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站定,并没打算与赵婉妍喝茶叙旧,对着赵婉妍那张脸,她连茶都喝不下。
“你见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赵盈盈有些不耐烦。
赵婉妍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姐姐坐下说吧。”
赵盈盈没动:“行了,废话少说。”
赵婉妍垂眸,起身倒了一杯茶,走近赵盈盈身边:“我今日请姐姐来,是想与姐姐冰释前嫌。过去的这些年里,我与姐姐的恩怨颇深,我也知晓,过往种种,都是妹妹的错,妹妹想向姐姐赔个不是,希望姐姐可以原谅我。”
赵盈盈对赵婉妍的求和有些讶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又要使什么阴招,赵盈盈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赵婉妍。
赵婉妍苦笑一声:“我知道姐姐讨厌我,我也觉得从前的我确实令人讨厌。但我也已经为我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姐姐应该知道吧,我如今已经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偏偏我又遇上了世子,我对世子……是真心的,上回之所以针对姐姐,也是害怕姐姐将我的过往告诉世子,我害怕世子知道,害怕失去世子,所以这才伤害了姐姐……”
赵婉妍将手中的茶盏仰头饮尽,眸中带了些悲痛:“我想为世子生儿育女,可是再也不能了。姐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她的悲痛不像是假的,赵盈盈看在眼里,不禁有些触动。
赵婉妍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另倒了一杯,递给赵盈盈:“日后希望姐姐就当不认识我,我也绝不会再害姐姐,我发誓。”
赵盈盈看着那杯茶,犹豫了许久,终究接了过来,她喝了一口茶水,而后道:“行,那就这样吧,以后你我就当陌路人。”
赵盈盈放下茶盏,转身离去。
赵婉妍看着那只被赵盈盈喝过的茶盏,脸上浮现一个阴森的笑容。
赵盈盈很快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此之后,她是唯一的赢家。
赵婉妍阖了阖眸,唤丫鬟进来:“将这只杯子处理了。”
丫鬟应下,小心翼翼用帕子包着杯子拿了出去。
赵婉妍走出雅间,登上回瑞阳王府的马车,回到王府后,迅速洗了个澡,将今日穿的衣服也扔了。她坐在玫瑰椅上,心跳得有些迅速,不知赵盈盈几日会发病……
第91章 得逞
从茶楼出来时, 恰逢秋风起,秋渐深,秋风亦愈发萧瑟。赵盈盈拢了拢披风, 扶着红棉的手上马车。她躬身,在柔软的垫子上坐下, 对于方才赵婉妍的话仍觉不可思议。
“红棉, 你说她说的是真的吗?”她微微拧眉, 总觉得很不真实。
她所认识的赵婉妍从来不是会愿意服输的人,她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明里暗里较劲, 她竟然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为了瑞阳王世子?
赵盈盈对这位瑞阳王世子的印象不多, 只有上回他为赵婉妍出头时, 与他有些接触。那时候, 他对赵婉妍倒是挺护着的。从前听说这位世子的名声, 相较其他权贵子弟而言, 已经算还可以,没什么大的缺点。
当然,与她相公相比, 那自然是比不上的。
整个京城,没人比得上她相公。
想到霍凭景, 赵盈盈眼中生出些笑意。
不过这位瑞阳王世子从前不是对那位郑姑娘情谊深厚么?甚至于赵婉妍也是因为生得与那位郑姑娘有几分相似,才被世子瞧上的,即便如此,她也义无反顾爱上了世子么?
因为这义无反顾的爱, 所以也能与自己求和?
赵盈盈对这种情感感到陌生且新奇,她想到了自己对霍凭景的感情, 也能称得上义无反顾么?
她设想着,倘若是她, 能为了对霍凭景的感情,与赵婉妍求和么?
似乎……做不到。
赵盈盈撑着下巴,忽然有些惆怅。
她好像有点坏,那天霍凭景问她,是不是很喜欢他,有没有喜欢到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她随意地说愿意,可是她连为了霍凭景向赵婉妍求和应该都做不到。
赵盈盈心头萦绕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有些心虚起来,即便昨日伤心成这样,那伤心更多的好像也是为了她将失去她的荣华富贵与地位,伤心她会被人耻笑,而非伤心她失去了霍凭景的感情似的。
赵盈盈想,或许……霍凭景对她也未必有那么深的感情吧……
或许,她想,虽然,他似乎很喜欢她的。
红棉也拿不准三姑娘的意图,可方才那一面,三姑娘的确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兴许是真的。
赵盈盈嗯了声,撂下窗边帘栊,没再说话了。
时下已近八月,眼看着便到中秋节。中秋节在大昭备受重视,是一年之中的几个重要节日之一,家家户户都会操持大过。
这般热闹的日子,赵盈盈自然也要准备。她命人将府里的灯笼换了新的,连带绿植也重新修剪一番。
她与霍凭景院子里的绿植,她甚至亲自修剪。赵盈盈大刀阔斧地修剪了一番,想象中应当是很好看的,她直起身子,问红棉:“怎么样?”
红棉很想夸些什么,但是对着那一盆参差不齐的东西,实在难以违心地夸它好看,只好委婉道:“夫人很努力了。”
赵盈盈退开一步,左右各看了看那盆绿植,亦沉默了。
“好像……是有点难看哈。”赵盈盈勾着自己下巴,很想再努力拯救一下,可是拿着剪子半天,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良久,她终于长叹一声,妥协了。
“来人,再换一盆吧。让花匠来打理。”赵盈盈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她并未多想,以为是自己方才弯腰太久,她正欲开口,转过身时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往后摔去。
赵盈盈听见了红棉与丫鬟们的惊呼声,她们将她扶回了房中,赵盈盈睁了睁眼,想要说些什么,已经没了力气。
红棉被她突然的晕倒吓得不轻:“夫人?夫人?来人哪,快去请李棋先生,亦赶紧去请大人回来。”
红棉看了眼赵盈盈,抬手触碰她额头温度,烫得厉害。她焦急地叹气,命人打一盆清水来,将布巾浸湿拧干,搭在赵盈盈额头上。
喃喃道:“怎么好端端的,发起热来了?莫不是染了风寒?”
霍凭景正在李棋住处,他是为李棋与赵盈盈说的那些话来兴师问罪。
“为何对她说那些话?”霍凭景唇角攀着笑,笑却是冷的。
他与李棋相识近十年,那时候霍凭景还未像现在这般权势滔天,换个角度说,他们倒也能算相识于微末。
李棋头也没抬,只道:“我又没说什么,是你那小娘子自己想象力丰富,又蠢得可以。”
霍凭景冷笑了一声。
李棋又道:“再说了,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霍凭景正欲开口,李棋抬头打断他的话:“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解你体内的毒。”
霍凭景收了眸色,正色问:“什么法子?”
李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朝南匆匆忙忙的声音打断:“大人,府里来人说,夫人突然晕倒了,请您回去。”
霍凭景眉头一拧,对李棋道:“待会儿再说你的法子,先跟我回府。”
李棋冷哼了声,跟着霍凭景回府。
二人回来时,赵盈盈正躺在床榻上,唇色有些苍白,额头的热度不仅没有退下,反而越来越烫,因而她脸颊上都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霍凭景在床侧坐下,伸手摸了摸她脸颊,问红棉:“怎么回事?”
红棉凉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夫人今日心血来潮,想自己修剪一下廊下那盆绿植,修剪完后,便忽然晕倒在地。”
霍凭景看向李棋,李棋轻啧了声,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给赵盈盈搭脉。
霍凭景握住赵盈盈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问李棋:“情况如何?她怎么了?”
李棋眸色微沉,看了眼房中那一堆丫鬟,冷声道:“你叫她们都出去。”
霍凭景瞥了眼她们,淡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应了声是,纷纷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红棉,李棋轻笑一声,眼神落在红棉身上:“看来你对你家夫人感情确实深,愿意跟她一起死。”
红棉被他的话吓得脸色难看:“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的病……有这般严重么?”
霍凭景亦听得皱眉头:“她怎么了?”
李棋道:“天花,你说严重不严重?”
红棉倒吸了一口气,身子有几分瘫软,晃了晃才勉强稳住身形,而后扑去床边,一下红了眼眶。
“呜呜呜呜,夫人……”
霍凭景面色凝重,起身看向李棋,沉声问:“你确定?”
李棋勾了勾嘴角:“我的医术,还不至于连这都能诊错。”
霍凭景自然也知道,他偏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人,再次在床榻边坐下,眼神紧紧凝望着她潮红的娇靥。
她一向是一抹生机勃勃的红,在他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何好端端的,会染上天花?”霍凭景将赵盈盈额角的碎发理了理。
他当然知道天花有多凶险,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自然也知道,从李棋说出天花二字的时候,不过瞬息,他已经做了决定,所以他重新坐了下来。
李棋说:“谁知道?她每日总要见这么多人,你府里、外面街上……随便一个人得了天花,都有可能传染给她。倒是你,她每日与你同床共枕,只怕你也难逃。”
李棋再次勾了勾唇,伸手搭霍凭景的脉,道:“你到底比她强些,暂时还未染上。若是此时你将她扔出去,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染上天花。”
霍凭景冷着眼瞥他,只问:“你能治好么?”
李棋轻笑道:“华佗在世,也没法保证能治好。何况,我自认为还比不上华佗。”
霍凭景转过头,冷漠的眸光再次变得温和,柔柔地抚过她的面庞,他俯身在她褪色的唇上轻啄了下。
“她是我娘子。”霍凭景只道。
红棉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与赵盈盈关系好,赵盈盈虽说名义上是小姐,可待她从来不差,没有什么小姐的架子,有好东西总是想着她,若是犯了错,也会想办法护着她。在红棉心里,姑娘早就不仅仅是她的主子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亲人。
红棉擦了擦眼泪,跪着走到李棋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哀求:“李先生,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夫人吧。”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李棋很不高兴:“你松开我,把我衣服弄脏了。”
红棉才不会松手,继续哀求:“求求您了,您一定可以的……”
李棋冷笑了声,看向霍凭景:“你不求我,他也不会放过我。”
红棉这才止了哭声,松开李棋的腿,又趴去床边,看着赵盈盈的模样,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她兀自哭了会儿,揩了眼泪起身:“奴婢去给夫人换块布巾。”
夫人染了天花的事,很快便在府里传开了,尽管霍凭景下令不许她们随意议论,可到底人心惶惶。
平日里跟在赵盈盈身边的丫鬟们都惊慌失措,生怕自己也会染上天花。霍凭景命人将近身伺候赵盈盈的那些人都关在了一处院子里,不许随意走动。
她们也有可能染了天花,若是随意走动,便会传染给更多的人。赵盈盈能染上天花,想必这京城中也已经有不少人染上了,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不会太平。
霍凭景命朝南与朝北密切关注着京城的动向。
果不其然,没两日,城中便天花肆虐。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瑞阳王府早就出现了染天花之人,对这情况倒不算太意外,只是也人人自危,不敢随意出门走动。赵婉妍听着外头的消息,焦急地等待着她想听到的消息。
终于,这日丫鬟回来时,面露喜色:“姨娘,霍夫人也染了天花,病倒了。”
赵婉妍的心突突跳,她捂着心口,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92章 保佑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赵婉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似的,她不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 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狰狞。
赵盈盈马上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赵婉妍在房中踱步一圈后,想起什么, 又问丫鬟:“她染了天花之后, 霍相对她的态度如何?”
天花这种病, 离得近了,稍不注意就可能染上。这样的时候, 霍凭景会怎样对待赵盈盈呢?还会那般温柔似水情深似海么?
男人一向是负心薄幸之人, 他们口中的感情自然也是虚伪而短暂的, 不能说一点也不真, 只能说或许在那一刻是真的, 但他们总擅长于将三分情爱夸大成十分。
霍凭景是会将赵盈盈赶走?还是命人医治她, 但自己绝不会再见她呢?
赵婉妍忽地有些好奇。
丫鬟想了想道:“听闻霍大人寸步不离守着霍夫人。”
丫鬟不禁有些羡慕,毕竟那可是天花,是极大可能会将自己的命也一并搭上的。从前京中总说霍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 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有这样一位真心相待的夫君, 纵然霍夫人死了,也值得了吧。
赵婉妍指甲陷进手心里,面容愈发扭曲,咬牙切齿道:“寸步不离?好, 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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