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不顾一切过去阻止,拂开大哥的手臂,忍着疼痛拉开车门上去,他紧绷着下颌,脸色沉得吓人,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站在车旁的蒋鸿成顿住,不用问都知道是跟谁有关,工作上的事不会让弟弟这样失态。
拦也拦不住,的确,谁也拦不住。
他往后退一步,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记得上药,不是开玩笑的。”
“嗯。”
…
柏盈收起手机,一般来说她是不会拒接电话的,但今天情况实在太过特殊。虽然她知道沈晋是情绪很平静的那种人,但他求婚被拒……她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接蒋墨成的电话,这难道不是刺激他?她不愿意他想太多,她拒绝他跟别人没有关系——男人发疯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沈晋给她煮了一碗面条,“食材有限,我很久没下厨过了,试试看,如果很难吃的话也不要勉强。”
柏盈扬唇一笑,“谦虚了。”
这一碗面条上还卧着煎得很漂亮的鸡蛋。她想,沈晋的求婚看似随意,但也是他难得的真情流露,在他唯一认定的家里,还提前准备了食材,恐怕如果求婚成功的话,他们也会在这里吃一顿他亲手做的晚餐。
两人都很沉默,这段简短的对话结束以后,她跟他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在最后离开这个老房子、走在昏暗的窄巷时,沈晋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他压抑了许久,“是什么时候?”
柏盈愣了一下,“什么?”
“是什么时候不想跟我再在一起。”沈晋更想问的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爱他。
这个问题……
柏盈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慢了许多,她好似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远远地看到不远处的灯光,她才轻声道:“你出国前的那个晚上。”
沈晋神情沉闷,苦笑,“原来是这样。”
“我等了你很久……”柏盈依然能记起那个晚上的细节,“如果连眼泪都换不回你的回应,应该……”她垂下头,“应该是真的没可能吧。”
她是什么时候对沈晋死心的呢?就是那个晚上。
心死的时候,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以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感受。还是遇到蒋墨成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沈晋并不心疼她,或者没那么心疼她,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她掉一滴眼泪都会着急得不行。
眼泪很珍贵,珍贵到如果哭泣都没有回应,那就该到此为止了。
沈晋想要解释,却只能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告诉她他很心疼她,回了房间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
走到路口,柏盈没让沈晋送,而是自己拦了辆计程车回酒店,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穿过车窗看向他,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沈晋在载着她的出租车拐弯不见后,常年温和妥帖的神情冷肃。
他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个戒指盒,拿出来,平静地看着,攥得很紧。
…
柏盈在酒店门口下了车,这个点办理入住的客人也不算少,这是锦城最大的酒店,她跟着几个人进了电梯厅,下意识地揉了揉胃部,今天吃得不算少。还真是如过山车般的一天。
从电梯出来,她往房间走去,突然停下脚步,疑惑而纳闷地看着站在她门口的男人。
他今天是给她打了两通电话,但如果她没记错,她应该有回复短信,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已经大步而来,可能心情不太好,他皱着眉心,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
蒋墨成的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视线下移,看了眼她白皙修长的手,只见手指上没有佩戴任何戒指,他如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他求婚了?”
柏盈惊愕地看向他,正想问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他知道好像也不奇怪,“放开,疼。”
蒋墨成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巡视,一颗心总算稳稳落地。
求了,但她肯定没答应。
在开车前往沈晋的老房子路上,他改了主意,只是骤然间察觉到了一个事实——胜负与否,不在他或者沈晋,在她手上。
于是,他让司机掉头,送他回了酒店,他在这里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这是他这一生过得最为漫长的一个小时,但他等到了她。
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慌与惊喜,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冲动地将她拥入怀中。
柏盈的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只呆了几秒就要挣扎,他不肯放,她的手从他宽阔的肩膀垂至他的背,指腹濡湿,她以为是他的汗正要大声骂他——胆大包天一身的臭汗也敢抱她!
抬起手一瞧,只见指腹上沾的是一点点血渍。
她急声道:“啊,你背上怎么会有血?!”
蒋墨成松开了她,懒洋洋地笑道:“一点血也值得你吓成这样?胆小鬼。”
第75章 075
柏盈过去在沈晋身边时也听到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沈晋并非是太过胆小, 而是真正涉及到巨大利益的世界里,本就不太平。她以往看报纸新闻时,上面报到港城哪个富商的孩子遭人绑架甚至撕票, 她觉得不可思议,沈晋只是扫一眼,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人站得越高, 自然也会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因此蒋墨成身上带了血,柏盈的确被吓到了,或许是担心,或许是好奇,她不由分说绕到他身后,这一瞥,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白衬衫上有几道血痕,破了一道口子,隐约还能看到伤口。
蒋墨成也怕真的吓着了她,转过身来, “没多大事。”
不等她追问,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他主动解释:“我爸下手也知道轻重的, 看着吓人,上点药过两天就没事了。”
他小时候也没少挨揍, 性子比牛还犟,父母也试图跟他讲过道理, 可他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 谁来说都没用,怎么也不肯认错, 强势的父亲哪里忍得了,即便是习惯唱红脸的母亲气极了都会狠狠拧他的胳膊。
他觉得侄子侄女太调皮捣蛋,家中长辈都会摇头,这俩孩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儿时的一半。
柏盈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你爸打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治得了他的人?
蒋墨成无奈点头:“当爹的要打儿子,儿子怎么躲?”
“不对。”柏盈摇了摇头,“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们了。”
蒋墨成倒是把他撇得一干二净,但她又不傻,哪个当爸爸的会无缘无故打自己二十多岁的儿子?如果蒋父真的既不讲道理又暴力,像蒋墨成这么个人,面对这样的爸爸,他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他哪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好人。
“……”蒋墨成沉默地看着她。
柏盈只觉得他这个眼神莫名其妙,脑内灵光一闪,“难道跟我有关?”
蒋墨成不点头,也不摇头,“给我上药,好不好?伤在背上,我够不着。”
柏盈一脸一言难尽,她虽然不是学医的,却也知道天气又热,他这伤如果不尽快处理好,只怕会发炎。他嘴上说没事,可都已经流了血,怎么可能真的没事。
“好吧。”
这是分别以后,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跟她的套房格局面积一样,“没药吧?要不给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送?”
蒋墨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电视柜,“有药,在那儿。”
柏盈狐疑上前,纸袋子里装着几支药膏,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口服消炎药,纸条上的字力透纸背,全都是关心的叮嘱,她傻眼了,“谁送来的?你大哥吗?”
“他让他秘书给我送来的。”
蒋墨成顿了顿,很没必要的进行补充,“男的。”
柏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那你怎么不让别人给你涂药?”
搁这给她下套呢?她就知道,同情心怜悯心给地上路过的蚂蚁,都不应该给男人。
蒋墨成伸腿,将门一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洗了以后再上药。”
柏盈:“……”
他已经随手拿过挂在一旁的睡衣快速进了浴室。她就算被他气到,也知道这会儿再走未免显得太过忸怩,只好将纸袋子里的药拿出来,搭配着蒋鸿成写的纸条研究。
蒋墨成大概也是怕她又跑了,对这件事他有心理阴影,很快地就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
他只套了件睡裤,上身什么都没穿。
柏盈这才完整看到他的背,难怪还有烫伤膏,有一块皮肤是红的,还有水泡。他坐在沙发上,将后背对着她,见她傻乎乎地站着也不过来,偏头,“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下这么重的手,肯定是大事。
柏盈抿了抿唇,她走上前来,先用医用纱布一点一点地将他伤口上的水擦干,她看着这伤都觉得痛,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失去了痛感。
蒋墨成半阖着眼:“不记得了。”
柏盈被他这态度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看这伤口太吓人,她都恨不得用力去按,让他吃痛才好,“所以,真的跟我有关?”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对此浑不在意,“谁家里没点矛盾?我大哥也挨过抽。”
“什么什么?”
柏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觉得,像蒋墨成这样的性子将父母气得跳脚实在太过正常,但温文儒雅的蒋鸿成肯定懂事又听话,一看就是三好儿子。
“我大哥是学医的。”有的人见缝插针地翻旧账,“这一点我确实没骗你,他当年差一点就去当医生救死扶伤了。”
“嗯?”
“他跟我大嫂一起去国外留学,当时我爷爷刚走,我爸的心脏也检查出了问题,需要动手术修养,没办法再继续工作。”蒋墨成的语气低沉了许多,“我那会儿十八九岁还在国外念书,家里得有个人撑起来,大哥大嫂就回来了,接手远光,当时这事都瞒着我爸,没敢让他知道。”
柏盈微微诧异,“你爸爸支持你大哥学医?”
“谈不上支持,他知道这是我大哥喜欢做的事。”他说,“与其说我爸妈是生气,不如说他们……”
他说不出很煽情的话,但柏盈听懂了他未说完的话,作为父母,在知道儿子放弃了多年梦想回家继承家业,他不是庆幸,也不是欣喜,而是难过。
“那后来呢?”柏盈问。
“没后来。”他失笑,“哪是他想继续就继续的?外界都说是我大嫂在操持,但我大哥如果不在她边上支持她,这些事哪有那样简单,他走不了,也没想过要走。”
柏盈想起传闻,俨然蒋鸿成是他太太的贤内助,公司里的吉祥物,但又未尝不是定海神针。
用碘伏消毒以后,她往棉签上挤了点药膏,边跟他聊天边为他上药。自从认识以来,这都是她第三次给他上药,她都相当熟练了。
“你都不觉得痛的?”
柏盈看了一眼他的背,这随便一道加在她身上,她可能都会痛得哭出来,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居然还自在地跟她聊天,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是忍者?
“忍着在。”不然还能怎样?在她面前痛到抽气,痛到喊出声?这种丢人的事,打死他他也不干。
她被这三个字逗笑。
灯光在他们头顶氤氲,蒋墨成听着她的笑声,心下也感到满足与快意。让他离开她?怎么可能,他做不到。他在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甚至想过,如果她答应了沈晋的求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反正如他爸所说他没有半点廉耻心,那他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可能像林飞一样“认”了。
他绝不认。
柏盈白皙的手背擦过他的脊背,立刻他便绷紧。他肤色算不上白,但也绝对不黑,常年捂着的背跟她竟然也有很明显的色差,两人都愣了一下。
柏盈抬眼,目光从他隐现着血管的脖颈,游移到他宽阔的肩膀、背,以及坚实有力的腰。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
蒋墨成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她在静静地打量着他。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已经将对方的每一寸都看过,再熟悉不过,她碰过,他也抚过,但此时此刻,心跳似乎也都在一个频率上。
又是夜深人静,窗外流光溢彩,落地窗映照着他们两人交错的身影。
柏盈收回手,将药膏盖子拧紧,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背,带着甜腻的气息,“好了,你大哥在纸上说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
大概意思也是委婉建议不要洗澡。
她静了一会儿,说:“你也不要来找我,今天是特殊情况,明天上药你去找别人哦。”
蒋墨成沉默,突然短促地笑了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这么热的天,只怕我几天不洗澡你都要搬走,嫌我弄脏了这一层的空气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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