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他去自首了也没用,光是他做的那些事儿不足以量刑,派出所的人让他去看精神病呢。反正这事儿不归我们管。”
“不过你说……他现在这样又是噩梦又是幻觉的,究竟是毛梅梅搞的鬼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但我看毛梅梅好像不知道静待花开是她爸,她也没提过。”
祝问善慢吞吞地吸了口生酪拿铁,脸上不见半点惊讶。
她记得静待花开发给毛梅梅的那张毕业照上,虽然只截了毛梅梅那一小块的画面,但很明显地可以看到有一条折痕横穿过了毛梅梅的脸。
毛梅梅处在这张五十人大合照的最角落,若非刻意寻找,没人会瞧见她,而那条折痕却像是故意折弯照片掩盖住她的面容。
谁会这么在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自卑的小老鼠呢。
只有小老鼠自己了。
“唉,我也想不明白,”祝问善打字回复道,“不过毛鸿真是太过分了,毛小姐真可怜。”
两人又瞎聊了两句,便结束了话题。今天局里没什么事,胡姝予也没叫她去局里,祝问善就在寝室里玩玩手机,睡睡觉,下午晚些时候,陈娴给她发了信息,是转发的她和倪雅的聊天记录。
祝问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并不怎么好奇地打开看。
倪雅:“你搬出来了吗?”
陈娴:“嗯嗯。”
倪雅:“记得提醒你班里的其他同学,把她害得你骨折的事情说出去,不然要是她又去害其他无辜的人就不好了。”
陈娴:“嗯嗯,好。”
过了一会儿,倪雅又问:“对了,你是她室友,有见过她哥哥吗?”
陈娴:“没有啊,我们都不知道她有哥哥。”
倪雅:“看来她哥哥真的是被她克得遭罪,不要她了。”
陈娴:“(好奇小孩JPG.)这是什么意思?”
倪雅:“你不知道吗?她是孤儿,被她哥哥养大的,后来高中的时候听说她哥也抛弃她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既然你从来没见她提过,我看是真的。没爹没娘还克兄,你说她这不就是扫把星吗?”
陈娴:“(惊讶小孩JPG.)天呐……”
就这些,转发完后陈娴还说:“这倪雅太坏了,又造你谣,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祝问善随手发了一个“嗯。”
过了两分钟,陈娴又小心翼翼地问:“不过她说的这些,都是假的吧?”
祝问善:“你想知道?”
陈娴:“不想不想不想!”
祝问善觉得陈娴还算有点眼力见,叮嘱好她记得自己交代的事后,便退出了聊天框。
宿舍的隔音不好,走廊上传来女生嬉笑打闹的声音,由近及远地来了,随着脚步声又远去消失。祝问善躺在床上,看着床帘的花纹,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哥哥的事情。
她早已经忘了哥哥的模样,或者说她从来就不知道他该是什么样的,共同生活了16年,却没有任何影像或是照片留下哥哥的一言一行。
他们想让哥哥在她记忆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所以她连哥哥的名字都忘了。
*
祝问善最早的记忆开始于小学一年级。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上过幼儿园,但字已经认了不少,数学题也会做到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英语是会读one.two.three,还有mother.father的程度。
她和哥哥生活在一个很小的二居室里,距离她的小学大概十分钟的走路时间,印象中家里很穷,就是勉强能养活两个小孩。
哥哥不知道比她大几岁,大概七八岁,大概五六岁,反正也是一个小孩,那会儿她还小,无法去思考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为什么可以租到一个房子,然后也没干什么工作就有钱养活他的妹妹,甚至还会做饭做菜。
这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不理所当然,也不是她一个六岁的小屁孩能想明白的事。
第65章 我哥哥可厉害了
祝问善清楚记得每天早上都会被拉起来读书。
准确地说,是哥哥在读,她坐在边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听。
哥哥先念:“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然后再解释:“君子心中怀有的是道德仁义,小人心中怀有的是诗书礼仪;君子心中怀着对刑罚的畏惧,小人心中怀着对小恩小惠的喜爱。”
接着对着昏昏欲睡的她说:“问善要做一个心中怀着道德仁义,敬畏刑罚的好人,好吗?”
祝问善眯着眼睛点点头。
哥哥再问她听懂了吗,祝问善就再点点头,这样就可以继续睡了。
这一流程左右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她当然没有听懂,哥哥也知道她没听懂,但他也没有揭穿她,只是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轻悄悄地去厨房给她准备早餐,等她再睡半小时起来后,看着她洗漱、吃饭,然后送她去上学。
中午是在学校吃的,下午四点半放学后,哥哥就会来学校门口接她。
回去的第一件事是洗手,洗完手后就是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小学的课业简单,她都能独立完成,完成后给哥哥检查了,还要被揪着问今天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祝问善这会儿才小学一年级,她有什么说什么:“我后桌的男生扯我辫子,我就打他。”
哥哥就温柔地说:“不可以打人,你可以和他讲道理。你和他好好说,这是不好的行为,不能欺负同学,更不能欺负女生。”
祝问善点点头:“知道了哥哥。”
可是第二天她这么说了以后,那个男生还是扯她辫子,祝问善便又打了他一顿,回去说:“他不听,还扯我的辫子。”
哥哥摸摸她被扯散了的头发:“哥哥会打电话和你老师说的。”
第二天老师说要给她换位置,祝问善想了想:“那我要坐小胖后面。”
老师说:“这样也好,小胖就不能扯你辫子了。”
祝问善:“嗯!”
然后就变成她扯小胖的头发,小胖气哭了,两人就在课堂上打了一顿,哥哥和小胖的妈妈被叫到学校里来和老师谈话,本来小胖的妈妈还很生气的,但一知道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把小胖骂了一顿,还给她买了一袋糖果吃。
祝问善吃着糖果,觉得小胖不是个好孩子,但他妈妈还是不错的。
她听哥哥的话,带着糖果去班里和同学分享,小心眼地没有分给小胖,小胖要糖果无果,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说:
“我妈说你是个没妈教的野孩子,让我不要和你计较!”
祝问善听出来这不是好话,把糖果一扔,又和他打了一顿。
小胖不知道怎么学聪明了,不止会动拳头,还会拿着他新买的奥特曼铅笔盒砸她脑壳上,这一下子砸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祝问善头昏眼花,只听到边上同学稚嫩又刺耳的尖叫声。
她也想拿铅笔盒砸回去。可是她的笔盒是哥哥缝的布袋,上边还贴了她喜欢的美人鱼贴纸。舍不得是一回事,主要是布袋子砸人不疼。
祝问善头晕晕地坐在地上,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家里了,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从床上起来,想去客厅找哥哥,正要开门的时候却听见外边有人说话,一个是哥哥的声音,还有一个没听过,但那个人好像很生气很严厉,似乎在责骂哥哥:
“如果你做不好,自然有别人来替你做!”
祝问善不允许别人欺负哥哥,便想冲出去赶人,可她一打开门,就瞧见哥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抬头朝她看来,眉头微皱,脸色似乎有些惊讶。
人呢?
祝问善跑去哥哥的房间看了看,又跑去厕所和厨房看了看,还把外门打开,看看那人是不是躲到外边了。
可是哪里都没有找到。
哥哥把她抱到沙发上坐好,问她找什么。
“刚刚有人来家里了!他还骂你。”
哥哥说是电视里的声音。
祝问善看见茶几上有两个水杯,但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不会多问的。
额头上的伤口很快就好了,祝问善没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她从小受了什么伤,都能好得很快。
哥哥没有再提小胖的事情,不过给她转了学。
新的学校要骑十分钟的自行车,哥哥买了一个粉红色的自行车后座垫子,之后的每天早上她就坐在自行车后边,抱着哥哥的腰,在摇摇晃晃、磕磕碰碰的自行车上背论语。
之前只是哥哥读给她听,但发生小胖事件后就要她背了,祝问善虽然不喜欢,但既然是哥哥要求的,那她也会照做。
背好书后还要背译文,每天一到两句,晚上回家哥哥要考。
她不知道背这些奇奇怪怪的之乎者也有什么用,哥哥说的那些道理她都听懂了,但却觉得离自己很远,放多少在心上,也不过是应付考试的程度。
背完这些,哥哥就会说类似的话:“问善要做一个与人为善、和他人和谐共处的好孩子。”
祝问善:“好!”
“不能随意动手打人,也不能欺负没你厉害的鬼。”
“好!”
“不能谩骂、造谣他人。”
“好!”
“不可以挑食。”
“……”
祝问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哥哥。
于是哥哥就摸摸她的头:“挑食是哥哥不好,哥哥做饭不好吃。”
祝问善也摸摸哥哥的脸:“没关系,我吃得进去就不会吐出来!”
哥哥就笑了,应该是笑得很好看的,只不过她不记得了:“谢谢问善。”
大部分时候,祝问善都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但她也知道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比如她可以瞧见鬼,还能摸到她们。
哥哥能瞧见,但摸不到,可是哥哥很厉害,碰到那些冲她龇牙咧嘴的坏鬼的时候,就会拿出一张黄黄的、长方形的纸,再念几声奇怪的咒语,鬼就消失了。
祝问善那会儿在看巴啦啦小魔仙,觉得这样的灵力新奇极了,除了不会变身、没有魔法棒,还是很厉害的,所以她也想学,可是哥哥却不让她学这个。
祝问善表面上听话应好,背地里偷偷去拿哥哥的符箓玩,却在碰到符箓的一瞬间,符箓突然燃烧,烧伤了她的小短手。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听到她的惨叫,哥哥连忙跑来,也没责备她,只是给她上了药、把小短手包扎成小猪蹄,无奈地告诉她,她的体质特殊,能伤害到鬼的东西也可以伤害到她。
可是哥哥为什么不会呢?
祝问善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只说:“我想帮哥哥打鬼!”
哥哥先是说什么鬼也分好坏,要和好鬼好好相处,或是无视它们就好。
又叮嘱了她一件最重要的事:别让别人知道她能见鬼。
祝问善点头明白,毕竟厉害的人都是很低调的。
但她年纪小,不善于伪装,有时候看到长得奇怪的鬼就会忍不住盯着看,那些鬼见她能看见自己,就会跟着她回家,因此也给哥哥惹来了不少麻烦。
不过大部分鬼都是无害的,它们只是好奇而已,哥哥说两句话他们就走了,有时候祝问善也挥挥拳头:
“别跟着我,我哥哥可厉害了,把你们揍得魂飞魄散!”
倒还是有鬼信她的,灰溜溜地飘走。
第66章 一起死了算了
小学时候祝问善最讨厌的是开家长会。
不是因为她成绩不好,而是因为那天大家的话题总是会围绕着爸爸妈妈,比如我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做什么菜好吃,放假爸爸妈妈会带他们去哪里玩。
甚至,这些三年级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那么多八卦:
“听说晨晨的爸爸妈妈吵架离婚了,她以后只有妈妈了。”
“好可怜哦……”
然后晨晨就会恼羞成怒:“只有妈妈怎么了,祝问善爸爸妈妈一个都没有!”
关她什么事!
祝问善想上去给她一个小巴掌,但是想起哥哥的话她忍住了,只冷哼一声道:“没有怎么了,你妈送我我都不要呢!而且我有哥哥,我哥最好了,比你爸妈两个加起来都好多了。”
晨晨不信:“你别逞强了,我们都是祖国的花朵,只有你是草!”
祝问善不懂:“你说什么?”
边上的同学哈哈一笑给她解释道:“因为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问善当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小孩子,她立即冲上去推了晨晨一把,怒骂道:“我看你像坨屎!”
脆弱的花朵·晨晨被推倒到地上哇哇大哭,同学跑去办公室叫来了老师。
看见老师半抱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晨晨,祝问善绷着小脸告状:“老师,是她先说我没有爸爸妈妈的,她还说我是草。”
老师一脸严肃:“晨晨是有不对,但你不该推她,你看她都哭了。而且你不也骂她是坨屎了吗?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骂人呢?”
祝问善心想哭怎么了,哭了难道错的就不是她吗?
而且凭什么她能骂她是草,她就不能骂她是屎了。
但她没说,因为哥哥说要尊重老师。
老师给晨晨擦去眼泪:“问善,你先给晨晨道歉吧。”
祝问善才不道歉,她气得跺脚,又无处发泄内心的郁闷,干脆背起小书包就翘课回家了。
回到家里还是下午两点多,推开半掩的房门,哥哥躺在床上睡觉,祝问善有些心虚,躲进房间里不敢出声,躲了十几分钟又觉得这也不是办法,心里便想着等会如何哭诉晨晨的不是,尽量把自己显得委屈些。
反正不管怎么样,哥哥也不过是念叨她两句。
就这么在心里打了两遍草稿,祝问善推开门,跑到哥哥房间,哥哥还在睡,她心想难道她平时在上学的时候哥哥都在睡觉吗?
当哥哥真爽。
祝问善等了一会,哥哥还是没醒,她便推了推哥哥,但是没有推醒。
“哥哥!”她大喊道,“哥哥!!”
没醒。
超大声:“哥哥哥哥哥哥!”
没醒。
祝问善脑袋一懵,瞧着睡得安详的哥哥,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学着电视剧里的人那样,把手放到哥哥的鼻子下边去探鼻息。
屋里很安静,就连窗外车子开过的声音都能听见。她甚至屏着气,可手指放了好一会,都没有感受到哥哥的呼吸。
小学三年级的祝问善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就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哥哥的睡颜,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眼泪先一步流得很快,流到她的鼻子上,嘴巴上,再顺着下巴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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