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预料,响三声后,她接了,音乐声从大到小,应该是从清吧走出去了。
“什么事?”
萧阈开门见山,“我需要见面谈。”
音筒只有风声呼呼吹,过了几秒,黎初漾疏离冷淡的声音传进萧阈的耳朵。
“见面不会改变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非要这么决绝吗?”他恶狠狠盯着茶几的酒杯,喉间无法咽下的委屈让嗓音嘶哑,“有什么不能沟通非要分手?你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当什么?”
黎初漾说:“人生的插曲。”
萧阈几乎要喘不过气,他太恨她永远理智,轻描淡写的样子。
“抛去所谓上头的暧昧,你就没有一刻真诚,没有一刻对我动心吗?”
“即便有,”黎初漾温声道:“那也算不了什么。”
旧痛和新创如影随形,萧阈顿感酸涩,他忍耐着,“那么我呢,我究竟对你来说算什么?”
“过客。”黎初漾补充解释,“于我和你而言,对方都是过客。”
萧阈死死攥住手机,随手拿起杯子朝地上砸,“砰”地声,玻璃四分五裂,高阳和酒保朝萧阈看去,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能感觉周身空气急遽冷冻近乎凝滞。
但他竟然低低地笑了。
“黎初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比明镜还清?七年前明知我喜欢你,七年后明知我从未忘记,你在骗自己,还是觉得掐着我好玩,所以扯这种小儿科的谎言来骗我?”
眼睛被一地玻璃碎片割得通红,萧阈仰头,锐气冲天的眉眼被挫去傲气,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涩,“你说自尊最重要,那么我呢?我的自尊是被你踩到脚下的垃圾吗?”
“萧阈,我从来没要求你帮助我,也从来……没祈求过你的爱。”黎初漾的嗓音微微颤抖,但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言嘈杂将这丝隐忍的波动淹没,“不要再白费力气,你就当作游戏一场,现在结束,一切拨回正轨,如果伤害到你,我道歉,欠你的,我会悉数偿还。”
舞池的食色男女暧昧调情,厚重的灯光一遍遍扫过萧阈的脸,污浊燥热的空气让他窒息。
他端起酒杯喝掉一整杯酒,闭上眼,笑了,仿佛变回那副公子哥样,“谁他妈稀罕你的道歉?哥缺你那点钱?黎初漾,你就永远沉湎过去原地踏步,用钉子把自己的心钉牢钉死,守着可怜的自尊心过一辈子。”
“嗯。”
“你就是怂货。”
“嗯。”
“除了嗯还会说什么?”
“再见。”
“黎初漾!”
黎初漾没挂电话,萧阈始终舍不得对她说更狠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回心转意。
或许她有苦衷呢?
对,一定是这样。
他抓住渺茫的点,问道:“你离开我,不难过吗?”
“不难过。”
萧阈的眼睛瞬间黯淡,浑身的骨头隐隐做痛。
“说谎。”
“萧阈,我和你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时间,不会为一段感情改变本性,更不会消耗自己,我只会权衡利弊,追求折中的平衡。是我配不上你的感情,不要再执着。”黎初漾说得平静又体面,“好好生活,祝你身体健康,平安喜乐,愿有所成。”
“再见。”
手机的短促电子音刺耳。
愿有所成?
竟然跟他说愿有所成。
萧阈冷笑两声,手机往沙发砸下
高阳小心翼翼看着他,“哥?”
“别吵。”
强撑的镇定终于原形毕露,情绪渗透发酵,萧阈的双肘撑膝,头和腰一起慢慢低下去,用手掌按住了眼睛。黑色碎发散落,只余有棱有角的嘴唇,紧绷着力度。
他看上去有种风雨欲来,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的劲。
半小时后,萧阈拨通林魏赫的电话,手机甩到桌面,手指敲着膝盖,等待接听。接通后,他直言道:“我现在没心思掰扯,Super Space,把她的日记本给我。”
林魏赫默了几秒,“什么时候知道的?”
“忘了,反正比你认清自己更早。”
也就是说,萧阈明知黎初漾有可能真的讨厌他的情况下,一如既往守侯与凝望,并且回来找她。
“送不送?”
“你不去找她,找我要日记本?”
萧阈踹了脚矮桌,杯子歪斜倒下,酒顺着桌沿流。
“凭什么找她?我他妈做错什么了?”
他握拳的手,克制着情绪,背面浮迭青筋,“以前穷怎么了?她自己瞧不起自己,不接受别人的好意,有钱是我的错不成?”
他们那一票人,天生无需为生计发愁,为生活奔波。林魏赫能理解萧阈的想法,贫穷和富有并不是判断一个人的标尺。
他哦了声。
“日记本送来,不送现在带锁匠撬门。”
第47章 47
2014年8月31/周一/雨
明天开学, 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暑假我反复在想两件事。
第一件,五年级那次一附小和二附小的交换生活动。
因为作文登报, 被推荐去二附小, 那里和我们学校不一样,制服36套,随处可见的轿车,学生昂着头趾高气扬。
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所挂名的贵族学校,等被一位男生欺负,发生口角之争,学校要求请家长为时已晚。
第一次看见外婆的背佝偻到没有尊严的角度, 低声下气给老师道歉, 明明是他的错,多么不公平,但她将我的头也按低了。
因为, 如果不道歉, 我在凉川不再有学上。
回家后,问外婆原因, 她说因为他们有钱, 我问那我们呢,她沉默地抚摸我的发,说漾漾啊,不要和别人吵架, 生气了也要忍耐, 不然以你的性子吃亏了,外婆很难做。
我一向听她的话, 懂得“忍耐”二字如何写,也明白了,因为没钱,所以被迫接受所谓的正义。
世界不公,欺凌者在阳光下披上伪善面皮,旁观者站在至高点冷眼旁观,受害者被捂住嘴沉入深海。
改变不了不公平的世界,只能改变自己。
寒窗苦读十年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
没关系,再忍耐七年,我将逆风翻盘。
第二件,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赚钱买一套房子。
家里实在太小,住的地方可能大概35平方,一间仓库房和卧室。她已经竭尽所能给我最好的了。
可下雨天真的很讨厌,墙壁本来就掉漆皮了,梅雨季节上面会发霉长绿菌,雨下大了,屋顶的瓦片会漏水。如果冬天雨季,床褥发潮后,晚上睡觉会冷。
以后买一套大房子,要有洁净的大窗户,很多房间。
外婆一直住仓库,要给她最大的那间,我呢,想要一间阳光能洒进来的卧室。
命定的不是命运,我将逆流而上,改变潦草开局。
期待明天开学,希望不再有初中那些说我有穷酸味的人出现。
2014/9/1/周一/晴
分到了一班。
办主任叫王成总,隔壁家老王。
认识了三个奇怪的人。
后桌,林魏赫,王霏。
林魏赫,一位不喜欢任何人的人,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二个字,他总用探究和疑惑的眼神看我,似乎有点讨厌我?
王霏,主动帮我搬凳子了,还叫我放学和她一起走。自从青春期长胖后,第一次有人觉得我搬不动凳子。
我的同桌,萧阈。
萧,和笛子很像的乐器,阈,数学里y=f(x),函数定义域X阈值的阈。
但他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艹肃萧,门或阈。
我两个都记住了。
很难想象有天会用明媚来形容一位男生。但萧阈实在长得太好看,比大街小巷海报上的明星还好看,瘦瘦高高,清爽干净,皮肤白到可以看见腕部的青色血管。
不过我第一眼就讨厌他。
讨厌他鼻梁上的痣,总让我分神。
讨厌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因为对我笑准没好事,比如上课偷偷听歌,还要问我听不听。
讨厌他的眼睛,太亮,锋芒与骄傲都写在里面,导致我不敢和他对视。
讨厌他身上的香味,我因为讨厌甜食。
讨厌他说话的腔调,慢悠悠,总感觉在调侃,憋着捉弄人的心思。
讨厌他的书包,那么好的书包,一本书不带,不过上面挂的向日葵挺好看的。
讨厌他话那么多,查户口似的,总找我说小话,可能因为他的好朋友林魏赫话太少了。
班上的同学老师倒挺喜欢萧阈,托他的福,他们连看我都顺眼了。
外婆问学校的情况,我说挺好,她说难怪你回来看起来特别开心。
可能是萧阈说的那个冷笑话太搞笑。
茉莉花是什么?好一朵美丽(没力)的茉莉花。
人长得挺机灵,不好糊弄,可惜脑子有点问题。我的同桌好像是笨蛋。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总体看,开学第一天。
无尽艳阳晴天,珙桐花海,白鸽与少年,盛夏不再迟捱。
2014/9/2/周二/晴
我终于理解以前的同桌为什么烦我了,不过可能因为萧阈也是左撇子,所以撞到多次没有生气。
不过他写字挺好看。
填校服表格时,填的L码,这样可以穿久一点。
因为校服很贵要70元,比我和外婆一周的伙食费都贵。不好意思找她要钱,她挺高兴,说当给我买新衣服,问我怎么不穿前几天买的新裙子。
一条35元的白裙子,除了校服之外最贵的衣服,我舍不得穿怕弄脏。她说想看我家乖乖穿,看着她身上洗到褪色的衣服,有点难过。
以后一定要给外婆买很多很多新衣服!
2014/9/3/周三/晴
萧阈今天一直看我,可能因为我腿太粗,穿裙子不好看,以后不穿了。
他好自恋,课间休息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部白色手机,一直自拍。
班上的人找他要联系方式,挤得我没办法好好看书,他和王霏加完联系方式后,居然还有脸问我。
萧阈说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他想问题目,我一眼看出来他真的很无聊,放学后还想找人唠嗑。而且我没有手机,哪来的Q.Q和微信,他就在那笑,说黎同学,那给个家庭地址,我以后给你写信。
萧阈真讨厌,想换同桌了。
2014/9/4/周四/晴
短短四天,萧阈在学校声名远扬,王霏说,贴吧有人传了偷拍照,虽然很快被删帖,但现在基本所有关注的都知道,高一(1)的新生出了一位大校草。
上午课间有好多女生跑到窗户偷偷看他,他挺坦然自若的,趴在课桌睡觉,估计习惯了。
下午课间女生送零食和水,他婉拒,结果上了个厕所,王霏全给他接了,他就在那插着兜笑,给王霏取了一个外号,狒狒。
王霏以为是自己名的叠词,呲个大白牙认为还挺适合她,结果林魏赫正儿八经地来了句,脑子没进化的低等动物。
王霏和萧阈差点打起来,我第一次当和事佬,因为吃了她塞的一包辣条,有点心虚,倒霉的是,被萧阈发现了,他淡淡瞥着我,说你还挺喜欢吃这玩意儿,更心虚了,所以我给他讲了道数学题。
没想到他误会,辣条=讲题。
于是放学,我收到了一大包同款辣条,五十五袋。
......萧阈脑子有病,我脑子也有病。
五十五袋辣条换了五十五道题目。
跟外婆说这件事,她说乖乖真棒,现在就能赚辣条了。
......无语。
小学辣条可以散买,上初中后长痘痘就没吃,再吃还是好滋味。
乐极生悲,油弄到笔记本上了。
2014/9/5/周五/晴
萧阈今天上学拎了两大袋来班上,包装五颜六色,学校小卖部见不到,外面超市也没有。一袋他发给同学让他们以后别接其他班的女生送来的零食,另外一袋塞抽屉,跟我和王霏说要吃自己拿。
课间又有女生送零食和水,萧阈说满了放不下,以后别送,然后让我给他讲题,讲了两道题,他听得眼皮打架,最后懒洋洋趴到课桌,说:黎同学,那些辣条还是当作撞到你胳膊肘的赔偿,讲题就算了。
正好不用浪费时间,可以多做一道题,我当然乐意。
外婆回来得很晚,有家新商场开业,她捡了很多值钱的东西。
帮她分拣废品时,突然想到萧阈拎的两大袋零食。
以后不想吃他的零食了。
2014/9/6/周六/晴
外婆发现我近视了,带我去配眼镜,选了个最便宜的黑镜框,有点大,挡了半张脸。
外婆说换一个,把我家乖乖漂亮的脸挡完了,店员发出嘲谑的笑声。外婆二话不说拉着我出店门,我不明所以,她问为什么不生气。
店员没职业操守归没职业操守,但说的实话,我本来就不漂亮,况且外表不能当饭吃,读书才是出路。
外婆说我其实很漂亮,小学有次她接我放学,看到有位小男生跟屁股后面,又嘟囔着初中好像也有。她年纪大了,看花眼正常。
不过萧阈那种样貌应该可以当饭吃,应该会有很多女生为他买单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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