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中飘起细雨,而火蛇在雨中慢慢缩小,像融化一般干瘪下来,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盘成一团,等江蓼亭走到它身边时,它已成了一副小小的骨架。
江蓼亭看着它的模样,心底也充满了惆怅,今天要是逃不出这里的话,她的下场只会比这巨兽更糟。
她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细雨,心里的不祥预感却逐渐浓厚,她知道,其它各派的人马已经逼近了,这才是最糟糕的现状。
江蓼亭透过雨幕,向金流意投去遥遥一瞥的时候,却瞥见出现在金流意身后的无数个重叠人影,她二话不说提剑上阵,可面对数以万计袭来的攻击却像是蚍蜉撼树。
江蓼亭和金流意边战边退,却有人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皆板着一张脸,对他们发起无情的攻击。
这阵势可比围剿金流意时候大多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共享这么一天,可没人喜欢这个盛大的坟墓。
江蓼亭扯了金流意的肩膀一把,把人挡在身后,急切道:“从慈海离开!”
也就是说句话的功夫,几个神色静穆的人已站到队伍前方,他们对江蓼亭的攻击更是不留情面,几人联起手来,所有的攻击都打在了江蓼亭身上。
江蓼亭不知疲倦地抵挡着,等到被人一把扯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前已多了几个窟窿,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这还仅仅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以后还会如何,她根本不敢想。
在她发愣的片刻里,金流意已把她背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奔向慈海,其实他们已离慈海很近了,再几步,他们便能从慈海逃脱这无止境的攻击。
江蓼亭趴在他背上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彻底脱了力,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累过,而肩上背上却依旧有新增的伤痛传来,她却已经无暇顾及了。
她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悠长连绵,像是一个迟暮老人发出的叹息,充满了行将就木的忧伤。
金流意心底一慌,也不敢回头,只急急问身上的人:“江蓼亭,你怎么了?”
江蓼亭没能回答,此时他们已来到慈海边,她看了看眼前墨色的海水,滔天的浪花,还是垂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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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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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万箭齐发的时候,江蓼亭和金流意正毅然决然地从山崖边一跃而下。
两人轰轰烈烈地入水,溅起几丈高的浪花后才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金流意这时候往上瞥了一眼,才意识到他们周围的海水已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而他们依旧不断下沉,再嫩绿的海草也掩不住两人身上不断涌出的血液。
“江蓼亭,你还好吧?”金流意紧张地问。
江蓼亭却一时没回答,她缓缓掏出怀里的还魄珠,轻轻塞到了金流意手里。
“这是答应沉缨的,一定要做到。”
金流意看到她这种交代后事的架势,紧张得一把握住江蓼亭的手,转身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欠了沉缨,不是我,为什么把一切都退给我,你要做什么?”
金流意又惊又疑,刚才差点葬身火海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恐惧过,可看到江蓼亭那张平静的脸,他却心底一阵阵发酸发麻。
江蓼亭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我哪里也不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蓼亭的声音在水里荡漾,变得更加模糊不清,金流意却瞪大双眼,听得无比真切。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江蓼亭笑意更浓,她轻轻靠过来,在他嘴角印下一个柔柔的吻,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告别的悲伤。
金流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知道千万不能让江蓼亭离开。
在他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时候,江蓼亭却也抬手击了他一掌,金流意有了防备,却还是被她打得飘了出去,掌心紧握的手也随即脱离。
他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金流意再次咬着牙追了上去,这一次江蓼亭却决绝转身,再也没看他一眼。
两人在海中追逐,身上的血迹染红了大片海域,站在悬崖边的各派却依旧虎视眈眈,重压之下,有个声音问道:“掌门,我们还要继续找人吗?”
文岱青筋暴起,一张脸早已气得扭曲,他一声怒喝:“找!翻江倒海也要把这两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话音刚落,江蓼亭却已自己出现在海域上空,她背着手,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那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从金流意惊疑不定的视角看去,浮在空中的江蓼亭像是海中的神女,血迹和水迹混合在一起,像绯色的绸缎一样连绵地从她身上滴落下来,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平添一番光怪陆离的色彩。
“听说你们要找我?”江蓼亭从容问道。
“杀。”庄严肃穆之下,是无情的杀戮之言。
各派绝学,天下技法,全都往江蓼亭身上攻击而去。
金流意见状奋力而起,这一次他的背也背负了太多的伤痛,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抱住江蓼亭,把人扑进水里。
可就在他跃到江蓼亭面前挡住一切的时候,她却骤然消失,金流意只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化成了色彩斑斓的水滴,像雨滴一样洒到海里,彻底消失不见。
在那一刻,金流意才感受到他背上的痛意,这早已超乎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瞬间泄了气,像断翅的鸟一般坠落下去。
再次坠入深海的时候,背上的剧痛被无限放大,金流意却没精力思考那些,他呆呆地看向江蓼亭消失的方向,眼角已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恍惚间,他再次看到了不久前曾走过的墨川,此时阳光洒到海面上,铺满了摇晃的碎银,在金流意眼里,这却成了当初摇曳的星星点点。
早知道死在墨川就好了,也比这里好。
事到如今,金流意忽然明白江蓼亭在风云录上看到什么了,看来是他的死讯。
那她呢,还能活着吗?
在他漫无目的地陷入遐想的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急速窜过来从他身上穿过,轻轻一供便把他驮在了背上。
金流意知道这是雪灵兽,但他现在已没有求生的意志,他刚想滑下去的时候,雪灵兽却恶狠狠回头朝他龇牙,一尾巴甩过来拍晕了他。
金流意就这么在混沌了停留了几天,等到他找回神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叫金流意,不管他还有什么理想抱负,此时的他都在为一个江蓼亭的人心急如焚。
想到这他从梦中惊醒,大声喘着气坐了起来。
门外听见动静的沉缨走了进来,抱着手问:“你没事吧?”
金流意缓了缓,才轻轻摇头,哑着声音问出那句话:“江蓼亭呢?”
听见这么一问,好不容易恢复成人形的沉缨沮丧地垂下头,低声道:“他们都说她死了,在这世上灰飞烟灭。”
“不可能!”
金流意动了气,粗着声音喊出这话,才说完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喘息,像是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饥渴地抢夺着空气。
沉缨无法再袖手旁观,她倒了杯水递给金流意,走到近前才发现他的嘴角已渗出血迹。
不知是旧疾复发,还是为江蓼亭痛彻心扉。
看到这一幕,沉缨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和人类打过交道了,像安慰人这种事情做起来笨拙无比。
“喂……”她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后,把茶杯递了过去。
没想到金流意在瞥了她一眼后,乖乖把她手里的水接过仰头喝下。
在沉缨还在疑惑的时候,金流意摩挲着茶杯,脸上挂着笑意,淡淡说道:“她没死,你骗我。”
说完他也不理会沉缨的惊讶,继续说道:“沉缨,好久不见,可只有我和江蓼亭知道还魄珠在我手里,不是她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会大变活人站在我眼前?”
他身上的还魄珠已经没了,这也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沉缨听完无奈地撇撇嘴,轻声道:“是别人都说她死了,我只是转述给你听而已。”
此时有‘嘿嘿哈哈’的声音传来,金流意抬头一看,发现是雪灵兽靠在门边,吐着舌头傻愣愣地看着他。
金流意因此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却不想再说什么了,他脸上的笃定之色骤然消失后,只无力地挥了挥手,轻声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沉缨走了出去,顺带一把带走了雪灵兽,而金流意也起身来到窗边的竹凳上坐下,转头安静地看向小院里的梨花。
素雅的梨花团团簇簇,在风中寂静地晃动着,清风拂来,莹白的花瓣源源不断地飘落,像春天落下的晶莹泪滴。
果然,孤寂的人看什么都是寂静的。
知道江蓼亭还活在这世上又能怎么样,他们明明说好的,可她偏偏选择消失在他眼前。
也许就如她所说的一般,她依旧活在世上,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他。
可这样就更可气了,她带走一切温情,把所有的谜团给孤寂都留给了他。
有时候江蓼亭真的令人憎恶,此时金流意的心里苦作一团,他怅然地一声叹息后,却还是抬起手,在掌心里轻轻写下:“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应,他的问候石沉大海。
这下连他自己都迷惑起来,他到底是不是还沉在海底没能醒来,不然这阳光明媚的春天,怎么会那么孤独寥落。
可心中的思念却像生根发芽一般,它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在金流意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抬手写下:“想见你。”
可这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看了看掌心里错杂的纹路后,金流意自嘲地挥了挥手,遣散一切胡思乱想。
他就安然在这梨花小院里住了下来,虽然没能盼来一直等待的人,但是也没人来找他麻烦。
似乎世上的人都相信江蓼亭已经死了,在解决了她之后,各大派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尤其是流芳派恐怕已鸡飞狗跳,面目全非。
而他已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一时半会倒让他落了个清闲。
半个月后,金流意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背起行装,再次戴起帷帽,封窗关门,再次启程。
属于他的复仇还在继续,全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并不是一块明锦玉就能一笔勾销的。
这次雪灵兽和沉缨并没有跟上来,或者说金流意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江蓼亭当初可没有把她们托付给他,再说他这一去,枕戈寝甲,他怎么可能带上她们?
而等他一入世,耳边源源不绝传来的就是关于江蓼亭的各种议论,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他都能听到江蓼亭的名字。
有信誓当当的:“我敢打赌,江蓼亭肯定死了,能在各大派围攻之下活下来的人,根本没有。”
有半信半疑的:“这可不一定,我听说江蓼亭是活了上千年的精怪,被流芳派识破后想制伏她,没想到坠京楼楼主却为了儿女私情,不惜与各派抗衡,现在已带着她跑了……”
金流意听得只想冷笑,哼,他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旁人倒是有模有样地编造了起来。
令他寒心的是,江蓼亭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自诩与她长相厮守的人,此时竟与旁人无异。
金流意想逃离这个处处在议论她的茶馆,他起身丢下一两碎银,迈步走了出去。
此刻却有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与他擦身而过,金流意差点被对方撞倒,心底烦躁的他满怀愤怒回头看去。
这一转头却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刚才横冲直撞的男子站定,喘着粗气大声道:“大事不好!听说禁门朝坠京楼发了战帖!”
金流意呼吸一滞,旁边的好事者却抢先问道:“给谁下的战帖,金流意吗?”
男子重重摇头,突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江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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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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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江蓼亭的名字后,金流意犹如当头棒喝,他慌不择路地出门,一路穿花拂柳,绊倒了多少东西都毫无知觉。
他来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却还是依稀能听见江蓼亭的名字。
那些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还是传到了金流意耳朵里。
为此他听见了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
“厄门朝坠京楼江蓼亭下了战帖!”
“罪门朝坠京楼江蓼亭下了战帖!”
“绝门朝坠京楼江蓼亭下了战帖!”
听到此,除了金流意所在的鬼门之外,其余南山四派都依次朝江蓼亭下了战帖。
可这南山五派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鬼门主被打败之后也消失了,怎么突然涌出江湖,还纷纷朝江蓼亭下了战帖。
还有这江蓼亭,不是说……死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盘旋在大多数人心中的问题,而他们也毫不避讳地议论纷纷。
同样处在疑问当中的金流意却同样毫无头绪,他心乱如麻,沉着脸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心烦的地方。
他走出城门,再次走向密林,脑海中却一直盘旋着刚才的消息。
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江蓼亭又去做什么?竟然惹得南山四派纷纷朝她发来战帖,他还以为她会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又轰轰烈烈地闹出这一出。
可她和南山五派之间能有什么恩怨呢?
该死!莫不是为了他吧?
想到这金流意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深深皱起眉,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唐,但也有不小的概率。
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嘴角开始悄悄上扬。
等他反应过来后,又犹如梦中惊醒,立即沉下脸来。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在首要考虑的是江蓼亭的安危,想到这他又陷入淡淡的恐慌当中。
不管是流芳派还是其余各派,都还是作为人存在着,身上还或多或少有人性。
南山四派却不同了,江湖上早有他们妖化的传闻,这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江蓼亭的手段也不容小觑,但在妖精面前,恐怕也朝不保夕。
她这是又踏入另外一个地狱,难道是为此,她才悄然离开?
这也不是不可能,一想到这金流意便更绝望了,在知晓江蓼亭想做什么之后,他竟然还是无比迫切地想见她,即使她要去送死,他居然也会跟着她一头扎进地狱里。
可悲……不,现在是可恨了。
在金流意心绪翻涌的如此紧要关头,他却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
什么人?来得正好,快让他杀个痛快!
难道是南山四派已主动出手?很有可能,只怕他要比江蓼亭先一步直面这些半人半妖的东西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转身的同时凌厉地出剑,剑身急速蹿出去,却没命中目标,一个黑影倏地消失,而他的剑悲鸣一声后,狠狠扎进了竹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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