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叮当扭头看着女生,直到房门关上。他下楼坐在时见微对面,拿杯子倒茶,压低声音说:“啥情况啊,我看那女生下巴好像有伤口。”
时见微摇摇头,猜测:“家暴吗?”
“我去。”曹叮当瞬间想到陶景梵,“遇到这种人赶紧跑,头也不回地跑,有多远跑多远,还挽留什么。不管是家暴还是陶景梵那样的,赶紧报警。”
时见微呷了一口茶:“可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
“陶景梵那样的人,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他们很少会觉得自己心理扭曲,大多数对伤害行为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对偏执行为持否认态度。只会觉得‘我是爱她才这样做’‘这都是因为我爱她’。”时见微垂眸,“打着爱的名义,就是披着蜜糖的砒.霜,受害者不会那么容易察觉到。一次可怕的经历,就足够使受害者产生阴影,但怕就怕在,像宋悠这样没有机会逃跑。”
曹叮当听完,笑着揶揄:“师姐,你说这番话的语气,好像严教授。”
他喝了口茶,喟叹一声,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一样,“还好严教授是好人,不然我怎么放心。”
“……”
时见微抿唇,对他这副阅历颇深的样子无语,“我只是在想,这样的人要如何避免碰见呢?好像没有什么办法。”
自己把这个话题扯出来,结果聊沉重了,曹叮当赶紧打着哈哈撇开话题,扯到严慎身上。
“严教授应该在放寒假吧,你来出差他不会无聊吗?”
时见微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哭笑不得:“你说的他像一个空巢老人一样,他又不是没有朋友。难道去年寒假他有女朋友,不是一个人?”
说的也是。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只是觉得谈恋爱了心里有挂念,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念及此,他忽而想起来:“你谈恋爱的事和师父说了吗?”
时见微哼哼一笑:“我要是和他说了,别说来出差,他先打个飞的回桐江,在总队大楼门前的坝子里支个凳子,跟我说‘把你男朋友叫来我看看什么玩意儿’。”
“……”确实,是师父会做的事。
曹叮当随即担忧,“那我以后谈恋爱是不是也得报备啊?”
“那你可就想多了。”时见微往藤椅后面靠了点,歪头笑着,“师父说,女孩子他要多操点心,怕遇见坏人。你们男孩子……自求多福吧。”
曹叮当:“……”
好狠的心呐。
-
吃过午饭,严慎发来消息,说他今天和骆成舟、纪信待在一块儿。
都在骆成舟的生日会上见过,她有印象。
恰好有车停在民宿路口,师父回来了。回来拿东西,顺便带他们进山。
时见微随手回复严慎的消息,说自己要进山,可能会漏看消息,晚点再给他打电话,便拿上工具箱跟上师父。
收到消息,严慎回了个好,息屏反扣手机,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对面两个人,眼尾上扬,神色怡然。
“看什么,有话要说?”
对面两个人手里捏着筷子,心思完全不在吃东西上,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信放下筷子,状似疑惑地问骆成舟:“谈恋爱的都这样?饭都不吃了。”
“我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
骆成舟吃得津津有味,看了眼手机,对严慎说,“这学期那个心理健康讲座,反响不错,校领导说下学期继续,要加点新的课题。”
严慎嗯了一声,不咸不淡。
骆成舟意外,甚至有些别扭:“今天这么好说话?就答应了?”
纪信喝了一口茶水,笑说:“他可不是在答应你。”
“校领导跟你说继续办,关我什么事?”严慎说。
骆成舟:“……”
爽了,这种态度才正常。他说呢,小叔怎么可能对这种事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他一向不喜欢公开讲座,费时费心。乌泱泱一群人坐在小礼堂,没几个人认真听,混学分的。
“那我……”他欲言又止,语塞半晌,没辙,低头刨手机,“你不去,我问问小时妹妹。”
纪信失笑:“拿她压他啊?”
骆成舟:“不行吗?”
反正他现在有时见微的微信,沾亲带故,聊个天说句话而已,还是很容易的。
严慎直接伸手,抽走骆成舟手里的手机,垂眼一看,果然点开了和时见微的聊天框。
切走app,他息屏,反扣在他的手机上面。
“她这几天出差,忙,别打扰她。”
闻言,纪信乐了:“我说呢,你小子怎么突然有时间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原来是成了一只弃猫啊。”
严慎轻呵,笑笑,没说话。
骆成舟咂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干锅虾,看着虾叹气:“还以为我重新得宠了呢,又是我自作多情。”
眼珠一转,他看向严慎,“你是怕我打扰她,还是怕我跟她说你坏话啊?”
“怕?”严慎挑眉,“她又不凶。”
把他的手机推过去,“等她忙完,休息好,随便你找她说什么。”
纪信想起来,问他:“阿姨知道你们好上了吗?”
距离医院那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阿姨现在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整天跟他们八卦进度。一边好奇追上小姑娘没,一边又觉得人家小姑娘未必看得上他。
“我没说。”严慎抬眼看向骆成舟,他不确定有的人说没说。
骆成舟:?
愕然地瞪大眼睛,他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我没说啊我没说啊,我就去年提了一次,医院那次真不是我提的。”
收了视线,严慎淡然道:“不急,以我妈的性格,我怕小姑娘应付不过来,给她点时间准备。”
太热情了,难免可能让人招架不住。
“哎哟,这铁树几年不开花,一开就是大红花啊。”纪信调侃着,拿起筷子,又放下,“没吃多少啊,怎么感觉我吃饱了。”
严慎哼笑一声,听出来他在揶揄他撒狗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视线相撞,点到为止,两个人心照不宣。
见状,骆成舟啃着排骨,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一圈:“什么事啊?”
纪信端起杯子喝茶,气定神闲:“没什么事,遇见个人而已。”
排骨哐当掉进碗里,骆成舟深吸一口气:“你才是千年老铁树开花吧。”
话落,他反应过来,看着旁边喝茶的两个人,突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不是,乱花丛中过的花孔雀人设不是我的吗哥哥们?怎么你们一个个开桃花,我花呢?”
严慎:“你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儿来的花。”
纪信附和:“真男人从不留恋一花一叶。”
这是骆成舟曾经的义正词严,只处处留情,不留恋。
“……”骆成舟吃瘪,一时语塞,硬着头皮回怼他俩,“你们不是真男人?”
严慎、纪信:“可以不是。”
骆成舟:“……”
这下不止感觉被背叛,还有点怀疑这个虚假的世界,到底什么是真的。瞥见餐盘里的卤味,鸡翅膀都是一对的,看着就来气。
他烦得快要出长气了,夹起排骨,递到嘴边又放下,把筷子一放,“你们还吃不吃,不吃我打包了。”
吃的什么饭啊,吃得他心肌梗塞。
-
车子停在大路路口,时见微和曹叮当下了车。在山脚临时搭建的解剖室里简单看过尸体之后,两个人跟随师傅往山里走。
过年期间,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一起命案。遇害者一家是桐江人,一家四口,来这里旅游。来的第三天,小儿子深夜迟迟未回民宿,找不到人,便报了警。
当地警方经过一轮勘察,怀疑失踪小孩被害,但划定的可疑范围太大,茂盛的山里又盘综错杂,两天前刚找到人。眼下的困难是,暂时还未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时见微和曹叮当来这趟,一方面是给师父打辅助,另一方面是借此机会学习。在市区遇到这样环境的案子不多,但往后的职业生涯未必不会参与到这类案子。
言简意赅讲完这个案子,师父停下步子:“路有点滑,乖崽你走前面。”
说着侧过身摆了摆手,示意时见微往前走。
前面要上窄石阶,一次只能走一个人。前后都有当地的警方,他们仨和当地的一名法医,被夹在中间。
石阶上有青苔,又残留着雨水的湿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倒。
“不用不用,师父您走。”
“我说话不管用了?”小老头佯装生气。
“好好好。”时见微没辙,哭笑不得,连声应好。踩上一节台阶,她扭头看向曹叮当,“你护着点师父。”
曹叮当已经伸出手了:“那当然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师父嘿呀一声,小孩儿似的挥挥手:“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成天爬坡上坎,比你们这些小年轻不知道矫健多少倍!”
“是是是,师父您肯定是没问题的。”曹叮当哄着他,“那我和师姐关心您嘛。”
时见微扬声:“对啊,关心您嘛,还不让人关心啦?”
两个人一唱一和,师父被哄得开心,爽朗得笑了几声。
后面的刑警见状也忍不住加入他们的群聊。
上山的氛围很好,还给他们介绍了当地的风景名胜,说他们工作结束了之后可以玩一圈,以后再来,也随时欢迎。
到了警方划定的失踪范围之后,氛围便沉重下来,所有人拿出专业态度各司其职,沉着冷静。
分组沿着外围线往里找,避免漏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种大面积被压过的矮草,有没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曹叮当蹲在山坡那颗粗大的树后面,看着面前有明显压痕的矮草,“而且还有几株折了。”
警员赶过来看了看,朝同伴招招手:“有可能,先做个标记。”
越是这种地方,越是不好找现场。植被破坏,可能存在人为原因,也可能是天气导致,加上最近几天下过暴雨,更是杂乱泥泞。
一个小时后,时见微蹲在平坡一棵树下的,草丛往里的地方,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弯腰低头看过去,她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抹掉尘土。想起在临时解剖室看到的尸体,以及师父草拟的尸检报告。
“死者脖子上的痕迹可能是指甲刮擦导致的,我找到一片美甲甲片。”她举起手上的一只红色调穿戴甲,看起来很新。
曹叮当拿着物证袋过来:“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还挺突兀,只有一个,而且很新,应该是近期掉在这里的。”
“对。”时见微赞同,把甲片放进物证袋。
除了这个,他们找到天黑,基本确定了第一案发现场,但物证可能还需要再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
下山后,师父一脸欣慰地看着时见微和曹叮当,点点头:“不错。”
“谁不错啊?”
有自知之明,怕自作多情,曹叮当下意识问了句。
师父:“你俩都不错。”
曹叮当立马“嗨”了一声:“都是师父和师姐教的好,我的泼天富贵。”
师父笑骂:“就你嘴贫。”
时见微在民宿门外的石池里洗完手,甩甩手上的水,笑嘻嘻的问:“师父,今年的考核不会还给我打九十九分吧?”
“这就满足了?”
师父说,“这种程度,别人可以打满分,你不能。”
在他眼里,她有无限的潜能,永远有一分的进步。
“好吧。”时见微委屈巴巴地瘪了下嘴巴,“那我再努力努力,争取让满分早点来。”
擦干手掏出手机,才发现严慎给她发的消息,避开师父,她进民宿大堂,给他回电话。
“我下山啦。”
电话接通后,她在两面落地玻璃窗夹角的椅子上坐下。
严慎柔声问:“冷不冷?”
时见微:“不冷,我都出汗了。”
“别乱脱衣服,晚上洗个热水澡。”严慎说,“天气预报说,你那边明后天有雨,伞给你装在行李箱夹层。”
“知道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时见微扬声,“来福今天乖不乖?”
严慎那端静了两秒,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像是特意去客厅看了眼来福,才跟她说:“不乖,妈妈出差,它不开心。”
可是他这个语气,时见微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说来福,还是在隐喻自己。毕竟,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当然,她也做过。
于是,她又故意问了句:“那我那只名贵的狐狸呢?”
“更不开心。”严慎原本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听筒里传过来格外清晰,竟然还有点委屈,“被人嘲讽是弃猫。”
时见微:“别听他们胡说,你才不是弃猫,你是祥瑞。”
倏地,严慎被逗笑,低磁嗓音荡漾着笑意钻进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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