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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姐姐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终于放心一些。
伊瞬扭过头，神情木然的看向窗外黑沉寂静的夜色，微微阖眸。
她讨厌黑暗，讨厌空旷，讨厌寂静，这些全都让她有种无法避免的失控感。
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夜晚有昏黄的灯光，有温暖的木屋，还能听到姐姐轻轻的呼吸声。
伊瞬好想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姐姐就算一直昏睡着也没关系，只要一直都在她身边就好。
但她其实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短暂的镜花水月罢了。
她刚刚对陈辰撒了谎。
她其实还记得写下来的那段回忆。
那是她的梦魇，诡异、可怕，好像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她知道它的存在，总是在有意躲着它，还算相安无事。一旦她踏进黑暗，主动靠近，那野兽就张开血盆大口，龇出尖锐的獠牙，随时准备一口将她吞吃。
而她现在已经被这只怪兽吞噬，彻底迈入了黑暗，每次呼吸都能感到恐惧和绝望。
她刚醒来的时候也总感到恐惧，但那恐惧主要来自记忆中太多的空白与未知，随着她逐渐想起更多事，逐渐适应在姐姐身边的生活，那些恐惧早已经消退得七七八八。
现在她的恐惧却是来自于已知。
她确定，自己一定会给这个平和的地方带来灾祸。
身上的伤口，死去的张阿姨，还有水晶……
这背后一切都太沉重，也太危险了。
伊瞬在工作台前坐下，翻开她这几天记了一页又一页的日记本，忍不住苦笑。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姐姐想的那么好。
她想起来的东西其实不止这些，但她没有胆量说出来。
她怕她会失去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她无论如何也都马上要失去了。
伊瞬发现鼻子已经开始发酸，她赶紧将笔记本合上。
她想了想，再次把本子打开，挥动笔杆，在上面刷刷写下几行娟秀的小字。
做完这些，伊瞬站起身。
她从桌上拿起剪刀，放轻步伐，一直走到床榻边。
她知道陈辰一向浅眠，如果是平时自己这样靠近，肯定立刻就把人惊醒了。
但现在没有。
陈辰依然沉沉睡着，睡相十分恬静。
因为她在刚才递给陈辰的那杯水里放了催眠药物，是她从工作台下面的药箱里悄悄偷出来的。
伊瞬拿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她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让颤抖平静下来。
剪刀锋利的刀锋伸向修长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让开肌肤，对着吊坠的挂绳利落剪下。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响动在静谧的环境中太明显了，陈辰突然扭头换了个姿势。
伊瞬紧张得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还好，她的催眠药物很有用，陈辰并没有醒来。
伊瞬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人确实还睡着，立刻探手将发着乌光的六棱柱收进掌心。她掀起沙发垫，抓起藏在下面的斗篷与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木屋，踏进冰冷的夜风，不敢有片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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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帷幕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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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3年7月8日，凌晨3点。
伊瞬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时间才成功离开地十九街区。她没敢用陈辰平时的通道，怕自己一个不慎留下痕迹，给陈辰惹上麻烦。她指挥机器人往高墙上打钉子，拴了根布条抓着，一点点爬上高高的墙头，又抓着布条从墙头滑落，一着急还摔了个屁股墩儿。不过至少成功钻进了第十八街区的某条小巷。
伊瞬身上的斗篷是自己裁剪的，她学着陈辰的方法在里面缝了垫肩，这样看起来人身材高大一些。
她甚至还往鞋里塞了好几层鞋垫，增高了至少五厘米，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米五五到一米六的差别，还是很矮。
但这个高度已经是伊瞬的极限了，她亲自尝试过，只要内增高超过五厘米她就很快会觉得脚累，没办法走远路。
装备方面，伊瞬就更是贫穷。
没有光表，只有一根老式手电筒、一只从垃圾场里捡来的指南针、一把防身用的剪刀，以及一张一百年前的涅盘城游览路线图。
此外她还在双肩背里装了两瓶干净的饮用水、两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高级营养液、两个急救包以及剩余的所有催眠药物。
伊瞬知道她的这点准备满打满算也只够消耗一天左右，如果遇上坏人，大概率连自保都远远不够。
但是她没得选择。
前面的小巷很黑，唯一的光源来自巷子里一闪一闪几乎要熄灭的路灯。
伊瞬深吸一口气，拽进双肩背的背带，加快脚步闷着头往里冲。
只要走得够快，赶紧穿行出这里就不会害怕了！
谁知，就在她咬着牙走到那闪烁的路灯下时，那灯光竟然好死不死地彻底熄灭了！
视野里突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伊瞬赶紧打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线在狭窄的巷子里往前跑起来。
光圈一打，正好扫到前面的墙根处有个人靠躺在那里。
伊瞬一时间进退两难。
如果她打着手电过去，光线可能会晃醒那个人。
可如果她关掉手电，自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很可能被袭击啊！
冷静，要冷静。
先了解敌人。
伊瞬顺着光仔细看，她发现那是个男人，在寒冷的夜风里衣裳半敞着，一动不动，仔细看上去胸口甚至没有起伏的频率。
似乎，是个死人？
伊瞬又盯着他看了会，犹豫不决。
她知道自己得尽快做决定，不然遇到这么一点小困难的就止步不前的话，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使命。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伊瞬打着灯光，每走一步都用警惕地盯着那具尸体，确认他不会“诈尸”。
就这样，她顺利地走到了尸体的面前，又一点点路过那具尸体。
尸体死相惨烈，让伊瞬感到又紧张又害怕。但心底深处，难免也有些小雀跃。
这是她这一路上的第一个关卡，通过一关，就说明她成长了一些。
以后经验积累得越来越多，她也会变成跟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伊瞬最后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微微松了口气，转过身。
可没想到，转身就看到转角处的墙边正站着两个满脸煞气的强壮男人！
他们两人手上都拿着沾有血迹的斧头，衣服上带着大片暗色，显然是刚动过手。两人齐齐向她看过来，目光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凶狠至极！
伊瞬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在铺天盖地的杀气中一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让她没有站稳，一下跌坐在地。
正是刚刚她小心越过的那具尸体。
伊瞬害怕之余，十分后悔自责。
她光想着警惕尸体，怎么就忘了，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尸体？！
姐姐早就说过，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啊，她怎么能没想到呢！
伊瞬反应还算快，跌倒后立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调头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那两个男人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已经追上来了，而且越追越近！
她用力甩着两条小短腿，努力让自己跑得更快一些。
得亏她速度快，个子小又身手敏捷，虽然一直没甩掉身后的人，但几次眼看要被抓到时都被她滑溜地走位扭掉了。
伊瞬本想着先跑回十九街区躲着，可跑着跑着才发现大事不妙。
她之前是凭着指南针在第十八街区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行，可现在她全力奔跑，劣质的指南针指针乱晃，根本看不清楚方向。
她又不认识路，没跑几段路就发现自己竟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伊瞬拍打着眼前的墙壁，心中只有绝望。
身后的人大掌一抓，终于拽着她的斗篷把她给逮住。
伊瞬用力挣扎，可是她的力气根本挣扎不过两个强壮的男人，三下五除二就被扒下斗篷，提着后衣领给拎在半空中。
“哟，是个女人！”
“运气真好，还是个好看的，看着像雏！老子好久没玩过女人了！”
“我抓到她的，可得我先来！”
伊瞬听着两人粗犷猥琐的声音，本能地脚底发软。
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眼看着那男人布满茧子的手向她的脸颊伸来……
“草！你个臭娘们，敢咬老子！”
男人被伊瞬毫不留情地一咬痛得大声嚎叫，手用力一甩，把娇小的女孩“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伊瞬被这一下砸得后背发麻，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往面前的地上呸了一口，吐出嘴里腥气浓郁的血。
“不知好歹！老子今天非得玩死你！”
那个被要疼的男人怒极，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要对着伊瞬扇过来。
伊瞬躲无可躲，本能地闭上眼。
但她却没迎来脸颊上的疼痛，反而是耳边听到了那男人的惨叫声！
伊瞬诧异地睁开眼，就看到那男人停在半空中的手掌竟然被一把小刀给刺了个对穿！
这把小刀是……姐姐！
伊瞬突然感觉自己全身的恐惧和绝望都退了个干净，就连后背的疼痛都一时感觉不到了。
她只能感觉到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暖意，和想要与姐姐一起并肩作战的斗志。
这时，陈辰嫌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愣着干什么呢！手电拿出来，对着他们眼睛晃！”
“收到！”
伊瞬立刻打开手电，切换到强光模式对着两个男人的脸一通瞎晃，黑暗中他们两人根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两张脸亮得像是两个发光的移动电灯泡，捂着眼睛骂骂咧咧，只能在四周围挥舞着武器无能狂怒！
陈辰像是黑夜中迅捷的魅影，无声地飞身上前，左躲右闪避开男人挥舞的武器，手里的小刀一抹，手起刀落，竟然是一刀直接割开了那个被刺中手掌的男人的喉管！
一时间，鲜血喷涌，那男人连咒骂与哀嚎都再也做不到，捂着自己的脖子就倒了下去。
陈辰没有任何犹豫，从那人手上抢过斧头，对着另外一人发了疯似的抬手就砍。
另外那人挡着强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同伴已经死去，悲愤之下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转身背对着光源，手里的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几下就让陈辰落在了被动的下风。
陈辰架住男人砍过来的斧头，但两人力量悬殊，她没坚持两秒就溃败后退，男人的斧头狠狠砍下，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伊瞬看到了陈辰的被动，她决不允许自己眼看着陈辰一个人生死搏斗。
她咬着牙，忍住背上让她几乎不能行动的钝痛，硬生生地站起身来。
屏住呼吸，握紧手里的剪刀，看准时机……
狠狠对着男人的后心捅出去！
剪刀的刀尖刺入血肉的瞬间，发出嗤的闷响，滚烫的血液随之向外喷涌，沾了伊瞬满手，甚至喷到了她的眼帘上。
但伊瞬没有犹豫，拔出刀尖，对准同一个位置，毫不犹豫地再刺下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那个男人扑通一声，无力地倒在地上。
伊瞬还双手握着手里的剪刀，喘不过气来，只想机械地再刺下去。
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拉住了。
伊瞬恍惚地抬眼，发现陈辰正蹙着眉神情担忧地看着她。
陈辰把所有凶器都收进光表，地上仍然会留下沾血的脚印，以及少量从自己手臂上流下的血。这她并不担心，因为在十八街区发生这样的凶杀案是常有的事，这两个男人只是普通小帮派的小角色，背后的人肯定雇不起也不会愿意花重金请实验室化验血液。而自己特地穿着男人的鞋，他们想按照鞋印寻仇也找不对人。
“这里不能久留。先回家！”
简单检查了现场，陈辰从光表里摸出两件崭新的斗篷，把其中一件展开，裹在伊瞬身上，自己换上另一件，两人赶紧离开事发地点。
还好伊瞬并没走出太远，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没再碰到人，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拉着伊瞬躲进了北侧垃圾山的通道里。
“先不回去，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过来。”陈辰打开光表的雷达系统进行侦测，同时确认她们没在附近的路上留下任何血迹。
如果发现有人跟踪，就必须现在把人解决掉，否则必然会引起那人的怀疑，倒时让十九街区内部的情况暴露可就麻烦了。
伊瞬在昏暗中默默盯着陈辰的侧脸看。
陈辰被她贪婪的目光看得很难受：“你老看我干什么？”
“姐姐为什么会来？”伊瞬忍不住问。
“怎么，你不高兴我来，上赶着想被人弄死？”陈辰没好气地说。
伊瞬赶紧摇头：“我才没有不高兴你来！我反而是觉得，看到姐姐，就算真的死了那也值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找到我……”
陈辰瞪了她一眼，“给你能耐的，还学会下药了是吧。那催眠药物是我自己配的，虽然气味不明显，但我一闻就能闻出来。演技也不行，嘴上说着晚安，眼睛里都已经在说永别了。最后是你那咔嚓一剪子，声音吵得我差点没装不下去。
就这点本事，还学人玩离家出走呢？不仅完全没发现跟了你一路的我，逃命的时候竟然还能跑错路，害得我找了会儿才追上。我今天要是真睡着了没跟上来，你这会儿尸体都凉了！”
伊瞬听着陈辰噼里啪啦的数落，脸颊发热，挠着鬓角羞愧地低下头。
“行了，没人跟着。警报解除，可以回家了。”陈辰说着率先爬出通道。
伊瞬叹了口气，紧跟着爬了出去。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垃圾场，心情十分复杂。
走之前是想着，以后自己如果还活着，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再回来十九街区。
可谁想到竟然回来得这么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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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帷幕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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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辰进屋后打开灯，脱掉斗篷露出胳膊，伤口位置缠绕的几圈绷带已完全被暗红色浸透。
“姐姐，让我给你上药吧。”
伊瞬看着那道伤口，眼眶红了。
陈辰从来都是自己包扎，本能地想拒绝。
但她想到拒绝后伊瞬肯定会哭给她看，顿时犹豫了片刻，等回过神来，伊瞬已经把急救包拆好，拿着消毒用品恳求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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