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等时局进一步变化。
他把情况向亨利八世一一道明,亨利八世只是冷冷地回道:“那就向罗马教廷上诉。”
*
玛丽·博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王后,大家都知道,国王在想办法与她分开。
沃尔西主教劝勉亨利八世,在教皇未做出明确判决之前,仍要温和地善待凯瑟琳王后,于是宫廷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谁都能看出,国王夫妇貌合神离。
亨利·珀西回到了红衣主教的府上,令玛丽·博林意外的是,他进宫后还主动找到了自己。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凯瑟琳王后与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在密室中祷告。最近她与约翰·费希尔主教经常在密室中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嘀嘀咕咕,似乎有做不完的忏悔。
“安妮后来怎么样?”他主动询问。
“她很受打击,”玛丽·博林略微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她以为你会为她抗争。”
亨利·珀西淡淡道:“贵族是没有婚姻自由可言的。”尤其是这个国家最古老的贵族家庭。
玛丽·博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亨利·珀西似在为自己辩解,缓缓又道:“国王需要博林家的女孩与巴特勒家族联姻,解决关于奥蒙德伯爵头衔的争端。”
玛丽·博林点了点头,道:“是的,你与什鲁斯伯里伯爵的女儿——玛丽·塔尔波特,也要订婚吗?”
亨利·珀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婚约里面还有很多细节要讨论。”
玛丽·博林:“哦。”
窗外的大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玛丽·博林怔怔地望着玻璃上的雨滴汇成的一道道水流飞快地淌下,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言。
许久之后,在一片密密的雨声中,亨利·珀西开口说:“玛丽,我以前对你的态度不够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玛丽·博林侧目看了他一眼,道:“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他从胸襟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钱包:“这里是一百英镑,其实那天就准备借给你,可是你走掉得太快了。——希望还能帮到你。”
玛丽有点愕然,顿而轻轻摇了摇头:“已经不用了,谢谢!”
亨利·珀西将钱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我坚持让你收下,玛丽小姐,否则我的良心会一直不安。”
无所不在的良心问题,玛丽·博林感到哑然失笑。
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好,使她忍不住疑惑:“珀西勋爵,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亨利·珀西看似不明所以,半晌才想明白,否认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很对不住你们博林家。”
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玛丽·博林问:“你想念安妮吗?”
亨利·珀西摇了摇头:“宫中的调情游戏,身在其中时或许很吸引人,但是脱离这个环境,尤其是想到自己的职责,会发现宫里发生的一切只像孩童们在过家家。”
玛丽发现剧情完全和小说不一样了,小说中亨利·珀西失去安妮后,醉生梦死、挥霍无度,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很伤心。
【📢作者有话说】
注:
[注1][注2]引自《阿拉贡的凯瑟琳:王室联姻、废后风波与英格兰宗教改革大风暴》/(英)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著;曾晔译,华文出版社,2021.6
第二十一章
仁慈
雨完全没有小下来的意思。亨利·珀西也不急于离开, 两人站在窗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他问玛丽·博林:“你在宫里还好吧?”
“我很好。”玛丽答道。
最近国王正在忙着处理他的“大事”,她确实过得很不错。
亨利·珀西的声音像是呓语,又像是在开玩笑:“你这么善良,真希望你的父母晚点把你嫁人。”
玛丽·博林自嘲地想:她与詹姆斯·巴特勒的婚姻谈判可能会延续很久, 至少在小说中, 一直要等到安妮·博林获得了亨利八世的宠爱后。那时, 托马斯·博林本人会得到奥蒙德伯爵的爵位——而不用付出一个女儿联姻和大笔嫁妆的代价。
不管怎样, 那至少也要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自己都是相对安全的。至于后面要嫁的对象,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你也听说了吧?沃尔西主教在帮国王办理离婚。”亨利·珀西道。
玛丽·博林点了点头。这是最近宫中最大的事情。
“国王有可能会娶一位平民妻子吧!”宫内都在传贝茜·布朗特怀了国王的孩子,看来亨利·珀西也听说了。
玛丽·博林道:“是啊, 如果沃尔西主教能够为国王办成离婚的话。”
亨利·珀西眼中的忧郁一闪而现:“玛丽小姐, 如果有机会, 请还是想办法让安妮小姐回到宫廷吧——她注定是属于宫廷的女士, 赫弗的无聊生活恐怕会令她备受折磨。”
这倒是真的,安妮自小便生活在宫廷, 乡间的生活不适合她。想来亨利·珀西也还是惦记安妮,只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看开吧。
小说中,安妮·博林再次回到宫廷时,就会成为亨利八世的求爱对象。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宫廷的焦点, 如果亨利·珀西做不到忘情,将会非常痛苦。因为那时到处会是安妮·博林的消息, 并与国王的名字缠绕在一起。
“相信我父亲一有机会, 就还会送她来宫廷的。”玛丽·博林道。
只是那时两人只能做最普通的朋友, 就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
亨利八世在枢密会议上。
鉴于去年对法国小范围作战时, 苏格兰又趁机对英格兰北部发起了袭击, 萨里伯爵主张现在趁苏格兰的摄政(奥尔巴尼公爵)不在国内,对苏格兰进行一轮打击报复。
法兰西与苏格兰一向交好。——英国只要对法开战,苏格兰势必会从北境背刺英格兰。
萨里伯爵义愤填膺、势在必得,亨利八世却似乎不为所动。
他回想起了去年7月至10月对法国的那场攻击,萨里伯爵率军在诺曼底的瑟堡登陆,耗费了两万英镑,除了一路烧毁了法国的一些小村落,什么也没有收获。
再往前回忆,似乎自登基以来,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仅仅追求虚妄而又不切实际的荣誉。
先是与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和法兰西的弗朗索瓦一世竞选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争夺“基督教世界的统治权”,花了一笔不菲的金钱贿赂诸选帝侯,不出意外落选了;
接着是1520年6月与弗朗索瓦一世在金缕地会盟,双方耗资巨大,虚情假意。转眼自己又与查理五世成了同盟,所有的钱全打了水漂,跟随自己而去的很多贵族,因为要与法兰西贵族攀比排场和财富,最后都破了产。
之后,在凯瑟琳王后的建议下,开始追逐罗马教廷的荣誉。因为查理五世拥有“最笃信天主教的国王”的头衔,弗朗索瓦一世拥有“最笃信基督教的国王”的头衔,英格兰国王也要拥有一个可以比肩的特殊头衔。为此,花了无数的时间,写成了《捍卫七圣礼》一书,终于得到了教皇利奥十世颁布的“信仰捍卫者”一衔,却也被马丁·路德骂了个狗血喷头。(因为此书是专门驳斥马丁·路德而著。)
再然后,就是去年,在凯瑟琳王后和沃尔西主教的双重主导下,与查理五世结盟、对法兰西宣战。当萨里伯爵在法国一路攻击和破坏时,国内兵力空虚,苏格兰趁机从北方入侵,若不是驻守边境的托马斯·戴克男爵处理得当,及时言和,险些铸成大祸。
还有1521年底,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斥巨资支持托马斯·沃尔西竞选教皇(只在第5次和第12次投票时,得到了7票)。
……
亨利八世发现,无论是沃尔西主教还是凯瑟琳王后,都是为了不让自己插手国内的事务。
沃尔西主教让自己担当欧洲事务的调解者,斡旋在查理五世和弗朗索瓦一世中间,用眼花缭乱的外交事务,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干预国内政治;
凯瑟琳王后则充当的是她外甥查理五世利益的代言人。
当自己不再刻意去追求“荣耀”,不再被浮夸和虚张声势的外表所吸引,真相开始慢慢显现。
想到这里,亨利八世的心中生起了一股怒意,一扶桌子站了起来。他对萨里伯爵不客气地道:“既然去年双方已经和解了,就不要再生事了!除了烧光一些苏格兰农民的房子,我们的王国能得到什么!”
“可是——”
“我已经决定了。”
萨里伯爵深感不惑,似乎国王哪里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
亨利八世很清楚,自己思想变化的源头,来自玛丽·博林对英格兰新战舰的评价。从来没人这么呛过自己,所有的人都在奉承、夸赞和恭维自己;所有的人都在投其所好,尽可能地满足自己。
只有她是个例外。
因为被她的那番话伤了自尊心,他生气没有再理她。她竟然也安之若素,想到上次看到她与詹姆斯·巴特勒在一起相谈甚欢,说不定她现在又和哪个男子在一起……
亨利八世没有再往下想,尽管如此,心中的妒嫉还是压抑不住地翻涌。
想想自己为她做了什么,圣乔治节时(4月23日),封了托马斯·博林为嘉德骑士,这是基督教世界骑士制度中最高级别的荣誉!她却对自己完全没有表示!
想到这里,亨利八世喊乔治·博林进来。
他带着一丝怒意问:“你姊姊最近是不是还在因为冒犯了我而后悔?”
乔治以为国王指的是安妮,连忙道:“是的,她已被我父亲放逐回赫弗,免得惹您生气。”
亨利八世:?
乔治越来越紧张,不敢乱说话。
亨利八世:“那倒也不必驱逐回赫弗——玛丽小姐,不一直在王后宫中么?”
乔治这才明白,微微躬身,道:“玛丽她一直都觉得配不上陛下对她的宠爱。”
亨利八世听了心中略微舒服了些,“她有没有让你为她在我面前求情?”
乔治不敢胡说,低声道:“没有。她错得太离谱,已经不敢奢望陛下原谅她。”
亨利八世一脸悦色,很大度地说:“她知道错了就好,我对小心取悦我的人,一向都是很仁慈的。”
乔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复:“陛下对令姊确实很仁慈。”
“你去把玛丽小姐叫来吧,”亨利八世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我新作了一首曲子,想让她听听。”
*
乔治只好去找她,来到王后的会客室,正好见到亨利·珀西与玛丽在交谈。
“抱歉,我需要借我姊姊一用。”乔治不客气地道。
“你请便——”亨利·珀西显得气定神闲。
乔治和玛丽一起走出了房间。
“国王要召见你。”
“因为什么事?”玛丽有一点点紧张。
“没事,国王的心情很好。”
玛丽还是觉得有点不妙。
乔治走了一会儿,警觉地道:“姊姊,你最好不要趁安妮在赫弗,就以为可以与珀西勋爵发生什么,沃尔西主教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让我们与珀西家族联姻的。博林家再经不起一次这样的丑闻了。”
玛丽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
第二十二章
格林威治宫
诺森伯兰伯爵与什鲁斯伯里伯爵, 这两个古老的北方家族,有着相似的利益和责任。
亨利·珀西娶了玛丽·塔尔波特,无论从王国还是从家族的角度考虑,都是一场很务实的婚姻, 可以将这两个家族牢牢团结在一起。
这两个家族守护的是王国的北境, 面对的是苏格兰这个亘古不变的敌人。
*
宫廷从布里奇维尔宫搬至格林威治宫后, 亨利八世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去打猎, 一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回来。不累坏八到十匹马,他都不可能尽兴。
年轻的君主就有这么一种本领,能把一项本来愉快的消遣运动,不遗余力地变成一种痛苦的折磨。
玛丽·博林揣摩国王突然召见自己, 一定是因为这场雨。他无法出去狩猎, 对于他这种闲不下来的人来说, 不生出些幺蛾子就不正常了。
乔治推开了房门, 让玛丽一个人走进去。
亨利八世穿着一件土耳其式的长袍,用白色绸缎制成, 上面镶着用红宝石和钻石缀成的都铎玫瑰纹章。
因为最近国王与王后闹分手、来王后的寝宫次数极少,玛丽·博林多日来都只是远远地看到过国王,未像此刻这么近距离的觐见过。
他理短了头发,没有留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是很年轻英俊的一张面孔。
玛丽向国王行了礼,国王一挥手, 示意她在旁边的一张镀金凳子上坐下。
“我新作了一首曲子, 想让你第一个听听。”
亨利八世会很多乐器——长笛、竖笛、鲁特琴、竖琴、手风琴等, 他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玛丽·博林听说, 如果遇到不错的音乐人,他会不择手段地挖人。
他成功挖角了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的风琴师——迪奥尼修斯·梅莫修道士来伦敦,作为他的乐队队长和神父。至于从其它大学和教堂唱诗班抢走的音色优美的歌手,那就更多了。
他的王室教堂合唱团唱出的效果,一定要比其它教堂里的听起来要好。玛丽心想,这也算是另一种虚荣吧。
亨利八世走到了他的竖琴旁,随意拨动了几个音符,然后坐下来开始正式弹奏。他弹得很用心,旋律一出,玛丽就怔住了。
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在现实世界中,很多电影和纪律片的背景音乐都用过。对于她来说,她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小时候学钢琴,也练习过很多次。
它就是大大有名的《绿袖子》,一首听起来会感到淡淡忧伤的曲子。
一曲弹罢,亨利八世问:“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博林由衷地赞叹:“好听。”
亨利八世又换了竖笛演奏了一遍,音色不同,仍是很好听。
“这首曲子还没有名字——”他蹙眉道。
玛丽抬眸,说:“就叫《绿袖子》吧!”
亨利八世瞥了一眼玛丽,她戴的袖子是蓝色的,夹了一点点粉色。他不高兴地道:“为什么要叫《绿袖子》,我偏要叫《蓝袖子》。”
蓝袖子?玛丽扶额,“不可以。”
虽然亨利八世在历史上很渣,可是这首曲子很经典,不能让名字毁掉经典呀!
亨利八世又琢磨了一会儿,“嗯,《蓝袖子》,就叫它吧,这个名字真不错。”
玛丽·博林:“您不觉得《绿袖子》比《蓝袖子》更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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