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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不管？”陆梦纾扬扬下巴，问到宁不凡。
宁不凡抬头数起星星来。
陆梦纾呵呵一笑，一挽袖子，俯身将白若霜扛了起来，径直向山下走去。
宁不凡立马起身想抢人，陆梦纾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管，还不让人管？”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宁不凡犹豫再三，还是默然跟上，没再争执。
白若霜就这么一路被扛回了卧房，她不挣扎不说话，仿佛是个假人。
甚至她的心底还有稍稍的轻松，她就这样瘫着算了。
她知道这是幻境，宁老爷也只是虚构的人。但向来活得顺风顺水，唯一挫折就是父母感情不和的她，从未想过身边人一旦遭遇不测她该如何。
一次次失败的重来，令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事一旦要发生，不是她有多努力去避就能免除的。就像宁老爷这件事，无论他们如何小心，收起危险的刀剑还是检查膳食是否便于吞咽，都会有新的意外发生。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挫败过，难道什么都不在乎地活下去，才是修仙者该有的觉悟吗？
“你啊，就是想岔了。漫漫修真岁月，每个人都会经历无数挫折与意外，像亲近之人陨落离去这样的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只须尽人事、心无悔、无愧天地，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许多事都是强求不得的。”
陆梦纾替白若霜掖好被角，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
这番话白若霜颇为受用，她向床边拱了拱，靠在陆梦纾的腿上，低喃道：“尽人事，心无悔。”
接着，她双眼轻闭，呼吸渐渐舒缓，终是进入梦乡。
第二天，白若霜等人被屋外的哭声吵醒，宁老爷果然去了，幻境就是要他死，他又怎么活得下来。
因宁老爷生前作风清廉，葬礼一应事宜皆从简举办，当天便将他入坟为安。
祸不单行，当天夜里，传来宁江月在归丧途中意外落水身亡的噩耗。
白若霜心下戚戚，穿梭在系满白绫的宁府，回忆起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她忽然间再也迈不动腿，只觉四肢不再属于自己，直直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她躺在虚无的空间内，这里极像无数次重来时到过的地方，却又不是。这里的空中播放着进入幻境之后，她在宁府经历的每一天，就连那些重来过的经历，也有影像在列。
她此刻动弹不得，只得将这一个个影像看了一遍又一遍，恍惚之中，她又听到那道深沉的男声：“你对这一生满意吗？”
原本囿于幻境经历的白若霜，被这一句问得笑出了声，这虚幻的一生不过一场荒唐梦，她白若霜有自己的人生。
“我对你这个幻境不满意。”
在幻境中用虚假的身份，经历虚假的人生，就算悟出什么，对于真实的白若霜，又有什么用？
可笑的南柯一梦，虚假的生老病死，等所有苦难真的降临于现实，难道会因为这场梦而轻松稍许吗？
这个幻境的存在，不过一场玩笑罢了。
这么想着，一股力量将白若霜向上一推，她便从幻境之中脱离。
她回到了那座破败的海上木屋，拉自己进入幻境的龙影不见踪影，海浪还在一遍一遍地拍打乱石，满天星斗兀自闪烁。
没过多久，陆梦纾和宁不凡也出来了，二人面上皆是与白若霜一般的漠然神色。
“这幻境也问你们满不满意了？”
二人相继点头。
“你们答了什么？”
陆梦纾轻哼一声：“我骂了幻境，被它踢了出来。”
宁不凡微微眯眼：“我没理它。”
白若霜忍不住笑了笑，冲二人点点头，带头向着海防村的方向行去。
他们三人挨家挨户地将参与活祭的人都捆了起来，这些人亲眼见到海边有火墙升起，以为仪式已经成功，万没想到这三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于是毫无防备地逐一被绑。
就这样，白若霜一行将这一串人挂在飞舟尾部，径直回到了丹阳宗。
*
丹阳宗，云梦湖。
熹微的晨光柔柔撒向湖面，碧蓝的湖水清澈见底，橙红的锦鲤悠悠游弋，好一副闲静风光，最是适合在此问心论道。
石一鸣拿着一副鱼竿，也不挂饵，就这样在湖边垂钓。
白若霜在旁轻声讲述着这段时日的经历，她的声音清脆，恍如林中黄鹂，就算拉拉杂杂讲了一堆，也不令人生厌。
“没想到霜儿这趟出去寻人，能有如此奇遇。你们去的那个幻境，应当是以梦境为食的魔龙留下的，通常修士用它来体悟人生八苦，你们却能跳出其中。古往今来多少修士皆向往借幻境提升自我，实则不过镜花水月，合该你们心境有此提升呐。”
石一鸣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白若霜，“这是为师替你寻来的霓裳仙尊手札，你拿回去看看，这段时日就不要再出宗了，你也差不多要准备结丹了。”
霓裳仙尊乃是万万年之前修仙界一代舞修大能，据传她的舞能与天道沟通，她本人更是掌握了规则之力，当年可谓半仙一般的存在。
白若霜早就想借她手札一观，奈何白家再是有钱，也没能寻到此物。
她喜上眉梢，激动地接过手札，在石一鸣身上蹭了又蹭，仿佛一只撒娇的小猫：“多谢师尊！有师尊真是太好啦！”
石一鸣眼中满是得意，面上却还是绷着：“哎，你再蹭下去，我的鱼都要被吓跑了，快回去看手札吧。”
“是！”
白若霜将手札仔细收好，走到湖边探头一看，瞅准一只又肥又大的鲤鱼，掐诀将它挂到了鱼钩上，旋即转身跑走了。
石一鸣冲着她的背影微微摇头，提起鱼竿将肥鲤鱼收入桶中，一边低声骂她淘气，一边放开拘束笑出了声。
“那边两个小子，年少慕艾乃人之常情，但若是被我发现你们谁伤了霜儿的心，我可不管你们师尊是谁，定要你们好看。”
石一鸣说完，一弹指，将陆梦纾和宁不凡从树顶弹到了地上，二人摔了满身土，也不敢多言，冲石一鸣一揖，追着白若霜去了。
白若霜一路急行回了青竹屋，懒得管跟在后面的两位兄台，径自关上房门，用除尘诀将自己的手清洗了三遍，这才拿出手札沉醉地看了起来。
这本手札是霓裳仙尊用来记录日常修炼感悟用的，上面有颇多心得，不少页面上还画着舞步和起舞时灵力运转的技巧，霓裳仙尊不愧是一代天骄，自创的舞蹈就数不胜数。
白若霜捧着手札，一边读一边学着上面的动作跳了起来，正在如痴如醉之中，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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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梦纾：嘿嘿，白妹靠我腿上了ヽ(???)?我再也不洗这条腿了！
宁不凡：居心叵测！
第41章 幽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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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姐姐，是我，晚玲呀。”
甜腻的女声自门外传来，是白若霜的族妹白晚玲。
白晚玲是和白若霜同一年入宗的，拜在元香真人门下，是一名音修。二人在族中就不甚熟悉，白家本家在支洲岛，白晚玲则属于较早驻扎在凤栖大陆的旁系，几年都见不了一面。
白家人轻易是不会拜入宗门的，一般都先由家塾的先生教导入门，再由族中长老们挑着好苗子共同教育。故而千年以来，拜入丹阳宗的白家人统共就她们两个。
入宗以来，白若霜是由石一鸣单独教导的，她基本没去上过丹阳宗的大课，所以和白晚玲几乎没有往来，最多过节时互相问侯一声。
现在不年不节的，白晚玲怎会来找她？
白若霜轻叹一口气，起身去开门，如果来的是陆梦纾之流，她定将他们关在门外，这样关系不远不近的亲戚，却是不好这样做，稍微失礼，人家误会嫡系慢怠旁系就不妥了。
“晚玲妹妹，许久不见了。”白若霜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门外，白晚玲缀着柔婉的笑意，巴巴地望着白若霜，她长相清丽，眉梢带一抹轻愁，身子板也薄，穿得也很是写意，仿佛风一吹就会飘到天上去。
她冲白若霜福了福，含羞带怯地说道：“霜儿姐姐，你修为又精进了，人也愈发好看了。”
“你也是，今日前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霜儿姐姐，能不能进去说？”
白晚玲越说脸越红，白若霜只好将她迎到屋内。
白晚玲进屋之后，也不着急说话，先四下打量了一番，赞上几句白若霜好品味，又问起白若霜近几次出宗的经历。
白若霜还想继续看手札，尽量简洁地答过她的问题，没一会儿，两人就聊不下去，在房内四目相对，气氛陡然尴尬。
还有什么比和不熟的亲戚坐在一起相对无言更尴尬的呢？白若霜想不出来了，还不如叫陆梦纾进来耍宝呢。
“那个……霜儿姐姐，其实……”白晚玲用手理起头发，双颊越来越红，声音愈来愈小，“听说你和道全真人座下楚师兄很熟？”
白若霜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小女儿心思，楚千辞长相清俊绝伦、为人温文儒雅，确实是丹阳宗许多女修的意中人。
她加深笑意，舒缓眉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切些：“还行吧，和他一起出过任务，怎么了？”
“那可否请你，约楚师兄出来与我一见？”
说完，白晚玲的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似的，还有几分可爱。
白若霜长长哦了一声：“怎么，你要约他切磋武艺？”
白晚玲羞得捂住脸：“我才刚刚筑基，怎么会约他切磋呀？是，是我父亲说，近日里在与楚家议亲，刚好楚师兄就在丹阳宗，父亲便让我先和他接触接触。”
“这么说，楚师兄是你的未婚夫啊！”
修真界之中，哪怕是世家大族，也还保有互相联姻的习俗，楚家虽排不上顶流世家，但也是颇有底蕴的家族，在万年以前，也是说句话能让各方震一震的存在。
早前曾听说楚千辞乃是楚家下一代掌家人，而白晚玲虽是白家旁系，但她父亲这一脉，可是掌管着凤栖大陆三成以上白家生意的，在家族内也是很有地位的。
二人年纪相当，白晚玲的天赋虽不如楚千辞那般惊才绝艳，但好歹也是个单灵根。所以这门亲事，可谓门当户对、两相受益。
“霜儿姐姐，这还没谱的事呢，只是想先托你让我和楚师兄熟悉一二。”
“行，那你回去等我消息，待我和他约好时间，我在传音玉上通知你。”
举手之劳而已，白若霜欣然应下，又打趣了白晚玲几句，臊得她话都说不利索，没多久便自行告辞了。
*
丹阳宗，问道窟。
为了专心研读手札，白若霜干脆到问道窟租了一间小室，这里是丹阳宗供弟子静修或进阶用的，每座小室都带一个防雷阵，向阵中投入灵石，即可启用。
基本元婴之下的劫雷，过了防雷阵再打到身上，威力都能削减三四成，这是许多修士梦寐以求的法阵，只不过世上会这个法阵的阵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白若霜已在此呆了半年多，今日她觉得丹田的灵气格外充盈，识海中的幽莲也迸发着比往日更耀眼的光芒，是时候结丹了。
她向石一鸣发去消息，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上万灵石，启动了防雷阵。
一阵金光过后，石室带着繁复的阵纹腾空而起，漂浮在卧龙峰的上空，路过的弟子见了笑道，看来有人要进阶了。
白若霜紧闭双眼，将这段时日的感悟一一梳理，忽然感觉身体陡然变重，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向她汇聚，灵脉又痒又麻。
轰隆隆！
金色的闪电径直劈下，一道接着一道，一共劈了九道才停下，将石室内外劈得焦黑一片。
白若霜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皮肤已经失去感知，浑身只剩下麻痛，她攒足劲，加速吸收周围的灵气。
咔嚓！
一道绚烂的华光自白若霜体内迸发而出，穿过石室在天空中绽放，九十九只仙鹤列队前来，绕着石室飞成一个圆环，没多久，一道环形的彩虹慢慢现出。
仙鹤清脆的啼叫回荡在卧龙峰的上空，众人见之皆是喜笑颜开，纷纷向着石室的方向一拜。
“听说今日是白师妹在结丹，如此天象，是吉兆啊！”
“预兆果然是真的，看来修仙界马上要大难临头了，我得赶紧回去修炼。”
“丹阳宗有此子，实乃幸也。”
白若霜抖抖身子，将身上的黑灰尽数抖落，用除尘诀细细清理过自己，又重新梳过头，这才收拾好东西走出石室。
此时石室已经缓缓落回问道窟，她一出来，石一鸣便领着众长老上前，先狠狠夸奖一番，又各自拿出礼物，白若霜笑得克制，收礼的手却越来越快。
石一鸣揉揉白若霜的头，将她刚理顺的头发又揉得乱七八槽：“霜儿，你今后就是金丹境的修士了，出门在外不可仗着修为鲁莽行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只需记得，顾好自己再去顾别人。”
“是，师尊。”
白若霜倾身向石一鸣行了个大礼，石一鸣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众长老转身离开。
白若霜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不少同宗弟子在冲她招手，她遥遥一拜，当是谢过大家的好意，然后御扇回了青竹屋。
她的手还没碰上房门，就有清亮的贺喜声自身后传来：
“恭喜白妹顺利结丹，今后要请你多多照拂了。”
白若霜转过身子，正是风姿无双的陆梦纾，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衣服上还有银色回龙纹样，戴的银发冠样式考究，顶端还嵌着三颗大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宝石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这人莫不是要去结婚？
“多谢陆兄，也祝你修为精进，道途顺遂。”
陆梦纾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唰一下打开，虚虚扇了几下风，挺起胸膛说道：“你结丹之后，我心忧之事总算能放下。不瞒你说，我早已有进境之感，恐怕就在这几日了，你且等我几天，待我结丹之后再去接任务出宗，行吗？”
“师妹为何要等你？难道你十年不结丹，师妹便要十年不出宗吗？”宁不凡的声音自竹屋对面的树顶传来，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今日打扮也有些不一样，向来不戴配饰的他，如今头上戴着莲瓣状白玉发冠，脖子上挂着玉珠链，腰间缀着三个雕刻精致的镂空玉佩，脚底的靴子尖上还有两团白色的小绒球。
嗯，有些像街边卖玉器的摊主。
“宁师兄，你站在树上做甚？”
白若霜想起来，她闭关之前，宁不凡就常驻那棵树了，甚至怀疑宁不凡将自己的洞府改到了树上，那棵树怕是都改姓“宁”了。
宁不凡向下一跃，快步走到白若霜跟前，拿出一根沁桃木雕成的发簪，递给她：“恭喜师妹，这是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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