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定也不想有旁人知晓过去半年发生之事。”
岑望眉头一跳:“威胁?”
“只是交换条件而已,”秦黛黛看向白玉桌旁那件泛着青黑的香包,目光微柔,“少君可否将那枚破损的香包送还与我?此物是我与一位故人的信物。”
岑望凝眉,继而冷笑起来:“若本少君未曾记错,那本就是我的。”
秦黛黛顿了下,不觉伸手摩挲了下腰间的香包:“少君嫌厌那枚香包,不是吗?”
岑望察觉到她的动作,垂眸看去,待看见那枚极为相像的香包后,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本少君便是再不喜欢,如何处置也是我的事,何须旁人插嘴。”
秦黛黛闻言安静下来。
岑望说得也没错,她将阿望与岑望分得再开,世俗意义上,他们终究是一个人。
只是她做不到佩戴着与玉麟少君相配的香包了。
好久,她轻轻将腰间的香包解了下来。
岑望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凝。
秦黛黛走上前,每走一步,仿佛看见阿望站在花灯下,双眸如含着星光一般对她说“此物送给阿姊”的画面。
最终,她将香包放在那枚烧焦的香包旁,嗓音很轻:“既如此,此物便物归原主吧。”
这一次,她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第53章 符箓
云岫殿外, 临溪纳罕地看着秦黛黛走出来,只言不发地御剑离去,神情始终淡淡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殿内, 却见自家少君正盯着桌上的香包,脸色阴晴不定。
“少君,”临溪走上前,看清那枚烧焦的香包旁多了一枚完好的香包时“诶”了一声, “原来这香包原本竟是这般模样,还挺精致的。”
说着,临溪不禁想起昨日少君方才回宫时,嫌弃地将身上被雷电劈毁的全数衣物更换一新还不够,更是抬手间便将换下来的衣裳烧得渣也不剩。
唯独烧到鞶带上的这枚香包时,少君掌中翻涌的灵力猛地顿住,脸色发白,整个人如同陷入万般绞缠之中,最终香包被他随意扔到桌面,人也逐渐恢复如常。
临溪自回忆中抽离, 才发觉大殿内分外寂然,后背不禁一寒, 他禁不住抬眸, 正迎上岑望睨过来的目光,愣了愣, 下意识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摇摇头改口道:“少君, 我说错了, 这香包看起来不过……”
岑望啧了一声打断了他:“人界何人方会送香包?”
临溪不解,片刻后反应过来:“年轻男女互通心意时, 通常会送此物。”
互通心意。
岑望蹙眉。
他和秦黛黛……互通心意?
识海方才冒出这个念头,岑望不禁惊骇地轻嘶一声,云岫殿上方的灵雾也随之震颤翻滚了下。
他怎会和……那个天资平平的秦黛黛互通了心意?
可转念又想到什么,岑望攥紧了手中的玉笛。
那个秦大小姐上次见面还不过筑基境,如今竟已近金丹境中期,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临溪抬头看了眼殿外阴云聚集,忙道:“少君,您休要动怒,您和秦小姐未必是男女之情。”
“先前我曾听人说,您一直唤秦小姐为‘阿姊’,想必只是姊弟之情罢了。”
话音落下,临溪便觉察出头顶阴云涌动得愈发剧烈。
岑望凝眉注视着那两枚香包,半晌竟生生扯出一抹笑来。
阿姊?姊弟?
那女人竟让他唤了她半年的阿姊?
少年抬手将两枚香包捏在手中,正欲催动灵力,那枚完好的香包中陡然窜出一道金光,如离弦之箭径自飞出殿外,眨眼间已经消失在云雾之中。
“那是何物?”临溪诧异。
岑望眉头紧皱地盯着金光消失处,良久收回视线看向香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通讯符。
还是种了敕血咒的通讯符。
他能感知到,符箓上的血,是他的。
可如今,竟连他自己都无法将那纸通讯符收回,只怕唯有以千山莲池的水,方能将符咒洗去。
那个秦黛黛,究竟将那个痴傻的他哄骗到何种境地,连敕血咒都敢拱手送人?
“临溪,”岑望半眯双眸问道,“之前到底发生何事?”
临溪无辜地摇摇头,旋即想到什么:“少君,前段时日闻人公子也在九真峰,曾和秦小姐还有少君有过往来,想来知道些什么。”
闻人敛?
岑望转了转玉笛:“他如今可还在九真峰?”
临溪摇头:“闻人公子早在一月前便回了幽月宗,似是幽月宗宗主要他回去与人联姻。”
联姻。
岑望毫无兴致地啧了一声,看来,在去千山莲池前,要先走一趟幽月宗了。
*
解了通感咒,秦黛黛除去一样心病,返回九真峰时,心绪也轻松了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方才回到九真峰,便遇见了找来的李赣。
见到她归来,李赣满眼焦急地上前:“秦师姐,秦师弟究竟去了何处?左长老怎会突然宣告众人说秦师弟离开了?”
秦黛黛愣了愣,原来左长老是这般解释阿望消失一事的。
她扯了扯唇:“正如左长老所言,他走了。”
“可秦师弟怎会离开得这么匆忙?”李赣不解,“况且秦师姐在这儿,秦师弟怎会舍得……”
说到此,李赣猛地捂住嘴,留下一双受惊的眼睛。
秦黛黛怔忪了会儿,待回过神看着李赣一副说错话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他因修炼一事离开,说不定下次你见他,他已是大能了呢。”
修炼于修士有多重要,李赣自是清楚。
然而想到那晚秦师弟看着秦师姐时专注又柔和的目光,他总觉得秦师弟不会舍得舍下秦师姐一人离去。
可见秦师姐都未曾多说什么,他到底再未多言,只低落地转身,离开前没忍住又问:“那往后我可否一人来找秦师姐?”
秦黛黛笑着颔首:“自然。”
李赣的心情总算好了些,道别后御剑离去。
秦黛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峰之间的云雾里,唇角的笑也逐渐敛起,不知沉默多久,转身朝主堂走去。
善渊道人说秦胥受了伤,虽未道明受了什么伤,可秦黛黛仍觉得莫名不安。
秦胥是大乘境中期,这世上能伤他之人不过一二,且两位大能修士斗法,只怕三界都不得安宁。
如今未曾听闻三界何处有灾殃,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秦胥炼化淬魂盏,真的想要逆天而为,复活已故之人。
秦黛黛不禁抿紧唇,如今修界之所以形成“一宫三宗”之局势,除却宗门内人才济济外,更大缘由是有几位大乘境修士坐镇。
若秦胥出事,太墟宗也会一损俱损,就此沦落也不是不可能。
那是阿娘曾为之付出生命的太墟宗。
主堂已在眼前,秦黛黛停顿几息,径自走入其中,向坤正真人道明自己欲要告假一事。
她方才入宗没多久便告假离宗,免不得受到降格之惩戒。
秦黛黛来之前也已做好受到惩戒的准备。
只是许是因为如今岑望离开,新入宫门的弟子唯有她升了金丹境,坤正真人惋惜地看了她许久,方才说道:“待归来后观察三月,若有懈怠便罚出内门。”
秦黛黛行礼道谢后走出主堂,安静地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未曾想还没走到庭院门口,便再次见到千乘峰的人。
少女双眸含水,身穿一袭霞光彩衣,面颊俏丽可人,见到她后迟疑片刻才走上前:“秦师姐。”
秦黛黛看着林清漪,良久安静道:“林姑娘。”
林清漪轻咬了下唇角:“秦师姐,我来只是……”说到此,她顿了顿,垂下眼帘,“我想问你……”
“秦望在何处?”秦黛黛替少女说出余下的话。
林清漪长睫颤抖了下,点了点头:“我并非担忧他,只是……替千乘峰失去一名天才剑修而惋惜,所以前来……”
秦黛黛看着少女口不对心的神情,弯唇一笑,耐心地说出那句不知已说过几遍的话:“他走了,去了何处我也不知。”
林清漪闻言,眼眶渐渐变得通红,美眸中泪珠摇摇欲坠。
秦黛黛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言语,微微颔首便要走进庭院。
只是方才推开庭院门,少女疑惑且愤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秦道友对秦师姐那么好,如今秦道友走了,秦师姐便不伤心吗?”
秦黛黛脚步一顿,少倾转过身笑了笑:“我仍有要事,就不送林姑娘了。”
说完,她已将庭院门合上。
秦黛黛在门口处静立了很久,旋即反应过来,摇摇头笑了一声,走进卧房,将符纸朱砂与几样贴身物件收入芥子袋,便要转身离去。
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天空一道金光闪过,朝她的庭院飞来,最终穿过结界,绕着她盘旋了两圈,安安静静地悬到了她的腰间。
秦黛黛一愣,垂首看去。
那道金光已经化作寻常通讯符的模样,乖巧地悬停在那里。
可她之前分明已将通讯符放入香包中,一并还给岑望了。
秦黛黛尝试着将通讯符扯下,符箓上有金光闪烁了下,却岿然不动。
她怔怔看着这纸符箓。
是阿望?
岑望身体里属于阿望的那部分,并没有完全消失?
“阿望?”秦黛黛呢喃轻唤。
通讯符却再无异动。
*
秦黛黛乘九天飞舟回到太墟宗时,已是当日黄昏。
一路催动灵力赶路,直到飞舟降落在醉玉峰上,她方才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灵力已近枯竭。
服下几粒丹药,没等秦黛黛调息片刻,便见远处几名弟子御剑而来,行色匆匆。
秦黛黛忙捻了个清尘诀,将身上的气息挥散,忙完后,弟子也已前来。
见到她后,几名弟子眉眼一松:“原来大小姐已经出关,我等奉善渊道人之命,请大小姐去缥缈峰。”
秦黛黛颔首应下,一路上不忘吸收太墟宗的灵气,将经脉内的灵气洗涤干净。
等到了缥缈峰,她也已做完这一切,身上再无其他气息。
许是秦胥受伤,整个缥缈峰没了庞大的灵力温养,今日峰上的花草看起来也恹恹不少,整座缥缈峰一片寂静。
弟子未曾引秦黛黛去正厅,反而径自去了后殿卧房。
方才靠近房门,秦黛黛便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几声女子的啜泣声,夹杂着“父亲定会没事”的小声宽慰。
秦黛黛脚步一顿,而后推开房门。
偌大的房间内,四位长老均面色担忧地站在床榻旁,乐游道人医术了得,正以灵力为秦胥诊脉。
乐游道人身后,秦洛水一袭碧色裙裳站在那里,眼圈被泪水染得通红,满眼担忧。
而秦胥……
秦黛黛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随后微怔。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秦胥如此虚弱的模样,面颊再无半分血色,一贯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有几缕散乱在脸畔,身形瘦削,整个人竟透着一股形销骨立的病弱之感。
“姐姐,你终于来了!”秦洛水哽咽又惊喜地看向她,“父亲前几日便受了重伤,乐游长老也无计可施,去往醉玉峰也不知姐姐在何处闭关,若非父亲昏迷……”
“洛水。”秦胥的语气淡淡的,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
秦洛水一僵,许久抿紧了唇,乖乖地低下头。
秦黛黛走上前,对四位长老颔首行礼后,方才看向秦胥:“父亲。”
秦胥抬眸看向她:“将要金丹中期了?”
此话一出,其他几名长老眼眸微讶,纷纷朝秦黛黛看来。
秦洛水也怔住,许久抿紧了唇,低下眼帘。
秦黛黛摇头:“侥幸得了些感悟,到底还差一些。”
修炼之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那一丁点的差距,也许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来弥补。
秦胥扫了眼其余人,突然掩唇咳嗽起来,脸色骤然变得青白。
“宗主!”
“父亲!”
秦胥抬手,嗓音沙哑:“都退下,我同黛黛有话相谈。”
长老们担忧地看了眼秦胥,最终未曾逗留。
秦洛水在原地僵持片刻,复杂地看了眼秦黛黛,抿着唇走了出去。
秦黛黛仍立在离床榻不远处的地方,未曾前行,也未曾后退。
直到众人远去,秦胥方才道:“与幽月宗联姻之事,不可再耽搁。”
许是因着方才的咳嗽,他的嗓音分外沙哑。
秦黛黛未曾想他这时想的竟还是联姻之事,一时只觉得好笑:“父亲便没有其他话同我说吗?”
“譬如,是谁伤了父亲?”
秦胥垂下眼帘:“不过一时疏忽。”
“为心爱之人疏忽?”秦黛黛讽刺道,“那父亲可曾想过,这太墟宗也曾是我母亲舍命保下的?”
秦胥陡然沉默下来,良久讽笑一声:“太墟宗……”
话落,他再次闷咳起来,声音嘶哑。
秦黛黛攥了攥拳,没有动。
直到咳声渐止,秦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已与幽月宗修书一封,不必再等万宗大会,不日你同闻人宗主的亲传弟子见上一见。”
秦黛黛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冷静下来:“再无商榷之余地了吗?”
“是。”
“好。”秦黛黛颔首应,“只是女儿有一个要求。”
秦胥看向她。
“闻人宗主的亲传弟子对我极为不喜一事,不少人早已知晓,我亦非厚颜之辈、强嫁之流,”秦黛黛的语气分外平静,“听闻闻人宗主座下有三名弟子,除非更换联姻之人,否则女儿不会应下联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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