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今日见了之后才懂,所谓的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不是说他长得娘,而是面部线条柔和,再加上皮肤好,给人感觉干净清透,这就已经打败很多男孩子了。
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就好理解了,但尤杉看到的时候还是惊艳到了。不得不说,他这发量和发际线真是一绝,发质又黑又亮,绝对可以做广告的程度。
再加上他目中有情,看谁都是眼神拉丝。
就这张老少通吃的脸,放到现代绝对坐地吸粉,且他年纪尚幼,就算是个美丽废物,也能拥有一大堆的姐姐粉和妈粉。
注1:出自《红楼梦》书中第四回
注2:出自《红楼梦》书中第三回 中对贾宝玉的外貌描写
第32章 檀木珠串(4)
柳湘莲拉着贾宝玉进了屋,进屋前他目光扫过尤杉,尤杉远远的跟在后面,刚进了偏厅,就和众小厮去旁边坐着去了。
爷们在厅内喝酒吃饭的时候,小厮们在不远处另有一小桌,是为了方便爷们传唤。
贾宝玉的小厮茗烟看了尤杉一眼,觉得她眼熟,但却不知在哪里见过,便说:“你是柳爷带进来的?”
尤杉压低了嗓子,道:“是。”
那小厮将尤杉又看了看,又看了看柳湘莲,忽瞪大了眼睛,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问到:“这位小兄弟,是姓尤吧。”
尤杉见茗烟一脸惊诧的表情看着她,知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嘴上不回,只是冲他笑了笑。
茗烟从小跟在贾宝玉身边,人精中的人精,他虽不知这柳湘莲和尤姑娘在玩什么花样,但是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便趋承回一笑,不再多问。
各家公子先后到来,小厮们也到尤杉这边接连入座,茗烟知道他们这些小厮平日里嘴里没个正经话,他自贾宝玉身边待了这么久,将这体贴功夫学了个七八成,他起身坐在尤杉的旁边,将她与其余小厮隔开,唯恐他们那群人冲撞了她去。
尤杉此时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人差不多来齐了,可她还是没有见到孙绍祖,若是孙绍祖不来了,今天这局就白做了。
台子搭好了,台上咿咿呀呀,只是没人在听,好似是在给桌上的人伴奏,王佋搂着一个清秀的小生,与众人推杯换盏。
尤杉冲柳湘莲使了个眼神,柳湘莲轻摇了摇头,贾宝玉对柳湘莲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尤杉听不清。
只见贾宝玉对茗烟招招手,茗烟马上放下手里的酒,跟了出去。
尤杉见状不解,小心蹭到柳湘莲身边,将脸别过一边去,问他:“贾宝玉怎么走了?”
柳湘莲道:“他在这个地方待不惯,我让他去后面花园走走,等酒席散了再去找他。”
尤杉道:“那可别让他走了,咱们留着他可有用。”
柳湘莲道:“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他自是不会走的。”
只听下人来报,孙公子来了。
尤杉抬起头来,只见孙绍祖蹬着轻云靴大踏步而来,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跑回到小厮那桌
李儒上前道:“孙兄你可来了,我们这儿也刚喝起来。”
柳湘莲一见是孙绍祖,马上举杯道:“孙公子,在下柳湘莲,听李儒说孙公子向来威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众人见孙绍祖仪表堂堂,皆生好感,道:“公子好威风,先吃上三杯酒,再接着乐。”
孙绍祖接了酒杯,道:“来晚了,先喝上三杯赔罪。”
孙绍祖喝过之后,众人皆满上一杯,一同喝了。
酒过三巡,各公子们皆是五迷三道,尤杉只觉他们要显出原形了,她使了个眼色柳湘莲。
柳湘莲微微一笑,对众人道:“总是听这戏曲没意思,我给大家引荐一位女子,是依红柳院的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
席间有人笑道:“琵琶弹得好的,莫不是朝芸姑娘?”
柳湘莲笑道:“看来兄台见过朝芸姑娘。”
那人笑道:“岂止是见过,我找过她不少次,琵琶弹得确实好,可这小娘皮性子忒烈了些,我稍贴近了点,就跟我使性儿。”
另一人笑道:“我看是兄弟你长得难看,若是柳兄弟和宝兄弟这样的,朝芸姑娘定不会拒绝。”
那人笑道:“这种勾栏女子就是取乐用的,她不行我就换一个。”
柳湘莲对王佋笑道:“不知佋兄意下如何,兄弟若想听,我这就让老鸨子把这位头牌姑娘送来。”
李儒道:“她是头牌?依红柳院的头牌不是柏启香吗。”
此言一出,孙绍祖脸色一变,但很快高兴起来,去过依红柳院的都知道,他家头牌被自己长期包着,别人想见一面都难,更别提过夜了。这第一美女被自己占着,这面儿着实不小。
柳湘莲道:“这柏启香名声更胜,只是小弟还未见上一面,听说柏启香是孙兄常年包着,我们这些人想见一面都难,这朝芸姑娘已是世间少有,那柏启香又该是如何的倾城之姿。今日大家都在兴头上,不知孙公子可否能给大家一个面子,让我们都开开眼,看看这依红柳院的头牌是如何的天姿国色。”
孙绍祖本就当柏启香是个物件,听别人夸自己的物件好自是十分得意,桌上的都是王公贵族,他自有一番夸耀之心,再加上他孙家本就不如坐上几位家境殷实,也是希望这次宴会能结交些权贵,便命了小厮去请柏启香和朝芸来。
那王佋一直都是和家中下人苟且,不怎么和外面的野女勾连,如今有人提议要看看青楼头牌,他自己也是好奇,也不顾什么家训了。
尤杉终于等到这一步,她将桌上的宾客看了一圈,接下里就给这些公子哥儿们上演一出好戏。
桌上继续玩笑着,尤杉出了偏厅,到门口等候,不一时,只见远远的一辆马车驶来,马车门口挂着花灯。
车越行越近,停下后,两个披着斗篷带着连帽的姑娘走下来。
两人上半张脸隐在帽子里,见尤杉在门口站着,柏启香和朝芸微微抬头,用眼神和尤杉打了个招呼,然后神情镇定的走了进去。
只听偏厅里传来聒噪声。众人待二女褪下斗篷,厅里惊呼鹊起,只觉那两张玉面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只见柏启香和朝芸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王佋让下人摆了坐,又与孙绍祖调侃了一番,见众人都等着听曲,便让她二人捡了拿手的来唱。
朝芸拂了下弦,琵琶声如珠坠玉盘,纵是不懂琵琶的人也知是个高手,一小截过后,柏启香开口唱到:
翠楼深锁春光浅,独坐幽房中。珠帘不卷夜沉沉,愁听寒螀泪湿罗衣帕。
空余纤手拂弦琴,独倚泣栏干。泪眼朦胧望天涯,一曲悲歌断肠声声唤。
银钱眼里重如山,人情薄如纸。客来客往无真心,甜言蜜语皆梦幻如沫。
夜阑人静灯花暗,冷月照孤影。凄风冷雨敲窗棂,悲叹声声入梦难成眠。
痴缠苦恨何曾歇,一梦终成孽。愿得此生重来过,脱离苦海坚柔远欺凌。
此生不愿再做青楼悲苦女,只求良人伴度余生共白头。
柏启香唱的这曲子婉转幽怨,声声悲切,将她做妓的所有悲哀都唱在里面。
孙绍祖听了这曲子,自是不高兴,他原本就因为前几天出了那事就对柏启香起了躁怒,如今她又到这来哭丧着脸把自己的遭遇唱了出来,原本高高兴兴的宴会,被她这一唱顿时扫了兴。
王佋道:“柏姑娘这歌声着实难得,只是悲切了些,不如捡些欢快的来唱。”
柏启香立马跪了下来,道:“公子在上,请受奴一拜。”
尤杉见柏启香马上就要将她所有的遭遇说出来,不由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33章 檀木珠串(5)
桌上的人都停了杯,王佋不知柏启香为何如此,问道:“姑娘请起,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
柏启香道:“小女自幼被买入勾栏,从六岁起就开始学习艺,打骂不知挨了多少,若是只有打骂,奴也便忍了,自是上辈子有罪,此生做妓还债,可奴自知,做这行毁人德行,多做一日便添一分罪孽,如此往复,纵是下一世也还不清罪了。所幸,有人诚心想赎了奴出去,钱财皆已准备齐全。奴决心从良,后半生一心一意做良家妇人,相夫教子,愿折了这半世冤孽。”
说罢,转跪孙绍祖,眼含热泪不住磕头:“孙公子向来对奴不薄,求孙公子允了奴出去,奴从此以后为公子吃斋祷告,乞求公子安康顺遂,公子的大恩大德,奴自是一辈子也不敢忘的。”
孙绍祖听她此言,又看了看众人,知她是趁着人多给自己下脸,只听孙绍祖道:“柏姑娘想出去,当是求老鸨去,与我何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早已绷不住涨红,只是这桌上都是贵族公子,得留着些脸面在,不然早发飙了。
柏启香道:“妈妈顾着孙公子,若是孙公子不同意,岂会放我。”
孙绍祖冷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偶然去一次依红柳院,与老鸨也不甚熟悉,她如何就听我的话?你要从良出去,与我何干。”
柳湘莲见孙绍祖一口咬定这事与他无关,说白了,就是不愿放了柏启香,便笑道:“孙公子,这柏姑娘从良是好事,那依红柳院的妈妈想你身份尊贵又是常客,柏姑娘又与你走的贴近,妈妈自是不敢未经你的同意就将人放了出去,她是不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对从良这等事也是乐见的,岂有拦着之理,不如,你做个好,与那妈妈知会一声,让她安心放了柏姑娘去。”
孙绍祖本就一肚子气,柳湘莲那话中的几个词又十分扎眼,他说自己是‘常客’自有嘲讽之意,便冷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我孙家世代军官,你柳家早些年好的时候况且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如今破落了,再称为‘咱们’未免更可笑了。”
柳湘莲见他如此说话不怒反笑,道:“孙公子说的是,我柳家如今确是落寞,纵是好的时候也去不起依红柳院,更包不起头牌。不过,这风水轮流转,如今我们一桌子上吃饭,保不齐哪日,这孙家也落得如柳家一样,到那时,也可以堂堂的说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了。”
孙绍祖一拍桌子道:“姓柳的,我不过看在薛公子和王公子面上,对你恭敬几分,你一个唱曲的优伶一般的人物,也配在此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劝你早点闭嘴下了桌去,免得惹了祸上身。”
薛蟠见状哪里肯依,一来,那孙绍祖骂了他兄弟,二来,那孙绍祖口口声声说看他面子,实则将柳湘莲一顿数落,分明是在折他的面子。那薛蟠也是个不吃亏的,站起身来道:“孙公子,今日大家喝酒听曲取乐,又是在王家摆宴,你这拍桌子瞪眼,不怕扫了大家兴致,今日且快活着,你与柏姑娘的事情私下可以慢慢理会,若是柏姑娘想从良,你放了她便是,这柏姑娘也唱完了曲儿,不如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咱们接着玩乐,你意下如何。”
王佋见此状,免不了说几句平息此事,便道:“孙公子,一个唱曲的玩意儿而已,还不至于公子生这么大气。薛公子说的是,咱们曲儿也听完了,就让两位姑娘回去吧。“说完,吩咐家丁赏二位姑娘每人两对金锞子,又提了车马送她们回去。”
柏启香岂能回去,只见她几步上前,跪在王佋面前,道:“奴身贱位低,不敢打扰爷们喝酒取乐,只是,此事关系奴日后身家性命,不敢不搏,奴知道,爷们说一句话,顶我说一车话,求各位爷们,劝劝孙公子,让他放我去吧,我此生定是不忘各位的大恩大德。”
孙绍祖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威逼各位爷们,还不快速速退下。”
柏启香道:“孙公子,我今儿个有命来,只怕没命回了,我在此就是来求孙公子放我一条生路。您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我一草芥之人,你稍放放手,就能留我一条活命,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行善积德,放我一条生路吧。”
只听外面一公子喊道:“放她去吧。”
众人望去,只见贾宝玉从外面进到屋里。
“孙哥哥大德,又不缺女人,何况,人要从良,咱们不帮着也就算了,岂有拦着之理。”
孙绍祖见是贾宝玉,想到贾赦收的那五千两银子,心中更添郁闷,道:“宝兄弟不要被她花言巧语骗了,我给她留些颜面,反倒成我的不是。你们想一想,我与她相识五年,包了五年,如今怎的就有人突然要赎她,分明是她一面收着我的银钱,一边又去接别的客人。我不论她坏了规矩之理,她反倒来说我不通情理。”
柏启香道:“没有的事,我与那公子相识在你之前,只是他没钱赎我,如今他攒够了钱,一心想赎我出去。”
孙绍祖哈哈笑道:“你俩相识在前,那你是一片痴心等着那公子喽?莫要我揭出你的羞臊来,我与你在一起这几年,你不知说了多少遍视我为夫,还求我赎你出去,说出去了做我的妾也好,外室也好,只是想一心服侍我,怎的?这些话都是诓骗我?还是想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众人见孙绍祖说的也有道理,这事恐怕不能只听柏启香一面之词。又觉这事儿不是自家之事,今日不过是来玩乐,也不想管这些烂事,只是暗自提醒着自己,像这种勾栏之人,还是莫要瓜葛上为好。
孙绍祖道:“柏姑娘莫不是把当年对我说过的那些浓情蜜意都忘了吧,你一面与我山盟海誓,一面与别人勾三搭四,如今不知找到哪个剩王八接了你去,就跑到这里喊屈,我自认这几年在你身上花的银钱不少,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来这里编排我,人常道婊子无情无意,果是如此。”
柏启香听到此处,自觉五雷轰顶,但她马上静下来,苦笑道:“婊子无情,说得好,说的好…可是,我们敢有情吗,你们是来去自由的大老爷,今日有情来了,明日有了新人就走了,我们纵是有情,最终还不是害了自己,徒增眼泪罢了,我是对你山盟海誓,说的也不是假话,若你赎我出去,我自是一心待你,自打我入了青楼卖了红铺,最大的心愿就是从良,若是老天可怜见能许我一人白头偕老,我折寿十年二十年又如何。”
众人听她此言,也是情有可原。
柏启香说出多年积怨,索性放开了说,今日纵是没结果,说出了这些话,明日死了又何妨,只听她道:“且不论客人们今日来明日走。这自古以来,良家女又何曾好过,只允许男子负了女子,女子若是负了男子就要背上骂名,男子有了妻不够,还要纳妾,纳了妾不够,还要有外室,有了外室,又要去寻花眠柳。而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归宿,我们这些人,谁又是天生无情,不过是情这种东西是个奢侈物,要不起罢了。谁天生又想干这个,别说那些侯门千金,就是寻常家的姑娘,自有爹娘做媒,寻得良人嫁了,可我们哪有,若不趁着此时找个去处,迟早沦落到最下等的妓寨去,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朝芸听到此处,不得潸然泪下。从她第一日接客开始,看着那些姐姐们,从头牌名妓,到下等娼妓,不过十年,待沦落到下等娼妓,就离入土不远了,死了不过是一卷草席,埋入乱葬岗,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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