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瑞笑了笑:“神秘?他是现代人吗?”
储兴宇解释:“他习惯带一墨镜,你很难窥见他的真容。”
陈西瑞大致脑补了一下,语气里的讶异显而易见:“上班也带吗?”
“上班肯定不能带啊,我是说下班的时候,那墨镜就像你们女生的半永久纹眉,已经跟脸合二为一了。”储兴宇说完,又着重强调,“我表哥还搞副业,副业是作家。”
“听着有点魔幻啊。”
“他最近正好休年假,人在江州。见不见?”
“行啊,那就见见吧。”
时间约在周末,陈西瑞前一天正好去烫了个法式羊毛卷,发型尚处在青黄不接的尴尬期,有点死板,再配上她今天这一身都市女郎知性风,整个人从内到外“成熟”了五岁。
见面地点定在某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陈西瑞依然踩点儿到,相亲男起身迎接,眼睛钉在她身上,看了许久,不太确定地说:“我怎么瞅你有点眼熟啊。”
陈西瑞慧眼识故人:“你是叫孙泽洋吧。”
“你是……徐乐陶那闺蜜?”
“对,是我。”
储兴宇跟个媒婆似的,硬夸:“缘分啊!所以你们是?”
“高中校友。”两人异口同声。
双双落座,孙泽洋坐她对面,打量她的修身毛衣裙,扭头问储兴宇:“今天多少度?”
储兴宇说:“零下七八吧。”
孙泽洋问陈西瑞:“穿这么少不冷吗?”
陈西瑞说:“不冷,我外面套了件Gucci的皮草。”
孙泽洋这才注意到她挂在椅背上的大白貂,点了点头:“挺洋气,像民国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陈西瑞说:“你也像民国里走出来的。”
“哦?”孙泽洋挑眉,“是吗?”
“像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陈西瑞眼神点了点他那墨镜,“室内就别了吧,你后面那桌一直在看咱们。”
孙泽洋扭头看过去,那桌吃饭的小情侣立马埋下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自己也终于意识到有点奇怪,摘了墨镜,一脸深沉地看向窗外:“正好是饭点,先吃饭吧。”
一边吃饭,一边走相亲流程,孙泽洋挺有绅士风度地为女士倒柠檬水、切牛排,陈西瑞没跟他客气,夸他牛排切得好,切面整齐,色泽均匀。
“听兴宇说,你是作家?”
储兴宇笑着插话:“表哥,你发表作品的那个网站叫什么来着?”
孙泽洋讳莫如深:“晋江文学城。”
“哦,我知道。”陈西瑞来了点兴趣,“我偶尔也在上面淘小说看,你写的那书叫啥名字?”
储兴宇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表哥:“叫啥名字?”
孙泽洋摸了摸鼻子,神情难测:“《我凭美貌震惊八国》”
陈西瑞:“……”
储兴宇:“……”
陈西瑞心如止水,照着名字搜索到一篇收藏8、评论5的短篇小说,再看发表时间,距今已经十年了。
开篇第一段是这样的——“我叫徐陶陶,祖上在东南沿海经商,与旅行家马可波罗是世交,我有一个青梅竹马叫姜大帅,人如其名,长得很帅。”
“这你写的?”
“是的。”
陈西瑞瞄一眼储兴宇,满脸写着货不对板,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说:“挺不错的,写得很有灵气,怎么没坚持下去啊?”
孙泽洋真以为对方是在夸他,语气里不免有种生不逢时的悲壮感:“后来不就高三了吗,太忙了,没时间。”
“哎,可惜了。”陈西瑞叹气,“有时间可以捡起来写着玩,当个兴趣爱好不也挺好的。”
这餐饭吃得轻松,双方交流也很愉快,比之前那几个奇葩相亲男观感好太多。
吃完后,孙泽洋把储兴宇支走,单独跟陈西瑞沿着临安街溜达,相顾无言了一阵,他起了个头:“咱们这年纪,家里都逼得急,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假装谈恋爱啊?”
“为什么要假装,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当然没有!”孙泽洋反应激烈,“咱俩今天来相亲,不都是为了应付家里人嘛,谁想年纪轻轻的就一脚踏进坟墓啊。”
陈西瑞无语:“我是正儿八经来找对象的,不是来跟你玩过家家的。”
“不、不好意思啊,冒犯了。”
“没事儿,反正也没相中。”
孙泽洋:“……”
考虑到天气寒冷,女孩衣服单薄,没逛多久,孙泽洋提出开车送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聊起高中时代的趣事,皆有时光倒流之感,到了这年纪,总爱怀缅学生时代,一路聊下来,彼此关系拉近不少。
大概九点钟到家,一进屋,林美珍迫不及待地盘问:“这次感觉怎么样?”
陈西瑞弯腰换鞋,“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还跟人聊那么久。”
“没磕硬唠呗。”
“这个不行,那个也相不中,你说说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林美珍恨铁不成钢地喋喋不休起来。
“这个真不行,他是同性恋,今天跟我扯了半天护肤美容。”陈西瑞随口胡诌。
林美珍一肚子的更年期输出语录戛然而止,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是不太行。”
陈西瑞扯唇一笑:“我可以回屋休息了吗?”
洗完澡,陈西瑞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脑袋空空地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在躯体之上,每天都是一个无止尽的轮转,不停地Ctrl C、Ctrl V。
上班累,相亲也累,只有躲在房间里,才稍微有点喘气的机会。
她给徐乐陶发过去一段语音:“你知道我今天的相亲对象是谁吗?”
闺蜜立即就回:“谁啊?”
“你们班的孙泽洋!大冬天的在室内戴墨镜,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江州就没个正常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夜晚,陈西瑞耳边始终回旋着徐乐陶的粗犷笑声。
第58章 阿谀
由于连着徐乐陶这层关系, 陈西瑞和孙泽洋私下里时常联系。
孙泽洋在北市工作不满两年,路段都还没摸透,却已经成功抓住了这座城市的精髓, 张嘴就是“您猜怎么着”, 闲来无事喜欢背着手遛弯。
陈西瑞懒得戳穿其自嗨,逢她高兴时,也乐意捧捧场:“哎呦您这京腔,那叫一倍儿地道。”
分手第二年,陈西瑞在铺天盖地的新闻资讯里见到了傅宴钦,彼时他以中泰集团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出席华泽手机FLM系列的发布会。
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几百家媒体架起长枪短炮蓄势待发, 堪称有史以来最大排面。
那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被一众人簇拥着走向舞台, 面对镜头, 向全世界介绍他的产品理念,举止从容风趣, 发言恰如其分。
时至今日, 他终于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坚不可摧的声望,几十代人都花不完的财富……这些东西确实诱人, 也许对男人来说, 它们远比女人的石榴裙更加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陈西瑞吃着碗里的酸辣粉,鼻头跟着一酸, 她使劲眨了眨眼,走进卧室找到了那枚被妥帖安放的蓝宝石戒指,捏在两指之间,举到光下仔细端详。
真漂亮,他当时拍下它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这姑娘值得我举世无双的爱?还是这姑娘寒碜如此,一颗钻戒就足够打发了?
可惜的是,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再有答案了。
事实上,在那场发布会之后的饭局上,底下人自作聪明领过来一女学生,那女孩初入欢场,不过二十出头,身材和样貌都不算拔尖,眉眼间带着一股青涩的怯态。
她被人安排坐在傅宴钦身边,女孩脸型圆润显出一点富态,一双翦水秋瞳灵动有神,打扮上挺学生气,但凡见过陈西瑞的,不说这两人十分像,七八分总是有的。
觥筹交错间,有人刻意将话题往那女孩身上引,调侃了句:“这姑娘像不像那谁?”
有说不像,有说像的,各执一词。
女孩拘谨异常,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来之前,那位领他过来的老总特意交代过:“长成这副模子是你的造化,你要有那手眼通天的本事,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迷惑:“我不懂。”
男人就说:“傅总以前有个情妇就长你这样儿,那女人在他身边一呆就是四年,要不是肖想了不该想的,犯了忌讳,哪儿轮得到你。”
女孩主动帮傅宴钦倒酒,顾盼流转间有意做出些肢体上的接触,傅宴钦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心头微荡,莫名脸热。
来之前,她没想过这人竟然如此年轻英俊,跟想象中那些挺着大肚腩、油腻感丛生的有钱人大不一样。
傅宴钦将她审视了个遍,嗓音平和地问:“谁叫你来的?”
邀功心切的万余青说:“我看这姑娘挺机灵,就给安排过来了,别看她年纪小,可是货真价实的千杯不倒啊,喝多少都不带醉的,像这么能喝的姑娘,不多见吧。”
傅宴钦看着女孩,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动了几分兴趣,“是不多见。”
万余青心下一喜,想着自己这回赌对了。
“小姑娘。”傅宴钦抬手虚指一下,“你去敬万总一杯。”
女孩听话照办,给自己先倒满一小杯,然后站起来,举着杯子朝万余青欠了欠身,“万总,我敬您。”
万余青也站了起来,挺给面子地与她碰了一碰,“我全干了,姑娘家就意思意思吧。”
女孩皱着脸,将那一杯全喝了。
傅宴钦眼皮轻掀,“这姑娘够爽快的,万总就别拿那小杯搪塞佳人了。”
万余青笑容僵滞,眼睛在男人身上踱了个来回,讪讪道:“那是,我这就换大的。”
这种场合上的,都是人精,各个都练就一身揣摩圣意的本领,身旁已经有人给万余青满上整整一盅,高声起哄:“拿这个。”
傅宴钦打了根烟,靠坐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瞧这一出。
万余青陪着笑脸,仰头想把那一盅白的全给干了。
喝了四分之一,满脸涨红,身体已然突破承受酒精的极限,他停下来缓一缓,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想接着再干,傅宴钦吐出一口白雾,闷笑出声:“喝不了就不要勉强,本来是个喜庆日子,别最后被抬进医院去,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到医院,他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孩:“你知道他们刚才说你长得像谁吗?”
女孩抿唇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感觉到数双眼睛钉在了她身上,一时惊恐难安。
“怎么。”他屈指磕一磕烟灰,“万总事先没跟你讲吗?”
女孩怔愣,生出些许惧意:“讲过的。”
万余青咽了口唾沫,额头尽是冷汗,其余闹场的几个人也都屏气凝神,没再继续活跃。
傅宴钦没表什么态,故意晾她一会儿,才问:“他都怎么讲的?”
女孩惶恐地回:“说我跟那女孩长得像,说她……”
后面的话,被她及时咽下。
男人的目光踱回到她脸上,要笑不笑地说:“说她什么?”
女孩涉世不深,摸不准这里的规矩,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说她在您身边呆了四年,很受宠,其他没说什么,就…就说了这些。”
她还算聪明,略过了那个难听的侮辱性词汇,“情妇”这个词儿,不适合放在这种场合里说。
傅宴钦听得笑起来:“她今天如果在这儿,你猜猜她会怎么做?”
女孩摇头,一桌子人皆正经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一场本该推杯换盏的酒局,这会儿气氛委实有点凝重。
傅宴钦不急不缓地吸了两口烟,低声谐谑道:“她会把我们这一圈人挨个恭维一遍,然后背地里骂我们‘流氓’。”说完一笑,语气冷硬又讥讽,“既然要学,就要学得像点儿。”
“我、我……没骂人的胆子。”
“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敢出来卖?”傅宴钦起身,顺势将余下的烟按熄在烟缸里,看向万余青,“怎么请来的,烦您怎么请回去。”
其实在那些纸醉金迷的场合里,鲜少能看见陈西瑞的影子,旁人对她的认知,也无非断章取义的三言两语,就说有这么个女人,没名没分跟了傅二公子多年,到了还是没抓牢男人,被拿钱打发走了。
从酒店出来,傅宴钦没让老张送,自己漫无目的开了几段路,最后掉头去了河道子胡同。
林岑插兜站在酒馆门口,深情款款地俯视身前的女人,两人聊了几句,女人似乎打算要走,就在他低头点烟的功夫里,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这位奉行单身主义的老友拽住女人的手,凶猛地吻了上去。
女人攀上林岑的肩,激烈回应。
情–欲这东西,满得快溢出,他知道那俩今晚免不了一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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