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正是傅家幺女傅元霖,因自小身子弱,又是老来子,是从小被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傅家人都对他格外怜惜。
傅元杰看了小妹一眼,得意得哼哼了一声,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不错的。”
傅元霖咯咯笑起来,很高兴地看了身边的母亲一眼,道:“我就说是吧,母亲不必担心。”傅家夫人听了,很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知道了哥哥的考试情况,傅元霖便放下心,开始打听别的事了,凑到傅元杰跟前悄声道:“小哥,之前都没问你,这几场考试跟你一块出来的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啊?”傅元杰听了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傅元霖。
……
贡院这边,宋知意也终于等到家中的两位兄弟出了考场。江守徽和宋知远二人也俱是累极。回程的马车上三个人都不语,皆是闭目养神。宋知意回府吃过饭后便早早睡下了,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少年人的身体最是强健,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睡过一觉后,宋知意觉的九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在房间里闲适地用过早点后,宋知意收拾收拾后便出门了。高忻乐之前就一直说着要找个时间同宋知意出去,可之前他准备秋闱,一直没有空闲,于是二人便约在了秋闱后的第一日。
地点照旧是京城郊外那座山,宋知意拎着渔具轻车熟路地上山去。高忻乐还未到,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祯。
“老师,您也在这?”
李祯回头看到宋知意,意外道:“我还以为你考完这九天会在府上昏睡个三天三夜呢,没想到才考完就有力气爬山了?”
宋知意玩笑道:“那是自然,我年轻,腿脚好。”说完笑嘻嘻地在李祯旁边坐下。
“你一个人来的?”
“我约了公主府的小公爷,只是现下人还没来。”
李祯听到小公爷三字,立刻警觉起来,道:“他要来?”说完,就作势要收起鱼竿。
可还未等他将鱼竿举起,一声清脆的“三哥”就从二人身后传来——是高忻乐来了。
宋知意朝李祯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高忻乐见到宋知意已到,疾步走来。许久未见,他长大不少,已褪了些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意气。脸上的婴儿肥消失,稍稍显露出些棱角来,但眼底仍是顽皮的。
李祯见了高忻乐,下意识往宋知意身后躲了躲。高忻乐却毫不在意,大方打招呼道:“三哥,还有李博士,好久不见。”
见李祯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高忻乐又补充道:“上回见到您,我就回去跟母亲说了在山上遇到您的事,母亲一听就知你是国子监的李博士,让我下回见到您时让我好好跟你打招呼。”
李祯听到此,眼神突然柔和了下来,半晌问道:“公主可还说了关于在下的其他事情?”
高忻乐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母亲还说,当时她为了把你弄进国子监,费了不少力气,这件事她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李祯的脸一僵,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处,宋知意状做惊讶,悄声道:“老师,原来你真是个关系户。”
李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从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身边走开了,远远地做到他们对面开始钓鱼。
宋知意和高忻乐也并肩坐下,两人也有小半年没见了,很快就聊起来。
“三哥,我打算明年去参加府试。”高忻乐现在也十三四岁了,已经参加过县试。说完,他又哀叹一声,道:“唉,真正参加了考试,才知三哥当时有多厉害。我是一看到那些书就头大。”
宋知意笑了两声,道:“我还记得你初来家塾上课,每日倒是来得最早,但夫子一说话你就睡觉,下课了阿竹叫你都叫不醒。”
高忻乐一脸愁苦道:“三哥你就别笑我了。上回参加童生试,我还见到有头发花白的考生来考试。你说我不会也跟他一样,变成一个老爷爷了还在考府试吧。”
宋知意安慰道:“自然不会,府试题不算难。且你的水平我是知道的,只要平日多用些功,没有考不上的道理。”
宋知意这么说,高忻乐的眉才舒展开来。二人尽兴地聊着,不知不觉间便到日沉西山时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分别。
李祯是一人来的,宋知意便邀他一起乘马车回城里,见自己老师还是有些消沉的模样,道:“老师,还在追忆往昔吗?您别担心,现在小公爷已经走了。你要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学生说说。”
李祯白了宋知意一眼,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我的事你少打听。这次秋闱,跟我说说吧,怎么样。”
宋知意这才收起八卦之心,正色同李祯说了这次考试的考题和自己的答案。
李祯听完,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你这次都答得不错,我以为你下回可直接参加春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看你的文章自然是百般都好。最终还是要看考官们怎么评判你的试卷。”
……
此时,京城贡院内,学子第一场考试的试卷已誊抄完毕,按照本经分类好送至不同考官处,他们正在紧张地批阅试卷。乡试在九月中旬放榜,也就是说,他们需得在一月内将北直隶的几万分考卷批阅完。时间紧张,是以考官在批阅时会更看重批阅第一场考四书五经和帖诗题的考卷,从中择优再看其二、三场的考卷。
今日的批阅工作已经从清晨延续道傍晚了,不少考官眼睛都反酸了,批改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而负责《春秋》本经考卷批阅的同考官更是叹了口气,他们春秋卷已多年未有机会夺得解元了,本来还期待着今年,可一日看下来,只见到几份立意尚可的卷子,可破题之后的内容却又不太行,或是冗杂赘述,或是析理浅显。
见房中的其他考官都是累了,他本想批完下一份卷子就想让大家休息片时。可当他开始阅读道这份朱卷的破题句时,眼前忽而一亮。紧接着,他便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了所有内容。这卷子可谓一气呵成,语句刘畅,让人读之如有打通任督二脉之感。同考官举起这份朱卷,嘴中念念有词道:“此文融一节为一句,融一篇为一气。不事枝枝叶叶,而全理俱到。实乃妙笔也。[1]”
他说完,便将此卷穿越给房中的其他考官,无不赞叹此文既典既雅,亦清亦腴。于是众人一致决定将这篇朱卷单独放在了一边,批阅完所有卷后呈递给大总裁批阅。而众人的精神亦是振奋起来,他们认为若此子若是二三场考试答得不错,是有机会争一争榜首的,他们批阅春秋卷,多年未见这样的好卷子了。
几日后,各房都将筛选好的试卷呈至大考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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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参考乾隆戊辰科浙江严州府批
第84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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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总裁,这是春秋本经卷的答卷,请您过目。”同考官将挑选出来的优秀试卷呈至大考官伍总裁面前。这位伍总裁正是在县试上考较过宋知意的原宛平县知县伍成,这几年他颇受圣上重用,被调任至吏部,这次秋闱又被任命为北直隶的总考官,众人都说,这次之后。
伍成简单翻阅了一下春秋卷,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夸赞了一句:“善。”他的反应,让同考官有些不安。虽说他早就听闻这位新任的吏部侍郎不喜形于色,但这反应,也未免太过平淡了。他可是特意把那份受到众人夸赞的卷子放在了首位,就是希望伍侍郎能一眼就看中它。难道说,这次考试其他房还批阅出了更为惊人的试卷吗?
可是,同考官也并没有时间来琢磨主考官的心思,因为接着,便是二三卷的批改了,时间紧张,总裁先对第一场考试的卷子进行大概排序,再根据二三卷的内容进行调整。
……
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一个月后,秋闱放榜。江氏和周姨娘在前一天就一直待在家中的小佛堂里,祈祷着家中的三个孩子都能登桂榜,中举人。放榜这日出门看成绩前,二人还在佛堂中念念不舍地祈祷一番。幸亏有宋楚兰拉住她们,一家人这才姗姗出门。
宋家人到时,正赶上了衙差们为桂榜开路,拥挤的人群被生生辟出一条路来供桂榜张贴。待那长长地榜被完全展开来被贴到墙上,墙下看榜的人立刻一拥而上,学子们翘首以盼的结果就在此刻被揭晓。短短几秒,便可见有人振臂高呼,神采飞扬,亦有人垂头丧气,万念俱灰,短街之内,便可得见各式喜怒嗔痴。
或喜或悲的情绪交杂,将还未看到榜的人也拉进这旋涡之中。跟着宋知意一起来看榜的周姨娘也很是紧张,在马车上摇摇一望学子百态,喜少哀多,叫她也跟着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攥着一串佛珠念念有词。宋知意见了,安慰道:“姨娘不必担心我。没考上等两年再考便是,您儿子也算是这些考生里最年轻的一批了。”
“不许乌鸦嘴。”一向温和的周姨娘有些生气地轻斥了宋知意一句,宋知意日夜的辛劳都看在眼里,她可不想儿子再来一遍这样日子了。
“就是,就是,三哥,姨娘昨夜里想到今日放榜都睡不着,我也一样,不准你这么说。”宋楚兰也跟着瞪了宋知意一眼。
周姨娘又匆匆瞥了一眼窗外,见宋知远和江守徽已经从江氏那辆马车上下来了,忙催促道:“快,快,你们两快去看,都互相看着点,别被挤丢了。”
两兄妹应声,宋知意扶着带着帷帽的宋楚兰跳下马车,努力钻进水泄不通的人群中。
“哎呀!”两人走得急,好像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听声音是个年纪小的女孩。
“小妹,没事吧,疼不疼?”很快,一人从人群中钻出来,紧张地查看着被撞到的女子,也就是傅元霖。这声音听着耳熟,宋知意定睛一看,竟然是傅元杰。他挡着的女子身形娇小,看着像是他的妹妹。
宋知意忙道:“姑娘,对不住,您没受伤吧?若是哪里不舒服,我这便陪您去医馆?”
傅元杰心疼妹妹,刚想开口骂人,可见来人是宋知意,立马偃旗息鼓,脸上露出了复杂扭曲的神色,混不似两人上个月分别时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没事,没事,想来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不必道歉。”傅元霖透过帷幕看清了来人,竟然是跟小哥一起出考场的那位公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姑娘无事便好,”宋知意说完,便感受到一股幽怨的目光,竟然是傅元杰,不知为何,宋知意从他的眼神中竟看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意思来。
这是在叫人不解,宋知意问道:“傅公子,不知这位姑娘是?”
“原来是傅公子的妹妹……”宋知意还未说话,傅元霖就突然抬头,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道:“原来公子是兄长的朋友,不知小女能否请教公子的姓名?”这个月无论她怎么缠着傅元杰,他都不肯告诉她这位神秘公子的名字,今天既然遇到了,她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姓宋,名知意,家父户部宋恒。”
姓宋?户部?傅元霖总觉得听着有些耳熟,但没多在意,只羞涩道:“原来是宋公子,兄长总是在家提起您呢,久仰了。”她说完,傅元杰突然就在一旁剧烈地咳嗽起来,傅元霖见了,暗暗用手肘捅了一下傅元杰。
宋知意看着眼前的兄妹两,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姑娘客气了。”
傅元霖看了一眼站在宋知意身边的姑娘,刚想开口问宋知意身边的姑娘是谁,人群中就传来一声呼喊:“您就是今年的解元老爷!”
两对兄妹这才想起今天来的正事,不约而同地朝喊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浅蓝袍少年立在那——是江守徽,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惊愕,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宋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宋楚兰就已经撑着他的肩踮脚站起,掀开一角帷帽,朝桂榜上望去,过了几秒,突然兴奋地小跳起来,道:“我看到了,守徽表弟是榜首,三哥你在他后边,第二名!”
宋知意听了,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桂榜,正如宋楚兰所说,自己的名字紧跟江守徽的后面。紧接着,宋楚兰又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道:“但二哥没中,他在副榜上。”
所谓副榜,是一种鼓励性措施。每正榜五名取一名正榜,是以副榜录取的名额不及正榜,相当于是“候补录取”,称为“副榜贡生”。有副榜贡生身份的人,既可以继续参加下一届的乡试,也可以到国子监读书。
今年正榜一百人,副榜只二十人,在副榜上,意味着宋知远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但却于正榜失之交臂,实在是让人惋惜。
宋知意他微微怔住,还未说什么,面前的少女就先道:“恭喜宋公子高登桂榜,夺亚元之位。”
这句话将宋知意将恍然的神思中拉回,他忙笑答道:“谢谢姑娘。宋某去找家中其他兄弟了,傅公子,傅姑娘,先告辞了。”说完行一礼,带着宋知意朝江守徽的方向走去。
方才那人一喊,众人已经将江守徽团团围住,其中还有不少小姑娘,见他长得俊俏,朝他抛手绢绢花。而江解元却不苟言笑,很是庄重肃穆地站在中间,眉微微拧着,看着并不是很激动的样子。看到宋知意过来,他的眼神才微微松动了。
因着不少人都想上前找江守徽搭话,兄妹几个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人群中钻出来。待走到宋家的马车前,宋知意这才喘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兄弟人一位在正榜第一位,一位在副榜,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宋知远就先道:“徽弟,三弟,恭喜你们,一个解元,一个亚元,这下我们宋家是双喜临门了。”
二人皆不语,看向宋知远。他很随意地笑了笑,看着不像有事郁结于心的样子,道:“看着我干嘛,不就是在副榜吗?等我也去国子监修读一番,过两年再战!”说着,就把宋知意和江守徽推到马车上去了。
……
双份的喜报很快就送到了宋府,宋恒是真高兴,拉着江氏就去家祠祭拜,江氏确实喜忧参半,喜的是本家侄子整齐,十六岁就高中解元,忧的是自己亲儿子,与中举擦肩而过。
而宋知意所在的小院是真正的欢欣,几个下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给少爷换新衣,周姨娘高兴地直抹泪,想当年儿子那么一点大时突然跟她说要去读书,她一开始本是不想被江氏打压,希望能靠儿子过上好日子。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是,她也是真心的怜惜喜爱自己的儿子,今儿上了桂榜,还是第二,她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为宋知意感到高兴。
宋楚兰一边擦着周姨娘的眼泪,自己也差点忍不住哭了,见哥哥穿了新衣裳出来,忙道:“姨娘别哭了,快,我们跟三哥一起去前厅,老爷说了,今天我们家要好好一起吃顿饭。”
……
翌日,便是为举人举办的鹿鸣宴了。“鹿鸣”宴一名,出自《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参会者有各个级别的考官,新科举人,还有各级别的官员。宋知意和江守徽二人皆一早就到顺天府衙赴宴。
金罍浮菊催开宴,红蕊将春待入关。新科举人鼓乐导入,谒见主考等官后入座。吟鹿鸣之诗,行谢恩礼后,举子们便开始把酒吟诗,好不肆意快活。
宋知意本正和江守徽低声交谈着,却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是这次的主考官伍成。他本以为伍成是来找这次的解元的,可再二人起身行礼后,伍成却对宋知意开口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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