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八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我发现,你就是所有事情都要与我对着干。”
玛丽·博林心中真是委屈,明明一片好心。
亨利八世离开了竖琴,雨还没有停止,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变暗。从玛丽的眼中看过去,晦暗的场景像一幅油画。
他个子本来就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饶是玛丽的个子也不低,当他每次靠近时,仍有一种处于下风的被震慑感。
亨利八世冷着一张脸,凝视着玛丽说:“我一直等你来给我道歉。”
等了那么久!
玛丽心道:你可真记仇!嘴上却恭恭敬敬地说:“我怕我表达不好,惹你更生气。”
“后来想想,赐予你的荣耀太大,对你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是的。”
亨利八世望了一眼窗外:“等天晴后,你每天随我一起去打猎吧。”
玛丽的手指在袖中攥紧了亨利·珀西借给她的钱包,国王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要她继续扮演情妇的角色吗?
“最近这段时间,沃尔西主教大人正在处理您的‘大事’……,这样真的好吗?”
“你也听说我离婚的事情了?”
玛丽点了点头,想了想,问:“您会娶伊丽莎白小姐吗?”
“谁?”
“他们都在说,您和凯瑟琳王后分开后,你会娶伊丽莎白·布朗特小姐,因为她现在怀着一位继承人。”
亨利八世感觉很荒诞:“她怀的是男孩、女孩还不知道。”
“那您是要和她结婚吗?”
“不是,沃尔西主教可能会想让我娶一位法国公主。”亨利八世完全没有料到,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竟然被大众误会成互为因果。
“可是我们不是要与法国开战吗?”玛丽记得,那艘差点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战舰,正是为了与法国作战而建造的。下半年英格兰会大举进攻法兰西,一直是公开的秘密。
她记得小说中,也是这个剧情,国王的姐夫萨福克公爵会率兵一直攻打到了距离巴黎首都不到四十英里的瓦兹河,那时已经是11月了,凛冬将至,而且还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寒冬。
萨福克公爵被迫撤退,带领大军灰头土脸地回到英格兰。小说中,亨利八世很失望,还禁止萨福克公爵和他的将领进宫。
难道,剧情全都改变了?
亨利八世:“我突然觉得‘和平’更适合我。我不想再伸手去问国会要钱了,上次你说要重视探险和贸易,我认真想了想,也许你是对的。所以我不打算再与查理五世共同对敌法兰西,我想与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平解决婚姻问题,但她对英格兰王后的王位太执着了!不管怎样,国王结婚是很复杂的一件事,具体的谈判让沃尔西主教去做吧!”
“如果离婚,付出的代价会很大。”玛丽忍不住道。
“长痛不如短痛。”
第二十三章
1523年6月
玛丽·博林心中犹豫着, 想把亨利·珀西勋爵刚刚借给自己的钱,还给亨利八世。目前国王无论是离婚、还是再娶新王后,传出身边还有情妇,对他的声誉都是有损的。
这段时间, 众人都以为国王对她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她轻松自在了许多。
如果把欠款还给他, 所有的纠葛一笔勾销就好了!但是,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此刻向他提出还钱,他不一定会高兴。
玛丽发现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亨利八世发觉了她的走神,有点不悦地问:“你和我在一起时, 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还有, 你手里一直攥的是什么?”
“啊?”没想到被他发现了!玛丽干脆豁了出去, 把手中的钱包呈给国王。“陛下, 这里是一百二十英镑,我想把欠陛下的钱还了。”
亨利八世的脸色果然一沉:“你从哪里弄来的钱?”
玛丽·博林期期艾艾道:“重点是, 一直欠着陛下的钱,我心里很不舒服。”
她不敢说赎身之类的话。
“你是以为偿还了这笔债务,我就没有理由再召见你了吧?”他的目光慢慢从钱包移到她的双眼,问:“玛丽,你就那么不想与我有关系?”
“欠账还钱, 天经地义嘛。”玛丽·博林硬着头皮说,“再说, 陛下也曾说过, 经过了解, 我若是还接受不了您, 您就绝不再强人所难。”
亨利八世除了震惊, 还有无法抑制愤怒。
“所以经过了这么久的了解,我在你的心中,仍是一文不值?”
玛丽·博林连忙否认:“不是,是想到陛下的‘大事’,我的存在会有损您的荣誉;何况,解除与王后陛下的婚姻后,您马上会迎娶新的王后……”新婚夫妇中间夹一个她算怎么回事!
国王的婚姻都是政治性的,为了加强两个国家的联盟;另外,与这些身无长物的平民女孩不同,王后通常会带来一份丰厚的嫁妆,有时是领地。
她是不是怨国王再婚要娶一位王室公主,而不是娶她?
亨利八世几乎要讪笑起来,她不会这么无知吧!不过,除了不能给她正式的婚姻,其它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也愿意满足她。
亨利八世的心情一时复杂起来:“玛丽,国王的婚姻是国家大事,常常不由自己决定。你不是出身在王室,所以不在枢密院和议会的考虑之内。不过,除了不能给你婚姻,别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玛丽·博林摇了摇头,低声说:“无论再多的保证,都改变不了我是一个情妇的事实。”
“国王的情妇!”他该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国王的情妇与一般的情妇是不一样的!
亨利八世凝视着一脸惨白的玛丽,柔声道:“你生的孩子,我会公开承认他;就是新王后来了,我也可以让她先承认你的身份。那个再娶的王后是为英格兰娶的,而你是属于我的。”
“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人的情妇,哪怕他是国王!我受不了大众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
亨利八世的耐心消失了,眼神中的蜜意全化成了狠戾,口不择言地怒斥道:“你是非要我把王冠戴你头上,才会心甘情愿吗?”
玛丽被吼得噤了声,室内变得很安静。
很久以后,亨利八世控制着声音再次开口:“唯一的情妇!玛丽·博林,我承诺你,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以后只有你一个情妇。”
玛丽心中的失望已经像天那么大!
明明他已经有了怀着身孕的贝茜,他还指使沃尔西主教分开了安妮与珀西勋爵,为什么他还要纠缠自己去做一个可耻的第三人呢!
说什么,国王的婚姻是国家大事,那为什么还要去离婚!
玛丽几乎可以肯定,亨利八世并不爱自己,因为在小说中,他爱上安妮时,是不顾了一切、想尽了办法的要娶她。
她真的被这种追求弄得身心俱疲,沙哑着声音道:“陛下,你承诺过我的,一段时间后,我对你无感,你就再也不纠缠我。”
一位君主的话,怎可以不作数呢?
亨利八世盯着她,冷冷地开口:“这段时间的长短,由我决定。我说时间还不够,你还不够了解我,你就不能离开我。”
“我是不可能爱上陛下的。”玛丽几乎是哀求。
亨利八世深蓝的双眸,像结了一层冰:“那你就耗吧!”
*
房间里越来越暗了,没有国王的示意,仆人们不敢冒然进来点灯。
玛丽·博林向国王行了一个屈膝礼,准备离开。刚一转过身,就被亨利八世用不快的声音叫住了,“玛丽!”
玛丽站住了。
还是国王的声音:“后退。”
宫中的礼仪:离开国王的身边时,所有人只能倒退着走,以示对他最大的敬意。玛丽一时失神之下,将最基本的礼节都忘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亨利八世重新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然后躬着身一直后退至门外……
所有的礼仪都在提醒着,这个年轻的国王一直高高在上。
*
雨停了,国王恢复了每天的狩猎运动,玛丽·博林不时侍奉在他身边。
6月28号是国王的生日,也是他和王后的大婚纪念日。1516年6月28日,两人举行了婚礼,当时亨利15岁,阿拉贡的凯瑟琳21岁,转眼间七年过去了。
宫中照常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只是纪念日刚过,凯瑟琳王后便发现,她不能再以“凯瑟琳王后”的名义签署任何文件,只能以“凯瑟琳,西班牙公主”的名义签署文件。
*
天气越来越热,有人报告伦敦出现了汗热病。汗热病是一种烈性传染病,经常在数周之内就可以横扫全国,它杀死一个人有时只需一个或两个小时。亨利八世决定夏季巡游开始,于是整个王室开始打包行李。
玛丽·博林对这种迁徙真是深恶痛绝,她本来就有点ADD,不擅长归纳和整理,偏偏王室动不动就要搬迁,每次都是一次拆家和重新组装的过程,简直要了她的命。
凯瑟琳王后的东西繁多,国王巡游的命令又下得匆忙,一时间宫内乱糟糟的。
“国王召见玛丽·博林小姐。”国王的侍从官亨利·诺里斯走进了玛丽所住的房间。
玛丽·博林头疼死了,不知道亨利八世又有什么事。
诺里斯带领着她穿过谒见厅。平时这里人头攒动,等着见国王的人没有数千也有数百,此时因为疏散显得空荡荡的,从谒见厅又经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最后进入国王的密室。
“陛下,玛丽·博林小姐到了!”亨利·诺里斯将玛丽·博林领了进去,并随手将门关上了。
玛丽·博林向国王行了屈膝礼:“陛下!”
“你过来之前在做什么?”
“王后命我们在打包。”
“我知道,是夏季巡游。沃尔西主教已经把路线全部安排好了。”
“陛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把这个喝了。”亨利八世递过来一杯秽浊的液体,虽然用金杯盛着,看着也令人有点作呕。
“这是什么?”玛丽·博林问。
“这是预防汗热病的草药剂,用我自己精心研制的药方。”
“这里面都有什么?”谁知道这都是什么制成的、有没有毒副作用。
“迷迭香、苦艾、薄荷、还有肉桂、良姜……总之对汗热病很有效果。”
玛丽·博林皱着眉头,一点也不想喝。
亨利八世开始急了:“你快点喝了它,虽然有点难喝,但比起得了汗热病,还是好多了。”
玛丽小声嘟囔着说:“要不……陛下还是留着赏赐其他人吧?!”
亨利八世生气地道:“为什么?”
“我没有病,所以不太想喝。”
“这是预防的!玛丽·博林,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
第二十四章
托马斯·怀亚特
玛丽·博林最受不了亨利八世这一点, 总自诩是全才,什么领域他都要插上一脚。他是真的相信,他对各种药材作用都有研究,他发明的药剂很有效。
玛丽记得小说中, 1523年汗热病在英格兰并没有流传开来。真正严重的那次是在1528年爆发的:安妮·博林、托马斯·博林、还有许多国王的侍从都染上了。有些人幸存了下来, 更多的人去世了, 包括小说中玛丽的第一任丈夫威廉·凯里, 也未能幸存。
所以此刻,她认为没有喝这杯药剂预防的必要。
但是,亨利八世的火爆脾气离爆发可能只差一点点了。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得了汗热病有多糟糕!”
玛丽·博林思忖,与其与他这么纠缠, 还不如赶紧喝了了事, 有副作用就副作用吧!她从亨利八世手中接过杯子, 屏住了呼吸, 一口气将杯中的未知名液体喝得一干二净。
“陛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亨利八世气得想掀桌子:“走吧!走吧!我天生欠你的!就该受你的折磨!明知道你不领情, 还天天担心你的安危;配好了良药第一时间想让你服用;怕你生病、怕你心情不好……,我堂堂一国之主,连你的仆人的地位都不如!”
亨利八世一顿抱怨,让玛丽·博林压力陡增。
“谢谢陛下赐药,如果陛下没有其它的事, 那容许我先退下了。”解除压力的办法是离国王越远越好。
亨利八世气得差点失去理智。
*
“陛下,萨福克公爵求见。”一名随从在门口大声禀报。
“让他进来吧!”
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是来向国王告辞的, 因为汗热病的缘故, 宫廷的规模将缩至到最小。这个夏天, 很多廷臣都可以回家陪伴自己的家人。
亨利八世又倒了一些药剂在金杯中, 递给萨福克公爵。
“这是什么?”萨福克问。
“预防汗热病的。”
萨福克公爵仰起脖子, 一饮而尽。
亨利八世注视着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信任自己这么简单的事,对玛丽来说怎么就那么难呢!
*
国王的夏季巡游开始了。
从汉普顿宫出发,沿途会停留在一处又一处达官贵胄的府邸。停留期间,这些达官贵胄会安排许多精心准备的活动和宴会,保证国王的心情舒畅。他们会认为这是最大的荣光。
沃尔西主教驻守在伦敦,继续处理“国王的大事”。他收集国内主要贵族和主教们的签字,还有各个大学的意见,派人到罗马把这些文件呈给教皇看,证明国王的罪恶生活必须得到结束。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这些事,谈不上多么尽力,更像是走走过场。
谁知道年轻的国王会不会又改变心意呢?良心这种问题,太让人捉摸不定了。也许今天感到罪恶不赦,明天又觉得毫无罪过了呢!
他知道,教皇阿德里安六世不会轻易批准英王离婚。他是皇帝查理五世的导师,无论为了西班牙的利益,还是为了教皇的权威,他都不可能偏袒亨利八世。
承认前任教皇颁发的特许状“无效”、“不合法”,对现在教皇和罗马教廷的权威有什么益处呢?!
轻易就可以撤销一位教皇的诏书,只会让普罗大众认为教皇的威信一文不值,如同戏言。
最重要的是阿德里安六世教皇太老了,并且体弱多病。他最多还能撑多久?六个月还是一年?
查理五世去年亲口承诺,会帮助他赢得下一任教皇竞选,这是皇帝欠他的人情。托马斯·沃尔西对教皇的三重法冠,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那些罗马枢机主教各个都是酒囊饭袋,论谈吐、论外交、论精力和计谋,还有比自己更适合胜任教皇的人吗?
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搏。
而且,他相信亨利八世会再次支持他,如果他当上了教皇,他会做出有利于他离婚的判决。
*
在比利尤宫停驻时,玛丽·博林收到了一封安妮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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