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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为刀(重生)——鱼苍苍【完结】

时间:2024-04-04 17:14:28  作者:鱼苍苍【完结】
  天光大亮时,洛久瑶已写满了一整页的纸。
  她放下笔,将写满宫规的纸页盖在一摞空纸上。
  明面上应付已足够了。
  为太后抄经花费她大半精力,她没有闲心抄什么宫规,应下洛久珹本就是一时之策。
  “就要来了。”
  她看着炭盆中迸出的星点火花,不知是在叹谁。
  果不其然,早膳的时辰才过,少年便领着侍从来到延箐宫。
  少年携风而入,沉水香的气味飘散在书房中。
  洛久瑶行礼:“皇兄。”
  洛久珹打量着她苍白的脸,浅浅瞥过案侧炭盆,挤出一声冷哼当做是应答。
  洛久瑶抬首,褪尽血色的唇瓣开合:“皇兄如此心急……”
  “你无需用言语拖延时间。”
  洛久珹打断她的话,态度强硬,“若没抄完,我会派人留在延箐宫,日夜看守着你将它一字字写完。”
  洛久瑶也不示弱,柔声道:“皇兄如此笃定,该不会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想借抄写宫规的理由派人监视我吧?”
  “是啊,六年前你被罚入若芦巷,是我一时疏忽才让你找到机会逃出来。”
  洛久珹盯着她瞧,冷笑道,“如今我的确想派人盯紧了你,看看你还能翻出几层浪花。”
  说罢,他走上前:“言语可不做数的。”
  洛久瑶眼睫微敛,拿起纸张,久久没有递出去。
  洛久珹等不得她慢吞吞的动作,绕至案侧伸手去夺。
  可不等他夺到手中,下一瞬,洛久瑶指节微松,任纸张滑落到炭盆中。
  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层细碎的粉尘,炭灰翻腾,火星扑飞,击起簌簌烟尘。
  炭火遇了易燃的宣纸与煤粉,一瞬窜起高有二尺的火舌,燎至洛久珹的氅衣一角。
  洛久珹慌忙退后,狠狠甩开衣摆。
  洛久瑶立在原处,嗓音担忧:“皇兄小心些,一兴一灭的火焰从来都无所顾忌,可皇兄若离它太近主动挑拨,很容易引火烧身的。”
  华贵的的氅衣燎去一角,洛久珹眸色晦暗:“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洛久瑶不语,烟尘掩下她眼中神色,一时之间叫人看不清楚。
  直到火苗熄了些,她弯身,将手伸向炭盆。
  仍跳跃的焰堪堪灼过洛久瑶的指尖,洛久珹下意识想要阻拦,却又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
  火星噼啪中有模糊的通报声响起。
  洛久瑶从中捡出两块乌漆漆的残纸,抬眸,换上自责神色:“皇兄莫怪,是我没能拿稳,白白浪费了抄写完整的宫规典籍。”
  话音才落,自外传来一声唤。
  “皇姑姑!”
  洛璇推门,撞见的却是面色沉郁的洛久珹,眸中的雀跃一瞬暗下去。
  “见过皇叔。”
  他恭敬行礼,见洛久瑶面色惨白似受了伤,快步跑去牵过她的袖角:“姑姑,你的脸色好差,还有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呀?”
  “我没事。”
  洛久瑶不大自在,抽回衣袖,“云芜呢?栗子糕已做好了,让桃夭带你去拿。”
  洛璇却道:“不要,我就要在这里。”
  洛久珹怒意难发,瞥一眼二人:“洛璇?我怎不知,你何时同你这位九皇姑的关系如此亲近?”
  他嗓音发寒,洛璇一时生了怯意。
  男孩抬手去攥洛久瑶的衣袖,攥在手中,心里似乎也有了底气:“我同皇姑姑要好,倒是皇叔,您是皇姑姑的兄长,为什么为难她?”
  洛久珹还想开口,一阵柔和的花香随风拂过,书房内三人噤声,齐齐垂首。
  “皇嫂。”
  “娘亲。”
  “我在前殿等不到人,原是都跑到了这里。”
  唐寄月立在门前,将氅衣递给身后的云芜。
  她瞧着洛久瑶的面色,柔声道:“久瑶,太子殿下听闻你这几日染了风寒,特意让我带些滋补的药来瞧你,你今日可有好些了?”
  洛久瑶微微惊诧。
  唐寄月是个通透人,她前日故意提及栗子糕只是想借云芜来此,进而用东宫的名义躲过一遭,却不想唐寄月会亲自前来……更是才见她的面色就找了万全的说辞。
  她敛好神色:“多谢皇嫂,也请替我谢过皇兄。”
  面对唐寄月,洛久珹只能偃旗息鼓,面色却更冷了。
  孤身无势的洛久瑶他能摆布一二,但若有东宫在后,他言语动手前就不得不多思量些。
  洛久瑶回宫时日尚短便攀了东宫的高枝……他早该派人盯紧她。
  案上还放着黑漆漆的残页。
  唐寄月瞧见残页,颇有些惋惜:“这是怎么,好好的书文说烧就烧了?”
  洛久瑶道:“是久瑶没拿稳,不小心将抄好的书文掉到了炭盆里。”
  唐寄月便接着问,像是在话家常:“除了经文,你还抄些旁的?”
  洛久瑶看一眼面色不善的洛久珹,应道:“是,在东宫时,我同皇嫂提及的便是此事——七皇兄想熟习宫规,交由我来誊抄。”
  洛璇却在旁嚷:“才不是,我都听见了,明明是皇叔欺负……”
  洛久瑶轻咳一声,止了他的话语。
  唐寄月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回环。
  “既是掉到火里。便随它去了吧。”
  她柔声道,“久珹,东宫有些宫规典籍的印本,你若想要,等下我命人送去宣明宫。”
  同祭礼那日遇见太子一样,今日的唐寄月显然也有意做和事佬。
  洛久珹不好反驳,只能欠了欠身:“有劳皇嫂,久珹谢过。”
  唐寄月笑的温柔:“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那日阿璇回宫后嚷嚷着延箐宫的栗子糕香甜,久珹一同来吃些?”
  洛久珹扯了扯嘴角:“我已用过早膳,就不在此叨扰皇嫂了。”
  唐寄月也不留人:“好,外面天气虽晴好,路上还是有湿雪,行路时多留意些。”
  洛久珹拂袖离开。
  洛久瑶瞧着他的背影,道:“皇嫂,我去送七皇兄。”
  唐寄月了然点头。
  送到殿门前,洛久珹顿住脚步。
  洛久瑶随之停下,哑声道:“皇兄莫要再气了,若真想要我誊抄的宫规典籍,我再抄来就是。”
  “这儿只你我二人,你不必装模作样。”
  洛久珹冷冷剜一眼她,“士别三日,倒真当刮目相看。”
  洛久瑶坦然看着他:“久瑶不敢。”
  “你如今有什么不敢?”
  洛久珹气极反笑,却又顿了顿脚步,语气生硬,“你何时染了风寒?”
  洛久瑶一愣,扯了个谎:“从行宫回来的时候。”
  洛久珹瞥一眼她烧伤的指尖。
  “既是回宫,便少作些孽,说不定伤病还能好的快些。”
第11章
  洛久瑶不明所以。
  她心下思虑,转身回了正殿。
  云芜和桃夭带洛璇去取新蒸好的栗子糕,正殿只有唐寄月一人。
  她坐在殿中主位,晴好的日光自花窗照进来,拢在她的周身。
  柔和,安宁,尘埃细碎浮跃在光柱中,洛久瑶看着她,好似能看见不甚遥远的暖春。
  听到脚步声,唐寄月朝她看来。
  洛久瑶行了礼:“多谢皇嫂解围,久瑶有错,向皇嫂请罪。”
  唐寄月示意她起身,笑着问:“久瑶,何错之有呢?”
  洛久瑶敛睫,一五一十道:“久瑶知道今日七皇兄会前来责难,才故意借皇嫂的东风,想求些安稳日子。”
  唐寄月望着她敛起的眼睫,神色不明。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虽一副坦诚模样,但投入的光线照在她半张面上,却照不进她的眼中分毫。
  唐寄月收回目光。
  “这几日便好生歇着吧,手上的伤莫要忘了涂药。”
  她自主位上起身,柔声道,“你身子弱,今日这病又来的巧,不过总在殿中闷着可不好,快到临春宴了,总归要快些好起——要出去见见人的。”
  她的话语颇有些意味深长,洛久瑶应:“多谢皇嫂,久瑶明白。”
  言语说尽,唐寄月伸手牵过捏着栗子糕跑来的洛璇:“阿璇,栗子糕也吃到了,该回宫念书了。”
  洛璇委委屈屈的,却只能听话,离去时连连说了几次要洛久瑶去找他。
  直到二人离去多时,背影也望不见了,洛久瑶仍独自立在殿门前。
  她的安宁是向唐寄月换的,却又一次用沈林做了筹码。
  但为棋者,为执棋者,若是一定要选,她只会选择后者。
  桃夭以为她想着方才的事,走去扶她:“殿下的手还红着,快去冲些冷水,奴婢为您涂药。”
  洛久瑶这才感觉到痛意,像是虫蚁啃食,细细密密的咬上她的指骨。
  她缓缓蹲身,将手指按在落雪中。
  冷意轻缓了灼烧落下的胀痛,她舒了口气。
  为手上的疼,更是为今天发生的。
  霜雪的清冽气息飘散在风里,炽盛的日光照落在白雪上,晃得眼前尽是白茫。
  黑白交错,耳畔寂静,洛久瑶双膝一软,彻底倒在雪地中。
  --
  再睁眼时已是傍晚,宫室寂静,屋内燃了一盏小灯。
  室内暖融,炭盆烧着足量的炭火,小桌上的药汤散着一股清苦味。
  洛久瑶撑身下床,未碰药汤,先走到炭盆旁。
  炭盆中的炭火与常日不同。
  洛久瑶蹙眉。
  宫中的世故她再清楚不过。
  她终究是皇室的血脉,内侍司不会轻易苛待皇嗣来讨些无谓的麻烦,但在皇城中,高位者的宠爱往往能驱策大多数的人心,延箐宫也惯来分不到什么好东西。
  比如精良的器具,品种珍贵的木炭。
  眼下炭盆中却换了新炭,是寻常宫中极难得的银丝炭。
  炭炉氤氲出暖意,流淌在微弱的光线里。
  殿内只她一人,空荡荡的,洛久瑶在炭盆旁站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暖着。
  手上的伤处理过了,却依旧有些胀痛。
  “殿下,您醒了。”
  正愣神,桃夭将药汤端来,“膳食已备好了,药还是温的,殿下先喝药吧?”
  似乎真的染了风寒,洛久瑶的思绪也凝滞一下,迟疑着接过药碗。
  鼻尖嗅到的苦涩令人清醒,她缓过神来:“桃夭,这银丝炭是哪里来的?”
  桃夭递来蜜饯,道:“说来也怪,太子妃离开不久后内侍司的人便送来了银丝炭,说是五殿下得知您染了风寒后吩咐的。只是那会儿您睡着,奴婢没能及时禀报。”
  洛久瑶微微愣了一瞬。
  五皇子洛久琮是淑妃所出。
  淑妃管理内廷多年,前世时虽生了野心想借世家之力为洛久琮一争储君之位,但洛久琮却选择明哲保身,及冠不久后便自请去了封地。
  她与洛久琮交集甚少,至多不过见面称道一声兄妹,如今情状,难道是因唐寄月来此引人侧目,连这位人生面不熟的五皇子也开始注意到延箐宫?
  洛久瑶想了许久,在炭盆旁站了许久。
  银丝炭散出的烟气极轻,温度亦没有丝毫消减,只有热气蒸腾流淌,在微弱的光线里摇摇欲坠。
  “桃夭。”
  她道,“延箐宫没什么别的,找个日子替我送卷佛经给五皇兄当做是道谢吧。”
  --
  洛久瑶这一病就到了岁末。
  去岁终,新岁始,临春宴在除夕的前几日,是宫中盛宴。
  圣上宴请朝臣在奉宁殿开宴,众皇子同去赴宴。
  淑妃与太子妃在泉清园操持家眷小宴,宴请众臣家中女眷。
  春时未至,雪确是愈下愈薄了,洛久瑶的病也适时的在宴前好了起来。
  宴名临春,是讨一个新岁的彩头,洛久瑶提早翻出一身旧时的锦缎衣裙,命桃夭拿去改成合身的。
  裙上绣的是江崖纹,下摆呈靛青色,行步时绽开,像是荡开细波的湖水。
  宴初,奉宁殿的情况尚不知如何,泉清园却热闹极了。
  外面尚有薄雪未化,泉清园中已是花团锦簇,京中各家小姐齐聚于此,罗衣璀粲,熠熠生辉。
  她们大多相识,还未开宴便三两凑在一处,小声说着话。
  洛久瑶早膳用的不多,便坐在一旁吃糕点,听众人闲话。
  耳畔有人小声议论着淑妃与太子妃身上衣裙的料子与花样,洛久瑶朝殿上看一眼。
  锦屏前,淑妃居上座,瑶碧华琚,身上披的是织金紫袍,粼粼若烟霞。
  太子妃唐寄月坐在次阶,衣袍素净许多,倒像是百花丛中清净的兰。
  没一会儿,又听有人低声提及六公主的病,顺带着猜测洛久瑶便是那位才从若芦巷回来的九公主。
  洛久瑶朝左侧的空位瞧了一眼。
  洛淮子嗣不多,膝下只有三位公主。
  三公主前些年去往启国和亲,除了洛久瑶,尚在燕京的只剩与五皇子洛久琮一母同胞的六公主,洛久瑄。
  洛久瑶记得,洛久瑄体弱多病,一年中有半数时间都在宫中抱病不出。
  前世洛久瑄与郑王世子定亲,却未能等到出降,便在一场动乱中杳无音讯。
  即使无法前来,太子妃还是细心的为她留了位置。
  门前嘈杂,洛久瑶侧首,看见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与秦征定亲的那位——贺尚书的长女,贺令薇。
  明月作坠,锦绣为裳,少女衣着华贵,在粼粼的灯火中抽条成一道盈盈而动的影。
  二人的席位距离不近,直到她落座,洛久瑶也没能看清少女的眉眼。
  洛久瑶才收回视线,却似有一道目光直直看来。
  她再望过去,却见贺令薇正侧头与侍女说话。
  可那道目光不像是错觉。
  吉时至,宴启,六公主的位子始终空着,估摸着今日也不会前来了。
  宴至中时,淑妃先行回宫照看六公主,宴上气氛便松散了几分。
  有侍女悄然伏在洛久瑶耳畔,道是秦世子已在白鹭亭等候。
  一句话飞快说完,洛久瑶才回过头,人已消失了。
  洛久瑶思虑一瞬,吩咐桃夭先去白鹭亭瞧瞧。
  白鹭亭不远,桃夭很快回禀,道是亭中只秦世子一人。
  洛久瑶犹豫了一瞬,捏了捏藏在袖中的莲花佩,起身向唐寄月告假回宫服药。
  正午已过,外面起了风,她披着件薄氅出了泉清园,还是感到有些冷。
  高墙之上积雪未清的,雪粒融化又冻住,结成覆在琉璃瓦上的冰霜。
  手中的玉佩有些凉,洛久瑶捏紧了,转朝白鹭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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