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阳王忽地又哈哈大笑,道:“不过他追上来也好,就怕他不肯追。”
赵盈盈不知道瑞阳王这话卖的什么关子,总之,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想到自己成为了瑞阳王手中的筹码,用来牵制霍凭景,又有些担心。
马车一路疾驰,出了城门,霍凭景的人在后头追着,眼看着便能追上。城郊的路上没有灯火,漆黑一片,赵盈盈听着杂乱的马蹄声,心始终紧紧提着。
这样紧张的时刻,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霍凭景曾经问过她的那个问题,愿不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她本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一件事,可倏忽之间,似乎近在眼前了。
她不禁往最坏的结果想,倘若……倘若今日他们当真要命丧黄泉,她愿意和霍凭景一起吗?
脑海中一瞬间飘过无数的回忆。
她对月许愿那天夜里,从天而降的那个纸团,再到后来一桩桩一件件,他帮了她那么多;第一次见到他出现,他戴的银色面具,那时还看不清脸,但现在却很分明;再后来,他是隔壁的那个京城大官,与她同样发生了许多事……
直到他们成婚,回到京城。她知晓他的身份,他衣不解带地守着她。
短短这十个月,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倘若今日真要一起下阴曹地府,她也愿意。赵盈盈想。
她吸了吸鼻子,忽地红了眼眶。
但最好还是能好好活着,她还想多穿穿漂亮衣裳,戴戴漂亮首饰,吃吃好吃的。京城中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她还未来得及都品尝一遍。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到了一条小道上。小道狭窄,马车跑起来不方便,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霍凭景紧紧盯着那辆马车,知晓机会来了。
瑞阳王放下帘栊,看了眼外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叫停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后,翻身上马,立在路旁,好整以暇等着霍凭景。
旷野寂寂,只见一排移动的火把渐渐聚集。
霍凭景的人将瑞阳王拦住,霍凭景的目光越过瑞阳王,落在那辆马车上。若是他所料不错,赵盈盈此刻正在那辆马车上。
瑞阳王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挑开帘栊,命人将火把拿近,方便霍凭景看清楚马车里的场景。赵盈盈缩在角落里,隔着冷冽的冬夜,遥遥与霍凭景对望一眼。
她想唤一声相公,无奈嘴里被塞了帕子,说不出话来。
瑞阳王撂下帘栊,看向霍凭景道:“霍大人,一怒为红颜啊。”
霍凭景冷眼看着瑞阳王。
瑞阳王挑了挑眉,道:“你的小娘子在马车里,可是动弹不得。你说,我若是在这马腹上刺上一刀,马受了惊,发了狂,带着这马车会奔向何方呢?”
霍凭景眸色更冷。
瑞阳王继续说下去,故作惊讶:“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从此处往南,可有一处悬崖。悬崖陡峭,若是马车摔下去,只怕尸骨无存。”
他说罢,便拔出了旁边下属的刀,一刀刺进马腹。
那马当即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而后便狂奔而去。
霍凭景睁大双眸,立刻骑马追了上去。
只来得及吩咐朝北一句:“看住他。”
猎猎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霍凭景骑着马追上狂奔的马车,喊道:“盈盈,你别动。”
赵盈盈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感觉到脚下的马车在狂奔。她颠簸不已,却又动弹不得,连稳住自身都做不到,只好把膝盖收紧,试图让自己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她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害怕地湿了眼眶。
完蛋,她不会今天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吧?
呜呜呜……
耳畔忽地传来了霍凭景的嗓音,他让她别动,赵盈盈惶恐不安的心倏地安定了几分,她努力让自己的背脊贴着车厢壁,心怦怦地跳着。
霍凭景将马骑近了些,而后看准时机,跳上马车。也正在此时,马车眼看着逼近那处悬崖。
天色晦暗,霍凭景看不清楚情况。他咬了咬牙,钻进车厢里,搂住赵盈盈的腰,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下一瞬,马车便从悬崖上飞了出去。
巨大的失重感让两个人都往下坠,赵盈盈看见霍凭景的那一刻,不由得喜极而泣,眼泪充盈眼眶,模糊了视线。她将脑袋埋在霍凭景怀里,闭上眼睛。
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也不算太坏。
马车撞在峭壁突出来的石头上,四五分裂,霍凭景趁机带着赵盈盈飞出马车,借旁边一块木板的力,似乎减轻了不少冲击力。二人一路下坠,直到落在了一处石壁生成的平台上。
赵盈盈全程闭着眼睛,直到听见霍凭景唤她名字:“盈盈。”
赵盈盈睁开眼,发现她和霍凭景两个人都还好端端活着,一时有些欣喜若狂。
“呜呜呜……”她想说话,可嘴里的帕子还在。
霍凭景伸手将帕子拿下来,终于听见赵盈盈的声音:“相公,太好了,我们还活着呜呜呜呜,我还以为我们要死了……”
她往霍凭景怀里钻,用脑袋蹭了蹭他胸口,听见他轻哼了句。
霍凭景伸手抱住她,手心抚着她的发梢:“嗯,没事了,盈盈。”
今夜没有月光,乌云笼罩天幕,黑压压的,看不清什么。
霍凭景摸索着,将赵盈盈身上的绳索解开。赵盈盈束缚被松开,整个人手脚并用地抱住霍凭景,哭得更凶。
“你刚才让我别动,我就没动了。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穿不到好看的衣裳,戴不了好看的首饰,也吃不了好吃的东西呜呜呜呜。霍凭景,相公……”她一番语无伦次的话语,带着激烈的哭腔。
霍凭景抱着怀中的温度,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方才他也同样是害怕,他都忘了自己原来还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一颗心鲜活地跳动着,血液沸腾着。
霍凭景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闭了闭眼。
赵盈盈实在是累极了,她这一日都没进水米,又经历了这么刺激的事,实在有些撑不住,在霍凭景怀里哭着睡了过去。
夜风凄冷,仿佛刺骨一般。霍凭景抱着她,缓缓起身,往旁边的山洞里走去。他小心翼翼将赵盈盈放下,扶着石壁起身时,呼吸一乱。
他缓了缓,而后起身去旁边寻了些石头,堆在山洞门口挡风。又去寻了一些树枝,燃起篝火。待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赵盈盈身边,抱住她,亦闭上眼睛。
赵盈盈睁开眼时,天光乍亮,她记起昨天的事,仍然心有余悸,不由得抱霍凭景更紧。
手心里却忽然有种潮湿黏腻的触感,赵盈盈愣住,收回手,看见了一手的血。
第98章 坠崖
熹微的晨光映出赵盈盈手心里的红, 触目惊心,她只觉得自己迟钝的脑袋都停住了思考,鸟鸣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唤了声:“相公……”
赵盈盈伸手碰了碰霍凭景的肩膀,轻轻推了推, 不敢太用力。她看着霍凭景的脸, 那张好看的脸似乎也变得更苍白了。
她想到昨天, 那一切的曲折事情中,不知他在哪一环受了伤。她无法回想起来, 因为似乎都有可能, 在马车上抱住她的时候, 亦或者是坠崖的时候……
总而言之, 都是为了她。
那时候的情况多么凶险, 她吓得什么都忘了, 可是霍凭景却跳下来救她。
同生共死。赵盈盈脑袋里闪过这四个字。
她鼻头一酸,不禁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如果……如果霍凭景出什么事的话……
好在下一瞬, 霍凭景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盈盈醒了?”霍凭景道。
赵盈盈扑进他怀里,鼻酸和心酸都化作酸涩的眼泪, 一股脑从眼眶里涌出来。
“相公……你哪里受伤了……呜呜呜……”她呜咽着开口,问霍凭景。
霍凭景轻轻揽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没事, 盈盈别怕。”
赵盈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越发哽咽:“可是……我刚才抱你……摸到了一手的血……我都快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呜……”
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到后面只剩下泣声。
待哭了会儿,又忍不住扯着嘴角笑。她伸手随意地擦去自己的眼泪, 看向霍凭景道:“还好相公醒过来了,相公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快让我看看。”
她说着,上手扯霍凭景的衣服。
霍凭景本想拦住她,可抬手时扯到胸口伤处,闷哼一声,让赵盈盈得了手。赵盈盈扯开他胸口嗯外衫,便看见了被血染红的中衣,雪白的中衣已经一片红,那些血是昨日的,已经变成暗红色,但似乎还在流着。
赵盈盈的眼泪轰然落下,再次哽咽起来。
“这……怎么会这样……”
霍凭景胸口处那个伤口上,刺进了一截断裂的树枝,尖锐锋利,染着血。
赵盈盈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霍凭景,求助的语气:“这可怎么办?它还在流血……”
纵然她不懂医术,也知晓这样下去不行,流血都会流干。毕竟她往日里每月来癸水时,都觉得身子不爽利,难受极了,何况霍凭景现在流了这么多血。
霍凭景叹了声,道:“没事的,冷静些,盈盈。听我的,好么?我是你的月神大人,相信我。”
他语气仍旧温柔,只是比平时添了两分虚弱。
赵盈盈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听他的话,冷静一些,不要再哭了。可眼泪还是有些忍不住,她拼命地擦,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眼泪。
“好,相公。你说吧。”
霍凭景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伤,他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会失血过多,必须得止血。可是昨夜确实太累了,且漆黑无光。
他凝视着赵盈盈的眼睛,道:“盈盈,现在我需要你,你听我的,好么?”
“嗯。”赵盈盈乖顺点头,“我要做什么?”
霍凭景道:“把它拔|出来。”
赵盈盈瞪大眼睛,看了眼那一截尖锐锋利的树枝。
“我……我不行的……我笨手笨脚的……”赵盈盈当即想反对,那截树枝就这么刺进霍凭景的胸口,距离他的心脏那么近,仿佛随时都会刺穿他的心脏。
她不敢动它,如果万一因为她动了,该死了霍凭景……
她不敢想下去。
赵盈盈慌乱地摇着头:“我不行的,相公,我不要……”
霍凭景唤她:“盈盈……”
“盈盈。”
赵盈盈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霍凭景的眼睛。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你可以。”霍凭景说。
赵盈盈觑了眼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吞咽一声。
她觉得她不可以的,可是如果她不把那截树枝拔下来,相公这个伤口就会一直流血,这样下去也不可以。
赵盈盈紧张地吞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霍凭景继续道:“把它拔|出来后,帮我止血,好么盈盈?”
赵盈盈带着鼻音地嗯了声,伸出手,又悬在半空。
她还是很害怕。
“相信我。”霍凭景说。
赵盈盈再次深吸一口气,慢慢伸手碰触到那截刺穿霍凭景胸口的树枝,她摸到黏腻的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地握紧了那截露在霍凭景后背的树枝,睫羽扇动着,昭示着她的紧张。
“盈盈……”霍凭景开口。
赵盈盈打断他的话:“别说话!”她急得快哭了。
“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行的……我可以……你千万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紧张了……”她自言自语着,紧张得额头上都要出汗,攥住了那截树枝,而后用力地拔了出来。
“啊……好!拔|出来了!我就说我可以!”赵盈盈松了口气,忍不住又自言自语起来。
霍凭景想要开口,被她瞪了一眼。
“流了好多血……止血止血止血……我知道怎么止血,我跟李棋学过的……”她低头在自己已经破了的华贵衣服上用牙齿撕下来一块布条,将霍凭景的伤口按压住,止住往外流的血。
待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瘫倒下去,直不起腰来,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着。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赵盈盈抬眸,对上霍凭景的视线,霍凭景眸中映着她的身影。
她伸手抱住霍凭景的脖子,埋首在他颈肩里,哭声续续。
霍凭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夸她:“盈盈好厉害。”
赵盈盈只是哭,并不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流干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她从霍凭景怀里起身,问:“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霍凭景正欲起身:“我去看看附近的情况……”
被赵盈盈拦下:“你不许去,我去就行。”
她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身来,身形踉跄了下。她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体力早就不支,篝火也已经熄灭,冷风吹来,仿佛刺骨。
赵盈盈强撑着,在这个石壁平台周遭看了看情况。这个平台没有任何下去的路,底下仍是深不见底。赵盈盈望着空旷的峭壁,忽地腿一阵发软,往后退了两步,踢到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石子滚落下去,许久后终于听见回声。
她跌坐在地上,心想,倒也不算太坏。
赵盈盈拍了拍心口,回去找霍凭景,将这好消息告诉他:“好像不是太高,石头掉下去还能听见回声。”
霍凭景嗯了声:“好。”
赵盈盈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她捂着肚子,想到他们已经许久没吃东西,可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东西吃。她眼神扫视一圈,被另一边山壁上的一丛红色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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