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闪着亮光的银蝶绕着他身侧翩飞,他坐在屋顶,微仰着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漠然地俯瞰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哀嚎惨叫传入耳中,似是化作了美妙的乐声,少年像是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非常满意一般,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眼见魔物侵袭村民,手段残忍,惨不忍睹,他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表现得完全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沉醉于欣赏这场“戏剧”,眼中满是兴味。
听见脚步声,少年转身望来,月华流光下,他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光晕,清隽的面容如谪仙一般。
他转眸望向狼狈的姜屿,眉眼弯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语气轻松愉快。
“师姐,晚上好。”
第30章 雨霖铃(九)
“师姐, 晚上好。”谢知予语气是相当的轻松愉快。
但姜屿却没有心思和他问好。
她只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知予歪了歪头,有些好笑地反问:“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姜屿没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下看。
谢知予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瞥了一眼, 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去帮忙?”
“......你难道不应该去吗?”
底下的魔物聚集成群,有村民躲进竹篓中,却在下一秒被连人带篓掀翻, 幸好池疏及时赶到, 村民才逃过一劫。
谢知予的目光轻飘飘地从摔倒的村民身上掠过,他就是像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感叹戏剧桥段般摇头轻叹一声。
“人被杀是他们倒霉, 和我有什么关系?”
月光中, 谢知予神色平静,情绪丝毫未被村民的惨状牵动, 貌似慈悲观音相,心却冷若冰霜,高高在上地欣赏着他人受难,不为所动。
“这世上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当事人能力不足, 归根究底, 只能怪他们自己。”
他看着姜屿,语气略带疑惑。
“所以师姐, 你是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去帮忙?”
姜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他说的不对,可她思索良久, 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雾色渐浓, 在朦胧月色的晖映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又不真实。
姜屿一直都认为谢知予性格恶劣, 但他作为正派弟子,至少应该本心不坏,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和同理心。
所以她才会一直强调要他坚守道心,做个好人。
但此时此刻,姜屿看着一脸闲适、事不关己的谢知予,心底突然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他真的有道心吗?或者说,他真的会愿意在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拯救苍生吗?
姜屿怔然,对上谢知予看戏一般饶有兴味的目光,答案已不言而喻。
......原著误我。
源源不断的魔物被外泄的魔息吸引而来,只靠池疏一人支撑不了多久,姜屿贴在门窗上的符纸也快要失去效力。
“我早说过要杀了阿沅,不过现在动手也不算太迟。”
谢知予似是想到了什么,略微停顿了一下。
“啊,抱歉。我忘了师姐曾说过杀人不对的,好人不应该这样做。”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姜屿,勾起嘴角,话里带了几分盎然的趣味。
“所以到底是该为了保护整个村子杀了阿沅,还是为了护住阿沅而任由魔物侵袭无辜的村民。”
“师姐总说要我做个好人,我很好奇,这种时候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无论是阿沅还是彩蝶村的村民都是无辜的,姜屿没办法做出取舍。
眼下的情况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地步,但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姜屿上前一步,抬起剑尖对准谢知予,声音冷然而坚定。
“我两个都不想选。”
只靠她和池疏应付不了这群魔物,但谢知予可以。只要他愿意出手,村民和阿沅都能得救。
但他显然只想在一旁看戏。
谢知予此人做事向来不问缘由,只随自己心意,凡事只有在他觉得足够有意思的时候才会去做。
所以想要他帮忙,也得用一个出其不意、非同寻常的办法。
姜屿特意控制好了力度和距离,剑尖只是恰好挨着他的脖颈,构不成伤害。
剑刃在月下闪烁着寒光,剑身正倒映着谢知予神情怔愣的脸。
“师姐这是做什么?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给你出问题的人?”
谢知予直直注视着姜屿,尾调微微扬起,听上去不像是生气的质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他面带欣喜,歪了歪头,说话时刻意去触碰剑刃,像是在试探。
锐利的剑刃挤压着莹白的皮肤,轻易在他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姜屿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着始终没将剑移开。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想让你去帮忙。”
听到否定的回复,谢知予面上笑意微敛,似是遗憾般叹息一声。
“好罢。”
他抬起眼,寒凉月色落入疏淡的瞳中化为了细碎的光点。
“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参与进这件事之中。”谢知予弯起的睫羽上勾了层冷光,他轻笑着说,“不过师姐倒是很有趣,帮你一次也无妨。”
姜屿第一次干这种把剑架别人脖子上的事难免有点紧张。
她也只是赌了一把,没想到真的管用,有种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只能说对象是谢知予的话,他会给出什么反应都不算很奇怪了。
姜屿松了肩膀,正欲将剑收回,随着一阵哗啦的响动声,握剑的右手被锁链紧紧缠住,保持着剑尖对准谢知予的姿势停在了半空中。
姜屿愣了一下,试着将手抽回,奈何锁链缠得太紧,她连根手指也松不开。
眼看着自己在锁链的牵引下即将用剑刺伤谢知予,姜屿顿时慌了神,说话都不由变得结结巴巴。
“等、等等,你你你要做什么!”
“不是要我帮忙吗?”
谢知予弯唇笑起来,用手握住剑刃,任由掌心被划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不容拒绝地带着姜屿用剑对准了他的心口。
“来,往这里捅。”
姜屿:!!!
她拿剑只是做戏而已,没想过真的伤害他,再说要他帮忙和捅他一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不要了吧,我觉得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没必要真动手吧?”
姜屿满脸惊恐,拼命摇头拒绝,但谢知予没给她退缩的机会,用力一拽锁链,带动着她的右手前伸。
眼见长剑直直刺入谢知予心口,白衣上晕开一片血渍,身不由己的姜屿忍无可忍,怒吼出声。
“你有病啊!”
谢知予收回锁链,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未出声,先吐出了一口鲜血。
重获自由的姜屿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剑,急忙上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好好的你干嘛要捅自己一剑?上次受伤才过去多久,你难道都没有痛觉吗?”
谢知予眼睫微垂,听着她的话,轻轻笑了一下。
只有姜屿会问他这种问题,关心他痛不痛。
“我没事,不用担心。”谢知予起身站直,还顺手拉了姜屿一把,“说好了要帮你的。”
离恨剑不常用,谢知予身上只带着一把木剑,若在平常是绝对够用的,但要对付一大群魔物还是用普通的剑比较好。
他只犹豫了一会,笑着看向姜屿。
“师姐,借你的剑一用。”
姜屿接过他的木剑,又将自己的剑递过去。
“...你真的没事吗?”
虽说她是很希望谢知予能出手相助,可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属实让人担忧。
胸前伤口还在往外冒血,谢知予却好似浑然不觉,神色如常,这伤势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他摇摇头,握着姜屿的剑,从屋顶飞身而下。
随着谢知予的突然出现,周围所有魔物霎时停住动作,仿佛有所察觉,齐齐朝他看来。
按理来说,魔物是被阿沅身上外泄的魔息吸引而来,但此刻见到受伤的谢知予,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纷纷被他吸引了注意。
好似少年身上有股很奇特、令人抵抗不了的吸引力,在不断引诱着他们。
但与此同时,魔物们又敏锐地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尽管受到了莫大的诱惑,却也没人轻举妄动,都默契地克制住了想冲上去撕咬的冲动。
“怎么都不过来,难道连我一个也打不过吗?”
谢知予相当有耐心地在原地等着,他目光从附近的魔物身上一一扫过,唇角带着笑,用一种嘲弄般的语气轻蔑道:
“原来你们只有这种程度啊。”
挑衅般的话语成功激怒了对面,霎时间,所有魔物面露凶狠,争先恐后地扑向谢知予,将他团团围住,一拥而上。
站在包围圈中的谢知予从容不迫,手中长剑映着泠然月色,如同被银丝缠绕,闪着锐利的寒芒。
他慢慢地笑起来,抬手一剑,削下来的魔物脑袋像皮球一样骨碌碌的滚到一旁,面上表情还定格在生前最后一刻,干瞪着眼睛,似是难以置信。
“果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有了谢知予的加入,对付这群魔物变得轻松很多,原本陷入苦战的池疏也终于抽出空挡,带着村民撤到安全的地方。
眼下局势虽然得到好转,但姜屿心里越愈发觉得不安。
谢知予的脸颊溅上了血迹,但嘴角却噙着一丝微笑,看上去就好像是沉醉其中,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
姜屿看着他嘴角那抹越杀越愉悦的笑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里一阵后怕。
先前她还以为是谢知予待人疏离,不好相处,为了方便她做任务,才有了友好度这个东西。
但现在看来,这个功能分明是给她保命用的。
仔细想想,就连系统的名字听起来似乎也有点微妙。
……
作为仅用一把木剑就能在仙盟大比夺得第一的天赋型选手,即使还带着伤,也丝毫不影响谢知予的发挥。
剑光如银,在黑夜中不断闪过,杀意盎然。
谢知予下手直挑要害,看着很残忍,动作中却又带着一种优雅的美感,就好像他并不是在杀戮,而是在进行一场艺术创作。
前来送人头的魔物越来越多,谢知予漫不经心地用剑拨弄开滚到脚下的一条断臂,满意看着地上两具上下面对面相贴在一起的尸体,那表情就像是在欣赏一幅展出的画作。
“死后还能和自己的好朋友紧紧相拥,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我。”
谢知予唇畔带笑,面上笑容比月光还要皎洁几分,蕴着无限温柔。
偏偏手中动作截然相反,长剑染血,整个人又透露着一种极具危险的压迫感。
见势不妙,剩余还活着的魔物不敢恋战,互相掩护着灰溜溜地逃走了。
“跑得这么快,真没意思。”
谢知予似是遗憾般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来,面向姜屿,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一半又停住步子,轻轻甩了甩手中握着的剑。
剑身上沾染的鲜血随着动作飞洒而出,落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弧线。
做完这步之后,谢知予才继续朝姜屿走近。
他足尖轻点跃上屋顶,打算将干净的剑递还给她。
只是手刚伸出便顿在半空中,他看着发抖的姜屿,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你在怕我?”
姜屿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谢知予感到一阵莫名的不满和烦躁。
他顺了她的心意去帮忙,但她为什么要害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姜屿迅速镇定下来,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剑。
目睹了谢知予动手的全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是为了帮她才会出手,谁都可以怕他,唯独她不能。
“没有害怕你,刚才那是穿的太少,冷的。”
姜屿怀里抱着两把剑,边说边空出一只手,握住了谢知予的手腕。
“不信你摸。”
腕间传来细腻却微凉的触感,谢知予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知道姜屿在说谎,但他并不介意这个谎言。
谢知予垂眸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伤口却在此时发作,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姜屿扶稳了他,他低下头,脑袋埋在姜屿肩上。
失血过多让谢知予的体温开始下降,他下意识往热源靠近,贴着姜屿的颈窝蹭了蹭。
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鼻尖,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浑身脱力地靠着姜屿,闭着眼睛,几乎是用气声在说。
“我好像也有点冷。”
第31章 雨霖铃(十)
梅开二度, 原定好的行程因为魔物来袭而不得已再次耽搁。
谢知予和池疏都受了伤,尤其是谢知予,那一剑正巧刺中心脏。
得亏这里是神奇的修真界, 加上他自己又足够坚强,不然这会儿估计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姜屿双手托腮,蹲在熬药的小泥炉前看着火候, 幽幽叹了口长气。
也不知道她和谢知予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是在为对方送药这件事情上有来有回。
若是换成别的也就算了,送药就意味着有人受伤,所以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发生一点比较好。
不过说到受伤, 谢知予的血似乎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竟然能将魔物的注意力从魔息上转移走,转而争先恐后地扑向他。
姜屿难免想起上回在夜里撞见的那一幕, 谢知予划破手腕,用血安抚躁动不安的离恨剑。
也是在那时,她看到了一股黑色的魔气。
正常人的血液里绝不可能存有魔的气息,更不会无缘无故引来魔物攻击, 哪怕是魔修也修不到这种地步。
所以在谢知予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姜屿又想到被人往体内注入了魔息的阿沅, 谢知予既和阿沅认识,从他的反应来看, 他一定知道阿沅经历过怎样的遭遇。
若能知晓这段往事,她的疑问说不准会在其中找到答案。
可直接问谢知予大概是没戏的, 得想个办法从阿沅身上找找线索。
想要获取有用的信息,只有一个办法最稳妥――
过去镜。
但过去镜不一定就会照出姜屿想知道的那段过去......
“做个任务怎么就这么难......”
姜屿垂下脑袋, 惆怅地又叹了声气。
算了, 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其余的等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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