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母妃在女儿心中,是最好的母妃。”我忙道,玉轩宫上上下下虽过得有些不如意,但在母妃的维系下,也算一片安土。宫里本来就是欺软怕硬,最是势力办事,母妃举步维艰,能撑到现在,属实不容易了。
母妃摸摸我的额角,声音柔而坚韧道,“母妃也希望我悦儿能嫁个如意郎君,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一心一意爱惜我悦儿,但是,”母妃微微停顿道,“陈小侯爷,他做不到的。”
我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其实陈祎,他很好的……”
母妃无奈地摆摆头,“不是说陈小侯爷不好,只是齐大非偶!如今他一意孤行怎敌得过整个忠义侯府。”
见我怔忪着不说话,母妃言辞谆谆,“凭忠义侯府的底气,就非得打场胜仗才能向你父皇求娶?还不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母妃继续道,“且不说他如今军令在身,身不由己,就算他日后载誉归来,就能顺利得你父皇的赏娶了你?再说,就算求得陛下成全了你俩,诺大的忠义侯府,你嫁进去,他能永远护你一辈子吗?”
“我不需要他护着我的……”
母妃轻轻叹息道,“悦儿,听娘说,忠义侯府是咱们高攀不起的,怪只怪娘不争气,没有给你作为一国公主该有的荣耀。”
我不忍母妃如此苛责自己,摇摇头,趴进母妃的怀里,打断了母妃的话语。宫中每个人都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母妃能护我和小九这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母妃最是受宠那些年,也曾想过扶持一些自己的娘家人,可是我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舅舅表兄弟们,没一个能和贵妃娘娘的父亲兄长那般扶得起。
母妃当宠,他们便如鸡犬升天般,闯出各种人神共愤的祸事来,最后都是母妃堪堪补救。长此以往,父皇也慢慢淡了感情,母妃也终是在扶持外戚的这条路上作了罢。
母妃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我一样,轻轻地动了下,我心也跟着暖暖地沉静下来。我听见母妃温柔的声音缓缓隔着肚皮传来,“其实我们女人一辈子,不求嫁个多顶天立地,大富大贵的人,只求有那么一个能抗得起事的人,他心里眼里有你,心胸宽广,护你周全就很好了。”
“可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声音特别轻特别小,但是我知道母妃能听见。
我轻轻呼了口气,“母妃,我知道这中间的不易,我也曾告诉自己好多次,离小侯爷远些……可是,如今,他都为我,逆着整个侯府,在这数九寒天去塞外出征,只为搏个立功求赏的机会,甚至为了一个不太可能的未来去找过皇后娘娘……”我起身,眼睛不由地有些温热,“我不是石头疙瘩,我不愿辜负他这深情,哪怕最后不尽人意,但是至少让我等他回来,等他平平安安回来。”
“可是悦儿,争取过和争取成是两码事,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姑娘家,尤其是一个,一个……公主,最后被这样耽误了,可怎么办?”母妃话语顿了顿,但我听出来她吞下的那个词是不受宠的公主。
也不是没想过结局,只是,我轻声道,“大不了,我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伺候您,也挺好的。”
“胡闹!”母妃将我扶起,“那母妃要是有个万一呢?就算是你父皇,也终有个百年,到时候你庄王或者敬王当权,谁来护你?你怎么这般幼稚,这宫里,踩高捧低,挡了谁的利益,恨不得生吃了对方,你怎得这般糊涂。”
母妃的眼圈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微微的红,我眼圈也跟着一热,怯懦道,“娘,我这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没有忤逆过您和父皇,是吧。”
母妃听见我喊她娘,身形一顿。我顺势趟回她的怀里。
宫里有规矩,各宫子女皆是皇后的子女,不得喊自己的生母娘亲。小时候不小心犯了忌讳,母妃就会厉声喝止,只是这次,母妃闻言,却没有言语,我想她是看着我的样子定是心疼又无奈。
“六姐姐说我前怕狼后怕虎,老是瞻前顾后的,其实,我不过是怕父皇因此而怪罪我,连带的怪罪您,但是娘,饶是我再听话孝顺,父王他心里也不喜欢我的,我知道的。”
鼻尖酸楚,一滴冰凉的泪水滴在我的颊边,我没有抬头,我知道那是母妃的泪水。
“宫里人都踩高捧低,难得陈祎他并不在意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每每对我,都很是悉心在意。我从小也没有为自己拼过一回,我有时候想想,其实也挺憋屈难受的。既然小侯爷他心里有我,我也觉得他重要,你就当我放肆一回吧。”
过了许久,我听见母妃在我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母妃走后,我彻夜难眠,翻来覆去,也不知更声过了几许,我才慢慢睡了过去。
这原本应该守夜的这一夜,果然不让人沉沉入睡,就在我刚感觉自己睡去没一会,就听见殿外突然嘈杂起来,随即就听见沁雪慌张地敲我殿门。
“公主,七公主,不好了,娴妃娘娘,娴妃娘娘腹痛不止,刚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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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间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苏轼 《蝶恋花 春景》
第22章 杀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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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轩宫里乱做一团,母妃寝殿被围了起来,提前备好的产婆和有经验的嬷嬷们在里面陪产着,今日除夕,太医们因是外男,回家过年的太医诸多,值守太医院的零星几个,却一时半会也没赶来。
我匆匆出门,头发胡乱一绑,身上是出门时沁雪披上的一件米色长袍。想进母妃的寝殿去,却被值守的嬷嬷以不合宫规为由挡住了,我只好作罢。
宫人们匆匆地进进出出,将备好的热水、参汤和汤药等一一送了进去。小九披着一件厚袍,发髻没有来得及盘,散散地披着,远远地看见我后向我扑来。
母妃凄惨的叫声阵阵传来,在唤着我和小九,可是我和小九再次尝试要进殿去,又被陪产的老嬷嬷们挡了回来。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些没有消融,积在宫墙脚下,渗着阴阴的寒气,凛冬的风凌冽而过,我听着寝殿里,母妃凄厉而愈加柔弱的声音,心下不由越来越紧张。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的带血的水从眼前过去,我心下愈加慌乱,小九显然也被吓坏了,抓着我的手紧紧的,问我的声音都带着颤颤的哭腔,“姐,母妃,母妃她,我们能进去看看母妃不?”
我忙抓住其中的一个宫人询问,却被告知,“公主,妇人生孩子,原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如今殿内一切正常,还请两位公主不要心急生乱。”
闻言我心中就是再担忧,也只好尽量克制,转身细细地安慰一旁的小九。
倏然,我看见冬蓉从寝殿里被赶了出来,忙让小九的贴身宫女云梦和云舒照顾好小九,自己紧跑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冬蓉道,“你怎么出来了?母妃,母妃现在怎么样?”
冬蓉显然也是慌了手脚,却还强装镇定地道,“公主,娴娘娘这一胎的胎位不正,皇嗣的股位朝下,很是艰险,太医们又迟迟不来。如今宫人们去传陛下了,可是这都过了好一会子了,依旧没见陛下。那助产的嬷嬷说别的宫人许是不会说话,便遣了我出来让去传陛下。”我甚少见冬蓉慌乱,如今她连说话都慌了阵脚。
“太医们还没有来吗?父皇和母后也没有来吗?”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有,太医们至今没有来一个,陛下在贵妃娘娘寝殿,派去的人也迟迟没有回来,皇后娘娘今夜守岁,下了宫禁,外人不敢去扰……”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竟带了哭腔。
我突然镇定下来了,母妃现在只有我和小九了,她现在需要我们。
冬蓉继续说道,“听产婆说,孩子是股位,最是难产,而娴妃娘娘如今很是疲惫,满身没了力气,公主,这可如何……”
我抓过一旁的小九,定定道,“敏儿,你现在务必去皇后娘娘宫里,把皇后娘娘请来,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如今母妃生产,需要她来主持大局。”
小九听见,转身就准备去皇后娘娘宫里,我忙拉住,在她耳边悄声道,“小九,你务必慌慌张张,哭着喊着跑去母后的寝宫,边哭边喊,动静越大越好,就说,”我想了想,暗暗沉下心道,“母妃吃了宫宴上的荔枝,身体突然不适,现在性命堪忧,皇嗣垂危。你声音要大,务必动静越闹越大好。”
小九刚开始瞪大眼睛疑惑看我,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待看见我定定的眼神后,明白了过来,重重地点头便朝椒兰殿跑去。我忙嘱咐一旁的云舒和云梦,“跟着九公主,护她安全。”
既然你们都想落个干净,那就休怪我搅了一池子的清净,谁都别想安宁。
后宫里每个宫殿都会有自己的护卫近侍,保护各宫宫眷们起居安全等,各宫娘娘位阶妃以上的都会有自己的宫令,公主皇子们也都有自己的宫令,用来特殊时期,任意调动自己寝宫里的护卫近侍。
按理说,母妃寝宫必须留下冬蓉,可如今冬蓉却被赶了出了,我暗暗打量了一遍寝殿门口,不知几时添的陌生面孔的宫人,轻轻扯过一旁的冬蓉,将自己的宫令拿给她。
冬蓉见我拿出宫令,不禁一怔,我附耳轻道,“你去把玉轩宫里侍卫全都调来,让把玉轩宫全全围住,没我宫令,不得进出。”
冬蓉闻言愣了愣,但抬头看了眼我的神情,没再犹豫,拿了令牌便下去了。
只见一个小宫女一溜烟跑进母妃的寝殿门口,附在一个酱灰色长袍的嬷嬷耳边低语了句什么,那嬷嬷神情一边,刚准备摆手安顿那宫女几句,我深深吸了口气,趁着守门的宫人未反应过来,一转头便要冲进母妃的寝殿。
有反应过来的宫人们见状就要伸手拦我,却被一旁的沁雪沁香拦了住。
我几经闪身,眼看就要冲进内殿,突然,一个身影挡住我的去路,“公主,您金枝玉叶,还未出嫁,怎可进这血光之地。来人。快将公主请出去。”
挡住我的,正是那个身着短袄夹身,酱灰长袍的嬷嬷。她五十多的年龄,容长脸,落稍眉,神情很是淡定,与周遭的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眼角微转,没有理她,继续前行,那老嬷嬷眼见挡不住我的步伐,竟着急伸手抓我,且抓我的手还很是果断有力。
我被抓住了胳膊,一时间停下定定看向这个嬷嬷,“赵嬷嬷是不?”
“老奴正是。”对方顺顺地低下眼,服了个礼,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听说敬王哥哥和庄王哥哥都是赵嬷嬷帮忙接生的?”我平静地说着,对方没想到我突然这般说,微微一愣。
“赵嬷嬷,我说的对与不对?”
“公主慧眼如炬,说的对。”对方淡淡道,“但公主对与不对又有何关系呢,您就不要在这添乱了公主,娴妃娘娘现在最是危险的时候,公主就不要为难老奴们了,也不要耽误了娘娘生……”
我“噌”地一把拔出藏在我袖中的短刀,正是那日淑妃赠我的生辰礼物,抵在那老嬷嬷地脖颈处,“我第一次见帮人接生的嬷嬷,不守着产妇却一个劲地守着进出的门口,我劝嬷嬷还是把心用在帮我母妃生产上吧,不要挡着我为好。”
一时间屋里人都突然静下了,只能听见我母妃柔柔的唤我的声音。那嬷嬷没想到我带着短刀,一时间竟儿戏般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刀,轻笑道,“就算您贵为公主,又岂可随意草菅人命,再说,您杀了我们这些下人,谁还敢帮娴妃娘娘生皇嗣呢?我劝啊……”
很好,果然是个挨头刀的出头鸟。
我一刀过去,干净利落地割下那嬷嬷的一侧耳朵,一瞬间鲜血直流,我心里虽很是恐惧,但是脸上依然撑着,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落在地上的沾满血迹的残耳,冷声道,“留着耳朵不会听话,那便割了它。”
许是我平日里怂包惯了,满屋子的宫人们都没有料到我怎么就出手了,出手还如此毒辣……
“嘭”不知哪个宫女被我这突然的一刀吓的摔掉了手中的盆,血水四溅,很快染红了地毯。
那老嬷嬷见机转身就准备离脱了我,谁知我一把揪住她发髻,狠狠地一使力,横刀抵在她脖颈处,“听说贵妃娘娘很是感激赵嬷嬷,给您在南门外的永祥街赏了个院子?这院子现在交由您小儿子打理着,您大儿子在丞相府帮卢家三公子养马也很有一手,嬷嬷我说的是又不是?”
对方身子止不住的打着摆子,愣愣地看着我,喃喃道,“公主怎么……”
“不查查清楚,怎么放心安排你们这些人帮我母妃生产呢?”我抬头看了看殿内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轻轻道,“不瞒大家,在座各位的底细,我清楚的很,那些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或者打听不清楚的,我也不会放着心让她们来帮我母妃分娩的。今个,我母妃顺利诞下皇嗣,我既往不咎,玉轩宫也少不了犒赏各位,如若我母妃有个三长两短,不明不白的,那对不住各位了,我没杀过个人,今日就拿大家练练手了。”
一旁的一个小宫女偷偷地退到我身后就准备溜去,我淡淡道,“别折腾,这玉轩宫这会被我围了个严严实实,别说你想出去,就是个活蚊子想出去,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
说罢,那赵嬷嬷的脖子上被刀抵着狠狠地割出个血印子,我无所谓地瞅了瞅,附耳在赵嬷嬷耳边,用屋里都能听见的声音,静静道,“嬷嬷,做事总要有个周全不是,我杀累了,外面的侍卫们他们刀法好,你们若再不听话,走的我想也不会太痛苦。”
那老嬷嬷显然也慌了阵脚,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悄不吭声地想运着劲脱开我,一边退怯着,一边还不忘挑拨其他人,“皇家圣地,公主拥兵自重,莫非要造了反,我可是帮华贵妃娘娘先后顺利生了两个皇子,我对皇家是有功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您贵为公主,怎可这般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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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杀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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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只怕生事惹人,却不曾想今夜有人欺软怕硬,趁我病要我命,借机就想伤我母妃,我痛苦闭了闭眼,那老嬷嬷却趁这档口,猛一使巧劲,想从我手里挣脱了去。
我眸眼一个狠厉,伸手便将刀口捅进那老嬷嬷的大腿,顺手,就是狠狠一搅,只听见那老奴凄烈的尖鸣声震破整个寒夜,在场的老嬷嬷皆吓白了脸。
我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道,“赵嬷嬷,你记住了,你只是帮贵妃娘娘生产的,不是帮我父皇生了两儿子,这一刀,是怪你事到如今还撞着南墙不回头。你若还不听话,继续作死,大可看看我是否能让你善了,能否让你儿女善了?”我手上又稍一使力,刀刃向着骨头深处又是一钻,那老货瞬间脸色惨白,弓虾般的身子随着我手上一松手,软塌塌地跪倒下去,用仅残的一点力气嘶声道,“老奴不敢了……老奴不敢了……”
深怕我不信,头点地如捣蒜般。
我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道,“你们也听好了,当务之急是照顾我母妃分娩,我母妃要是有事,我杀赵嬷嬷一个是杀,我杀你们一群也是杀,连带我手里清清楚楚记着的,你们的家人也是杀,我一个公主的命,抵你们一大家子的命,也是抵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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