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目光锁定了她,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谁跟你说的, 你找谁去, 180包你们玩包你们吃,以为天上掉馅饼啊,什么都不买,你们好意思吗?”
叔叔阿姨们纷纷掏钱买下土特产, 轮到陈西瑞这里, 她咬咬牙,买了一袋麻花。
一车子人, 没人愿意当揭竿起义的出头鸟,知道是坑,还都苦大仇深地往里跳。
更坑的还在后头,八达岭索道要另外收费,球幕电影也要另外收费,中午那顿盒饭,用筷子一扒拉,统共没几块肉,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第二站是明十三陵,沿路风景美不胜收,巍峨的群山,蜿蜒的公路,结果到了地方,那导游就说:“生人不进死人墓,那里头阴气太重,咱们在车上看一眼就行了。”
陈西瑞忍了他一上午,欠嗖嗖地说:“来都来了,下去看看呗,看看能咋的。”
导游拿着扩音器,一字一句地回她:“今天的行程有点赶,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你要想看,自个儿下去,自个儿想办法回。”
“算了,当我没说。”
隔着车窗,陈西瑞远远地感受了下历史的厚重。
下午导游领他们进了一家玉石城,上车前又给大伙儿强势来了一段洗脑:“你们就记住三个满满,第一个诚信满满,第二个件数满满,必须人手一件,第三个就是金额满满,别跟我说没钱哈,没钱你来旅什么游。”
不买也不是不让走,就是说话忒难听,好歹也是背过爱马仕住过大豪宅的,陈西瑞被他那嘲讽的小眼神给刺激到了,花了一千二挑了个最便宜的金镶玉生肖牌。
一日游结束,陈西瑞累瘫了,并真情实感地体会到什么叫“便宜没好货”,滴滴上呼了辆车,只想赶紧坐高铁回家。
没一会儿,一辆黄绿配色的出租车在她跟前停下,司机大叔还挺热情:“是你吧,尾号7249那个,快上车凉快凉快,那行李箱你就搁地上,我来给你放。”
司机下车,把行李箱扛上了后备箱,陈西瑞一个劲儿地冲人说谢谢。
车里播放着伤感情歌,这歌词太戳人心窝,陈西瑞没忍住鼻子一酸,鼻腔里抽搭了几声。
司机问她怎么了。
陈西瑞用纸巾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失恋了。”
“多大点事儿啊姑娘,我跟你说,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什么情啊爱的,那都比不上钱来的踏实,买房子买车要花钱,养孩子要花钱,柴米油盐也得买吧,那不都是一笔笔的钱吗。”
“叔叔,你说的对,人生还是得向钱看。”
司机呵呵笑了笑:“咱这趟是出来玩的吧,都逛哪些地方了?”
“逛了长城明十三陵还有鸟巢。”
“哎哟那可真不错!都是很好玩的地儿!”
司机热情得不行,陈西瑞还挺感动,开了一段,发现这路不对。
她在北市生活了整整八年,对路况了如指掌,如果从这条路开去高铁站,不光路上要堵死,还要舍近求远兜一大圈。
陈西瑞睫毛上挂着泪,表情有点懵:“等会儿叔叔,去高铁站是这条路吗?咱是不是走错了?”
两人的眼神在后视镜里微妙碰撞,一方清澈似水,一方低调躲闪,陈西瑞突然琢磨出了点什么,义愤填膺地吼道:“你怎么专挑人姑娘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趁火打劫啊,得亏我脑子没进水,还认得路!”
司机讪讪一笑:“我寻思着……”
“你可别寻思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返回原点,不然我投诉你!”
活得像龟孙的陈西瑞终于硬气了一回,她可算理解为什么有的患者喜欢把“投诉”挂嘴边了,吼出去的那瞬,心情是真舒畅啊,有种全身经脉被打通的感觉。
这不就是网上说的那个段子吗,质疑强者,理解强者,成为强者。
强者陈西瑞在自己常用的社交软件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回老家找工作,奉劝各位同道中人,想留在北市三甲,一定要做好读博的打算!
当然,有些比较缺人的科室也会招收硕士,这就需要碰运气捡漏。目前收到了老家两家医院的面试通知,祝我好运吧。」
汽车开到半道上,陈西瑞接到了乌羡妮的电话,陈西瑞告诉她自己七点半左右到高铁站。
人潮汹涌的车站前,乌羡妮踩着高跟鞋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丝绒方盒,陈西瑞认得这盒子,它之前一直被自己收纳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收下吧,这是傅总的意思。”
“我不要他的东西。”
“你要不收,你信不信傅总能让我送到你们江州去。”乌羡妮往她手里硬塞,恳求道,“你就别折腾我了妹妹。”
陈西瑞收下了,放进包里,“谢谢,我留着以后当结婚戒指。”
乌羡妮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精致小礼盒,“上次逛街,你说欧米茄那个耳环很好看,就当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希望小陈医生以后工作生活都顺利。”
“羡妮姐。”陈西瑞眼眶发热,抱了抱她,“你也要顺顺利利的。”
“祈祷傅总早点给我升职加薪吧。”
真到离开这一天,陈西瑞心里其实很舍不得,呆了八年的地儿,她知道哪家商城可以砍价,哪家的兰州拉面比较地道,跨年去哪儿最有氛围,而且还结识了这么多朋友……昨天张超还在微信问她:“我靠,你真要回去啊?”
已经顺利申博的他,以后自然是要留下来的,这城市很大,机遇很多,常常给人无限遐想。
她笑了笑,回道:【票都买了,当然是真的。】
张超:【等超哥以后当上院长了,一定把你接过来当院长夫人,等着啊。】
siri:【四十五岁之前能实现这目标吗?】
张超:【我看悬。】
siri:【please滚!】
隔日在公司,乌羡妮一身OL风通勤装,微笑着与总经办的人一一打过招呼,走到最里间的总裁办公室,敲门进去,将买来的冰美式摆到桌上。
傅宴钦正在翻阅文件,头没抬:“换香水了?”
乌羡妮说:“陈小姐送的。”
傅宴钦面色寻常,没什么反应。
乌羡妮又说:“淮州市招商局的人前天找过您一次,还是问那个招商引资的事情,我看您这几天……在忙,这事儿就没提。”
傅宴钦合上文件,抬头看着她:“你转告他们,科技园区只要建成,中泰旗下的几家企业会第一时间进驻。”
“好,您下午的那个会,时间我就通知三点,您看行吗?”
傅宴钦淡淡嗯了声,乌羡妮礼貌离开,手刚触上门把手,男人突然问了句:“她收了没?”
“啊?”乌羡妮扭头微愣,话题太具有跳跃性了。
傅宴钦盖上笔帽,面无表情地靠向椅背,她也渐渐反应了过来:“收了。”
“没说什么吗?”
乌羡妮省略了那话的后半段,只提谢谢二字,“陈小姐说谢谢您。”
傅宴钦一挥手,乌羡妮带上门出去。
傅宴钦晚上开车去了观澜公馆,如今屋里只有周姨在,周姨对两人前天争吵一事仍惊魂未定。
“不好意思啊傅先生,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没准备晚饭,您看看想吃点什么?我来弄。”
“不用麻烦,我已经吃过了。”
说完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进了书房。
陈西瑞的东西差不多全清空了,除了那些乱七八糟带不走的,傅宴钦在她那张专属书桌里翻出了几本笔记,记的都是她工作上的内容,字迹一如既往的漂亮。
他走到两人时常缠绵的贵妃榻上坐了坐,脑海里闪过几幕那姑娘搂着他脖子撒娇的情景,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回过神来嗤地一笑,他这辈子都搞不懂女人。
回到主卧,这里依然维持原样,穿衣镜,零食车,零零散散的马卡龙色装饰品……所有能证明女人存在过的东西,还都坚如磐石地烙印在此处。
他呆了很久,手里的啤酒喝了半罐,最后关门出去,走时告诉周姨以后不必过来了。
周姨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顺着话说她正好想回老家歇歇。
“冰箱里还有好多海鲜和陈小姐买来的冰淇淋,您看看哪些需要,我明天把这边的冰箱清一清。”
啤酒罐被捏出声响,男人言简意赅:“都不要了,你看着办吧。”
傅宴钦搬回了原先的住处,观澜公馆自此成为一处久无人居的空房。
同年,他自请远赴东南亚,正式接手中泰在东南亚的海外产业。
第57章 新生活
陈西瑞回到江州这一年, 退休赋闲的七大姑八大姨们集体焕发了第二春,麻将不打了,广场舞也不跳了, 纷纷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
在男人身上栽过一次大跟头, 她现在的想法特别简单,结婚还是得门当户对,两个势均力敌的年轻人组建小家庭,踏踏实实过日子。
姑姨们办事效率奇高,没几天就给她安排了一号男嘉宾。
硕士,182,有房有车。
陈西瑞打扮撑展,提着小挎包出门, 那见面的咖啡馆就在她家附近, 走过去七八分钟,她踩着点姗姗来迟,男生已经提前到了, 还贴心地为她点了一杯拿铁, 她笑容优雅,礼貌落座:“你好, 是我小姨介绍我来的, 林淑华就是我小姨。”
男生脸上闪过一瞬的失望,被陈西瑞敏锐捕捉到了,她搅动着咖啡,铁皮调羹刮擦杯壁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 “我小姨没给你发照片吗?”
“没有, 我以为你那头像就是本人。”
“哈哈哈您真幽默,那是我从网上down哒。”
这位审美极为挑剔的男士直接被pass, 没几天二号男嘉宾闪亮登场。
此人沪漂五年,现在回到江州在一家投行上班,年薪不详,但长得非常详细,上窄下宽,戴细框眼镜,像一个倒立的倭瓜,也像动画片里的小头爸爸,没聊几句就问她索要生辰八字。
“要这个干吗,你们家是不是想吸我的真气?”
“不是的!我们家信风水!”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西瑞吃了个半饱,撂下筷子:“吃完了吗?吃完咱就撤吧。”
“饭钱AA,可以吗?”
“可以。”
投行男风度翩翩地扣上西装,转身冲服务员一招手:“麻烦开个发票。”
这位投行男自然也黄了。
后来三号四号五号陆陆续续登场,陈西瑞已经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开始有消极怠工的倾向。
林美珍依然笑得合不拢嘴:“才二十五呢,慢慢挑,不着急。你在外地能有这么多优秀资源吗?”
陈西瑞不服气地哼道:“都不咋滴。”
“不咋滴那也是硕士起步,咱家亲戚介绍的还是比较靠谱的。”林美珍对她找对象这事儿充满了希望,就等着来年升级为丈母娘,“下周你二姨安排了俩儿。”
“不想见,我要自由恋爱!”
“我倒是想给你自由,你看看你谈的那几个,有一个靠谱的吗?”
陈西瑞从沙发上蹦下来,嗷一嗓子:“你怎么还往人伤口上撒盐啊!”说罢跑回房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林美珍始终认为她之前的两段恋爱就跟闹着玩一样,什么伤口上撒盐呐,那都是唬人的话。
也就没当真,肩膀一抖,提上小型音响,在姐妹群里语音吆喝:“出来扭腰啦,老北鼻们~”
欢天喜地跑去小区南边的小广场上扰民去了。
陈西瑞闷在房间里听七八十年代的怀旧情歌,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既勇敢又洒脱,简直是新时代女性的楷模,天生就适合干大事。
还有那一场说走就走的告别旅行,背着行囊一边徒步一边被自己感动——被爱情伤害的女孩,最终找回了诗和远方。
可诗和远方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大片大片的留白背后,是一块深入皮下组织、短期内难以愈合的伤口。
时间是良药,受伤的女人需要这剂良药。
陈西瑞目前入职了江州某三甲,这家医院以肿瘤科和烧伤科最为出名,入职体检那天,遇到了同定在呼吸科的一位男医生。
两人互加了微信,男医生叫储兴宇,头像是《独行月球》里拥有六块腹肌的金刚鼠,这导致陈西瑞对他有一种健身达人的滤镜,其实人小伙儿长得白白净净的,跟肌肉猛男完全不沾边。
因为是同批进科室,两人关系更熟一些,某天储兴宇开门见山就说:“给你介绍一对象啊,我表哥,人民警察,现在在北市上班。”
陈西瑞那时刚下夜班,呼吸科的夜班属于是业内公认的忙,整夜就是不停的仰卧起坐。
前半夜收进来两个新病人,写病历下医嘱忙到两点,刚躺下,13床的呼衰病人氧饱和直线下降,护士匆匆忙忙跑来喊她,她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床上跳起来,趿上鞋子拔腿就往病房跑,给病人插管上机,连夜送去了ICU。
所以陈西瑞的整张脸由于睡眠不足,看上去煞白煞白的,像颗发蔫儿的小白菜,但理智仍在:“我不接受异地。”
“没事儿,你俩要是成了,我表哥家里可以找找关系再给他调回来。”
“看来你表哥家很厉害啊,这人脉关系都跨省了,他多高?”
“一米八五,长得又高又酷,还特别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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