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轶回着话:“祖母,走出去不可悲,受困也不可悲。人这一生,活得无悔就不会可悲。既祖母不喜欢我陷在后宅,我一定会走出去。”
“苏小姐不喜欢今日糕点?”年幼的太子殿下,眼眸干净的像让她窥见了什么猫猫狗狗的眼眸,带着歉意,“下回我让他们多弄一些别的。”
好友徐祖月稚嫩嗓音困惑:“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她脸上和木雕似的都没变过。”
商景明笑着:“就这么看出来了。”
满目狼藉,刺鼻腥臭,春喜一身血倒在她怀里落泪:“小姐,我还想陪小姐多几年——”
金戈长剑砍落吠犬头颅,金冠太子站在她面前:“苏小姐,没事吧?”
年幼的小侯爷翻着墙头:“苏千轶,你祖母在休息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再转眼,小侯爷年纪已长骑在马上,冷着脸将玉佩交给她:“苏千轶,我要走了。见它如见我。有任何委屈,给我送信。”
第52章
苏千轶胃中翻滚, 眼前还在走马灯。
娘亲红着眼:“今日起,你就回我们身边住。你想见祖母,可以常去看她。但你适婚, 还是得和我一起出去见见女眷。”
是回苏家,是出嫁,是与太子举案齐眉。
“殿下, 我想多开一些女学。女子念书的越来越多,以我的身份当院长恰好。”
“好。”
“殿下,如今女子经商也不少, 不如也准了女子立户?这样便不必要一定再婚。有子嗣, 子嗣也可科考。”
“好。”
东宫门口厮杀, 鲜血汩汩。苏漠浓重血腥,连雨水都无法洗刷干净。
他带来的是悲报。
“南方来报。殿下……身殒。四皇子登基。”
跪在地上的迎春仰头,将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她的短匕下,无惧死亡与威胁:“小姐。迎春这条命,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您要做的事,真值得吗?”
苏千轶听见自己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要的一直是自由。钱、权、护着我爱的人,这些都是我要的。迎春, 我足够贪婪, 也不许背叛。”
苏千轶几乎呼吸不过来。她浑身发颤, 被记忆带去经历接下去的时岁。她一步步将那些个背叛商景明的大臣送去死,又一步步收拢权势。
连一个女子都应付不了的皇子,怎么能做在这么一个皇位上?害死太子的人, 凭什么有善终。
她从来不想局限在后院里。她和商景明说好了要做些什么。身为太子妃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翻手覆手的权势, 让她可以为祖母做点什么, 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她踏入到太子陵,看着上方的牌。
哀太子商恭康边上, 赫然是怀献太子商景明。
何为怀仁。心怀天下,仁慈好善。死在为百姓救灾之所。
苏千轶反水到喉咙口,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慢慢呼吸着,一身冷汗闭着眼回想一切。混杂的记忆翻涌而来,连带着一些不该出现的记忆。
还没发生的事情,能叫记忆么?
她甚至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孩子才养到成年,她便因过度操劳以心有郁疾而去。再醒来结果就回了这么多年前。
苏千轶勾了勾唇角,再想到马车出事的那天。她只要出了差错,四皇子的办事能力就会被“质疑”。太子能够更受皇帝重用。她行商的人手可以插入皇商中。
有过逼宫的她比原来的她更狠。曾经的她只是“受惊”,这一次的她直接将自己撞成失忆。
细碎的点滴落在心头,她想到商景明的异常,想到商景明变动的所作所为,心软成一滩。手覆到腹部,苏千轶算着日子。
要是没算错,小生命该到来了。
商景明大抵是想着趁着他有空,她还没什么反应,赶紧带她过来看看伯祖父。没想到这辈子,不止他们之间阴差阳错,他记得而她失忆,更连天下危机也提早到来。
帝王身体比以往败落更快,海水倒灌和盐商的造反不等过年提早出现。
商景明还会去南边吗?他还会死吗?
苏千轶慢慢打开阖着的眼,缓缓站起身有衣袖擦拭去额角冷汗。她半点不许他的生命出差错,若有人挡,她便杀之,若有神拦,她便弑之。
……
宫中。
皇帝躺坐在床上,几位大臣站在边上,商景明一同站着。
此时没人讲这样不合规矩。事发突然,帝王身体又实在不适,免不了如此说话。负责汇报的人,再说了情况:“苏浙一带盐场多,现在一个盐场出了差错,其余盐场的盐户纷纷闹罢工。扬州作为中转地危机重重。南方武将不少,但没有打过这群不要命的。”
另一位官员解释:“民间风声太大。一人起,其余人纷纷抗议。都是老百姓,现在海水倒灌,老百姓土地都没法种地。再看那些盐户也是为了一口饭。现在海水都倒灌了,他们不可能还把命留在盐场。很多士兵没法对自己老乡动手,加上是在海边,海水一卷,不管谁都没命。”
不是没有解决方法。
“苏浙知府都送了折子回来。盐商多护着躲在扬州。应天那儿打算让受灾老百姓迁个地方。至于盐户,休一段时日再继续产盐。”
“太子殿下之前的河道改道,对下游影响不大。只是事发突然,朝廷上下不懂水利的官员多,民间也容易有所猜测。本官认为此事让太子出面去一趟应天和扬州最妥当。”
皇帝听着,问:“景明,你怎么看?”
商景明拱手:“这事儿臣出面是最合适。一是老百姓想法简单,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生活有盼头就可以。他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闹出这么一回事。二是,河道一事,不论是否有影响,都与我有关。海水倒流总是要解决泥沙堆积一事。改道是百年大事,儿臣既在意,与工部大人总要去一趟。”
皇帝沉吟片刻,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想到:“朕身体不适,你该留在京城监国,而不是去应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咳好。
还有一点,帝王哪能不知道儿子和妃子有多相爱。
皇帝说:“万一太子妃有个好消息,你更走不开。”
商景明沉默。
他很清楚。上辈子苏千轶有孕,父皇身体不适,四皇弟窥觎帝位。他还是选择了前去南方,最后死在南方。如果说当年是有些犹豫,那现在的去和不去的撕扯已到极致。
苏千轶很可能马上有好消息。
父亲身体愈加差了。
他四弟被他打压了那么久,依旧对帝位有想法。
他可能还是会死在南方。他不可能把大部分人马一直留在身边保护自己安全。这些人多是要派遣去解决老百姓之难。
留在这里,他有苏千轶,有孩子,有帝位。
只是,他去过一次灾害现场。
他见过那些老百姓在苦难时的无意识哀嚎。在没有粮食时刨树皮,见过他们挖泥给自己吃下去。见过瘦骨嶙峋肋骨一根根露出,见过黝黑发黄的脸和干到脱皮的唇。
流民一波接着一波,不巧要是撞上瘟疫,那已是人间地狱。他是未来的君。名声在外时,这些百姓最相信的人。
他记得他前去他们面前,侍卫大声吼着昭告他的身份,那些麻木的眼神一点点发出光亮。米粮化为粥发下去时,泪水流淌下来。
上一辈子,一层层堆积出的恶果远超过现在,现在只是一个海水倒灌而已,只是盐场纷争而已。外面牵扯的风声很可能是四弟的陷阱。
他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大臣们很会写文章。他们会为了官位而粉饰灾难,会为了要钱而加重自己的不易。
他想知道自己这近一年来在京城的动作,到底对百姓有没有帮助。
商景明望着父皇,深深鞠躬拱手:“儿臣明白。儿臣知道父皇希望我留下。可儿臣想南下。父皇曾说过,民在,君在。民无,君无。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百姓的太子。”
皇帝深深看着面前的太子:“本以为你终于学出息了点,还是如此痴傻。”没有了性命,再多的仁慈也只能去地下。
他摆手:“朕会派些人给你,你注意安全。”
商景明:“遵旨!”
寝宫里众人很快讨论起要带哪些人南下。
在商谈许久之后,太子离开,皇帝并没有遣走大臣。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儿子之间的斗争,他一样清楚。他必须告诫这些大臣:“天下需要的君主,和该是景明。朕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大臣纷纷应下,无人反对。
商景明回到东宫,一看到尔东当场吩咐:“你去收拾东西,我马上南下。”
尔东连忙应下,又焦急说:“殿下,娘娘今日出门身体受苦,刚叫了御医。”
商景明脸色微变,加快脚步:“怎么回事?不是让陈公公注意照看了?你和春喜难道没有帮衬着?”
尔东苦笑:“娘娘刚开始只是走不动路,后来到室内像被冲撞了,出了一身汗。陈公公都被吓到,后来见着人,没让娘娘做什么活。”
陵墓这种地方实在让人容易多想。
商景明刚想斥责神鬼一说,想起自己都重来一生,恼火更多。他走进门,连忙到床边看向床上的苏千轶:“千轶,你身体怎么样?”
御医在边上满脸堆笑。
苏千轶洗掉了今天的伪装,躺在床上看自己熟悉了两辈子的人:“因有了孩子又出门走动,人累倒了而已。御医说没碍。”
商景明人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松弛下来。他坐到床边,声音放低:“怪我。我不该让你今天出门。”明明算日子是差不多。他该等一切事了,再带苏千轶去的。
苏千轶笑着:“没有的事。我从来不会怪你。人要学会怪别人。”比如四皇子,比如那些傻子一般的大臣们。
商景明问身边御医:“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御医拱手:“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臣会将要注意的事都写下来,也会告知大宫女。在此之前,可要将喜事送宫里去?”
商景明应了:“送去宫里吧。是喜事。”
御医说起宫里,商景明想起他刚回来带的消息。他身体又绷住,不得不说:“我答应父皇要南下,恐怕要几个月。”
怕苏千轶多想,他安抚着:“只是小事,我会待在应天府,少往外面走。你在东宫保护好自己,实在有事,让苏漠来守东宫。”
这辈子他绝对惜命,苏千轶也要注意安全。
苏千轶微微颔首:“嗯。是小事。你保护天下百姓,我保护你。我有些护卫功夫不错,你一并带走。不比你的手下差。”
商景明点了头,随后又抬了头,带着少有懵:“嗯?”
第53章
商景明“嗯?”完后, 又替苏千轶找了理由。
他有将士保护。这些人专门负责东宫以及太子安全。他要南下,父皇自然必须交给他一部分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帝王身边有着最好的侍卫。他身为太子亦然可以在帝王允许下, 得到这些侍卫的保护。
而苏千轶有护卫也很正常。
高门大户就那么几个嫡子嫡女,万一受什么差池,谁都无法接受。苏千轶上回出京郊被惊扰撞到失忆, 属实算是马的问题。
只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和皇家侍卫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护卫普通出身,多会的是一些拳脚功夫。他们大多只为了抵挡一些窃贼宵小,负责看护庭院。
侍卫则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人。其中侍卫又分多种, 有世家子弟这种镀金做仪仗侍卫的, 有寒门出身打拼上战场的, 还有孤儿特训长大从而当暗卫甚至死士的。
这些人哪怕是来镀金,就一条原则:以命侍主。
侍不住就死。
如此一对比,谁都知道护卫远远比不过侍卫。
所以商景明没预想到会听到苏千轶要给他派人。听起来不止一人两人。他当这是苏千轶的一份心意,没在意这点微小违和。
苏千轶朝着商景明笑笑。她死后才回到过去,太子恐怕一样经历到身死就结束了。如此来看,商景明不会清楚她后来所做的一切。
有外人在,她没多解释。他们之间的时间太少, 不能再浪费。太子要立刻动身的。
“我让春喜去叫人了。这些人在你身边, 哪怕空得端茶送水, 你也不可把他们支开。”苏千轶给这些护卫额外加活,“你来不及写信给我,也能让他们写。”
商景明失笑, 领了苏千轶的心意:“嗯。”
他拍了拍苏千轶的手:“我再和御医聊一聊, 你多休息。”
苏千轶这才点头, 放商景明暂且去找御医。
商景明带着御医往外去,在屋外和御医聊着苏千轶的身体问题。苏千轶躺在床上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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