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听说,山下的霁城都在传,玉麟少君是来退亲的。”
“大庭广众之下啊,置咱们太墟宗颜面于何处?真不知宗主为何要应下。”
“不过却也有情可原,大小姐虽性子好,到底灵根有损,相貌也不算倾城。玉麟少君可是千年难遇的奇才,道侣自然也要与之相配才是最好,神玄宫又是修界魁首,庇佑着修界,往后玉麟少君继任道君,那道君夫人如何也不能是灵根有损之人啊。”
“听闻神玄宫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也难怪……”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秦黛黛从昏暗中走出,看着那几人的背影,许久擦拭了下眼睛,回到醉玉峰。
其实不用亲耳听闻,今日岑望众目睽睽下说出那番话时,她已经能想到山下的传言有多难听了。
回到卧房,黛黛褪下虹光霞裳,袖口却坠了坠,有什么掉了出来。
秦黛黛低头,是岑望送她的那枚玉佩,以及她打算送与岑望的香包。
她将物件捡起,看了眼香包上的诗句,最终将其打开。
香包内有一纸符篆,上方以墨笔画着复杂的道神名讳秘文,隐隐散发着金光。
极品引雷符。
金丹境以上的修士,凡再升境,必有雷劫降世。
境界越高,雷劫越盛。
极品引雷符却能将其中三道威力最大的雷劫引到其他物件或人身上,是帮助修士升境的至宝。
可一旦将此符贴在历劫者身上,那三道雷劫威力将会强盛数倍,虽无性命之虞,却能令人疼痛万分,神魂不稳。
这样的符篆,需要洞虚境以上的符修,耗费不少灵力画出。
符修本就稀少,更何况修炼至洞虚境的,更是屈指可数。
岑望将要升境,秦黛黛本打算将此物送与他,助他渡劫的。
如今……
黛黛攥紧香包,想到筵宴上,那名画修说的话。
她其实并不淡然。
她磨平了性子,数年如一日地当个温婉闺秀,服灵药拓宽灵脉升境界,只为了配得上心中的那个少年。
可一切的翘首以盼,都毁在了今天。
秦黛黛静静地坐在妆台前,外面的天色又暗转明,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沿钻入房中。
她原本呆滞的瞳仁动了下,攥紧香包的手也松了开来。
她确是平平无奇,无甚天资。
岑望可以悔婚,可以瞧不上她,可他哪怕早些年来与她商议,或是及笄宴后私下相谈,都好。
他万万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说她。
他给她的玉佩、应下的条件,并不能将这件事两清。
黛黛看向符篆,红唇渐渐抿起。
它可以。
第3章 跟踪
神玄宫位于仙陵山之上,因宫内大能众多,便是周围的灵气都比修界其他宗门要更为浓郁纯粹。
传闻十年前的万宗大会,各大小宗门临近升境的修者,甫一进入神玄宫的地界,受其精纯灵气的滋养,半月内升境者足有数十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仙陵山下的望霞城,受神玄宫的庇荫,成为修人妖三界最繁华的城郡。
尤其今日的望霞城,街市上熙熙攘攘,分外繁闹。
已近黄昏,街市上,男女老幼、凡人修士纷纷朝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个个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的气派。
城门口,秦黛黛顺着人流朝前走着,呼吸微急,藕色烟罗裙随着步伐微微拂动,帷帽上垂落的过膝的面纱挡住了因为赶路而略显疲惫的面庞,也遮住了周围人好奇的视线和修士探究的目光。
眼前四遭的人越发的多,秦黛黛拦住一位老者:“敢问老伯,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被拦住的老者原本有些急躁,但见秦黛黛身上的衣裳首饰皆不是凡物,耐着性子道:“姑娘是外地人吧?”
没等秦黛黛作声,那老者抢先道:“听闻小少君回来了,贺城主的千金特意在城主府后方的百花山庄设下筵宴相庆,说不定小少君也会出席,这不,这些人都想一睹小少君的风采呢。”
秦黛黛不解:“庆祝何事?”
老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难道未曾听闻?自然是庆祝小少君与太墟宗那位大小姐解除婚约,重得自由之身一事。”
黛黛轻怔。
“姑娘不去赴宴?听闻今日凡修士皆可入内一观呢。”
秦黛黛回过神,轻轻颔首,帷帽轻纱下若隐若现的唇微动:“多谢老伯。”
老者摆摆手回到人群之中。
秦黛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手臂被行人重重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她自芥子袋取出寻灵司南,将岑望留给她的那枚青白色玉佩嵌入,又注入一道灵力。
上方徐徐浮现一道虚弱的金黄色亮光,果然指向百花山庄的方向。
寻灵司南只要将沾有对方气息的物件嵌入其中,便能在百里内搜寻到对方的踪迹。
只是可惜,如今玉佩上的气息越发薄弱,就连司南上指示的光芒也越发淡了。
“黛黛,你都出来这么久了,还跟着那臭小子作甚?”识海里,千叶的花瓣因为气愤簌簌作响,“从太墟宗到望霞城分明御剑两日便到,那个岑望硬生生绕了一大圈,害你这么辛苦。”
“如今居然还要设宴庆祝,简直欺人太甚,枉为人!”
说着,千叶见黛黛不语,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真的要赴宴吧?”
秦黛黛擦了下额角的汗,抿紧了唇:“自然。”
千叶小声嘀咕:“你说你这是图什么。”
秦黛黛沉默了几息,心中道:“两清。”
千叶这次再没说话,黛黛也安静下来,朝百花山庄走去。
这虽并非秦黛黛第一次离开太墟宗,却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所幸秦胥不常去她的醉玉峰,其他宗门弟子更是极少前往,这些年,醉玉峰除了侍者,鲜有人至。
黛黛便搬出了个闭关修炼的由头,偷偷出了宗门。
想必宗内其他人也只当她被人众目睽睽之下退婚,羞愤难当,不敢见人吧。
想到那些风言风语,秦黛黛攥紧了手中的司南。
进入筵宴,寻到岑望,找机会将引雷符附在他身上。
之后,退婚一事,她便再不要伤一丝一毫的心。
百花山庄在郡守府后方的一片山野之中,如今虽已深秋,山庄内仍有花团锦簇,亭台楼阁与小桥流水坐落其中。
秦黛黛亮出太墟宗的令牌,很快便有人引着她前往筵宴处,人也终于少了些。
能进入筵宴的多为人界的世家公子和千金贵女,也有不少修士,多为女修,能看出都精心打扮过,三五成群,或是浅对诗词,或是娇声谈笑。
见到秦黛黛戴着帷帽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黛黛目不斜视地前行。
她所戴的帷帽又名藏真斗笠,凡戴上者,元婴境以下皆看不出她的境界。
修界最不缺的便是惜命之人,凡人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而修士,便是最低阶的炼气境,都能活上百余岁。
也正因此,在不清楚对方境界前,修士鲜少与人交手,唯恐一命呜呼,失了自己好容易修来的机缘。
至于元婴境以上的修士,在修界也算是有名有姓,即便看穿了她的境界,也不会和一个筑基计较,唯恐失了颜面。
前方一片笑闹,引路之人停下脚步:“姑娘,便在此处了。”
秦黛黛颔首,见那人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困惑地看向他。
千叶:“你没给赏钱。”
秦黛黛微怔,自芥子袋中拿出一枚灵石递给那人。
那人眼睛一亮,道谢后喜笑颜开地离去。
秦黛黛走进筵宴,环视四周,看着这为她被退婚而设下的筵宴,手指紧攥了下,继而找寻起那道招摇的身影。
遍寻不见。
黛黛蹙眉,司南上分明显示岑望就在山庄内,她还欲朝山庄深处寻去,却在经过一处凉亭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说,那秦家大小姐当真貌若无盐,又是残缺废根?”说话的,是一名年近中年的男修,看起来刚过筑基境,身旁还有三四个同境界的修士。
“谁也不曾见过那大小姐,”另一名修士轻哼,“不过退婚后,引世人议论纷纷,甚至设宴相庆,太墟宗迟迟不肯露面为她打抱不平,十之八九为真。”
一名女修小声道:“可我听闻,秦大小姐秀外慧中,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且如今才十七便已是筑基境,张师兄年近不惑才……”
“境界升得快又有何用,灵根残废,做不得大用,”第一位修士打断了她,“且玉麟少君可曾说过,须得这世间最美最好之女子方能与之相配,不说那太墟宗大小姐整日束之高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玉麟少君不是少宫主,也该是何等恣意快活之人,哪是平庸无趣的娇贵小姐配的上的?”
女修被驳斥的脸颊通红,低着眉眼再不开口。
另一人想到什么:“如张兄所言,那只有千机阁的林姑娘方能与玉麟少君相配了。”
“自然……”
凉亭后方的摘星楼,朦胧中泛着澄蓝光雾的结界将楼顶薄薄地笼罩住,外人看不见楼内,楼内却将外面瞧得一清二楚。
一白袍书生负手而立,凭栏远眺,苍白的面庞带着几分病弱,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千机阁的林姑娘,”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岑兄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少年斜倚着美人榻,手中玩转着一支莹白玉笛。
今日的他没有穿招摇的橘红,反而穿了身嫩柳色缎袍,腰间一截深碧缎带松垮地掐着瘦削的腰身,墨发以碧玉发冠高高束成马尾。
在这样的深秋夜色里,他就像披上了春色,搭配着那张昳丽的脸,张扬又出挑。
听见书生的话,少年不过抬了下眼睑:“什么?”
闻人敛走到酒桌对面,拿起一杯美酒,温言解释:“女子榜榜首,听闻双九年华便已是筑基境后期的林织音林姑娘,岑兄觉得呢?”
岑望皱着眉沉吟几息:“林织音?谁?”
闻人敛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中美酒饮下:“岑兄这一遭退婚,当真是退得满城风雨。”
岑望扬眉,轻哼一声:“幽月宗的大师兄,何时也喜欢听这些八卦琐事了?”
闻人敛不见恼意,掩唇咳嗽一声,转了话头:“何时准备闭关?”
玉笛在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岑望抬眼:“今夜子时。”
“这么快?”
“嗯哼。”岑望随意应声,斜睨了眼楼外,继而察觉到什么,视线落在楼下某处,眯了眯眼。
闻人敛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道带着帷帽的纤细身影,面纱及膝,虽是掩饰修为的法器,却对于他这般修为的人而言,还是一眼看出她筑基前期的修为。
“岑兄认识?”
岑望收回视线,慢悠悠道:“不认识,”说完唔了一声,“不过倒是跟了我一路,连收敛气息这等小事都做不利落,蠢钝至极。”
闻人敛了然,想必又是爱慕他的女修,温声道:“岑兄如此心直口快,只怕往后遇见心仪之人,悔之晚矣。”
岑望不屑地笑笑,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不耐地摆摆手:“走了。”
“今日筵宴怎么说也是城主女儿为岑兄所办,不见见贺小姐了?”
岑望的马尾轻摆,头也不回:“不见。”
*
岑望不见了。
秦黛黛看着手中的司南,玉佩分明还残留着岑望的几丝气息,甚至就在片刻前,岑望还在这百花山庄内。
可不过几息,司南便变得死气沉沉的,任她再如何催动,没有半分动静。
秦黛黛在山庄内寻找了数趟,始终未曾找到那道人影。
直到夜幕降临,秦黛黛不抱希望地拿出司南,准备再注入灵力尝试一番,头顶蓦地一声响,继而映衬的天地之间一片华彩。
秦黛黛抬头便看见五颜六色的焰火盛放开来,瑰丽而美艳。
像极了当年初见岑望那晚,太墟宗上空盛放的焰火。
可今夜,却是为了庆贺她被退婚而放。
秦黛黛慢慢停下脚步,望着焰火一束束绽放,又逐渐还给夜空一片清静。
下瞬,她的余光朝更远处的仙陵山看去,一道闪电远远地劈落,劈在了金色的结界上,结界动荡了下。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司南有片刻的光芒浮现。
岑望在那边!
且他应当很快便要升境了。
秦黛黛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收拾好心情,想也没想便出了山庄,朝远处的仙陵山飞奔而去。
仙陵山看着近,然实际却相隔了一整座城。
黛黛赶到时,时辰已经过了子时。
循着那道闪电劈落的方向,秦黛黛很快来到了一座山峰脚下,她抬头看向封顶,召唤出飞白剑,跳上剑身朝上飞去。
却没等她飞到半山腰,原本有着鸟兽昆虫鸣叫的山林骤然安静下来,一切变得死寂。
秦黛黛察觉到不对劲,刚要驱剑落地,却见四周的粗壮树木无端转动起来,枝叶和树根密密麻麻地交错,织成密不透风的天网。
她体内的灵力如同被什么抽走,魂魄也被碾压着,彻骨般的痛。
一道蛇形闪电钻过枝叶,直直劈向她的天灵盖。
这样近乎摧枯拉朽的力道,似要将她劈得魂飞魄散。
黛黛惊慌地睁大双眼。
是阵法。
与此同时,一道嫩柳色的身影比闪电还要快速地飞身而来,不耐烦地嘶了一声,一手拇指与无名指轻捻结成法印,抵挡住这一击,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扔出阵法。
秦黛黛看着那道与闪电一同现身的身影,逐渐与初见时的那个小少年重叠。
下瞬,她只觉身子一沉,重重坠落在地,帷帽也飞到一旁,露出苍白的面颊。
少年如飞仙,翩翩落在她的身前:“蠢材,之前跟踪我便也算了,连这噬魂阵也敢不知死活地进来……”
没等说完,少年半眯着干净漂亮的凤眸,俯身打量着她,良久蹙眉恍然道:“是你?”
第4章 变小
岑望忘了她。
这是秦黛黛看清少年眼眸中的恍然后,冒出的唯一念头。
哪怕半月前她的及笄宴上,他们才见过面;哪怕他还命灵兽给她送去了那枚玉佩。
随后手臂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黛黛才察觉到,因着岑望方才那随意地一抛,不止勾掉了帷帽,身上的衣裙也已被枝丫划破,脸颊与手臂上擦出几道细碎的伤口,脚踝似乎也扭到了,稍稍一动便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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