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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长生仰头看向沈从言,向来冷淡的瞳眸缩了缩,声细如蚊唤一声沈将军。
  沈从言垂眼扫过,沉沉应一声,“昭阳带这孩子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楚明h捏了捏长生的细胳膊,笑道:“大哥你看看这孩子的身子骨适合练武不?若是练武的材料,就让他学几招楚家拳法。”
  她退后几步,沈从言绕着长生走一圈,分别在他肩骨、腕骨处一捏,又提脚靴尖在他膝骨处点了点。
  “算不得习武的好根骨。”沈从言摇头,“楚家拳法难有所成,学些简单招式强身健体倒是可以。”
  楚明h听了,眉眼一弯就乐了。
  长生身子骨弱,这些年的吃食惯来不好,如今整六岁,可个头比着旁的六岁孩子矮半头。楚明h也没想他能学得有多好,就希望练一练功夫能让他长得结实些。
  “那就如此,大哥你帮长生找个有耐心的师父,搬去府上教他。”
  沈从言审视长生,男孩双目视下,不与他目光相交,他思索片刻,点头应下,“成,就让沈季过去,沈季是话痨子,只比长生大十岁,二人兴许有得聊。”
  楚明h双手一拍,揽着长生往正厅走去,“走,去尝尝大哥的凉茶。”
  沈从言注视着楚明h的背影,面容倏而阴郁,又在楚明h转身招手之际,霎那放晴。
  沈府的凉茶是定远侯当初找太医配的去火方子,绥远军人人习武,血热,到了夏日时常鼻孔里生热疮,这道凉茶方子用了天山甘菊、莲子、荷叶和冰糖熬煮,士兵们都爱喝。
  楚明h不等婢女过来,亲自倒一杯端给长生,“喝慢些,这个凉茶是真的凉。”
  沈从言跟进来,冷哼一声,“不凉还叫什么凉茶,倒是会编排兄长了。”
  楚明h挽着沈从言胳膊往太师椅去,她忽然低头凑近沈从言衣料嗅了嗅,似是自言自语嘀咕:“怪了,怎得又隐隐约约闻到有瑞脑香呢。”
  沈从言面色一冷,敛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慌张,他抽出手臂大步往太师椅里坐下,端一杯凉茶在手,“胡说!瑞脑香乃陛下及东宫御用,我这里怎会闻到。”
  他仰头饮尽一碗凉茶,“依我看,你是被外边的日头晒糊涂了,以后再有事,差人来报,莫要折腾自个儿。”
  “大哥心疼我,知道呢。”楚明h在另一张太师椅坐下,刚低头啜一口凉茶,猛地抬头问:“大哥今日未上早朝?”
  沈从言面色如常,垂眼看着手中茶碗,“陛下今日下朝早。”他撩了下眼皮,余光往楚明h瞥去,漫不经心道:“似乎是圣体有恙。”
  “有恙?”楚明h托腮半转明眸,用竹签插一块切好的桃子放入口中,果汁溢满唇齿,甜意顺着喉道一路涌到心底。
  “那是要宣太医。”她不甚在意道:“刚同这么多外藩合作行商,他若是病倒了,秋时可怎么办,正是农商贸易的时候。”
  沈从言默默勾了勾唇角,“昭阳倒是一心为公。”
  “大哥说得什么话。”楚明h把竹签往银盘一丢,不悦嗔道:“楚家人自是一心为这天下人,方不枉先辈血洒黄沙。”
  “兄长可是见昭阳是一介女子,就小瞧了我。”楚明h站起,下巴高高一抬。
  这个模样把沈从言逗乐了,他绷着的脸皮一松,大笑起来。
  府卫引着沈季过来,楚明h让长生自己过去和沈季说话,她坐太师椅里看着。沈季果然话多性子跳脱,倒是逗得长生多说出口几个字。
  如此,楚明h就要了沈季,向沈从言道别后,带着人一同往定远侯府回。
  这厢,沈从言送楚明h到府门外,顶着灼日目送楚明h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拐角,这才大步回府,往来府婢纷纷停步行礼,他目视前方一路直回书房。
  到了书房,摆满花瓶珍器的多宝阁前,他一手扣动花瓶底座转动,再松手,多宝阁缓缓移开,后边露出一间密室。
  沈从言走进密室,暗处站着一人。
  “将军!”那人抱拳行礼。
  沈从言应着,一边匆匆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外袍下是一身素面玄色里衣,“快帮我把这身里衣脱下,刚才匆忙之下穿错了。”
  男人从暗处走出,站在灯光下,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旧疤痕,长长的疤痕斜过半张脸,从左边额角至右下颌,中间深、两头轻,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件月灰色里衣。
  沈从言褪下那件玄色里衣,,他的胸口,肌线沟块分明,只是有一道长长的旧疤痕,同那人脸上的伤口一样,中间深、两头轻若丝线。
  他的小手臂上,尚有三道新伤口正在渗出血迹,像是被利爪挠伤。
  “将军,”那人接过沈从言褪下的里衣,又把手臂上的月灰色里衣递上,他看着沈从言手臂上的伤口,道:“您手臂上的伤口要先包扎。”
  “无妨。”沈从言穿好里衣,复穿外跑,“隼爪无毒。”
  他往墙角看过去,地面上落着两片黑色鸟羽。沈从言在墙角停下,弯腰捡起一支鸟羽细细思摸,半晌,声音冷冽道:“换本将套着那件里衣,怎就取不下来了?”
  “这畜生嗅觉敏锐。”男人回答。
  沈从言凝神不语,缄默许久,才开口道:“烧了吧,再弄件出来。”
  “是。”
  沈府之外,那只早前遁入苍穹的黑羽鸟,双翅如羽刃拨开纷扰云雾,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大明河宫殿前的空地上,丹炉下炭火烧的格外旺,再加上本就是初夏时分,此刻,宫院里燥热难耐,俨如盛暑。
  当值的宫婢们路过此处,纷纷快步跑过。
  寝殿内,宣珩允坐在小书房内,他身后的黑漆檀木镶理石靠背椅上垫着厚厚的羊绒软垫,如此,他执笔的指骨仍旧抖得厉害。
  寒毒第二日,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而适应分毫,每一寸的蚀骨寒痛都直扣神魂。
  崔旺抱着一件大氅进来,要给他披上。
  这时,那只黑羽鸟从高穹俯冲之下,趁着敞开的雕纹木门直直闯入,它半拢羽翅,在梁下低掠而过,双爪停落在白玉笔洗的沿上。
  宣珩允放下指间狼毫笔,去取鸟腿上的信笺,只是,在冷白无血色的指尖将要碰到铜制信筒时,生生转了个弯,落在收拢于身侧的羽翼上。
  他的眸底暗下来,盯着那处怔怔得看。
  “陛下?”崔旺轻轻唤一声,悄无声息把手上大氅披在他肩上。
  “唤张辞水进来。”
  “是。”崔旺轻脚而出,很快,着一身飞鱼服的张辞水进来。
  “参见陛下。”他抱手躬身行礼。
  宣珩允未抬头,视线仍停留在黑羽鸟身上,苍白的下唇咬破的齿痕处结出深色血痂,他沉声道:“霞飞被人捕获过。”
第52章 52、52
  张辞水蓦地睁大眼睛提起一口气, 接着忽一声跪地,高声喊道:“属下失职!”
  宣珩允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问道:“崔司淮入京了?”
  张辞水抬首, 一脸惊愕表情, 崔司淮今日天不亮入京,因着崔家在京兆尹有案未结, 他手持崔家欺压茶农罪证未先上朝, 而是去了府衙送证文。
  随后, 与骑马入宫的张辞水在大街上撞个正着。
  崔司淮骑着那头小毛驴懒洋洋得笑着,全无被崔氏家法惩戒时的狼狈模样,他朝马背上的人招了招手, 喊一句“张首领认错态度万要诚恳。”
  彼时,张辞水一头雾水骂骂咧咧策马而去。
  这时, 他又在腹中将崔司淮一顿骂。若不是他乱言, 张首领认错的姿势惯不会如此夸张。
  “是。属下入宫时碰上他把崔家藏起的罪状送到了京兆尹。”张辞水如实回禀。
  宣珩允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取出信筒里的信笺,展开扫过。
  “这次,他未能成功把信取出, 倒是有意思。”
  “陛下知道是谁?”张辞水仍旧跪着, 一手挠着头。
  宣珩允抬眼扫视他, 停顿几息,终于开口道:“此事交由你去查。”
  张辞水慌张低下头,温热初夏,竟觉一丝凉意。
  “起来。”
  张辞水起身, 等了片刻, 见陛下未再开口, 这才回禀, “属下奉命派人守着定远侯府,这两日来,侯府并无可疑人进出,沈将军,未去侯府。”
  信笺触上烛火,燃出幽蓝色火苗,散出淡淡青草香。
  这是黑衣骑最新换用的特殊纸张,可通过焚烧的火焰、气味辨真假。是彩衣镇那边姚远钻研出来的新办法。
  宣珩允抹一下指腹烟灰,这才开口说道:“他倒是谨慎。十九皇叔呢?”
  “十九王爷并未返回洛京。铜元郡之后,他往西去了,一个人。”张辞水顿了顿,继续道:“依属下看,十九王爷和安王、沈将军未有深交,先前大抵是巧合。”
  “巧合?”宣珩允低笑一声,突然以帕掩面一阵猛咳,待他咳完,素帕拿开,上面一摊猩红。
  他若无其事把帕子攥起,拭了拭唇角,“朕从不信这世间巧合,让人继续跟着。”
  “是。”张辞水看着陛下原本灰白的嘴唇被血染出些许气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劝什么。
  “天辰道人查的如何?”
  “属下查出他此番确实受人指使。”张辞水担忧问道:“是否要属下把这妖道拿下?”
  宣珩允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朕还需他炼药呢。”
  “陛下?”张辞水难以置信一声喊,“既然知那妖道意图不轨,陛下何故还要信他。”
  宣珩允悠悠往窗外望去,金色的日光洒在琉璃瓦上,散射出耀眼的温度,但他却感受不到温热,唯有彻骨的寒。
  “因为冰蚕能克血痨之症是为真。”宣珩允淡声道:“太医们亦认同此疗法可医。”
  张辞水抬眼看去,发现陛下话至血痨可医时,拧起的眉心霎时舒展,原本覆着病痛的面容变得竟有些祥和。
  “去吧,盯紧那些人。”
  “是。”张辞水躬身退下,快行至门口时,他忽又返回,“陛下,属下守在侯府外,还发现一事,不知当禀不……”
  不耐又寒冽的眸子似刃光扫来,张辞水悻悻住口,改道:“今日清晨,明玉公主去侯府见了娘娘。”
  “她?”宣珩允收回视线,音调些微上扬,他思索片刻,问道:“朕的兄弟姐妹们,有命活着的都远离洛京,安于封地,她为何?”
  张辞水一怔,大着胆子接话:“许是明玉公主未有封地。”
  小书房内一阵沉寂,浓郁的瑞脑香填满书房的每一处空隙。
  “退下吧。”
  张辞水垂目退下。
  小书房里安静下来,那只取名霞飞的黑羽鸟站在彩绘腾龙的房梁上,漆黑如豆的眼睛转来转去。
  宣珩允拿起那只笔,重新翻开一本奏折,只是这支笔执于指骨间,犹如蚀骨冰凌,彻骨寒意从心房凝起,于每一次跳动下迅速流过四肢百骸,一下又一下,仿佛千万凌箭刺入骨血再拔出,复又刺入,无数次反复。
  他从珠白色的衣襟下取出那枚整齐叠着的帕子,层层展开,露出里边两缕结发,他将其中一缕发丝饶过指节,凑近鼻尖下,那抹紫沉香气已经很淡很淡了。
  这般的慰藉,今日突然就无法再填满他的相思之谷,他将结发重新包起放在一下心口的位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不到炼出救命药,他疯狂得想要见到她。
  “崔旺。”宣珩允走出书房,站在明亮到耀眼的日光下,蝉鸣蓦地齐声响起。
  “哎哟,陛下您怎不唤奴才进去扶您出来呢。”崔旺原本两手交叠在红廊下候着,自从那位他瞧着及其不顺眼的天辰道人手持道拂之后,他就丢掉了日日斜于臂弯的长拂尘。
  他两手搀扶着陛下,关切询问:“今儿个的太阳格外热,陛下您还冷吗?”
  他拢了拢陛下快要散开的大氅系带,“要不,奴才把奏折给您挪到御花园的凉亭里,有日头晒着,陛下您兴许好受些。”
  宣珩允摇头,吩咐他准备马车,去定远侯府。又回到寝殿更换常服。
  当值的小太监手托楠木托盘,上边是尚寝局送来的干净衣裳,从里衣到外袍,皆素面玄色,衣料上熏着浓郁的瑞脑香。
  宣珩允面沉似水,伸展双臂任人伺候着更衣,到了最后,他自己拿过辍黑曜石的暗金纹丝绦往腰上一束,冷眸如霜,大步往外走,通身沉威之气,倾压而溢,全无病态。
  正是午膳的时候,崔旺跟在陛下身后行于廊下,心思急转,“陛下突然驾临侯府,娘娘若是问起何事?”
  宣珩允靴底一顿,侧目瞧他,“你有何主意?”
  “不如奴才去膳房带些玉狮子爱吃的肉干,玉狮子和陛下也是有情意在的。”
  宣珩允默许。他坐进辇车内,唇角苦笑一下,如今要见她,尚要借一只猫的颜面,是他活该,没有任何哀怨之心,他与她之间,尚有一只玉狮子,幸甚。
  辇车四周帷帘尽落,遮挡得密不透风,两匹精悍大马拉着马车出了宫门,往定远侯府方向走。
  马车内,宣珩允披着大氅端坐,仍旧面白似覆霜,侯于一隅的崔旺为他斟一盏温茶,悄悄用袖角抹去额角汗珠。
  “到外边坐吧。”宣珩允平淡道。
  “陛下,您就让奴才在里边服侍吧。”崔旺又抹一下脑门,“奴才不热。”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青花圆肚瓷罐,里边装着满满一罐子小鱼干。
  宣珩允掀开一边窗帷,撑头往外看,看街上人生喧嚣,看错落屋檐向后推去。
  辇车抵达定远侯府的时候,正好遇到楚明h的青鸾油壁车从对向驶来,刚在府邸门前的石砖路面停稳。
  三个婢女先下车,两人手上提着油纸包好的各种糕点,还有医馆给开得治红疹的药膏,随后,长生从马车跳下,未让半夏扶。
  最后,是楚明h从车内搭出一只纤白如玉的皓腕,由半夏搀着款款走下。
  府门当值的守卫跑过来,牵着马车往侧门去。
  楚明h侧身注视着那辆围得严实的辇车,那两匹马一看就是宫里的。
  她向一边歪着头,疑惑看着马车朝她缓缓驶来,最终停在她跟前,崔旺从马车里下来,搀扶着一身玄衣的宣珩允下车。
  那件大氅被他留在车内。
  楚明h蹙了蹙眉,心觉不过两日不见,这人怎苍白许多,她端手朝来人款行福礼,问:“陛下可是来看长生?”
  宣珩允挺站灼日下,“出宫办事正好路过,便来找皇姐讨口午膳。”
  楚明h莞笑,“陛下请进。”她揽着长生一同进府。
  她心底对这个说辞有疑惑,但皇帝陛下借口来看长生这个孩子,倒是合情合理,倒不是他会关心这个孩子,而是毕竟长生的真正身份委实不一样了些,他观望些时日,才是应当。
  午膳已经备好,原本楚明h是在后院用膳的,因着宣珩允的到来,丹秋又张罗着让人把饭食送到了前院膳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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