岑树怔顿一瞬,“所以呢?”
明灿眉头微皱。
所以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他什么意思,便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顿了顿,眼尾微挑出好看的弧度,“只是相爱的关系。”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明灿时常会想起那天傍晚岑树说的这句话,世间关系千万种,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迅速成盟的不多,她的确想不出除了相爱之外更好的描述。
只是相爱。
仅此而已。
明灿就在某一个孤枕难眠的夜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记录些什么,关于她和他,关于这段只是相爱的关系,断断续续在平台上写了几篇笔记,时间就这样一晃到了十一月。
距离明灿又一次化疗结束已过去十来天,整体来看效果还行,除了较之前明显瘦了一圈之外,看着和平常人无异,而对于她这几个月日渐消瘦这件事,一般人都只以为是减肥成效显著。
比如说谢彪。
自从那次在民宿匆匆一见以后,他后面闲来无事又来找她聊过几次天,话题无非是现在疫情生意不好做之类的话,顺便感叹两句她不用交房租就是任性,门一关就是十天起步。
明灿从来不打算解释,随便他怎么想,至于说他问到她最近是怎么瘦下来的,她倒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少吃点就瘦了。”
“我这吃的也不多啊。”谢彪挠头,“早上吃碗面,中午点个外卖,晚上再随便吃点汉堡卷饼之类的,哦对,有时候半夜饿了会起来泡个面。”
明灿:“……”
一天四顿也能叫不多。
明灿默了默,“这都要过冬了,你怎么突然想减肥了?”
谢彪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为明年夏天提前做点准备嘛。”说着他话题一转,“阿树这周回来吗?”
明灿稍怔,“不知道。”
学校的封闭规定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依据附近实时的情况会有不同程度的调整,具体表现在有些时候凭最近的核酸阴性证明就可以出去,而有些时候必须拿到辅导员开具的出校证明。
这已经是岑树今天第三次去找辅导员了,前两次都因为要开会或其他事情没碰到人,直到这次才终于见到了面。
于歆似乎是知道他找自己是要说什么,一句话没问,直接坐下从桌上抽出一张表递给他,“填一下吧。”
岑树很快填完,递给她,“好了。”
于歆瞥了眼表格,点头,“路上注意安全,做好防护。”顿了顿,“回来了微信上和我说一声。”
岑树应声,“谢谢歆姐。”
等他转身出了门,于歆低头看着表格上倒数第二栏的复诊二字出神,她去年六月才从本校毕业留校当了辅导员,正式接管了这一届的学生。
而在此之前,她以硕士学姐的身份当了他们两年的辅导员助理,可以说对这些学生的情况很是了解,尤其是岑树。
只因他身上有一些至今都教人无法理解的事迹,比如超分数线近六十分录取到冷门专业,又比如他原本是当年入学的新生代表,但最终因为他拒绝上台改换了其他人。
他从来不参加校内任何活动,不参与班干部竞选,上课也不积极回应老师,偏偏绩点又常年保持在学院前三,奖学金一年不落。
原本按照学校要求他可以获得硕士推免资格,然而又一次被他拒绝了。
于歆记得那是六月的一个上午,岑树破天荒地给她发微信说找她有事,正好她也想和他聊一下有关推免的问题,当时就在这张桌子前,她刚问出第一句话,便见他冷淡地摇了摇头。
“不用。”
于歆顿时皱起了眉,“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资格吗?”
岑树面色沉静,“我不需要。”
于歆反问:“那你需要什么?”
岑树没有回答,只拿出一张薄纸放在了她的面前,“我想今天回去一趟,请您批准。”
那是一张病情诊断单,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于歆认真看完,忽然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拿出一张表格给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表格上写下这两个字,从这往后频次就逐渐高了起来,两周一次,甚至是一周一次。
于歆向来不是个八卦的人,关于他病情的事情也从来不多问,只偶尔象征性地关心几句,更多的时候她都觉得可惜。
“歆姐。”
对桌的同事见她半天没反应,探起半边身子瞧过来,好奇道:“我看这帅哥一上午来找你几趟了,到底什么事啊?”
于歆闻声回神,迅速拿笔记本把表格盖上了,“没什么事,给开个出门证明。”
同事哦哦两声,“这是不是上次论坛里讨论的那个,叫什么树的,听说他有女朋友了,真的假的,你见过没呀?”
于歆仰头,淡说:“不清楚。”
同事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于老师,你对学生的关心不到位啊。”说着啧了啧嘴,“他长得这么帅,女朋友应该是个大美女吧,嘿嘿,俊男靓女,这个剧情我爱看!”
于歆的注意力却在她前一句话上,须臾应声,“的确。”
一墙之隔,岑树并不知道里面又谈论了什么,他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给明灿发了微信告诉她自己这周末回去,同时买好了车票,电梯叮的一声开门,他正要走出去,一抬头,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陈应泽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岑树,惊讶地挑起半边眉毛,“哟,院草这是又来找歆姐叙旧了?”
岑树当没听见,直接越过他出去。
被无视的陈应泽顿觉恼火,转头便道:“歆姐对你这么好,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他说着一顿,嗓门接着拉高,“她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吧,我靠……”
岑树霎时脚步一顿,回头,吐出两个字,“有病。”
“你他娘的才……”陈应泽还没说完,听见一道充满煞气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传来,“陈应泽,给我上来。”
陈应泽迅速转过头,便见于歆正靠在二楼走廊栏杆边上,隔着数十米远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几乎立刻,他转身跑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
同时响起一道提示音。
岑树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最新出现的一行字,嘴角不禁勾了勾,回了个消息再抬头,余光瞥见于歆似乎望着这边,他于是顺着望过去,朝她点了下头。
这周六是立冬。
正好是花店开店一周年的日子。
明灿从半个月前就在想做个什么活动合适,直到岑树给她发消息说要回来的那天从终于想好,她这几天一直在为此准备着,刚准备完的那个下午,岑树回来了。
一切恰好。
一周年店庆的活动是朋友圈集赞免费送郁金香种子,要求不高,十个赞就行,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温度正好适合种郁金香,参与的人不少,到下午两点左右便已经送出去了小一百份。
这大半天里,岑树负责核对朋友圈,明灿则负责派发郁金香种子,顺便讲了一些培育郁金香的知识,有很多人都申请加了她的微信,为了省事,她干脆把微信的好友验证取消了。
不到五点。
郁金香种子全部送完。
明灿发了条活动结束的朋友圈,稍作舒展下身体,走到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没过多久,岑树扫完地出来跟着坐在了她的边上。
此时正值黄昏,晚霞余晖下有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他们默契地望着同一个方向,从日光西沉望到暮色四合,最后在同一时刻望向了彼此的眼睛,仿佛是早有预设。
一刹那。
万籁俱寂。
明灿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率先开口,声音很柔,仿佛带着几分落日的暖意,“你怎么知道我要看你?”
岑树眼神真挚,“我只是想看你。”
明灿便笑,“好巧。”
岑树也笑,“好巧。”
好巧是你。
好巧是我。
好巧最后是我们。
明灿笑着笑着突然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想着她站起来,朝着面前的人伸出了手,“你好,明灿,明天的明,灿烂的灿。”
岑树从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抬了头,等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才终于起身,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同时缓缓握紧。
“岑树。”
“岑树的岑,岑树的树。”
安静片刻。
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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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相爱的关系》很好看的一部韩剧,感兴趣可以看看!
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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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冬天以后似乎变得快了起来,随着十一月的悄然落幕,明灿的第四次化疗也宣告了结束,在医院几天难免又遭了些罪,效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主要还是得看后续的发展,通俗点说就是看各自的造化。
可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造化弄人。
十二月才开始没几天,明灿忽然发觉小腿隐隐作痛,这疼痛的症状一直持续到了好几天也没能缓解,几番纠结过后,她最后还是买票去了昆明。
岑树在几个小时以后才收到她的消息,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医院正好下班,走廊上人来人往,金属的座椅上却没什么人,角落一个身影愈发单薄的女人并腿坐着,口罩挡住她大半的脸。
恍惚间。
时间被拉回了几个月前。
“灿灿。”
岑树朝她走进,身上沾染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明灿转头,“阿树。”她的面色异常的平静,仔细看甚至会发觉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仿佛是场景重现。
岑树在她旁边坐下来,“坏消息。”
“坏消息是医生确认出现了多发骨转。”明灿语气平淡的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教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好消息就是……现阶段还不是很痛。”
岑树安静听完,抬手地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接着很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安慰。
也没有煽情的言语。
他们只是这样靠着坐在一起,直至空无一人。
明灿再次住院的这些天来,病房里的人一直都没少过,这个人刚出院,便换了新的人住进来,有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记得脸长什么样人就不在了。
有的化疗结束回家修养。
有的转院。
也有的选择了放弃化疗采用保守治疗方案。
他们往往出于年龄、家庭状况、病程发展等一系列因素的考量,最终在几天以后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当然了。
也有人根本没有选择。
明灿入院的当天下午病房临时转来一个阿姨,她应该是刚从ICU出来,全身上下大部分的地方都插着管子,不会进食,不能说话,甚至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
时隔不到一天。
明灿去做了检查回来就发现隔壁的病床空了。
她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也没敢问。
因为这件事情明灿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她在病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终于停下来看向了窗台的方向,一直看到天色微亮,才终于支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天以后。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岑树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过那两天他刚好不在医院,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她是被疼痛影响才会如此,为此他特意趁护士通知缴费的间隙去办公室找了郑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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