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时间已经耽搁了不少,桑子渊知道时不我待,要赶紧回到客栈找回那张鸳鸯戏水图,赶紧交到祁漠炎手里。
虽然他仍旧是对祁漠炎心存芥蒂,但是经过这半天的相处下来,他非常明确的一件事是,若江盈要找的那个人就是阿鸢的话,那把阿鸢的消息透露给祁漠炎,定是比透露给江盈要强。
只是,眼下要如何骗得过她,让她帮忙将那张鸳鸯戏水图神不知鬼不觉交给祁漠炎呢?
江盈望着他切了一声,转身继续往皇城方向走,没有再跟桑子渊搭一句话。反正她给桑子渊下了毒,也不担心他不跟上。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桑子渊心中妙计暗生,赶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江盈余光中偷偷往身后瞄了一眼,脸上笑意横生。
等他走近身边之时,又赶紧敛了笑容,保持冷漠之态。
桑子渊继续摁住自己的右肩,用手臂画着圈,反复几次之后,痛感明显比刚刚减弱了些许。
“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力气竟然这么大?打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手下留情,你在家中,也是如此虐待你夫君的不成?”
江盈闻言,脚步不觉间顿了一顿,紫菱宫中祁漠炎掐住她的脖子让她险些窒息的画面又在头脑中闪现了一刹。
她心中苦笑,若是她能虐待他,倒是好了。
只可惜,她奉献了自己满腔的爱意,收到的却是他如此的冷若冰霜!
所谓“伴君伴虎”,自从来到祁漠炎身边开始,江盈就每时每刻不在提高自己的警惕,做什么事情都要万分小心谨慎,生怕就惹怒了这个主。从那次紫菱宫之后,她更是随身备了各种防身之用的锐器,蒙汗药,甚至是毒药……
是,谁叫她爱祁漠炎呢?
即便是明知自己枕边跟前的是只凶猛野兽,是个纯粹的疯子,她还是爱的那么义无反顾,无法自拔。
可又让他是祁漠炎呢?所以,江盈也不得不随时做好准备,但凡祁漠炎想要她或者她肚子里孩子的命,那她也一定会毫不留情……
短暂的情绪外露之后,江盈很快恢复了平静,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桑子渊尽收眼底。
江盈挺胸昂首,又一次挪动步子,提高声音对桑子渊道:“大人才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弱不禁风。以后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怕是也没有能力保护她了!”
她说着话,步子也没有停下。可身后跟着的桑子渊却整个僵立在了原处!
他忽而想起初见阿鸢之时,她正好遇到县令被杀的冤案,娇柔的身躯被折磨地遍体鳞伤,仅剩一口气,濒临油枯灯竭。
可是那时的他,除了傻站在她跟前,愣愣地看着她外,还真的是什么都干不了。
而能够独身一人闯县衙,将她救下,让她一点点好起来,能够亲手手刃凶手为她复仇,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呵护她的人,也只有傅珹歌了。
江盈说的没错,他的确弱不禁风,也的确没有能力站在她的身边。何况,她总是会回到这个神圣的皇城,找回属于她的至高权利。
他呢,最多在她之下,永远臣服于她罢了。
“你又发什么愣?”江盈回头面色有些难看。
桑子渊赶忙露出牵强的笑容,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试着给江盈搭话,一个人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久,江盈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甚至干脆不回应。
眼见已经进了城,很快就要到客栈门口,桑子渊突然灵机一动,捂着肚子直喊疼。
江盈不耐烦地瞥他一眼,见他紧皱着眉头慢慢往地上滑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多跟他拉扯,便俯下身小声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耍什么花样?”
桑子渊痛苦道:“我能耍什么花样,江姑娘,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药起作用了,我现在只感觉肚子非常难受,甚至……甚至有些想上茅厕!”
“胡扯!”江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我给你下的毒药根本不是这个症状,何况,那药要隔七日才发作一次。你别装了!”
桑子渊眉头紧蹙,身子又往下低了低:“我真没装。我……可能对你那药有些反应,这会儿真想上茅厕。”
路过的人群目光各异地看向这边,盯得江盈心底隐隐发虚。若是她救了桑子渊的事情被祁漠炎知道了,她铁定是难脱他的魔爪。
顿了顿后,她无奈叹气:“这旁边就有个酒楼,你去那里上吧,我在门口等你。你快去快回,莫要耍花样!”
桑子渊一听,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拱手道了声谢后,立马闪进了旁边的酒楼。
江盈无奈地看了一眼,摇着头站到了稍微角落的一方,一直盯着酒楼门口。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酒楼门口人来人往,江盈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移开过半步,却依旧没有等到桑子渊出来。
“这个桑子渊,这是掉进茅坑了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她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浑身跟被冰雪狠狠抽打了一番一样,寒意迭起,精神抖擞。
“桑-子-渊!!!!”
“阿秋!”
桑子渊刚刚几经翻越,从那个酒楼的后窗逃出,绕过几个巷子,跑得气喘吁吁这才到了自己曾入住的那个客栈,用同样的方法,从后窗翻窗而入,蹑手蹑脚地躲过店小二的眼光,偷偷上了楼。
三楼的客房里,他刚蹲下身去翻找床底下自己留下的绣图,便立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以江盈的狡猾机敏,要找到她应该不用太费功夫,他得抓紧时间离开。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有过多的耽搁,赶忙将拉开床上的被褥和凉席,在最底下的一层夹层找到了被他放在那里的一个扁瘪的包裹。
“还好,还在!”
他将包裹藏进自己的衣袖里,刚转身准备离开。刚回头,就见到江盈带着一脸阴森的笑意站在他身后,他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都往回缩了一缩。
“咦……你,你怎么阴魂不散?”
江盈反倒是笑了:“桑大人,你怕不是忘了,你自己身体里还有我下的毒呢,我要是真的走了,只怕你到时候得哭着求我回来。”
桑子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哦,呵呵,这倒是……”他转了下眼珠,又转头看着江盈道:“哎,我原本的确想着摆脱你,不过经过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命更金贵。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还是如约帮你找人,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你跟我谈条件?”江盈不可思议地反问。
桑子渊笑笑:“可以这么理解。反正我无所谓啊,你要是不答应呢,你也可以自己找那个人,我反正一个孤家寡人,死了就死了,倒落得个干干净净。”
言罢,他假意低下头,却还是眼睛偷瞄着江盈的反应。只见江盈保持沉默,心里盘算了少许时候,便微微叹口气,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桑子渊不慌不忙坐在了凳子上,从面前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江盈上前夺过茶杯“砰”一声拍在桌子上,“你到底说不说?”
桑子渊这才斜睨了她一眼道:“江姑娘,我此次来益州,是为了面见祁丞相,劝他打消割让西南三州的念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若不满足我这个心愿,我宁死也不会答应帮你的。”
“你要见丞相大人?”江盈凝视着桑子渊极度认真的眼神,想了想:“这个倒是简单。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你们见面,不过,我怎么确保你见了丞相之后,就一定会帮我?”
桑子渊哈哈大笑了几声:“江姑娘,这普天之下谁人不怕死?我桑子渊也是有血有肉的,你给我下这么猛的毒药,我还能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丢掉自己的性命?没必要不是?!”
此话着实言之有理,江盈当场深信不疑。
当天下午,桑子渊便被江盈乔装打扮了一番,以到御膳房送菜的名义,让桑子渊混进了皇宫,很轻松地便将他带到了御书房。
祁漠炎正在翻阅最近的奏章,脸上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笑意迭起。
有脚步声接近,平时便极度敏感的他,当即拾起桌案上的一只狼毫毛笔箭射一般向来人扔了过去。
那人目光中流露片刻惊讶,接着一低头,那笔便绕过他头顶,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地上,发出“吭”的一声脆响。
“是你?!”
祁漠炎放下手里的奏章,目光忽而变得凌厉锋芒。
桑子渊唇角一勾,笑道:“是我,好久不见啊,丞相大人!”
祁漠炎身子前倾,以绝对威严的神色咄咄逼向桑子渊:“你怎么会在这里?未经通传,私闯皇宫禁地,你可知,就凭这点,我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桑子渊倒也不惧,他环视了一下这御书房,一切仿佛都跟之前西蜀王在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只是,这气氛怎么都感觉让人很压抑。
“看样子,丞相大人对这里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西蜀真的改姓祁了!”
祁漠炎目光狠戾,唇微微一动,当即起身拔出身后架子上陈放的宝剑,身子一跃便到了桑子渊跟前,将剑尖抵在他的脖子处,厉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桑子渊微微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那发着寒光的剑,毅然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祁漠炎:“你当然可以杀我,你也可以杀了整个西蜀百姓,但是你杀得了正义么?你杀得了阿鸢么?”
阿鸢两字一出,祁漠炎紧紧蹙着的眉头忽而舒张开了,“你刚刚说什么?你见过阿鸢?!”
说话间,那剑尖已经突破了最近的距离,直杀到了桑子渊的脖子处,微微刺入他的肉中,有点点猩红开始渗出。
桑子渊依旧面不改色,静静愣怔着祁漠炎。
继而,他缓缓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了那张令祁漠炎灵魂为之一颤的鸳鸯戏水图。
祁漠炎急忙收回手里的剑,从桑子渊手里夺过那熟悉的绣图,看着绣图上极为特别的针法,忽而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阿鸢……你果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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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喜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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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漠炎双手捧着那张绣图,哭得仿若周遭无人。桑子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男人,一瞬间思绪有些错乱:这是他认识的祁漠炎?
御书房就这样沉寂了良久,除了窗外的风声,只剩下明晰又绵延不断的啜泣。
终于,祁漠炎想起来了还站在他跟前看着的桑子渊,连手里的绣图都还没来得及收起,眉眼一抬便冲到了桑子渊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逼问道:“阿鸢呢?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她过的好不好?带我去见她!”
桑子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奋力将他的手掰开,冷然道:“你觉得你如今这副模样,你配再见到阿鸢吗?”
“你什么意思?”祁漠炎的目光骤然冷冽下来:“桑子渊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从阿鸢跳下悬崖那日开始,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找她。现在我好不容易知道她活着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找她!”
桑子渊轻呼一口气,脸上浮现一股嘲讽的笑意,“找她?她不在,不是正合你意么?没有人阻止你在这至高无上的皇城为所欲为,亦没有人敢对你割地求和说三道四。整个西蜀你说了算,多好?”
祁漠炎一听,当即怒不可遏,伸手用力一掌便将桑子渊狠狠推到地上。
这一掌力度匪浅,除了整个背脊和屁股被摔痛外,桑子渊胸口被那一掌击打之处,更是疼的钻心。
他一边捂着痛处干咳,一边还不屑一顾地发着冷笑。祁漠炎逼近他跟前,双眼泛着火光,说话间怒火喷涌:“你算几根葱?我跟阿鸢的事,容得着你说三道四?若不是看在你告诉我阿鸢的下落,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九泉之下见你亲爹!!”
桑子渊还没来得及反驳,祁漠炎又继续道:“我跟阿鸢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迟早会共结连理!我答应阿鸢要替她守护西蜀,我祁漠炎就绝对不会食言。这个皇位,阿鸢一天不回来,便一天不会有人敢觊觎。至于你说的割地求和,哼,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阿鸢还活着的消息?!”
“这么说,你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为了引阿鸢现身?”
“还算你没有浪得虚名。桑子渊,我一向很看好你,是你自己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跟我对着干。你只要告诉我阿鸢在何处,我保证,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桑子渊想了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三年前若不是因为你祁漠炎,我会灰溜溜回到桑州?
可是又想了想,阿鸢让他来益州找祁漠炎,原本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割地。既然他是虚晃一枪,虚虚实实,那想来这个任务也算完成了。可麻烦的是,门外那个女人又要如何打发?
“她在桑榆镇桑坪村,一间桑农土屋中。”
御书房外走廊的转角,江盈不断揉搓着双手踱来踱去。不多时,她便看到祁漠炎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忙忙间从书房内走出。
“丞相大……”
祁漠炎路过她身边,她笑着招呼他。可他却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似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脚步飞快。
江盈不明所以,但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倒是习以为常了。
她暗自苦笑了一声,继而又恢复平静。等她找到了千凌鸢,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丞相大人,你还不会完完全全属于她么?
而此时,桑子渊也恰好从御书房内走出。
“走吧,江姑娘,我带你去找你想找的人!”
*
北韩地处西蜀以西以北,多以高山为主。夏日未过,这里的天气便急转直下,开始微微有些发凉。
桑梓站在一个偌大的府院门口,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阿秋!”
陆十松心里一紧,赶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不由分说给桑梓披在了身上。桑梓想要推辞,陆十松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听话,好好披上。我身体强健,不会感到冷的。”
桑梓有些感慨,望着陆十松的脸忽而眼眶瞬间泛起了热泪,“十松……”
他们面前的这个府宅,是北韩最大的丝绸商户陆万金之家,也是桑梓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拜访了第一个人,就让他们足足吃了三日闭门羹。
桑梓不甘心,宁肯在这寒风中站着等候,也不肯轻言放弃。北韩已经来了,她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陆十松实在是心疼,连问了她几声,“要不咱们先回客栈,等陆万金愿意见我们之时,我们再来?”
桑梓摇摇头:“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亮出山。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像陆万金这样的人,要是能跟咱们达成合作,起码可以维持咱们织锦坊三年的经营。别说等三日了,再等三日都值得!0
“可是……”陆十松眉心一紧,又见桑梓面色坚定,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心道自己堂堂一个九尺男儿,又怎么能在她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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