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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官似乎察觉到对方的机警，也不自觉叹了口气，继续下一个问题：“对了，我们公司是值班制度，两周休三天，休息的时间要看排班来定。你可以接受吗？”
江初韫不太了解这种制度，便问道：“可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吗？”
面试官耐心和他解释：“考虑到我们公司主要业务的内容，为了更好地服务客户、广增客源，你所应聘的部门分为早班中班晚班，早班是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半，午班是中午十一点到晚上九点，晚班是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
“中午的时候吃饭也是排班的，一部分人十二点到一点休息，一部分人一点到两点休息……这些排班，都是为了可以及时给顾客提供服务，”面试官道，“你想，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我们却依旧能和对方沟通，竞争力和服务态度是不是比别的公司更好呢？”
江初韫：……是更好，但对员工来说，也更折磨啊。
大概是看到他的犹豫，面试官笑了一下，善解人意道：“我知道，这样的工作强度是有些大了，但是熬过这两年，等我们公司的的规模做起来了，到时候人手足、制度全，大家都会轻松许多。”
江初韫看见有一张大饼在面前展开。
“你刚毕业，这么年轻，正是需要努力打拼的时候，我们公司很欢迎像你这样努力有朝气的年轻人。而且我们公司是试用期就有五险一金，去税后的底薪加提成。只要你肯付出，就会有回报。”
努力有朝气。
……因为熬得动是吗。
但是说实话，就从面试官的态度来看，这家公司和前两家相比已经好很多了，再加上是提成制，确实是多劳多得，也算公平。
可是初创公司加上这样的工作制度，他已经可以料想到忙得找不着北的工作日常了，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江初韫失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可能要考虑一下。”
面试官只是笑了笑道：“当然，工作的事情是双向选择，你可以好好考虑。不过我说句实话，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看了你的简历，你的求职竞争力在海州市内堪忧，我们公司对你来说，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谢谢提醒，”江初韫礼貌道谢，“你说得没错。”
面试官打量了他一下，忽然又笑道：“幸好你是个男生，不然更没有竞争力了。”
江初韫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解：“为什么？就我看来，女性应该更受欢迎，她们普遍性格更认真、情绪更稳定……”
面试官连连摇头失笑：“你是不知道……嗐，我当年刚毕业面试的时候，你知道他们问我什么吗？”
“愿闻其详。”
“他们问我会不会喝酒，能不能接受应酬，可不可以在工作中发挥女性优势，比如给摸摸大腿什么的。”回想起往昔，面试官露出一抹苦笑，“会问你的恋爱婚姻状况，而你怎么答都是不对的。”
“没有对象是为什么？性格原因吗还是眼光太高了？有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结婚了又要什么时候生小孩？非常害怕我工作了之后休婚假、产假。他们知道辞退婚孕女性是违法的，所以干脆不招。”
“总而言之，他们恨不得我是一个已婚生了两娃，家庭条件最好有些困难以便不敢辞职，但孩子要给父母养、才不会分走工作精力的兼职妈妈、全职打工人。”
瞧着对方无奈的笑容，江初韫一时思绪复杂：“辛苦了，你很了不起。”
面试官摇摇头：“我这是被迫了不起。如果有选择，我……算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第149章 没有机会
告别这位面试官后，江初韫刚要打开下一扇门，忽然听到一阵电话铃声，他愣了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奶奶”。
江初韫挑了下眉，按了接听键，对边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
“初韫啊，奶奶下午就要回老家了，你怎么还不来看奶奶啊！”
江初韫看到了周浩的记忆：
他的奶奶跟着老年人旅游团来到海州市旅游，想着趁此机会见孙子一面，但是周浩这几天已经约好了面试，走不开。他现在要去的公司，是他已经过了一面、较有信心通过的一家公司。
江初韫道：“不好意思奶奶，我现在要去找工作，等我事情好了，再回老家看您。”
“哎呦……初韫啊，奶奶好想你！”
“奶奶，我实在是走不开，您自己注意安全、身体健康……”
可是他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叫唤：“初韫……啊……奶奶心脏好痛……宝贝孙子，救命啊……”
江初韫眉心一跳，他的第一反应是打120，但是手机却一直黑屏，他知道这会儿只能按照周浩当初的选择走，于是按下门把手，打开了面前的门——
迎面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家，脸上展露着灿烂惊喜的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都显露了出来。
她仿佛没看到孙子诧异古怪的表情，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的宝贝孙子：
“初韫！你终于来看奶奶了！”
江初韫听见自己问：“奶奶……你的身体不是？”
“哎呀奶奶身体好着呢！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老人家拉着他到床边坐下，摸摸他的脸，“宝贝孙子让奶奶看看，这都瘦喽！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妈说你在海州市找工作，要我说啊，还是回老家找个姑娘结婚才算正事……”
触发关键词，江初韫叹了口气道：“奶奶，你不应该骗我，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
老人家抓住他两只手，眉眼间还是满满的开心：“奶奶这不是想你了吗？好不容易来海州市一趟，你也不来看奶奶，你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都是奶奶把你拉扯大的，初韫，奶奶最疼你了！”
江初韫感受到周浩无力恼怒的心情，没回话。
老人家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生气，奶奶给你买了糖吃！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牛奶糖！”
这么说着，她从口袋里一掏，把手在孙子面前展开，那布满岁月皱纹、肤色暗淡的掌心，和手中稚嫩鲜艳卡通的牛奶糖形成了视觉对比，周浩定定地看了一会，没有接过来。
奶奶见他不收，把他的手展开，放到了他的掌心里，周浩这才发现记忆中那双温暖的大手居然比他的手掌还要小了几码。
即使错过了一个找到心仪工作的好机会，但他也没办法和奶奶生气。
他闭了闭眼，抖着嗓子说：“奶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想要的也不是牛奶糖。”
这么说着，他感到眼眶里有东西要出来，连忙站起来往门外走，奶奶年纪大了动作没他快，追不上来。只是在他关了门走了两步之后，还能听到后边传来奶奶慌张的叫唤：
“浩浩！浩浩……”
周浩觉得长大真是讨厌极了。
一切都不如意，一切都是绝望的。
他小时候遭受过的第一次大打击是发现奥特曼是假的，即使买了奥特曼道具和面具，他也不可能变身成奥特曼，为此他哭了两个晚上，难受了一个星期。但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后来遭受的第二大打击是高中，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学习，这成绩就是提高不上去，但他虽然不是班上最好的，也不是班上最差的。
虽然老师天天说着高考改变命运，但是他看的那些男频爽文逆袭里的小说男主，大部分都是成绩不好、但长大后都能干出一番大事业艳羡他人的后起之秀，周浩觉得自己也会这样。
再加上那时候流行什么“辍学打工，十年后班上第一名来我公司面试”的“鸡汤”，他觉得学习成绩不好并不能影响他成大事。
高考后考了个省内的二本，他也就知道成绩的那几天稍微难受了一下，上了大学之后，轻松快乐的大学生活，让他早就忘了那点不如意。高考嘛，过去就过去了。
可是第三次大打击很快就来了，他要毕业了。
其实他毕业前就开始找实习了，但是那会儿他投的都是大公司，没一个要他，后来忙着毕设，就把找实习的事情耽搁了，再次找工作就是毕业，这一找就从六月找到了十一月，没有找到。
他不断降低自己的薪资标准，不再奢求双休和不加班，甚至愿意接受一些奇葩的要求……找不到啊。
他甚至去当了服务员半个月，但是和四十岁的大妈还有没上过小学的男人当了十几天同事后，他无法忍受每天听他们说那些“孩子不听话老公又去赌博”或是“我搞了多少个女人”“为几个大哥挨过刀”这样奇葩的话题。
他害怕和这些人待在一起，害怕被他们同化。
他想最起码也要坐在办公室里，接触正常人，于是又开始了投简历、面试的过程。
中间他有去一个公司上了一个月班，但那公司的老板喜欢贬低下属、有时喝了酒还会装耍酒疯打人，被打了两巴掌后，周浩受不住侮辱就辞职了。
这几个月里，他每天受到一点打击，一点一点的打击累积成巨大的压力和绝望累积在他的心头。他发现这一次的打击，不像是“成为不了奥特曼”和“高考考不好”这样总能过去的事情了。
过不去啊。
他没办法啊。
回老家？不行……他家就是一个小破镇，回去能干什么？薪资低、工作种类少，考公考编也不见得能给他考上。
而且他不想回去，他还抱着希望，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看过的无数部爽文逆袭里的男主，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但现在这样的念头毁灭了，成为了他无法跨越的打击。
他，周浩，也许一辈子也不过是……庸庸碌碌的一只小蚂蚁。
他没有机会。
也没有人会给他机会。
第150章 我会很厉害
江初韫四处看了看，发现面前是一家小卖铺，但是风格很老旧，像是十几年前的小镇里会有的那种学校门口的小店，开在居民楼一层，门口支出去一块有好多格子的木板，每个格子里都放着花花绿绿的零食。
小卖铺没有人在看着，里边灯光有些昏暗，满满当当的商品被笼罩了一层浅金黄色的滤镜，像是在黄昏的时候。
周遭是虚无的空间，独独只有这一家小卖铺存在。
江初韫没有犹豫就迈进了屋内，里边的空间不大，中间甚至还立着一个长长的货架，他在被货架隔出来的右边的最里端，看到一个背着书包、手上拿着一把玩具剑，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小男孩。
江初韫走近了才看到，他是在逗地上的蚂蚁。
大概是他遮住了光，男孩抬起头来，有些埋怨地地说：“你站在这里，我都看不见蚂蚁了。”
“……抱歉。”
江初韫侧了个身，光线就重新落在男孩的面前，他便又低下头，继续拿手中的玩具剑戳蚂蚁。
江初韫想了想，蹲了下来：“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
男孩撇了下嘴，把一只蚂蚁挑出了队伍：“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挨骂。”
“怎么了？”
“不就是考试没考好吗！”男孩瞧着有些不服气，“我就是粗心看错了题目才没有考九十分的，平时老师教得我都会，老师也说，只要我细心点，肯定可以考九十多分……但是我妈肯定还是会骂我。”
江初韫道：“既然这样，你下次细心点。”
“我知道！”男孩道，“你们大人真啰嗦，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可比你想象得厉害多了！”
“我没有小看你，”江初韫道，“不过人的认知会受到年龄的限制，这是必然规律……”
男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什么，自顾自地继续嘟囔：“我要快点长大，变成比奥特曼还要厉害的人……让他们都不敢瞧不起我！就算考试考得比我好又怎么样？哼。”
江初韫看着他有些怄气的表情，委婉道：“要成为比奥特曼还要厉害的人，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大部分人……只能成为普通人。”
男孩：“反正我会很厉害！”
江初韫问：“你认为厉害的人是什么样的？”
男孩想了想，不自觉地拿着玩具剑的剑尖在地面上点啊点：
“嗯……就是……我妈妈不会再说，看看隔壁家谁谁谁多聪明多听话，老师也会更喜欢我，不会只表扬别人……对了，我还要赚很多很多钱，把我想要的奥特曼玩具全都买一遍！”
江初韫看着顶多十岁的男孩：“这样确实算是厉害的人了。但也许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对厉害的定义会有所改变。”
男孩站起来，一脚踩住地上的蚂蚁队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场景一变，变成了放学后的操场，操场上非常热闹，有不少同学在运动、玩耍。
江初韫看向坐在边上，怀里抱着一颗球的少年，他穿着校服，留着刘海有些过长的锅盖头，脸上冒了几颗痘痘。
江初韫坐到他边上，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周浩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周浩拍了拍手中的篮球，撇了下嘴：“天都还没黑呢，回家做什么。等会我还要去网吧玩。”
江初韫：“恕我多管闲事，你的作业……”
周浩不屑道：“明天早点过去找人抄一下不就好了。”
江初韫看着他嘴边爆开的那颗痘痘，平静地问：“你妈妈现在还会对你说，看看别人家孩子如何如何好吗？在学校里老师有表扬你吗？你有买到自己喜欢的奥特曼玩具吗？”
“你在说什么啊？”周浩嗤笑一声，像是再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这些很重要吗？还奥特曼……奥特曼是假的！还有我妈，她一个老太婆懂什么？她羡慕别人有个好儿子？那就让她羡慕去吧！我还羡慕别人有个好妈妈，给买名牌球鞋呢！”
“至于老师……那些老师全部都是势利眼、偏心鬼！只喜欢成绩好、表现乖的书呆子，那些书呆子在社会上根本混不下去！哪有我认识的几个大哥厉害？”
江初韫没有评价他的话，只是问：“是吗，那你觉得什么是重要的。”
“重要的事？”周浩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的高个子，“就是长高喽，我要长到一米八几，参加我们学校的校队，你不知道体育生也能考好高中吗？以后我说不定是国际篮球明星！”
“再谈几个女朋友……我都一米八了，谁还会嫌弃我长痘痘？对了还有，我还要玩游戏玩上王者，最好拿个国服什么的……”
他说了一大堆，江初韫就在边上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直到周浩都说完了，江初韫才道：“如果你能做到你想要的这些，那也算是厉害。”
周浩挑了下眉：“那当然了，我和那些书呆子可不一样。”
江初韫点点头：“好，祝你好运。”
他站了起来，周遭的景色瞬间变换，江初韫走进面前的教室，里边摆着四五十张桌椅，每张课桌上都堆着不少书籍，看着就像是高三冲刺班的场景。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第二组倒数第二排趴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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