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条逢,陈西瑞看见加湿器往外浅浅吐着水雾,缝再开得大一点,她终于看见了两天未见的男人。
傅宴钦靠在床头看书,闻声后放下书,借着氛围灯带散发出的柔和光线打量了她一会儿,她也不动,就这么任他看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生我气吗?”他问。
陈西瑞抿唇,转移话茬:“听阿姨说,你生病了,你哪儿不舒服?”
走到床边,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去给你煮点小米粥。”
傅宴钦把人拉坐到床边,手搭在她腰上,“我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你那天的话,对我来说有点突然。”
陈西瑞联想到这人的成长经历,没说什么,闷声嘟哝:“我也没做好,这不没怀吗。”
这小姑娘永远是这副懂事的样子,哄几句就不生气了,傅宴钦倏地有些心疼,斜过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丝绒方盒,递给她。
“这什么啊?”
“打开看看。”
陈西瑞打开来,盒子里躺着一枚蓝宝石钻戒,颜色深邃纯净,带着天鹅绒质感。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枚戒指来自苏富比秋拍,是傅宴钦所有藏品中最贵重的一件,价值九位数。
产地是上世纪已经绝矿的克什米尔,绝不是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更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陈西瑞将盒子攥在手里,低头未语。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如果一个月薪五千的小伙儿花费半年的工资送她一枚钻戒,她肯定嘴上埋怨乱花钱,心里甜蜜得起了泡。
但是对傅宴钦来说,这点钱还没到值得皱眉的时候,送给女人不过就是大手一挥的事儿。
人心都是越来越贪婪,管穷人要钱,管富人索爱。
傅宴钦搂着她,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喜欢吗?”
陈西瑞紧紧贴在他胸口,闷声道:“不喜欢。”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钻石。”
“晃眼睛。”
傅宴钦说:“本来打算留着明年过生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先替咱们的闺女收着。”
陈西瑞煽情地红了眼:“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都没怀。”
傅宴钦指腹摩挲她眼角,亲上去,陈西瑞躲避,“我还没洗。”在他脸上亲一口,“我先去洗个澡。”
拿了睡衣溜进浴室,一刻钟后,陈西瑞穿了一条黑色蕾丝睡裙,羞答答地从卫生间猫出来。
这件睡裙还是上次跟鲁娅逛街时,那人怂恿自己买的,穿上身确实好性感,这大概就是涂导口中的“女人味儿”吧。
陈西瑞被折腾得昏昏沉沉,睡裙撕坏了被扔在地板上,内裤,卫生纸,避孕套……散了一地。
她浑身都湿透了,有男人砸落在她身上的汗珠,还有她自己燥出的汗,混在淫–靡的空气里,那股味道很难描述得清。
“明天让周姨换个床单。”傅宴钦贴着她,胸膛火热。
一听这话,陈西瑞脸更红了,这人要不要脸,缓了缓说:“我毕业了想在这边定下来,过完年,我就二十五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
她想从男人口中听到结婚二字。
傅宴钦吻了吻她,没提那两字,陈西瑞觉得很遗憾,她想妥善安放少女心的这一刻,她爱慕的男人却不想永久收藏它。
很久很久之后,这都是一个遗憾。
“有点困,睡吧。”
陈西瑞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暮春之后,她是一天比一天忙,论文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规培结业理论考试和毕业答辩,经常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人已经被抱回卧室。
天晴的日子,她从花鸟市场买回来一盆山茶花搬进卧室,每天都细心呵护着。
卖花的人说,山茶花又称“断头花”,凋零时不是一瓣一瓣凋落,而是整朵花一起凋落。
决然热烈,象征理想的爱。
第50章 陈彤彤
进入五月, 天气阴晴不定,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倾泻而下,雨势如瀑, 落地生烟。
陈西瑞下了夜班从医院出来, 撑在头顶的碎花小伞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伞沿遮住了部分视线,她脚下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了路人。
那女孩浑身湿透,往后踉跄了两步,佝着背也不说话。
雨水打湿她面容,依稀可见一张稚嫩清秀的小脸,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对不起, 没事儿吧。”陈西瑞把伞撑到她头顶上, “是去门诊吗?我送你过去。”
女孩像是没听见,失了魂似的朝医院大门走。
陈西瑞追上去,想送她一程。
医院正门的汽车排成长龙, 两个保安打手势指挥车辆进出, 城市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耳边净是雨声和鸣笛声。
以至于女孩开口跟她说话, 陈西瑞没怎么听清。
“你说什么?”她扬着嗓门道。
女孩重复:“去一趟医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这不是该为钱操心的年纪, 陈西瑞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眼睫轻颤,细声细语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陈西瑞以为她是跟父母吵架了,之前在门诊, 经常能碰到处在叛逆期跟家长闹别扭的小孩儿。
前面就是门诊大楼, 她快步拉着女孩一起走到檐下,收拢伞, 甩了甩水,接着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女孩,“哪里不舒服?”
“咳嗽半个月了。”女孩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头发,深吸口气,指指自己的左侧胸部,“深呼吸的时候,这边会疼。”
凭着职业的敏锐性,陈西瑞自然而然联想到肌肉拉伤、胸膜炎或者心血管疾病,“这边受过撞击吗?”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陈彤彤。”
“咱俩是本家啊,我也姓陈。”陈西瑞这会儿看她,发现这小姑娘可能都不到十六岁,面黄肌瘦,像根还没发育的豆芽菜,穿得十分朴素,身上蓝色卫衣洗得快要发白,“你多大了?”
“十七了。”
“读高二?”
陈彤彤摇了摇头:“已经不读书了,我在这边打工。”
在临床呆的时间长了,陈西瑞渐渐历练出一颗强心脏,不谈硬得像块石头,至少面对生离死别,不至于哭得像个傻X,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有忍不住共情的时候。
面前的女孩,如果身上不是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或者没有早早辍学,她绝对不会管这闲事,也绝对不会动那恻隐之心。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女孩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两人乘电梯进入病房,陈西瑞对科里人介绍这是她妹妹,又拿听诊器帮女孩听了听。
左下肺呼吸音偏低,考虑是胸膜炎。
“你家里有什么人吗?”陈西瑞问女孩。
“我一个人住。”
“光靠听诊,判断不出什么,最好是去门诊挂号拍个胸片。”
“没事儿的姐姐,我这边已经不疼了。”
“跟我来。”陈西瑞决定好人做到底。
女孩思量着钱,问了两遍拍胸片贵不贵,陈西瑞说不贵,领她去挂了个普通号,后来的检查费,她直接帮女孩给垫了。
结果出来,血象正常,胸片提示有少量胸腔积液。
陈西瑞打电话问刘仕文在不在病房,然后领着女孩又去了趟呼吸科病房,来来回回折腾了两趟,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
刘仕文在他自己办公室,陈西瑞敲门进去,把那胸片拿给他看。
“住院做个全面检查吧,这么小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有胸腔积液。”
“会是ca吗?”
“应该不是,我在临床工作这么多年,很少见这么小的孩子得肺癌。”
陈西瑞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我去跟她沟通沟通。”
“这你家什么人啊?”
“你就当是我老妹吧。”陈西瑞一上午都没喝水,嗓子里火烧火燎,“有一次性杯子吗?我倒点水。”
刘仕文给她拿了一个纸杯,陈西瑞接完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杯,趁此机会,跟老师抱怨:“这年头找工作太难了,我投了十几份简历,只有三家进了院面。”
“不错啊,还有ABC三个选项呢。”
“你知道那三家为什么要我吗?”陈西瑞心累,“因为他们急诊科缺人,饥不择食了。我一想,还是算了吧,病房的夜班好歹还能躺会儿,急诊的夜班,那真不是人干的。”
刘仕文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要死磕在北市,这地方房价高交通拥挤,喘口气都费劲儿,“其实可以往你老家那边试试。”
“我大一时候的梦想就是留在附属医院,等我读了研,发现真的太卷了,不得已给梦想打了个折,现在我的梦想就是留在北市,已经够凑合了,不能再打折了。”
陈西瑞难得这么正经,句句都是打心眼里的话。
刘仕文听得一笑:“找着了吗?”
“还好有家三甲肯要我,通知我下个月体检,到时候再说吧。”
“那还行,呼吸科?”
“不是,是ICU。”
“……”
陈西瑞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没办法,只有重症和急诊两个选项,权衡之下,还是重症吧。”
刘仕文笑道:“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放心吧,绝不有辱师门。”
聊了会儿天,陈西瑞从刘仕文那儿顺走了一瓶牛奶,出去时,女孩还傻乎乎地站在走廊上。
“我刚才问了我老师,他说最好还是住院做个全面检查。”
女孩的清澈眼神里写满了惶恐与不安,陈西瑞看出她是不舍得花钱,“我加你个微信吧,你有事儿就找我,我就在这家医院上班。你住哪儿?”
“我住在三元桥那边。”
两人走出住院部,陈西瑞想帮她叫个车,女孩连连摆手说不用。
幸好雨停了,太阳拨开云日,路面的积水反射着日光,这天气真像翻书,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挥手作别后,陈西瑞走出去一段,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过去,那小姑娘迷茫地蹲在路边,眼神里的黯淡光芒令她感到十分难过。
陈西瑞折返,低头瞧着女孩:“我家就住在这附近,你衣服都湿了,跟我回家换套衣服吧。”
女孩抬起头:“不用了姐姐。”
陈西瑞一把将她拉起来,“就在前边,走几步就到了。”
到了观澜公馆,陈西瑞解锁进屋,从鞋柜里给女孩拿了一双干净拖鞋,女孩怯生生地打量房子,不敢进来。
周姨闻声走过来,看着女孩问:“这是?”
“路上碰到的小姑娘,跟我挺投缘的,还是我本家呢。”
周姨笑笑:“那我多烧几个菜,进来吧小姑娘。”
陈西瑞趿着拖鞋去衣帽间,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裤子,还有没穿过的内衣内裤,又拿了条干净毛巾,领那小姑娘进了客卧的卫生间,“这边有热水,你先冲个澡。”
陈彤彤没用过淋浴,她租的房子没有卫生间,上厕所都是在房间解决,第二天再提着痰盂倒进公共厕所,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精致得让人忐忑。
陈西瑞手把手教她,“掰到这边就是热水,我就在门外,你要不会,就喊我。”
“谢谢。”陈彤彤眼眶发红。
陈西瑞笑了笑:“客气啥。”
吃完饭,陈西瑞帮着周姨收拾碗筷,门锁咔哒一声,她立马跑出去看,果然是傅宴钦回来了。
男人看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孩,表情微愣,不自禁皱了下眉。
陈西瑞解释:“这是我半道上遇到的小姑娘,衣服都湿了,我带她过来换件衣服。”又对女孩介绍,“这我男朋友,你就喊‘叔叔’吧。”
陈彤彤局促道:“叔叔好。”
傅宴钦嗯了声,直接进了书房,陈西瑞感觉这小姑娘像只小猫,见到生人就会应激,尽量柔着声说:“你先坐着,我找你叔叔说点事儿。”
旋开书房的门,陈西瑞嘿嘿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傅宴钦拉开抽屉找东西,看都没看她,“陌生人你都敢往家领?”
“就一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是看她挺可怜的,还没成年就出来打工了。”
傅宴钦拿出一个文件,打开翻了翻,沉声:“以后留个心眼。”
“你怎么回来了?”
他扬扬手里的文件,“回来拿个东西。”
“你回公司不是经过三元桥吗,她家就在那儿,你就顺道稍上她。”
“我不给人当司机,你帮她喊个车吧。”
傅宴钦急着走,走前亲了亲她,陈西瑞一次又一次地觉察到,这是个非常冷漠的男人,缺乏基本的同理心。
女孩没呆多久,陈西瑞叫了辆车把人送走,然后回屋补觉。
睡前翻了翻陈彤彤的朋友圈,这小姑娘目前在工厂流水线上班,生活泛善可陈,倒是挺喜欢看书的,经常分享读后感,上星期发了条状态,想吃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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