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太聪明,心里又放了面明亮的镜子,任何事难以隐瞒。王霏坐到她旁边,叹气,“我就看不惯他那样。”
“说到什么程度?”
“就你暑假到大一的事......”
“外婆的事详细说了?”
王霏挽她的手臂,摇摇头。
黎初漾抿唇,长睫翕动,“狒狒,你应该知道,萧阈没有任何错,他没有义务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即使他有足够的能力担负。”
“可是......”
“没有可是,任何关系都如此,爱情、友情、包括亲情,父母对孩子也是一样。”
“我没有怪过萧阈,你和萧阈高中也是朋友,不必因替我抱不平而怪他。”她补充道。
很难形容黎初漾此时给人的感觉。
她低眉顺眼,姿态安然,美貌、声音、气场全部收敛住,不会给旁人带去困扰,语气如此温柔,眼神也是善良而包容的。
但王霏望了眼窗外,觉得她比月上凝霜更为冷薄,难以接近。
她轻声道:“漾漾,你外婆的事我只知道大概,那时到底发生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未提过,还有你家里的情况,你从来不与我和宁宁说,其实我们一直很担心,你藏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黎初漾眼神微动,拍拍王霏的手背,反而安慰她,“已经过去了。”
王霏心口一涩,站起来,情绪激动,“你总这样!高三!大一!什么事都不说!”
“狒狒,冷静点。”
“你看!你又回避!”
门敲了声,来者没等应允,闯进来。
薛之宁满腹疑惑,既定印象中,王霏从没对黎初漾大小声,她有种护犊子的心理,以前黎初漾做直播人气刚起来那会儿,下班被变态尾随,第二天王霏二话不说长发剪到齐耳,跑去纹了唬人的花臂,打扮更加中性,每天送黎初漾回家。而且当初黎初漾的短视频全是王霏拍摄,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自拍。
“我在大厅都听到嚷嚷了,怎么了这是?”
黎初漾按开震动的手机,蹙了下眉,摁灭屏幕,淡淡地说:“没事。”
王霏看她无波无澜的模样,心里直冒火,“没事?是不是只有盈利与亏损在你眼里才算大事?还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
薛之宁拧眉,拽她衣服,“狒狒!你在说什么!”
“别拉我!我说的不对吗?除了赚钱的事,这么多年,你好好想想,她什么事和我们深入交谈过?你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积蓄已久的委屈倾泻而出,王霏鼻头发红,她看向仍旧低头安排工作的黎初漾,气愤地质问:“如果当时坐你后桌的是别人,如果住你隔壁的是别人,她们恰巧和你读同一所大学,是不是也能成为你最要好的朋友?根本没有人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存在,我不是,宁宁也不是,我们都能被替代对不对?”
“对。”
黎初漾抬头,窗外的月亮在她眼里沉了又沉,好似不堪重负,要掉下来了,但她太强大,王霏和薛之宁觉得那轮月再次被她挂到触不到的高空。
“不存在永恒不定,如果时间事件的轨迹发生偏差,一切将发生改变,潮起潮落,替代更迭是常事。”
两人眼睛都红了,原来友情里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也会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王霏一声不吭拉扶手,怦然一声门响,房间陷入沉默。
薛之宁艳丽的眼妆被眼泪晕花了,她头脑简单,想不明白黎初漾的话,只觉得难过。
她耸吸鼻子,不解地问:“漾漾,难道世界上有和我一样的人吗?为什么我可以被替代呢?”
门一开一合,力道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沙发旁的墙壁只剩下一抹纤细剪影。
黎初漾松开衣角,起身慢步到办公桌,从保温袋里挑了杯全糖奶茶,余光瞥停至桌面立着的相框。照片是大学时期三人第一次旅游,在海边的留影。她收回视线,慢吞吞撕包装,插吸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没什么表情地喝完一整杯后,月亮摇摇晃晃终于从眼里掉下来,最后落进虚无。
过了很久,她用指节揩掉没用的水珠,拨通江掣宇电话,“我需要公司帮我做件事。”
回家十一点半,车缓速驶入地下一层,经过楼梯转角,看见萧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壁灯昏黄,明暗分界模糊,他轻靠在墙边,卫衣帽子盖住头发,侧脸棱角立挺,唇微张,吞吐着烟圈。指间那点猩红,升起,指尖漫不经心地划开凝聚的雾。深沉盖过了少年气,看起来有点颓。
黎初漾掉头就走,准备从另一头的电梯上楼,脚步放得轻,速度很快,没走几步,包带从后面被扯住。她无语,回头,萧阈弯腰,脖颈的项链隐烁,烟雾从唇里吐出来,薄荷味,还有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蜜香,又冷又甜。
心头波皱,她眼睛冷静,“来这里做什么?”
萧阈就那么注视她,指尖的烟快燃尽,留下一点涩味,就像他的声音,“看到人跑什么?”
说着,手指轻轻一掸,灰屑往后扬,随烟消失殆尽。
黎初漾视线在他脸颊划痕稍作逗留,答非所问,“你不是没空吗?”
修长的指一勾,她的包滑到他手上,他轻笑,“确实没空,但现在的问题是,我钱花完了没地方去。”
黎初漾目光紧迫质疑,忽而挥开萧阈的手。
一百万平台抽五十万,剩余公司抽点,提现还得交税,心滴血了。
她愈发觉得两人非处在同一个世界,眼神不自觉疏远,“所以呢?”
萧阈站在原地没动,陷入挣扎。
和王霏分别,因为愧疚他整个人出现裂隙,不能恢复完整,但随即精心而缜密地安排了一场疯狂的报复。
卑劣阴暗的方法,让他溯及过往,包括通过黎初漾的社交账号查看定位,诸如此类和私生饭别无二致的行为。他自我感到厌弃,可笑的是,“我想要她”这种念头竟然达至巅峰。也许因为,“她愿意找我,而不是别人”,仅此理由,肇始顽固欲望。
有什么资格要?难道不应该是一句“原谅我”吗?
可就是想要。
但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肯定看穿他拙劣的把戏了。
黎初漾眼睁睁看着萧阈的脊背塌下来,像被抽掉骨头,显得疲惫而脆弱。
想到那双永远神采飞扬的眼睛也许现在黯淡无光,她心里软下一小片,放缓神情,“到底来做什么?不说话我走了。”
萧阈立刻屈服,放低姿态,垂首乞怜,“金主大人,求收留。”
求你欣赏我的坦荡,嘉许我的诚恳。
“啊?什么意思?”黎初漾这次真懵了,往后撤两小步。
他抿唇又松开,双手插兜,语气淡然,“表面意思。”
旁边一辆车飞驰而过,意识跟着飞出大脑,黎初漾双眸迷茫,“......表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几个字眼对萧阈来说,不在涉及范围之内。他说不出口,难得害臊,耳根发烫
那辆车停在萧阈身侧,前照灯没关,所有细节黎初漾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发红的脸,她几乎猜到他诡异的想法,嘴上机械的重复:“就是?”
他往前一步,捞起她的手,笑得露出虎牙尖,“现在这么晚了,带我上楼睡觉呗。”
第29章 29
“带你上楼睡觉?”
黎初漾谈了那么多恋爱, 肯定有经验,接受度应该也高。一想恨不得把那些狗玩意千刀万剐,但杀人犯法, 算了。
他的一切属于她, 所以一直将身体照顾得非常好,讲究卫生,锻炼体能,包括理论知识倒背如流,现在时机已到,他将没有保留的奉献给她,先手,再唇, 最后全部的自己。
萧阈有信心让她舒服, 唇角翘得特高,点头,“嗯, 带我上楼睡觉。”
黎初漾明白了, 他想419。
萧阈之所以如此大言不惭,必定经历很多。他在国外呆那么多年, 开放, 正常,419,正常。
她思想开放,虽然自己没享受过快乐, 但认为所谓的贞操是束缚女性的玩意, 对他确实有深入的打算,其一弥补开不了口的遗憾, 其二染指白月光刺激。
过去暗恋加成,对他的好感比任何人都多,偶尔怦然心动。同时心里另一道声音,因为分贝太小,她辨不清含义,索性掩进最里,不管不顾。
无论如何,速度似乎有点快。
真的快吗?
一晃眼即将2024年,仔细想想去年做了什么。除了拼命工作赚钱,偶尔网上与不同的男人暧昧,三三俩俩的朋友吃几顿宵夜喝几顿酒,生活就这样过去了。这样快节奏的时代,一切都匆匆。大街小巷万丈高楼平地起,门口酒店一年换了三位老板,男女一天遇见三天相恋七天进酒店,甚至刚见面谈婚论嫁订下终身大事的例子比比皆是。
和萧阈高一认识,一年半的同桌,后面没见过面,工作号聊了将近两年时间。现在无论他以怎样的心理关注,有好感确凿不移。至于是否喜欢,不重要,快餐,填饱肚子,吃几顿,新鲜感没了,换一家。
黎初漾对感情里的纠缠不清、歇斯底里排斥,由衷厌烦,恰到好处的暧昧,既不会被道德上的恋爱关系约束,也不会法律上的婚姻关系牵制。
而更具性价比且售后无忧的419,如果体验对象是萧阈,毋庸置疑的最优选。
视线悄无声息瞟向某处,再往上,挪至他的腰。联想照片,鼻腔绒热,黎初漾别开脸,清醒之下很难放开,她寻思得壮壮胆,提议道:“不然先去喝酒?”
获得批准,笑意在萧阈脸上扩大,他点头应允,莫名有种与他气质相悖的乖巧。
酒店需要身份证登记,拆穿意味分道扬镳。自己家里不适合,黎初漾思忖几秒,“你家附近的酒吧怎么样?”
萧阈秒懂,手指钻进黎初漾指缝,反扣缠住,捏捏她指节,笑得骚里骚气,“想去我家啊?”
她淡定而直白地问:“不行吗?”
太他妈可以了,他看着她脸上的妆容,“但我家没你用的东西,你说几个牌子,我叫人送来。”
看来没带女人回去过,黎初漾的表情是自己察觉不到的愉悦,她经常外出拍摄,向来准备周全,“不用,我车里有。”
萧阈不免想那些东西以前为谁准备,心里阵阵酸闷,他抑着情绪,“没有需要补的吗?”
“没有。”
“哦,挺好。”
黎初漾不知道哪儿惹着人了,突然不高兴了,她坐在副驾驶被低气压压迫得如坐针毡,寻思算了说要下车,他哼笑声,油门踩得引擎轰叫,一路飞驰到望江公园旁的Eternity艺术公寓,停好车后,非要牵着手走路,攥得死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半夜温度低,掌心熨了层粘腻的汗,她每次试图抽手,他就低头睨着她,唇绷得平直冷厉。停停走走,别扭了一路,很快到了江畔,涂鸦招牌4RealMe出现在视野,装潢特立独行,门口放置潮玩雕塑,门口飘出食物烹饪的香味,是一家服务型的清吧。
黎初漾停下脚步,立刻猜到是萧阈的店,萧阈以为她后悔,冷冷淡淡地问:“怎么。”
她摇头,“没事,环境看起来可以。”
他眉梢上扬,声音还是冷,“我设计的,后悔没让我入股你们酒吧?”
“没有。”
干脆果断的回答,萧阈哦了声,无所谓,他自己想办法。
“这边每天多少钱一平方?”她问。
“五元左右,”他语气随意,“你要?”
黎初漾对金钱敏感,心算得出答案,笑着问:“我要?商铺产权是你的?”
萧阈以为她有兴趣,懒懒地扬了扬下巴,“右手边正着数第二家,第八家,你想要,我叫人腾出来。”
这样的对话场景太熟悉,年少时发生过无数次,萧阈是真的单纯而真诚的在问,他能支配的资源不限于此,如同冰山一角,他还有更多,更多仅凭寒窗苦读或一辈努力无法创获,对他来说却不值一提的东西。黎初漾眉目微凝,拉开店门扶手,断然拒绝,“谢谢,不用。”
进门,哥特穹顶,金属质感散发微光,舞台驻场唱着最时兴的歌,服务生热情地招待,一口一声哥,带他们前往舞台旁边的隔间。靠墙角落的位置,两面墙带来安全感,黎初漾习惯选择。萧阈脱掉外套扔到对面沙发,食指一拨,平板在桌面转半圈滑到她面前,自然地坐到她旁边。按理,两人应该面对面落座。距离有点近,她往旁边挪,平板推过去,“你点吧。”
萧阈靠近,偏要打破边界,手臂搭到沙发靠背,一本正经地说:“说什么,听不见,太吵了。”
又不是蹦迪的嗨吧用得着离这么近?她横他,他面不改色勾选小食。还没听见骗鬼呢。注意力被他买萝卜似的手法吸引,过了会儿,她实在看不下去,“五人份的量是不是太夸张了......”
萧阈轻谑,“没见过年轻力壮的男人?”
黎初漾算明白了,问这骚东西等于自讨没趣,没忍住翻白眼,“您慢慢吃,多吃点。”
萧阈一肚子气又怕她真不高兴,“你不吃?”
“不吃,喝酒吃太多容易反胃。”
他默默划掉为她点的一大堆辣卤,留了一份冰镇青梅,两份香脆小饼干。没和她一起喝过酒,拿不准注意,他将平板调到酒水界面放到两人中间,“看看,有没有喜欢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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