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见微毫不在意:“那你把心放进骨盆里吧。”
曹叮当:“……”
完了,陷进去了不是?
“师姐,严教授确实一表人才,但谁知道他是不是衣冠禽——”
兽字没有说出口,被时见微猛地抬手捂住嘴巴,啪的一下,仿佛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拐弯,时见微看见严慎和雷修从会议室里出来,紧急把曹叮当的麦给闭了,怕严慎听见。
曹叮当瞥向时见微,声音被包裹,沉闷又囫囵:“师姐,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有点暧昧了。”
时见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有我和三杯鸡暧昧。”
“……”
“少说两句,别逼我拿头骨抡你。”
霎时,曹叮当心如死灰,变得脆弱起来。师姐对他专业上严厉,生活中偶尔嘴上嫌弃,但永远都是笑盈盈地鼓励他帮助他,也照顾他,没有这么凶过。
……他要碎了。
收回手,时见微顺手在他的衣袖上擦了擦,朝对面走过去,正好魏语晴也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尸检结束了。死者没有外伤,头、胸、腹皮下软组织以及各内部器官均未见损伤性改变,多个器官有淤血,未见内部器官存在任何可以说明死因的病理学改变。死者胃内有45ml乳白色流动性胃容物,见少量米粒和海鲜蔬菜碎片。”
时见微给雷修和魏语晴汇报尸检结果,严慎转身进会议室,没一会儿端着盛着温水的纸杯出来,递给时见微,动作极其自然,很顺手的样子。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瞄见,纷纷狐疑地眯了眯眼。
“血液和胃容物交给萱姐做毒物检验了,死亡原因暂时不能确定。但根据尸检结果显示,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两点到五点。”时见微说完,喝了一口水,是温水,温度刚刚好。
“行。”魏语晴点点头,回身敲了敲会议室的门,看了眼翘着腿坐在白板跟前的段非,“走。”
段非起身:“去哪?”
魏语晴:“查查其他人今天下午的行踪。”
桐江的冬天总是刺骨的冷,夜里气温降低了不少,说话时在空气里呼出白气。明亮的白炽灯悬在头顶,会议室门口只剩下时见微和严慎两个人。
手里喝完水的纸杯被拿走,时见微恍然想起来,问:“痕检科的同事说,你说死者生前经历过一段痛苦的时间?”
“门上的抓痕和地上的移动痕迹,都显示死者生前很痛苦,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人少了,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清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这种痛苦我倾向于生理痛苦。”
“那应该就是中毒死或者窒息死。”
和她的推测对上了,具体是哪种死因,只能等秦萱那边的毒物检测结果。
想得太入迷,回过神时,发现严慎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眉眼间卷着反季的风,似笑非笑。无端的,时见微的心率骤然上升。
整层楼似乎只有他们,安静得要命,让人产生能听见彼此心跳声的错觉。
风拂过,白茶和小苍兰香味混在一起,萦绕在他们周身。
“说完了?”他问。
时见微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严慎抬手,朝她微微勾了勾手指。她往前走了两步:“干嘛?”
他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带,拥入怀中,大掌严丝合缝地扣着她的腰身,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喉结蹭过她的锁骨。
“想抱。”如此坦然,耳鬓厮磨,低频的震动声吻过她的耳朵,“微微,三个星期太长了。”
——她说过完年下个月再谈恋爱。
时见微压了压嘴角的弧度,不让自己的偷笑太容易被觉察,语气却很故意:“严老师,不是很能忍吗?才三个星期而已。”
“才?”
严慎沉声,嘴角噙着笑,抱着她的手收紧一分,“钓我呢?”
但很有效,他也很乐意。
“你不也钓我吗?少在这里倒打一耙装可怜,我才不吃这一套。”末了,她靠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咬耳朵般,“老狐狸。”
听见这个最近在学校讨论组里广为流传的外号,严慎意外挑眉,他好像找到了源头。
“这名儿你取的?”
“是啊,怎么了?”
扣在自己腰间、轻抚后颈的手,都散发着某种危险信号,热意源源不断地攀升,时见微丝毫不畏惧。
严慎的指腹滑过她的耳廓:“取得好。”
“要回家,还是跟我走?”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发尾也是,淡淡的。近在咫尺,才能嗅得稍微清晰一点,进而想掠夺更多、得到更多。指尖轻轻绕过她的发尾,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被他把玩着。
“去哪?”
时见微抽身,发尾从他的指间滑走,留下一丝钻骨的痒意。
他垂手,牵着她往楼梯间走:“带来福去医院拆石膏。”
“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来的?”
“上午,下课后顺路去我妈那儿接回来的。”
话落,垂眼便看到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含笑望着他。
“严老师,你好忙啊。”
严慎不置可否。
下周期末考试,刚好赶上新案子,他这几天的确会忙起来。但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在揶揄他,上课、把来福接回家、在她办公室等她、着手新案子……他这一天,快赶上时间管理大师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她语调上扬,不紧不慢地继续。
“这么忙的话,三个星期肯定很快就会过去吧?”
没有了楼宇的遮挡,门口空地的风呼啸而过,裸露的皮肤立即泛起凉意。
严慎看着她没说话,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没辙,实在拿她没办法。无奈轻叹,他沉声:“好。”
他提步要去开车门,时见微顺手拽住他:“这就妥协了?不和我拉扯几下?”
严慎扬眉:“有用吗?”
时见微语焉不详:“万一有用呢?”
被她这副故意把心思写在脸上,却偏偏不坦诚的样子逗笑,严慎抬手,拂过她的眉梢,低嗓含混着笑意:“不信我这套心理学,倒是很会拿捏人心啊,小时法医。”
时见微笑盈盈地摇摇头,语调轻缓。
“不是拿捏所有人心。”
“是你的心。”
第42章 双生
玻璃门推开, 风钻进来,又在下一瞬被切断。
从室外的凉气混入室内的暖风,时见微抱着来福, 严慎在她身后,推开玻璃门, 又关上。
“记得明早打个电话给……”
温初吟一只胳膊搭在前台, 脸侧滑下一缕发丝, 提醒前台明天通知患者小猫的妈妈。听见声响, 她下意识抬头,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正巧撞上时见微的视线, 上身缓缓支起来,脊背不自觉绷直。
前台小姐姐笑着歪过身子,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来福:“来拆石膏吗?”
时见微的视线仅仅从温初吟的脸上掠过一秒, 便看向说话的人,朝对方笑道:“对。”
“那您跟我来这边吧。”前台走出来, 带着时见微和严慎往里走。
时见微抱着来福,和严慎一前一后从温初吟身边走过, 温初吟感觉到她的气息,垂下眼眸。
距离重逢那天, 似乎过去大半个月了, 知道她早晚要来给来福拆石膏,但没想到是今天。
不对,是哪天她也想不到,是哪天都如同今天这样,猝不及防。
有太多话想说, 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而且, 她应该不会想听。她这个食言者说的任何话,在她那里都应该是微不足道的。
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她站在原地没走。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秒针转动,时间流逝。
来福太久没有用四条腿好好活动了,拆了石膏之后按耐不住要下地蹦跶,被严慎摁住。
助理医生小何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时见微捧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而后跟着严慎往外走。
垂着视线,拐过走廊,时见微视线的余光瞥见温初吟的身影。她没抬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下一秒——
“微……”
清冷的声线只蹦出一声,便收住。
时见微偏头看过去。
她要是叫她微微,她还可以冷着声线驳回,讽刺一句——我和你很熟吗?
偏偏,她叫到一半收了声。
迎上她的视线,温初吟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干涩,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紧:“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严慎见状,先抱着来福出去,回车上等时见微。
时见微面色沉静,没有任何表情:“你确定我会吃得下去?”
意料之中,她这个回答。
温初吟握着水杯的手扣紧了些:“这么久没见……”
“你也知道这么久?”
这句话成功踩到了时见微的雷点,她轻嗤一声,打断她的话,“这么久没见,有必要吗?”
即便对她的态度早有准备,温初吟表面看起平静,指甲已经嵌入手心。她垂下眼眸,杯子里的水已经冷掉了。
“对不起。”清泉般的声音仿佛一潭死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想听。”
时见微皱了下眉:“温初吟,你很了解我吗?”
连名带姓的三个字,直接让她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听见,却没曾想过是这样的语气,如同利刃扎进她的心口,给她这样的感受。
温初吟张了张嘴,忽而间失声般。
平静的情绪被点燃一次又一次,时见微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手搭上玻璃门,倏然停住。
她本来已经接受了,她可能只是她人生中阶段性的朋友,消失了就消失了。她耿耿于怀的三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偏她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再次出现,毫无预兆。
好烦,心里错综复杂的情绪在此刻更乱。她并不想就这么算了,最后分崩离析,真的落下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
“最近没空。”半晌,时见微冷声道。
温初吟恍然抬头,看向她。
“我没删你微信。”
时见微没有回头,说完推开玻璃门,走进冷风里。
-
毒理检测结果出来,时见微去秦萱那里拿了报告。检测结果显示,血液和胃内容物均未出现常见毒物和乙醇,不符合一般中毒死亡的情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童宙是环境缺氧导致的窒息死亡。”捧着杯子,时见微坐在魏语晴的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随手拨弄了一下矮桌上放着的那盆盆栽。
段非凑过来看了眼报告:“那地下室虽然封闭,但也不算小,不至于一个下午就能让人窒息死亡吧?”
魏语晴翻了翻报告:“痕检科那边暂时没有发现特殊的作案痕迹,而且地下室除了童宙和娟姐,没有别人的脚印,但两把钥匙在娟姐和那个姓曾的女管家手里。那一家子每个人都有嫌疑,除了目前有不在场证明的童宇。”
“我现在有点儿不太妙的预感。”段非趴在桌子上,双肘支着,“凶手该不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小人物吧?那种平时最不起眼的角色。”
魏语晴幽幽瞥他一眼:“电视剧看多了?”
段非:“那确实看得挺多。”
魏语晴:“……”
他一天到晚能不能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吹了吹杯子里的水,慢吞吞地喝着,时见微悠然地晃着腿,垂眸思忖,半天没有吭声。喝完半杯水,她把杯子放下,没注意力度,轻磕在木制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办公桌跟前两个人抬头看过来。
“我去趟桐大。”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
留下两个人四目相对——去找严慎?
杯子放回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外的提示牌三角标推到“外出”,时见微挎上小包,拽了拽外套帽子,小跑着下楼。
早上下过毛毛雨,这会儿地面仍旧略有湿滑。冷风时起时停,隔着两道弯,传来篮球场上打球的声音。
道路两边被蓝花楹笼罩,树枝随风摇曳,周遭相对寂静,偶尔有人经过。
周四上午,严慎有一节课,十一点半下课。他这学期最后一节课,应该不会上到下课铃响,顶多给学生画画重点和范围,或者答疑,这节课就结束了。
时见微笑着和坐在教学楼大厅里的管理员打了个照面,拐进走廊里,找了间开着的空教室,随便落座。吸了吸鼻子,她给严慎发了教室号,便捧着手机,在备忘录里敲字,记下自己想到的疑点,以及等会儿需要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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