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借模拟实验室还原现场。
没多久,楼上便传来动静,教室里有人走出来。一楼窗外的走廊有学生经过,陆陆续续。因为有的教室在上课,他们谈话的声音压得比较低,变成弥散在空气里的小小骚动。
低着头太过专注,时见微没注意有人进来,直到罩下一道人影。余光瞄见黑色呢子大衣的一角,她抬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严慎的视线,笑意顿时爬上眉梢。
“这么早就下课啦。”
“嗯,重点画得有点快。”严慎伸手,“什么时候到的?”
手背贴在她的脸颊,蹭了蹭。灼热的手碰到她冻红的脸颊,体温瞬间交换,温度差明显。
她的脸颊肉很软,指骨摩挲着,他忍不住捏了捏。
“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时见微收起手机,只觉得脸颊被他蹭得快要发烫,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子里乱窜,被她及时摁住,“走吧,去实验室。”
临近期末周,大部分学院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都比较早,教室里涌出不少学生。时见微和严慎从侧门进了实验教学楼,还是上次那间模拟实验室。
模拟小型的封闭房间,只用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开了一个活口小门,道具是严慎做的。从死者进入地下室,到趴在门前痛苦挠门,窒息倒地致死,他完整地模拟了一遍。
时见微眉头紧锁。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或者抵抗伤,进地下室这件事没有被迫,一定是熟人作案。唯一的通风口就是这扇门,在关上门的情况下,用什么方法能够在两三个小时之内把氧气抽走?
“氧化反应?”
严慎撑着桌沿,抬眸看她。
时见微沉吟:“但用了什么化学物质,才能快速抽完氧,还能不留下痕迹。”
这部分触及到了严慎的知识盲区,他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尽可能地列举,知道的常见化学物质就那么几种,都被时见微一一否决。
比如需要加热、需要很大的剂量、会留下颜色明显的氧化物。
诸如此类。
“有什么黑色氧化物吗?”严慎问。
那个地下室许久没有清理,推开门空气里都漂浮着灰尘,地板上更是污垢尘土很深。他提出这个猜想,时见微很赞同。
“黑色……”
她垂着脑袋呢喃,掏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搜了一下,恍然大悟,“钴。”
严慎表情疑惑。
时见微解释:“国外有一种新型材料,粉红色晶体,主要元素是钴,不用加热点燃,暴露在空气里自动吸收氧气,产生氧化钴。氧化钴是黑色颗粒粉末,粗看像泥,很不起眼。”
“那个地下室只有四十平米,不需要太多钴,两个小时之内抽完氧不是问题。”她往外走,给痕检科的同事发消息,想麻烦他们再去一趟现场,看看能不能提取到类似的化学物质。
走到实验室门口,手握住门把,回头发现严慎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疑惑地歪着脑袋。
窗外的天气阴沉,雾霾缭绕,朦胧不清。他眼底仿佛也蒙着一层雾,明明眼尾吊着笑意,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似招惹,似引诱。
望进他的眼睛,时见微了然于心,他帮助了她、提醒了她,这是在向她要好处。
她攒眉蹙额,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拐着声调:“不是吧,严老师,这都要跟我算啊。”
严慎勾唇,神情悠然:“没办法,轮到我了。”
“先欠着,可以吗?”
“老严家没这个传统。”
时见微瘪嘴:“连我也不能破例吗?”
视线相交,他凝视着她。她白皙双颊染上绯色,不知道究竟是冻的还是热的,清澈如琥珀的双眸望着他,碧波荡漾。
她撒起娇来,可爱又勾人,挠得人心痒痒。
窗外呼啸的风止息下来,他喉结滚动一下,深邃的眸子暗了暗,汹涌的海浪翻了一层又一层。接近零度的天气里,心头躁动,浮上热意。
突然,他提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顺势把门关回去。
眼前模糊一片,时见微愣了下。
下一瞬,灼热的呼吸掠过,唇被含住。
“唔……”大脑瞬间空白,只剩下清晰的触感。鼻尖相碰,呼吸交缠,暧昧的声音在耳边放大。时见微身体后仰,贴在门上。
他的手抚上她的后颈,热意传递,触电的感觉侵袭每一根神经,她只觉得心尖轻颤,像被微风扫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角,感受到他难捱的欲望。
汹涌着,却又克制。
他含唇轻吮,迫使她仰头。指腹蹭过耳廓,轻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白净的耳朵耐不住他这番折腾,充血变红。
禁锢在门和他之间,她被亲得耸肩,想躲,却躲不掉。
这个吻加重了一分又一分,在她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没有完全撤开,低着头,同她鼻尖相蹭,又重又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严慎伸手,把她脸侧凌乱的碎发抚到耳后,指尖碰到被他蹂躏得红透了的耳朵,滑到她的脸颊,轻抚。
“可以。”
他的气息不稳,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漆黑双眸里窜着火,涌动的情绪倾泻三分,“但我不行。”
她可以欠着,但他等不了。
“……”
时见微一时无言,身体里某些因子仿佛被燎过,在她的神经里跳动。视线微垂,小口小口地呼吸,隔着厚厚的外套,隐约能感受到她胸口起伏的弧度。
被炽热的气息包裹,她整个人快红透了。
把她的表情收进眼底,严慎回身去收拾桌上的模拟道具。
时见微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略微苦恼。
啧,太突然了,她没有发挥好。
走出实验楼时,正好是下课的高峰期,人潮在宽阔的大道上涌动。严慎说桐大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味道不错,带她去吃。
时见微点头说好,一只手被他牵着,一只手捏着手机跟痕检科的同事确认消息。回完消息,她抬头,越过憧憧人影,看到从小路往这边大道走的人,猛地拉住严慎,把他往旁边蓝花楹树下拽,捏着他的外套,挡住脸,躲在他身前。
严慎:?
顿了下,他低头看了眼身前神情慌张的人,又扭头扫了一圈人群。
“……”她妈妈。
优雅知性、丝毫不显年纪的女人,挽着身边的同事,有说有笑地穿过小路,朝他们这边走来,似乎是要去食堂。
见他这副悠闲自如,甚至下一秒要和她妈妈打招呼的样子,吓得时见微拽了拽他的衣服,压低声音:“别看了,别出声,求你。”
又撒娇。
严慎收回视线,没出声。等人走远了,他才垂着眼眸看她,声音微沉,点评似的:“我拿不出手,还见不得人。”
时见微眨眨眼睛,凑上去,在他的唇上飞快亲了一下,而后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好像被偷亲的是她一样。
严慎挑眉,稍感意外,弯唇道:“挺会啊。”
时见微仰头笑,嘴角的梨涡仿佛盛着春水:“严老师教得好。”
第43章 双生
童家的人有点难对付, 魏语晴和痕检科那边进展受阻,直到相关文件手续下来,才堵住对方的嘴, 在地下室进一步环境采样,回来交给秦萱。化验结果显示, 样本中的确含有氧化钴成分。
时见微接过秦萱递来的检测报告, 靠在窗户栏杆跟前, 低头翻看。
报告中的数据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至于这个含有钴元素的晶体材料是哪里来的, 不清楚。但这东西很贵, 而且需要从国外入手,童家不缺钱,也不缺门路, 能搞到这个东西,挺合情合理。
魏语晴端着杯子过来:“童继昆是真不在乎这个儿子, 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但他妨碍我这边的进展, 我有就觉得他有点问题了。”
秦萱随口问:“什么问题?”
魏语晴:“把他那套房子盯得那么紧,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被发现, 尤其是被警察发现的秘密。”
秦萱:“如果凶手是他的子女之一, 他会包庇吗?”
“我觉得……”魏语晴沉思两秒,“出于人性,他不会。出于利益,他会。”
时见微闻言应了一声:“好像之前报警这件事,他就极力反对, 怕这种震荡的新闻产生舆论,让他即将上市的公司崩盘。”
“是啊。”魏语晴说, “搞得我们现在调查束手束脚的。”
秦萱想了想:“那这是不是侧面证明,童继昆不可能是凶手?他应该是最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人。”
魏语晴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他知不知道凶手是谁,难说。”
想起案发当天,在别墅门外看到的一幕,时见微合上报告:“我倒是看到他和童宇争执,扇了童宇耳光。”
“什么时候?”魏语晴问。
时见微:“案发当天。”
话落,陷入安静,魏语晴拧眉,垂眼深思。半晌,她抬手,搭在栏杆上,敲了敲:“等等看段非那边的结果吧。”
与此同时,一楼审讯室。
严慎照旧在监控室里,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脸色蜡黄,中等身材,黑发里藏着银丝,低眉顺眼的中年女人,娟姐。第一次来警局,她神色不安。
“坐在这儿不代表你犯事儿了,我们只是有些疑问,想搞清楚,你放松。”段非笑容和煦,十分有亲和力,关上门,递给她一杯水。
上次在童家,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情绪状态不好,警方这边只在严慎的引导下,对她做了粗浅的笔录。
娟姐道了声谢,点点头,姿态唯唯诺诺的:“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
好像习惯了这种低姿态,她坐在那里都是佝偻着背的,大部分时间垂着脑袋,不太敢和人对视的样子。
“好。”段非坐在桌前,扫了眼之前那份笔录,“你详细说说案发当天你的行动轨迹,以及发现童宙的场景,越具体越好。”
“我就是在童家做家政的,上午六点起来准备早饭,主人家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候着,大概八点半左右我收拾完才吃得上饭,基本每天都是这样。然后我就去挨个房间打扫卫生,还有走廊、扶梯、后花园。十点半我又要开始准备午饭,十二点半左右吃完饭,然后我就一直在厨房呆着。那天是小少爷的生日,我想着他之前说想在后院的蔷薇廊那块儿挂个秋千,就想去地下室拿工具给他打一个。我以前住乡下,我们家梁上挂的那个秋千就是我自己打的。”
她说话语速不算慢,但来来回回的重复词和语气词太多,说了很久。
段非耐心听完,问:“你在地下室发现童宙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娟姐点头。
段非:“这个时间,你不准备晚饭吗?”
娟姐捏着纸杯,没喝:“毕竟是小少爷的生日,主人家的很多亲戚都要来,晚宴得隆重点,轮不到我做。”
段非应了一声,表示了解:“童宙当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能描述吗?”
娟姐回忆了一番:“小少爷当时……”
时隔多日,再想起来,仍觉得是一场噩梦,“当时就倒在门口,整个人趴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摇了摇他,发现他没有反应,我不敢乱动,连忙把夫人叫来。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客厅,我以为是幻觉。”
“他当时是什么姿势?”
“就是……这样……”娟姐说着,往前伸出双手,头埋着。
段非又问:“你们那么多人在家,没有人听见什么声音吗?”
娟姐摇头:“没有,房子太大了,隔远了声音就听不见,有时候叫少爷小姐下楼吃饭,还要打电话。”
接着又问了些别的细节。
结束后,旁边的警员送娟姐离开。
严慎从监控室出来,跟段非在门外走廊碰面。
“你说对了,童宙有很强的求生欲望。”段非口干舌燥,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照样入喉。
严慎看了眼手机,时见微给他发了消息,确认死亡原因是环境缺氧导致的窒息死亡。他随手回消息,头也没抬:“娟姐的口供没什么问题,说的那些东西也都能对上。”
“没撒谎?”
“没看出撒谎,倒是吓得不轻。”
“童宙没有地下室的钥匙,杜窈说他从来没去过地下室。他身上又没有外伤,也不能是拖拽着把他关进去的。”指尖敲着杯身,段非望天思忖,“能骗他去那儿的人,跟他关系应该很好。据我所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跟他关系都不太好。”
严慎捏着手机,还在和时见微聊微信:“青春期敏感,会有群体效应,容易受影响。三婚,同父异母,他更像这个家的外来者。但他年纪小,比较单纯,哪怕关系不好,也有被哄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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