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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美人画——颜图【完结】

时间:2024-04-04 14:47:07  作者:颜图【完结】
  王全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瞧见他这番神情,也不敢多说。
  肃王换了新衣,刚刚打了两场,总算心中舒畅了些,将两个下属放归家,自己坐了马车去宫里赴宴。
  到了宴会的大殿,肃王已恢复了以往的神色,脸色如同往常一般清冷寡淡,但又隐约透露着一股春风之意。
  端王早来了,带着端王妃和两个孩儿一起,在座位上朝肃王遥遥点头,肃王也含笑回应,仿佛今早两人那简短谈话并无任何的不愉悦。
  肃王朝乌塔王子看去,谁知乌塔王子也在看他。
  两人幽深视线碰撞在一起,均有些试探意味,然不显山,不露骨,只轻轻一触,又甚是有礼地分开。
  肃王先是朝乌塔王子颔首致意,乌塔王子也朝他点点头。
  众亲王嫔妃落座后,皇上携着皇后一起进来。
  众人起身行礼跪拜,祝祷吾皇千秋万福,大梁国泰民安。河清海宴,时和岁丰①。
  皇上甚是高兴,带头举杯畅饮。
  歌舞登场,因是大梁的新年,迎新纳福,典雅庄重,乌塔这边为客,客随主便,也就没有像上次那样殷勤安排热辣舞姬献舞。
  宴席中,乌塔王子先是向皇上、太子敬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跳过了端王,径直向肃王敬酒。
  乌塔王子诚挚说道:“王爷明别是非,屡破奇案,还我乌塔清白,本王遥敬王爷一杯。”
  肃王知道他指丹兹奸细之事,举起酒杯爽快喝下。
  随后又将面前酒杯斟满,起身回敬说道:“清者自清,小王只是尽职而已。大梁历来崇尚睦邻友好,以友辅仁,小王在此敬祝,愿乌塔大王圣体康泰,永绥吉劭,愿兰卡殿下所愿必遂,所求必成,愿大梁与乌塔千里同好,坚于金石!”
  皇上高兴说道:“吾儿说得好!千里同好,坚于金石!朕在此立下誓约,只要朕子孙后代为君,大梁愿与乌塔国永世交好!绝不侵犯乌塔一寸国境!”
  乌塔王子闻言大受震撼和感动,小小西域国,竟能得大梁如此礼遇,连原本因沈思定罪而伤心落寞的乌塔公主也颇为动容。
  乌塔王子举杯遥敬皇上,“祝陛下千秋万代,乌塔愿与大梁千里同好,坚于金石!”
  宴席众人纷纷起身,一起举杯同声祝祷:“愿两国千里同好,坚于金石!”
  皇上甚是满意地看向太子和肃王,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沈思获罪,通敌叛国,乌塔公主再任性妄为,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能让一个勾连丹兹的叛国罪犯做驸马。
  而乌塔皇室使臣此前在驿馆遇刺,伍家村良民被害,皆为丹兹意欲破坏两国邦交而为,此时真相大白,两国误会澄清,自然是一片同心向好的态势,场上众人莫不皆大欢喜。
  乌塔王子与肃王这一场敬酒引起宴会高|潮,趁着两国缔交的良好氛围,乌塔王子接着去敬自己的岳父大人康王,然后挨个敬下去。
  轮了一圈,才发现忽略了端王,到了最后,也只是回过头来简单意思一下,同端王客气两句便作罢了。
  端王脸色灰白僵硬,偏偏又不能不笑,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众人举杯,随着众人祷告,平日里喝起来尚觉香淳的美酒,灌到喉咙里竟然泛着酸苦。
  乌塔王子对端王的敷衍态度,更是犹如两个无形的耳光,啪啪地甩在端王的脸上。
  他腹中怒火中烧,寒气和火气交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还要强颜欢笑,不敢表露明显,怕让察觉,更怕扫兴皇上的兴致。
  乌塔王子犹如不知,转身又与别人攀谈去了。
  气氛十分热络,连乌塔公主也像是渐渐从情伤受挫中走出来了,能与场上其他人应答两句。
  平宁今日衣装甚美,显得整个人光彩照人,乌塔王子走过去朝她敬酒,她也自然大方。
  平宁说道:“我元仪姐姐温柔娴雅,与殿下正当相配,元仪姐姐背离故土,此去经年,还望殿下好好待我元仪姐姐。”
  乌塔王子一双深棕色的眼眸轻轻扫过她的脸,点头微笑道:“这是自然,公主放心。”
  平宁绽出明媚微笑,举手掩袖,将杯中酒水喝了。
  皇后视线凝在乌塔王子和平宁身上,见二者均落落大方,便也不再多看。
  两国邦交兹事体大,能有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的,皇后心中高兴,再看向肃王之时,她温柔赞许的目光中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意。
  这场宫宴宾客尽欢,十分圆满。
  宴会散后,皇后将平宁拉到身边,问道:“最近可有去你三哥哥那里?”
  平宁翕了翕眼睛,“去他那里干什么?三哥哥忙得很。”
  皇后说道:“过年了,他最近应是不忙的,你邀他陪你外出玩耍一下。”
  平宁略想了想,“也是,三哥哥开春便要选妃,有了三王嫂,三哥哥就不能陪我玩耍了。”
  皇后脸色微沉,严肃道:“你只管拉他陪你玩,不要提选妃之事,更不要乱开你王嫂的玩笑。”
  平宁问道:“为什么呀?”
  皇后说道:“不为什么,你听我话就是了。”
  平宁嘟嘟嘴,母后每次都是这样,说话总是说一半不说一半的。
  大年初二初三,肃王在府上和李简张恒练了两日枪,初三下了一天的大雪,救了李简和张恒两人一命。
  下雪天不好练打,肃王改与李简张恒喝酒。
  到了初四那日天晴了,肃王还想叫李简张恒过来,王全劝道:“王爷虽然精力充沛,可也得体恤一下下属。”
  大过年的,正是合家团圆的欢乐时刻,既然各部司都放假了,哪有上峰拘着下属要求成日陪练陪打的。
  张恒成亲还没到半年,这次出远门一个多月才回来,难得有时间与新婚妻子相处。李简虽未成亲,可家有父母兄嫂,平日跟着肃王办事原就辛苦,家人也盼着他能归家歇息几天。
  肃王闻言默了默,没让王全再去叫人,只自己拿起剑在松林间舞了起来。
  王全又难受又懊悔。
  他原想借着不要折腾别人的借口,也让王爷别再折腾自己,可王爷这人,怎就这么执拗呢。
  幸而平宁公主来了,缠着肃王陪着她去滑雪。
  肃王说道:“你自己去不行吗?”
  平宁道:“母后说了,要是我一个人去就不给,除非你或者太子哥哥陪着,太子哥哥这几日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我只能找三哥哥你了。”
  眼睛巴巴地望着肃王,一脸要是你不答应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肃王最怕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左右也是无事,便陪她去玩一趟。
  今年冬雪来的晚,平宁为了玩雪,特意叫人提前在京城外的一个矮小的土坡上堆了雪,造了几条滑雪的通道。
  雪道两旁都包裹上了厚实棉布,人坐在厚实的大坐垫上,从上滑下来,紧张又刺激。
  平宁孩儿心性,又想玩,又惧高。
  刚开始几次,得让肃王在旁边牵着手,慢慢控制着力度和速度缓缓滑下,后面便放开胆子玩了。
  从高高的雪道冲下来,平宁吓得连声尖叫,待下冲趋势缓和后,她又拍手嚷着再来再来。
  肃王看着平宁开心的模样,心中不由舒畅了些,然又有些慨叹。
  若是她也能这么好哄就好了。
  平宁玩够了,又嚷着要钓鱼。
  旁边就有一个小湖,虽然到了冬季,可里面还有鲜活的翘嘴鱼,肃王既然陪她出来,便打算让妹妹尽兴。
  侍从在湖面上打冰洞,待冰洞打出来后,肃王亲自查看了冰层的厚度,觉得足够安全,才着人将羊毛毡子和顶棚围起来避风。
  他将一根麻绳捆在平宁的腰身上,自己也绑了一根,两根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岸上的大树上,由亲信之人看守,待做好了这一切,这才坐在矮凳上钓起鱼来。
  平宁刚才已玩得尽兴,此刻倒是安静地等在哥哥身边。
  也不一定钓得上鱼,肃王看了一下身边的平宁,漫不经心问道:“平宁,若是有人惹恼了你,你要怎样才能原谅那人?”
  “自然要用我喜欢或者在意的东西哄我开心啊。”
  “若是一时没办法给你在意的东西呢?”
  “一时没办法?那以后总会给的是吗?”
  肃王默默点头,“是。”
  “如果那人毁了我喜欢的东西,且永远无法找得回来,我会恼那人很久很久,若是承诺过后还会给回我,且说到做到,那我还是愿意等待的。”
  平宁瞅了瞅肃王,“三哥哥,你惹恼谁了?”
  肃王淡然说道:“不是我,是另一个朋友的事。”
  他垂眸看向那冰洞,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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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清海宴,时和岁丰①出自唐.郑锡《日中有王字赋》。
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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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被抄,但是沈家的画馆还留着,因沈思身为朝廷命官,开设画馆买卖终究不大好,当初是以柳氏的名义买下的店铺。
  初一那日微婳外出是要去画馆给守店的伙计发红包,回来遇上肃王,被勾起火气,那日她确实是被呛着了,但偏忍着给肃王难堪,待回到院子,关上院门和房门,才咳出声,咳得脸色通红肺腑疼痛。
  连着几日,她一直在临时租赁来的小院子里静养,没有出门。
  初五要迎财神,微婳着人将小院子打扫了一番,待时辰差不多了,又带着人去了宁德街的画馆。
  跟其他画馆一样,店铺里留守的两个伙计早已将店铺和后院打扫了一遍,刘伯在店门外摆放好鞭炮,这回却是由微婳亲自点着。
  微婳来店里的时间掐得好,周围商铺差不多都开门完了,她才来点鞭炮迎财神,好些店铺的掌柜伙计都伸头去看文轩阁的热闹,各人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没了沈思这块活招牌,文轩阁少了许多竞争力,旁边店铺的东家掌柜们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沈姑娘此举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按道理,沈姑娘改归柳家,柳家又是江南有名的大富户,养她一个姑娘富贵一生根本不成问题,她又何必勉力硬撑这么一个画馆呢。
  画界里最看重画师德望名声,文轩阁到了现今这样的境地,没落是迟早的事,旁边店铺东家掌柜幸灾乐祸之余,又对沈姑娘生出了敬佩之意。
  不管是想要维持最后一份体面,还是抱着对绘画的初心喜爱,沈家姑娘身上都有值得钦佩的勇气和骨气。
  噼啪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将去岁的晦气都祛除了,微婳含笑向随行的侍从和店里的伙计派发红包。还特地包了一百个红包放在店里,给待会进店的客人派发。
  等忙完了这一切,微婳也不忙着走,就自己回到后院雅间休息。
  画馆前厅和雅室之间有个露天小院,布了一个小水池,上面砌了一座小假山,墙角边还种了几株梅花。
  此时冬雪覆盖,梅树竟然有几颗艳红花苞凌寒而生,红白相映,甚是好看。
  微婳倚在雅室的窗台边看那几株梅花,觉得红白二色是这世间最相辉映的颜色,比如眼前的白雪红梅,比如那日血落霜雪,又比如戏文里唱念的白发红颜。
  她看了一会儿梅花,忽来兴致,便取了笔墨,临窗画了起来。
  她手指已拆了包扎,指甲养了七八日,也渐渐好了。
  许久未曾作画,技艺并没有生疏,半个时辰过去,一副寒梅凌霜图便画好。
  她独自欣赏一会儿,忽然有人将一件狐狸皮氅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她低声说道:“嬷嬷,我不冷。”
  等了几息,没听见李嬷嬷回应,转头一看,竟是对上了那双墨色浓黑的眼眸。
  肃王淡然说道:“不冷也披上,你刚刚养好了些。”
  微婳瞬时冷了脸色,往后面撇了一眼,门口边上,李嬷嬷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若是在微婳住的那个小院子也罢了,今日初五迎财神,画馆开门便是为了做生意的,进门即是客,他硬要进来,李嬷嬷他们也拦不住。
  她瞧见他手里还拿着个红包,想是哪个不知情的伙计当他是普通客人派给他的,心中不仅更窝了火,“王爷要是想挑书画,可去前厅看看。”
  “前厅的看不上眼,来雅室这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他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而且竟然真的装模做样地看起来,在雅室内慢慢踱步。
  微婳起身说道:“雅室里的不卖。”
  其实也是卖的,只是不想卖给他。
  “你面前的这幅画也不卖吗?”他转了一圈,又看向她案桌上的那副白雪红梅图。
  “不卖。”
  “那行,我们谈一下。”
  肃王往后面看了一眼,李嬷嬷知道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但是她不敢退出去,只看着自家姑娘。
  微婳知道他今日非达目的不肯罢休,只好朝李嬷嬷点头。李嬷嬷得了自家姑娘的允许,才退出房间外。
  “我与王爷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她眉间依然笼着一层疏离冷色。
  肃王没接她的话,自己坐在微婳身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苍白脸色,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胸口还疼么?身体好些了吗?”
  微婳冷笑一声:“若是王爷还想做这些面子活儿,那我便回王爷,托王爷的福,没死成。”
  肃王见她言语尖酸,看他的眼神也甚是抗拒,心中不由微微恼怒。
  他堂堂肃王,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哄过人。
  他面色沉静地默了默,看着眼前的姑娘仍是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想起她之前伤心吐血的情形,终究将那火气压了下去,再开口时仍是平和的语气。
  “我是真心想让你好起来。”
  “好起来做什么?再去大理寺帮您绘画找凶犯吗?找出来以后呢,下一个又到我家的谁?”
  微婳心中一直存着那根刺。
  她万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因为自己画出来的凶犯而被牵连到的。
  即便她再蠢,也能猜测出这两个案件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肃王语气已有了愠怒。
  她是失心疯了吗,在他面前就算了,要是在外面也这么口无遮拦,别说柳家,便是他,也保不住她母女俩。
  微婳也知道自己说话带刺,可她确实忍不了,她没办法跟这个多重面孔的人平静交谈。
  她撇开眼不去看他:“我只是按照王爷的办事手法来揣测罢了。”
  肃王眸色渐冷,原本想跟她心平气和谈谈的想法早就被她激得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办事手法便是只看证据,你将自己身体养好,照顾好你母亲,你父亲即便在狱中得知你母女平安顺遂,也会欣慰。”
  他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冷硬起来,微婳却似毫无在意,“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落,还谈什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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