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盈并不是有洁癖,她只是接受不了沾上脏东西。
很多旁人眼里很有“男人味”的种种,她通通无法接受,就连他本来不算难闻的烟草味她都嫌弃得要命,逼得他不得不戒烟。如果刚才她指腹沾上的是他的汗,她真的会骂他,并且立即回房洗手。
柏盈:“……我可没这样说。”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对着他一身的伤,真要说“是”也不合适呢。
“我还不知道你?”蒋墨成说,“放心,就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医生有的是办法。”
柏盈结束了今天的日行一善,这便要起身想离开,蒋墨成也跟着起来,他高出她很多,身躯几乎能完全遮盖住她,“我送你。”
“得了吧。”柏盈扫过他的腹部,“当心别的住客投诉你。”
走到门口,她的手握着门把手,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她猜得到他这身伤多半跟她有关,但她问了两遍,他都含糊带过,她实在不想再问第三遍。
蒋墨成站在她身侧,他从前对别人心里的想法毫无兴趣,自从跟她在一起以后,猜她在想什么成为了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他俯身,无奈地说道:“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在家里发生的事,他是真不想说,没有意义,但她又很想知道。
几乎不需要再犹豫,他只能全盘托出。
“也没有很想知道。”
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在他看来都很可爱,他笑了笑,帮她拉开门,“因为他们要求我做一件我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我不可能答应。”
第76章 076
虽然猜到了跟自己有关, 但听了他说的这句话,柏盈还是怔了怔。
蒋墨成低头看她,两人站在廊道里, 头顶上的灯也没开,光线并不明亮,“这事瞒不住,他们知道也好, 省得我总遮遮掩掩。就是我挺冤的,我妈觉得我很混账,我爸说我没有廉耻心……”
柏盈差点没憋住笑意。这几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很好笑。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火眼金睛的人!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低声,“具体你也不用知道太详细,我都能处理好,不会有任何问题。”
柏盈抬起头,发顶擦过他的下巴,有心想跟他计较。
他这话听着就怪怪的,意思更怪,好像是在安抚她, 嗅到他身上那股药膏的气味,反驳他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算了, 他是伤员, 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她开了门,他还想跟上去, 被她以命令的口吻制止:“别跟过来,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好。”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她回了她的房间关上门后, 他也没急着回屋,而是倚在门边。她的气息仿佛还留在他鼻间, 这令他就连沉思都显得心不在焉。
柏盈回房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手。
她手上也沾上了药膏,这个季节水龙头出来的水都带着温度,手指交叉,看着右手无名指,想到沈晋要送出的那枚钻戒以及他说的话,她努力回想,在她做的那个梦里,压根就没有提到男主有求婚这一情节。
是刻意不写,还是说……
她眼睫一颤。还是未来走向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呢?
…
向然找到沈晋的时候,他正坐在老房子里的石凳上。
赵明海藏不住话,这事都得瞒着,所以,本文由疼训群八仪寺吧衣六旧刘三负责整理上传目前朋友们知道沈晋准备求婚事宜的人也只有向然。向然还因此欣慰不已,毕竟柏盈跟沈晋的矛盾也在于结婚这件事,他以为沈晋迈出这一步会迎来圆满的结果,可怎么也没想到柏盈会拒绝。
但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意外。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着谁。向然看得出来,在表达心意这方面,蒋墨成跟沈晋是截然不同的方式,一个炙热,一个内敛,柏盈会被蒋墨成吸引,实在无可厚非。
沈晋的神情很平静,可只有跟他认识二十多年的向然看得出来,他是在难过。只是沈晋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高兴也好,难过也罢,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因此也会让人误会,他好像永远顶天立地、不会受伤。
“没事吧?”
向然还特意带来了酒,可沈晋没有买醉的心思。
沈晋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向然不问今天他跟柏盈都聊了什么,直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沈晋没法回答。就连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并不以人的意愿而留存,他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柏盈,在她需要他时,他推开她,在她不需要他时,他却想上前一步。
“你不意外。”沈晋说道。
向然搓了搓头发,“只是没那么意外。”
沈晋笑了:“也对。”
他其实也没那么意外。向来做任何决定他都会权衡一二,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二十来岁的时候可以不计得失,想做就去做,想得到就去争取,到了三十岁坐在这个位子上,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扯了太多人太多事太多家庭,他不得不谨慎。
唯独这一次,他像是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即便知道她会点头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十,他还是做了,连一条退路都没留。
“不太公平。”沈晋低声,“我有时候觉得老天厚爱于我,这一路走来,不管怎么样,还算小有成就,比起别人,我幸运太多,可偶尔也会觉得老天对我不太公平。”
厚爱于他,所以在遇到柏盈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她摆脱困境,也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不公于他,他遇到柏盈时已经三十岁,只要他再年轻几岁,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沈晋并没有跟向然倾吐心情,他习惯了内敛,习惯了掩藏,在老房子里呆了很久,直到原本吵闹的窄巷都寂静后,他才起身离开,再次起身时,他也如以往一般挺直了腰背,皮鞋声踩在石板路上,规律、沉稳、有力量。
向然不太放心他,也坐上了来时的车。
沈晋或许也累了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车辆行驶在锦城的主干路上,绕过一条又一条路,从破旧的老城区到了两旁栽种着梧桐树、道路干净整洁的富人区,走过的也是沈晋这么多年的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铁扇门开了,向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担忧地转头看向沈晋。
有一道身影想追过来,又被铁扇门挡住去路。
车辆停在主楼前,沈晋下车,上楼回房,向然准备离开时,管家迟疑着叫住了他:“向总,卢先生今天过来了,一直在门口等着,说有事要见先生一面。”
“卢昌文?”
管家点头:“是,我有劝过他,他不肯走,没有先生的同意,我也不敢放他进来。”
向然若有所思,最近股市大动荡,卢昌文的情况他也听过几句,几乎将全部身家都砸了进去,现在这只股票大跌,只怕赔得底朝天。卢昌文现在找上门来,多半也没什么好事,如果是以往,他也不会管这闲事,沈晋心里都有数,但现在情况特殊,他思索片刻后,跟管家说:“找个由头让他走吧。”
“好。”
向然重新坐上车,车辆驶出沈宅时,看了一眼还站在一边的男人,顿觉物是人非。
当时他要跟他们分道扬镳,强硬地要抛售手中的股份,他们几个没法子,东挪西凑,才把股份给买了回来,那段时间长晋十分艰难,没道理现在遇上事了又找上来希望他们不计前嫌借钱出力帮忙吧?
卢昌文见车出来,赶忙又上前来,对上车内向然冷漠的神情,车辆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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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盈当时跟酒店谈的是包月,她一月一月的订房,现在离月底还有十来天,虽然锦棠苑那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秉承着绝不浪费一分钱的原则,她还是决定在酒店住到最后一天再搬走。
这套房面积也不算小,差不多百来个平方,住着的确很舒服。
有人每天打扫卫生,楼上就有游泳池健身房,有闲情逸致下楼去餐厅吃饭、去酒廊喝点小酒,懒了直接打一通电话也有人送餐。如果没有投资入股柏亿的话,她肯定继续住下去也毫无负担。
可现在每天睁眼钱就跟流水似的往外花,那在生活方面,自然要稍微节省那么一点点。
她这一辈子如果赚不到一百亿,她不服!!
接下来的两天,蒋墨成每天都会在她面前晃悠,她知道,他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即便背上有伤,他也不是那种不洗澡的邋遢男人。
柏盈表示:“你有病吧?”
蒋墨成虽然带伤,但心情很不错,林飞像往常一样过来跟他谈论工作上的事时,见他眉宇之间一派轻松惬意,于是也酸溜溜地说:“一次就能求婚成功的人很少,你当心他再多求几次,柏盈也就心软了。”
对此蒋墨成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了解她?”
林飞当然不了解,他连面都没见过。
“她如果是心软的人。”他翻了一页文件,眼皮都没抬,“还轮得到他沈晋来求婚?”
柏盈但凡心软一点,她那天都不可能跳窗离开,哪里还有沈晋求婚的份。
说来也很奇怪,他想,或许一直到她离开以后,他才慢慢了解她。动听的谎话张口就来,看着比谁都柔顺,实则心硬得很,她对他说的那些话里,有真有假,真假难辨。
看似是谎话,实则是真话。
看似是真话,实则是谎话。
但有一句话他开始相信是真的了,她不会再回到沈晋身边。
还有一句话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她爱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假的,总有一天他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林飞瞠目结舌:“……”
对蒋墨成的脸皮之厚有了新的认识,他想提醒,论先来后到,那也是沈晋足足比你提前一年多!
“还有事?”蒋墨成抬眼看他。
林飞僵硬着摇了摇头:“没事了。”
他刚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听到蒋墨成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这间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显而易见,不是在跟他说话,他认识这东西二十多年,就没听过他这样温柔说过话。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下午几点忙完。”
蒋墨成用肩膀夹着手机,匆忙盖上钢笔笔帽,“我去接你,现在天气热了,有些计程车司机不开冷气,你受得了?”
林飞恶寒不已。
这哪里是他认识的蒋墨成,分明是被鬼上身了。
“云西墓园?你去那儿做什么?”
“行行行,你忙你的。”蒋墨成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她妈妈在她上大学前因病去世,多半也是去墓园祭拜,“那儿偏僻,你回程打得到车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柏盈怎样回答的,蒋墨成语气也变得无奈,“这也算咒你?打不到车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蒋墨成抬起头来,见林飞还杵在门口,“你怎么还没走?”
林飞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停下来缓一缓,怕走出去了吐在门口的发财树上,不吉利。”
第77章 077
今天是柏玉兰的生忌, 柏盈在忙完了工作以后买了束花前往公墓。
锦城有好几个公墓,当年柏玉兰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几乎都是提前安排了后事。本地人也都习惯一家人葬在一个公墓, 一来方便子孙后辈祭拜,二来仿佛到了阴间也要当家人,柏玉兰的祖父祖母在另一个区的墓园,甚至以后她的父母也会葬在那里。
然而柏玉兰只想离她所谓的血缘亲人远一点, 再远一点,免得下辈子又纠缠在一起,不得消停。
于是她为自己挑选的是更偏远一点的云西墓园。
从市区到云西墓园,即便是不堵车,也得开一个多小时。柏盈自然也考虑到了返程打车的问题,跟司机师傅商量好了,让他在外面等她一会儿再乘坐他的车回市区。
司机师傅也不愿意空车回去,在柏盈下车时,还不忘叮嘱:“小姐,还是搞快点, 我这也等着下班高峰期载客做生意呢。”
柏盈抱着花,点头道:“知道, 不会超过半小时。”
“半小时啊。”司机师傅面露犹豫, “你尽量快一点。”
现在也不是清明节,公墓也不会在繁华的地段, 除了门口的守墓工作人员,竟然都没看到几个人。
柏盈前脚刚走, 后脚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便行驶而来, 停在了那辆出租车后面。司机见还得等半小时,实在无聊, 便将车熄火,靠在一旁抽烟,还没抽两口,一道沙哑的男声传来:“你回去吧。”
司机转过头来,见是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愣了愣:“啊?”
“刚才那是我妹妹。”男人叹气,“今天是我们妈的忌日,喏,我开了车过来,你先走吧。”
见司机迟疑,男人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递了两张钞票过去,“返程的车费也算我的。”
司机掐灭烟头,接过钱,“那行。”
目送着计程车走后以后,男人快步往墓园走去。他瞥了一眼,守墓的工作人员呆在小小的保安亭里,正翻着报纸打盹。
他得抓紧时间,老天还是帮他的,谁让他竟然意外瞧见了柏盈。
柏盈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柏玉兰的墓碑,明明也没有离开几年,墓碑上的照片似乎也在褪色。她将花放下,眼睑低垂,墓碑前没有别的花,甚至都没有人过来的痕迹——哪怕柏玉兰的父母兄弟还在世,但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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