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南回头瞥了一眼胡络布:“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要明着放他回去,我就是要跟他赌一把,看他会不会背叛我!”
这话,把胡络布都惊得掉下巴。也难怪萧北南人称“魔皇”,他的行事作风,还真的是有些疯魔。
“可万一,万一他真的被西蜀笼络,那咱们……”
“胡爱卿,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萧北南笑着道:“傅将军即便是不顾及自己,他还能不顾及他自己的家人?”
此话一出,傅珹歌只觉得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后背发凉。
以前在朝之时,他不顾父亲苦口婆心的劝阻,执意与萧北南为伍。他忤逆傅颍权,使得两父子之间早就形同陌路,数十年不曾见面。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他全家的性命,还是有一天被当做了萧北南威胁他的筹码。
此时,纵然有万千悔恨都无济于事。
萧北南负手于身后,命令胡络布:“放了他们!”
胡络布踌躇着有些不甘,但萧北南随即的一个白眼,又让他不得不赶紧照做。
傅珹歌扶起重伤的萧凛,正想要跟萧北南告个别,却见他早已拂袖离去。
“傅珹歌,希望有朝一日再见之时,你我还有得兄弟可做!”
是啊,傅珹歌也想,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对于未来,无论是傅珹歌,还是萧北南,却谁也不敢贸然下定论,只等日后来日方长,用时间去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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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绕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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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丞相府后,傅珹歌首先带着重伤的萧凛去医馆求医,从里到外检查一遍并包扎好伤口这才雇了一辆马车,准备离开云州。
车厢里,傅珹歌和萧凛正对面而坐,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出城。他看似不起波澜的眼神在萧凛身上来回扫视,心间的疑问却如蚕丝一般缠夹不清。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萧凛也似乎注意到了他眼神的不同,跳动的眉眼却怎么看怎么带着点心虚的意味。
傅珹歌闻言,连忙镇定地笑了笑,摆摆手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你,觉得你甚是憔悴了些。这段时日,你受苦了!”
萧凛紧绷的脸总算是舒展些许:“不碍事的,将军难道忘了,咱们俩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几经生死,这种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了,我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过几日也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傅珹歌的眼珠也在随之转动。
是啊,皮外伤!
原本看到萧凛只是受了些轻伤的他是应该感到庆幸和开心的,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总是觉得有些地方甚是奇怪,甚是不合常理。
他和胡络布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以他的秉性,他既然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已经落入他手中的萧凛,怎么会躲得过他家地牢的十五道惨绝人寰的酷刑,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呢?
傅珹歌不愿再继续往下想,他长吐一口气,倾着身子轻轻拍了拍萧凛的肩膀,又重新正襟危坐着问道:“那日我们离开荡齐寨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不久,傅珹歌看着萧凛原本死水一般的眼中,忽而开始泛红,激荡起一层泪浪。他双拳紧握,回忆仿佛是锐利的斧头在他的头脑中狂砍,让他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再随之颤抖。
“将军……”他战栗着道:“那日你们走后,我按照你的指示留守荡齐寨中,告知弟兄们暂时勿要轻易外出,每日在寨子中操练兵术,只待有一日能助将军重回南齐。谁知,不到五日,胡络布便带着千余精兵将荡齐寨团团围住,我等不敌,荡齐寨全寨上下全都惨死在胡络布的乱箭之下,我也受伤被俘……”
“当时我就猜测胡络布一定会找到荡齐寨,不是提醒你们加强戒备了么?怎么他能这么轻易包围寨子,你们却毫无防备?”
萧凛叹了口气:“原本我们也是有加强防守的,而且人员力量悬殊也不大,完全可以与之抗衡。谁知道,咱们内部出了叛徒,不知何时和胡络布的人里应外合,悄悄撤下了我们负责巡逻的暗哨,他们在这才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傅珹歌略一思忖,继续问:“叛徒是谁知道吗?现在可还在胡络布身边?”
萧凛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胡络布这个人的,这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他怎么可能留在身边。我被俘获之前,他便已经被胡络布给杀了。”
言及此,萧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只是不停地叹气和哀怨,懊恼自己太过于疏忽大意,这才造成了弟兄们如此巨大的伤亡。傅珹歌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是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
车行了大半夜,两人都已经闭目小憩了许久。
一个颠簸让萧凛从睡梦中醒来,他瞥了一眼还紧闭着眼的傅珹歌,轻轻拨开车帘看了看外面。
天色将明,原本黑布隆冬的景致也逐渐清晰,隐约间能大体看出,这条路越过了一座低矮的丘陵,目前正从山顶下坡。
这,不是去桑州的路。
萧凛没有想惊动傅珹歌,便掀了车帷,走到车板前询问马车夫,这路怎么有些不对劲?
马车夫一边继续赶路,一边头也不回地回他道:“没什么不对劲啊,这就是前往潞州的路。”
“潞州?”萧凛惊奇地叫了一声,之后又赶忙收了收自己的声音,压着嗓子继续道:“谁让你去潞州了?我们不是要去桑州么?”
马车夫还没来得及回答,傅珹歌的声音却从车厢里传来:“是我让他去潞州的!”
萧凛一听,甚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这次傅珹歌将他救回后,一定会回桑州去和千凌鸢、陆十松他们汇合,但他却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去了与桑州有着一州之隔的潞州。
他回到车厢里,傅珹歌已经睁开了双眼,却依旧坐在原处纹丝不动。他听到傅珹歌声音低沉慵懒地告诉他:“我们的目的地,一开始便是潞州。抱歉我没有给你说清楚!”
“可是……这是为何?”萧凛百思不得其解。
“萧凛,你跟我多少年了?”
萧凛不假思索,张口便答:“五年有余!”
“五年了,”傅珹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的他越发紧张:“你还不了解我么?这些时日,胡络布把我在桑榆镇的行踪已经掌握地很是透彻,你觉得我还能回去么?”
萧凛低头想了想,当即明白了些许:“若是以将军的本事,自然是不用过多担心的。只怕是,将军应当是另有担忧吧?”
傅珹歌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再眯会儿吧,到潞州后,我会先找个医馆替你疗伤。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启程去下一个地方。”
萧凛惊讶而呼:“下一个地方?咱们不待潞州?”
傅珹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萧凛问:“那……咱们究竟是要前往何处?”
傅珹歌已经有了些许睡意,回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再说吧!”
*
马车停在潞州客栈门口时,已经是午时。
萧凛一路上左看右看,跟着傅珹歌走进客栈大堂,向掌柜要了一间普通客房之后,便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两人安顿好住下之后,简单点了些菜将就着吃了,傅珹歌便要下楼去找大夫。萧凛身上还有伤,两人又是一夜赶路舟车劳顿,便被留在客房里躺着休息。
刚走到客栈楼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傅珹歌的眼帘。他瞳孔一震,立马侧身躲在了另一侧的木柱后面,悄悄往楼梯口方向看去。
只见小二带着一女一男正往楼上房间走去。
奇怪的是,那男子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女子则在他身旁,看似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实则却在他的腰间悄悄抵了一把匕首。
那女子傅珹歌固然是不太认识,但那个男子却怎么看怎么眼熟。他便不着急离开,继续探着头朝那个房间方向观察。
突然间,那萎靡的男子一个不经意的扭头,将正脸对准了他的方向,门开后又被女子急忙推搡着进了屋内。
“桑子渊?!”
就是那不经意的一刹那,让傅珹歌极度确定,这男子就是桑子渊本人。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呢?
桑子渊作为桑州知府,若是没有朝廷的调令,他是绝对不可能擅离职守的,更何况还是和一个陌生女子,出现在潞州这个地方。
那边的房间门已经关上,店小二也连走带跑地下了楼。
傅珹歌从木柱旁缓缓走出来,眉眼一翕一合间,心底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不多时,他还是毅然决然下了楼。
*
进了房间后,江盈就迫不及待将桑子渊推倒在床上。
桑子渊毒性正在发作,心痛难忍,被她这么一推,也丝毫没有抵抗的力气。
江盈越发逼近,将刚刚抵在他腰间的匕首,换个位置架在了他的脖颈处,目光狠戾地质问道:“桑子渊,你究竟跟我耍什么花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带着我兜圈子,从益州城一路走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我怎么连千凌鸢的气味都没有闻到?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下落?”
桑子渊目光流转,心里算了一下时日,的确,从益州出来已经过了好几日,日程上祁漠炎应该已经到了桑州境内。
他暗自笑了笑,捂着疼痛的心口对江盈道:“江盈姑娘,你这话颇没道理啊!我之前就告诉你,我只是曾经道听途说过一些关于昭凌公主的消息,我自己也不太确定,这不就按着线索跟着你来找了吗?”
见江盈情绪稍微平息了些许,他继续道:“再说了,祁丞相手眼通天,连他都找了大半年没找到,我们这个进度已经算快了!”
江盈听罢,一时间找不到能反驳他的话语,便抬手将匕首收了起来,冷笑道:“怎么样,这七彩流星散的滋味不好受吧?要是没有解药,你的心只会一次比一次痛。所以,我奉劝你,早点帮我找到千凌鸢,也好早点免除你的痛苦。要是你再继续耍花招,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桑子渊听罢,无奈地笑了笑:“江姑娘,我保证,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想你快点找到昭凌公主的人。生命多可贵,我怎么犯得着为一个我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己?”
江盈想想也是,便彻底撤下心防,退离了床边,这才给桑子渊一些喘气的机会。
屋顶的瓦片有些许动静,江盈还在气头上,也没有多注意。桑子渊偷偷望了一眼,忽而灵机一动,赶忙对江盈说:“江姑娘,我们这一直赶路到潞州,肚子都快饿扁了。你看,为了咱们能有充足的体力去找昭凌公主,是不是赶紧去点些饭菜上来吃?”
江盈十分厌烦地瞪了他一眼,抚了抚自己同样在咕咕叫的肚子,又考虑到自己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便嘱咐桑子渊老实在房间待着后,自己下楼找小二去了。
确定她已经关上门走远后,桑子渊这才朝着房顶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行了,你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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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相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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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瓦片被一片片揭下,露出一方锅盖大小的洞,傅珹歌顺着洞口跃下,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一落地,两人刚对上眼,便异口同声询问对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珹歌望了一眼门口道:“说来话长!你先跟我走!”
虽然刚刚观察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那位和桑子渊同行的女子一路上十分警惕,应该不会是个等闲之辈。考虑到她下楼点菜花不了多长时间,定会很快折返回来,便二话不说,拉着桑子渊便离开了房间。
江盈叠返回来时,只看到敞开的房间门和房顶的大窟窿,她四下张望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桑子渊果然还是逃跑了。
她气急败坏地将桌子上的茶具掀翻在地,两眼泛着红光,不多时却又邪魅地勾起一笑,心底暗忖道:桑子渊,你会回来的!
傅珹歌带着桑子渊前往医馆寻医后,又叠返回了潞州客栈。
当看到那个曾经的土匪头子此刻满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又听完傅珹歌絮絮叨叨地讲了他们这一路的经过,桑子渊可算是知道了这些日子自己离开之后,发生在荡齐寨和傅珹歌身上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这次是彻底背叛了南齐?”桑子渊靠在床边,模样虽然慵慵懒懒,但是提问的过程中,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傅珹歌,有些难以置信。
傅珹歌“嗯”了一声,之后又解释道:“不过我不后悔,萧北南这样的不义之战,是不会获得最终胜利的。胡络布亦是如此,他的一切看似煞费苦心的经营,到头来都只会葬送了南齐。我没必要与他们为伍!”
桑子渊听得越发感慨,对傅珹歌这个人的崇敬也更多了一分。
以前听说他的一些传闻之时,只觉得他是一个精通谋略,战术如神,功夫了得的猛将。真正走近他,才更是被他胸中的大义所折服。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说话的间隙,大夫一已经替萧凛换了药,开具了药方后,被傅珹歌送了出去。
他回头瞥了眼已经熟睡的萧凛,这才接着刚刚的对话对桑子渊道:“桑子渊,桑榆镇我多半是不能回去了,以后阿芊,就拜托你照顾了!”
桑子渊不太明白:“不能回去?为何?”
傅珹歌道:“胡络布已经把我在桑榆镇的一切行踪都已经摸清楚了,而且,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我和阿芊的关系。我一个人可以无惧,但我最怕的是,他会用阿芊作为要挟我的把柄。”
听他这么一说,桑子渊瞬间了然。
“也罢!”他回道:“如今本来也是多事之秋,你暂时躲避一段时间或许是正确的选择。反正,祁漠炎应该也快到桑州了,到时候,说不准阿芊就跟着他回益州了……”
一刹间,仿若头顶炸开了一道惊雷,桑子渊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对于傅珹歌来讲却句句震耳欲聋。
“你刚刚说什么?祁漠炎?!西蜀丞相祁漠炎?”
桑子渊点点头:“没错!你认识?”
傅珹歌感觉一阵凉意从后背侵袭到全身,逐渐蔓延至心底。没错,这个祁漠炎他不仅认识,而且曾经在战场上有过很激烈的交锋。虽然当时西蜀处于下风,但是对方的狠戾和决绝程度,他是曾经领略过的。
“他为什么会到桑州?阿芊为什么要跟他回益州?桑子渊,你把话说清楚!!”
见他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桑子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间说漏了嘴。不过,眼下既然事已至此,他再隐瞒下去,对于结果也不会增加多少变数。
思及此,桑子渊双眼坚定地看着傅珹歌,无奈道:“我也是时候告诉你阿芊……不,是阿鸢,她的真实身份了……”
客栈白日里吵闹异常,而这间屋子却经历了漫长的一段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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