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十张在艾柏尔湖拍的照片她看了很久,其他照片除了合照都是她抓拍来的,而这几十张是他配合她的摆拍,还穿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衣服。
那会儿他是真的纵容她,连这些衣服都愿意穿给她看,而且那时候他还确信她不够喜欢他,对他别有用心。
此时看着这些照片,她就想,以为她别有用心都可以接受她,那觉得曾经把他当替身应该也可以吧,就算他接受不了后者,反正现在结了婚,两个人绑在一块儿一时半会儿跑不了,怎么着也可以等到她能给他解释的那一天。
她正这么想着,陈迟俞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回神,接起电话。
“什么事?”那边开口就问,连“喂”都省了。
“我选好婚服的品牌了。”
“在国外还是国内?”
“就在国内。”
“明天陪你去,”他声音是一成不变的冰冷,“还有事吗?”
还有事吗——
又是这四个字,最近每一次和他说话,他都会问这四个字,是一句废话都不想跟她说。
周望舒深吸一口气,“没了。”
“那我挂了。”说完,他果断挂了电话。
周望舒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攒紧,咽喉像堵着捧酸涩的沙子,不断往下漏着,腐蚀心脏,让她生出一种冲动,想现在就把一切告诉他,不等了。
可她又做不到。
心脏在不停动摇,理智却又始终清醒。
操蛋,这种感觉真的很操蛋。
“琳姐,给我支烟。”
她有两个司机,一个不抽烟的红姐,一个要抽烟的琳姐。
琳姐有些迟疑,“望舒你不是不抽烟?”
“现在想抽,”她抬眼,眼神黯淡,语气无力,“给我吧琳姐。”
触及她目光,琳姐愣了下。
在这辆车上的周望舒并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明媚,开朗,大多是她身上总是透着疲惫感,以及一丝隐隐可察觉的哀伤,此刻的她,身上的疲惫感更重了,眼底的哀伤清晰可见。
给她当了这么多年司机,她又是个很好的孩子,琳姐早已将她视作自己的家人,但到底并非家人,不好劝什么,暗暗叹了口气后,琳姐还是将烟递给了她。
周望舒接过来。
“借下打火机。”
琳姐心疼她,都忘了还没给打火机,这会儿经提醒才想起来,“给。”
周望舒降下车窗。
此时车停在海边,车窗降下,风灌进来,伴随湿咸的海水气息。
将烟咬在唇间,周望舒微低头,一手抬起拢住烟头,一手按下打火机。
琳姐的打火机就是普通两元一个的那种塑料打火机,没有好听的钢音,也没有漂亮的火焰,能闻到很明显的汽油味,嘴里的烟估计也挺便宜的,只能称为烟,而不是香烟,刺激性的杂味掩盖了少得可怜的香味,很涩口,很呛,刚吸进去一口,周望舒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见她咳得厉害,琳姐忙道:“抽不惯就别抽了望舒,我这烟本来也没啥好抽的。”
周望舒摇摇头,继续抽,然后又被呛住,呛得泪眼都出来了,一颗颗珠子般的眼泪直往下掉,让人都分不清,她到底是被呛成这样,还是因为太难过哭成的这样。
她不光继续抽,还吸得极其用力,烟丝燃得很快,没吸几口一支烟便已燃尽。
用这种自我折磨式的抽法,她又接着抽了一支又一支,最后是琳姐强行夺过她放进嘴里烟,不许她再抽。
她没有闹着还要抽,顺从地将打火机还给琳姐,“送我回去吧琳姐。”
嗓子都被熏哑了,她声音听起来像被砂纸磨过。
“好。”
琳姐踩下油门,车子驶离海边。
烟抽太多,周望舒现在有些泛恶心,头也晕,很难受,可明知难受,回到黎园后,她又接着开始抽,抽的陈迟俞遗留在书房的那盒雪茄,用他那枚打火机。
雪茄与香烟不同,品质好的雪茄存放时间越长,香味越浓厚,不过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再好的雪茄跟普通香烟也没什么差别,抽着还是泛恶心,还是头晕,但那股烟草香着实令她着迷。
当口腔里弥漫着雪茄的烟,伴随大脑中如梦似幻的晕眩,她仿佛回到从前某个迷乱的夜,在昏昧的灯光下,她与陈迟俞一次又一次地热吻,唇舌的每一处角落都被他侵占,整个人的思绪也被他吞没,脑子没办法再思考别的,只有跟着本能与他纠缠,里里外外都沾染他身上的气息。
……
第二天,周望舒一早便出发前往选好的那家西式婚纱品牌成衣店。
在南城,很少有人知道,那个享誉全球并被誉为‘所有女人终极梦想’的婚纱品牌V&W是南城本土品牌,不少顶级名流都选择了这个品牌的礼服作为婚纱,近年来,V&W这个品牌似乎已经成为一种阶级象征,一些媒体甚至会以是否拥有V&W高端线婚纱作为评判真假名媛的依据。
周望舒和陈迟俞在微信上约的九点,依旧是陈迟俞先一步到,她到的时候,陈迟俞已经坐在VIP试衣室的休息区看书了。
“什么时候到的?”她走到他跟前问他,今天她可是提前了二十分钟过来,还以为会是她先到。
昨天她被烟熏哑的嗓子今天还没完全恢复,声线比起平时低了好几个度。
像是察觉到她声音的变化,陈迟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但他并没有过问,只回答了她的问题,“十分钟前。”
他合上书页,转身面向她,“我的婚服也由你来选?”
“你可以自己选,但最好让我帮你做做参考,新娘和新郎的婚服总不好差异太大。”
“那等会儿我选几套,等你那边定了,你再在我选的里面定一套。”
“好。”
教堂婚礼不需要很多套婚服,一套主婚纱,一套婚宴上穿的中式婚服就够了。
中式婚服自然不是在这儿选,周望舒计划的事上午在这边定主婚纱,下午飞去首都,然后第二天再去选中式婚服。
两天时间,他们会一直待在一起。
“那我们分头去选婚服,”周望舒冲他笑起来,“待会儿见。”
“嗯。”陈迟俞起身,迈开步子,越过她。
周望舒转头看向他的背影,过了会儿才回头,朝另一边走去。
这里是V&W的本部,收藏了品牌创立至今的两百多套高端线婚纱成衣,每一套都极具浪漫色彩,每一套都特让人心动。
一上午的时间,周望舒试了二十多套,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撑不住了,她还想再试试,昨天她抽了太多烟,早上起来都还有点泛恶心,所以没吃早饭,顶住不这样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立,虽然只有在镜子面前她才穿高跟,还是顶不住,很多婚纱都是重工,压在身上很有重量感,试完二十多套下来,她是又肩酸又腰疼还头晕。
陈迟俞那边则轻松得多,新郎的婚服就是西装,除了颜色以外,版型大差不差,他选了四套黑色,四套白色,还没上身试,准备等周望舒那边选好了,他再试给她看。
半个小时他就选好了这八套,而等周望舒选完出来已经十二点半了。
早上刚来时,周望舒看着很神采奕奕,眼底盛着明晃晃的光,这会儿她仿佛没了半条命,眼睛耷着,背塌着,一手揉着肩,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拖着走的,看起来像快要到极限。
她也的确快要到极限了,大脑里的氧气像是即将消耗殆尽,刚刚在里面时她还没这么难受,一出来忽然就有些承受不住,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倒下。
陈迟俞注意到了她的状态,但起初他以为她就是有些累,因为她化着妆,看不出来脸色怎么样,过了大约一分钟才察觉到她不对劲。
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朝她走过去,然而她没能撑到他走到身边,在他刚迈出一步时便轰然倒地。
“周望舒!”
他下意识大喊出她的名字,朝她飞奔过去。
将她抱进怀里,他一手捧住她的脸再次喊她的名字,向来沉稳的语声此时俱是慌乱,“周望舒,周望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能听到,只是头晕得厉害,也没有一丝力气,没法开口告诉他,只有眉心紧蹙的表情能告知他,她并没有完全昏迷。
看着她像是因难受而蹙起的眉,陈迟俞意识到什么,“是不是低血糖了?”
他立马从西装裤里拿出一颗糖,撕开包装,将糖片抵在她唇间,“糖。”
出于本能般,感受到唇间的那一丝甜意,意识还未回拢的她张开嘴将糖含进了嘴里。
嘴里没有这颗糖之前,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一种骤然而至且强烈的饥饿感与眩晕感占据着她的每一处神经,难受得要命,但这颗糖出现后,饥饿与眩晕的感觉很明显地在一点一点消退,她紧蹙地眉也缓缓松开了。
“好些了?”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入耳,周望舒缓缓睁开眼,此时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轮廓,仿佛是一场梦。
“嗯。”她声音很虚弱,细若蚊呐。
“我带你去医院。”他将她抱起来。
低血糖而已,光是吃颗糖就能缓解的情况其实完全不用去医院,但周望舒没有阻拦。
她有些贪恋他的怀抱。
陈迟俞将她横抱起来后,她的头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胸口。
隔着西装外套,她感受到得他的体温,闻得到他身上的体香,也听得见他的心跳。
真的像一场梦。
一场她再也不想醒来的梦。
鼻尖忽的一酸,她眼底顷刻漫起一层水雾,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恰好,一滴泪不偏不倚地砸在陈迟俞手背上。
感受到那一抹湿凉,陈迟俞脚下蓦地一顿。
而后,他垂眸。
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周望舒被泪水朦胧的眼,却遮不住那发红的鼻尖与眼眶。
她也没想遮,她缓缓抬起眼,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陈迟俞,”她声音有些颤抖,像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哭出声,“你为什么还随身带糖?”
陈迟俞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与她对视了几秒后,他才低声开口:“习惯了。”
“只是习惯了吗?”
“嗯。”
听见这样的回答,周望舒眼底的泪顷刻漫过了瞳孔,“骗人。”
第53章
“陈迟俞, 你为什么还随身带糖?”
“习惯了。”
“只是习惯了吗?”
“嗯。”
听见这样的回答,周望舒眼底的泪顷刻漫过了瞳孔,“骗人。”
陈迟俞当然看得到她眼底汹涌的泪, 但他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语气也还是没有丝毫温度,彻彻底底的冰冷,“周望舒, 不要自作多情。”
一瞬,眼泪滚落, 在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泪痕。
周望舒深吸一口气, 颈线绷起。
很好, 这条冷漠无情的死鱼。
她一直觉得她不够爱他,但看来他也没多爱她嘛,她都哭了,他就不能说说好话?
不说好话也就算了, 他就不能不说话?
非要说这么一句带刺的话。
看来,他肯定恨透她了。
现在她都怀疑,他愿意娶她, 除了曾经许诺过, 还存着想折磨她的意图。
恨她却娶她,娶了又不想见她,那岂不是想让她孤独终老?
好啊,那就互相折磨好了。
他不想见她, 那她就成天去他面前晃悠, 他喜欢说话来气她, 那她也气气他,看谁气得过谁。
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经计划这么干了, 但当时是觉得他对她有足够的容忍度,她可以贪心的靠他近一点,但不管怎么样,反正都要做,干脆今天就开始!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很顺手地就将手上的泪渍抹在了陈迟俞昂贵的西装外套上。
这种她在三个月前才会做出的举动让陈迟俞平静的表情有些裂开。
见他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她,周望舒哼一声,“怎么?不能自作多情,还不能用你衣服擦擦眼泪了?这些眼泪还不是因为你的冷漠无情才流的。”
这样的气话本应带着怒气说出来,可惜她现在气虚,声音弱弱的,听着不像撒气,倒像撒娇。
陈迟俞看着她,唇线紧抿,不知道在忍耐些什么。
半晌,他瞥开视线,“随你。”
他再次迈开长腿,抱着她朝外走去。
车子就停在路边,陈迟俞抱着周望舒走向他的那一辆车,这倒是让周望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会把她扔到她那辆车上。
司机在看到他们后立马下车将后座车门拉开,陈迟俞俯身,看动作是要将放到车座上,而不是抱着她一起坐进去,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在他俯身后,颈间却缠上一双纤细的手。
他表情一滞,掀眸,瞳孔表面里似浮着一层碎冰。
“你干什么?”声音里也似掺着冰。
周望舒直视他的眼,表情透着一种倔强,“你抱我。”
陈迟俞眸色一沉。
“周望舒。”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冷声吐出这三个字,带着明显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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