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清冷的眸子透过水晶帘看到颜巽离右臂上的伤口,悠悠说道:“摄政王可是受伤了?”
“轻微小伤,无足挂齿。”
上官太后微微一笑道:“看来此行确是十分凶险,否则以摄政王之能,怎会轻易受伤?”
轩辕章道:“颜先生受伤了?高延福,立刻传太医!要用宫中最好的药!”
“多谢皇上、太后挂念,臣已无大碍,眼下还请皇上和太后回后宫休息,臣自当尽心竭力,将残党余孽一网打尽。”
轩辕章抚掌笑道:“有先生办事,朕自当放心,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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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当局者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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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摄政王府。
昨天凌晨,传来家主颜巽离遇刺身亡的消息,王府如平地生雷,众人难以置信,俱魂飞天外,就如天塌了一般,不知怎样才好。
还未等到王府的人去打探消息,后又有忽然有一队身穿铠甲、手持刀剑的士兵闯进来,为首正是朝中一品大员槐彭祖,趾高气扬地说是奉了皇命,前来查抄摄政王府,务必要讨回逆贼颜巽离私自扣留的传国玉玺。
槐彭祖率人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传国玉玺,悻悻而去。但他命将士们将摄政王府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王府中人,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府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万松堂外跪着,人数虽多,确是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寂静异常,连地上掉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楚。他们缩着脖子跪在院中,如丧考妣,所有人面面相觑,心想着这诺大的王府,主君死了,便如雪山崩一般,忽剌剌如大厦倾了。
万松堂上,主母上官婧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大红绸暗花夔龙牡丹纹裙,簪着牡丹花簪,高高地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昏暗的灯火下,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眼神凄楚,一动不动,犹如绣在屏风上美人画。
自她独自回到京城,两天两夜,水米未进,更不曾合眼。她不相信,她的夫君,颜巽离就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夫君!
他们成亲不过两个月,怎么就会遇刺身亡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非如此,她死不瞑目!
天渐渐地快亮了,金鹊却早已支撑不住,她为上官婧端茶茶水,凑在她耳畔,惶恐不安道:“姑娘,如今王爷死了,咱们也该预备着后事……”
话还未说完,金鹊的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上官婧一个巴掌。
上官婧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靥通红,眼中生出一团煞气,啐了一口:“该死的奴才,不许胡说!主君不会死的!主君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若再敢说这话,我便将你的嘴撕烂!”
金鹊挨了一巴掌,跌坐在地上,已是呆了。
自五岁起,她便跟在上官婧身边服侍,谁人不知,这个三小姐最是温柔和顺,从未刁难过下人,对她更是如亲姊妹一般,疼爱有加,未曾说过一句重话,哪里曾想过今日会挨上一个巴掌。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肿得高高的脸蛋,无助地望着高高坐在紫檀木雕花椅的上官婧,衣裳是那般华丽,身份是那般尊贵,面貌虽还熟悉,心中却生出一种惧意,好似曾经那个温柔敦厚的三小姐,被眼前这个女子吃了一般。
“杀啊——!”
就在此时,府门外传来了金戈相向之声,哪怕是隔着高高的墙,也能嗅到浓重的血腥之气,还能听到尖锐的兵器划入血肉之躯的声音。
府中所有人都吓得抖如筛糠,魂飞魄散,心中猜测,恐怕是敌人杀了进来,要血洗摄政王府了。
跪在地上的下人,有人忍不住小声哭了,有人闭着眼念佛,有人呆若木鸡地望着地上的石板,只等着引颈就戮。
金鹊跪在地上,拽着上官婧的裙角哭着哀求道:“小姐,咱们快逃吧,你是摄政王妃,若是落到那些人手中,肯定会受尽耻辱的。”
上官婧却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无动于衷,面如死灰,神情麻木。
逃,她逃到哪里去?
他死了,这世上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这里头的哭声也越来越大,就连金鹊,此时也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哭得不是已经死去的颜巽离,而是哭自己。
上官婧听着满屋的哭声,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忽听“咣啷”一声,头上掉下一只金簪,正是那一支牡丹金簪。
看到这支牡丹金簪,她一片死寂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腰拾起这支金簪,紧紧握着。
是了!若是敌人杀进了,她便要用这支金簪了结自己的性命!
若是他当真死了,自己又何意义独活!
她想通此事,心中倒生出一股勇气。只是,转念又想到,只恨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却是一桩憾事。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沈红蕖,那个面容和她相似,穿着和她同样的衣裳,带着相似的金簪,甚至在她的新婚之夜,抢了她的夫君,让她受尽耻辱的女人!
她的心中登时涌起了无限恨意,像是有一头发怒的母狮在疯狂地咆哮,凭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陪在了他身边!
明明,自己才是他生同枕,死同穴、名正言顺的妻!
就是那个贱人害死了她的夫君,若不是那个贱人,自己的夫君就不会死!
上官婧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听闻死讯悲伤。
天已大亮,外面的战斗声也渐渐停歇,万松堂上,遥遥地传来了沉重的铠甲声——
“属下救驾来迟,请王妃恕罪!”来人是陈恕,上官婧自然认得,他是颜巽离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是得他最信任之人。
她见到陈恕,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那根牡丹金簪,一颗心就如要跳出了嗓子眼,颤声问道:“王爷呢?!”
“王爷现在在皇宫内平定反叛,特命属下来营救王妃。”
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
听到这个消息,上官婧心生出一种巨大的快乐,喜极而泣,脱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似哭非笑的声音,回荡在万松堂上,“呵呵……哈哈……”
听到主君没事的消息,金鹊心中本来极欢喜,可是见到这样的上官婧,心中却没由来地害怕,她从未见过三姑娘这般样子,已经不认得她了……
……
沈红蕖如一只小猫,蜷缩在椅子上,身上盖着的是他身上的玄色羽毛鹤氅,很暖和。
颜巽离带着她从一个秘密通道进入京城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她安置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在这里,她很安全。
他的右臂虽然止住了血,却因伤口并未完全愈合,行动受限,此去前行,不可谓不惊险,临行前,嘱咐她道:“你在这里等我,等一切结束了我再来接你。”
她点点头,一双秀目中写满了关切,“三叔,你会有事吗?”说话间,纤手不由自主地勾住了他的衣角。
明明是大敌当前,情形危机到了极点,他的心忽然荡漾了一下,深沉的眸中却闪过一丝惊喜,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她眼中的担忧之色稍减,松开了他的衣角,他的心好似被拉扯了一下,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秀发,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宠溺,“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顺从地点点头,一双含情脉脉的秀目仰望着他。
他不经意瞥见了她的唇,心猿意马,回想起昨夜那一个似梦非梦的吻,他恨不得立刻将所有事情了结,将那些反贼一刀剐了,好快些回来见她。
……
颜巽离离开后,沈红蕖才稍稍松了口气,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心中一团乱麻。她的身体虽然已是困顿至极,但是心中极乱,难以入睡。
时至今日,她方才明白,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押在筹码之中。
他敢,所以他能赢。
刚才他刚刚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那么指使鱼肠杀死珠儿,放火烧死所有虾子巷的人们,杀死五姥姥,杀死陆霁,这一切,是不是也是他计划的。
自己要怎么办……
她头疼欲裂,身子忽冷忽热,思绪乱极,似乎看到了死在自己怀中的珠儿,又仿佛看到了葬身火海的陆霁,一会又回想起颜巽离为她抵挡的那一剑……
这几股力量,好像巨大的绳索,将她往四面八方扯去……脚底是深渊,深渊里伸出了无数只手,要将她拽入,忽然,有个黑影推了她一下,她坠入深渊中——
蓦地惊醒,她被这个噩梦吓出了一声冷汗,心神不定,睁开眼,两靥绯红,急促大口地喘息着,……
“是做噩梦了吗?”房中有人开口说话,吓了她一跳,一抬头,却是颜巽离。
“三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心神稍定,往窗外一瞥,已是破晓黎明时分。
“刚回来。”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倦,“你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我想等你回来。”她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
他眼底微光闪烁,“你怕我回不来了?”
她点点头。
“红蕖。”他突然叫她道。
“嗯?”
他俯身,轻轻地抱住了她,放在自己膝头上,脑袋贴住自己的胸膛,从胸腔发出了一句深沉的声音,“别怕,我会回来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这个拥抱很轻,带着十足的克制。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在他耳畔“嗯”了一声。
这一声带着鼻音的“嗯”,像是一个小勾子,搅扰得他心中波涛汹涌。明明眼前有那么多紧急棘手的事情,明明此时此刻他应该在皇宫中稳定局面,明明他不该回来。
可是他还是出现在这里,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贪婪地拥着她一会,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度,深深吸了几口气,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又匆忙离去了。
此事未了,大局未定,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只是百忙之中,抽空回来看看她。
他走后,她将头深深埋入了膝中,迷离暧昧的眼神逐渐变冷,宛若月光下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三叔,你说,没有人会再伤害我。
但是,如果是我,伤害你呢?
……
天已破晓,晋岭融府。
万丈霞光照耀在年轻的家主身上,如金线般勾勒出他如玉的肌肤,修长的鼻梁,微启的红唇,黑发如瀑垂至腰际,秀美的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妩媚和不羁,还有那一双绚丽夺目的双瞳,仿佛穿越千年,带着神秘与妖异,美极近妖。
他远远眺望着皇宫大内,今日已是第三日了,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从来都没觉得,槐彭祖、崔日契、窦怀英这三个草包能够成事。不过,既然颜巽离是打草惊蛇,他也不过是投石问路。
他精通易学,自知和颜巽离这样命中注定的紫薇星对抗,无疑是逆天而为。哪怕是巨富晋岭融氏,与其针锋相对,也只会被无情地碾成齑粉。
不过,他双目微眯,流光一转,竟是比天上的朝霞还要绚烂。
他已经找到了,此定局当中,唯一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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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当局者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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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了结后,沈红蕖却病倒了。
她的面靥烧得绯红,头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每日咳嗽不止,不思饮食。
颜巽离十分忧心,特命了宫里医术最好的张太医来瞧。张太医把了脉象,脉象浮紧,斟酌半晌,说道:“想来沈姑娘是因近日舟车劳顿,身体困顿乏力,兼之忧思过虑,风邪在体内郁结,这才外感风寒。”
颜巽离皱眉,想来是这几日红蕖跟在他身旁,几番死里逃生,担惊受怕,这才病了,忙问该如何医治。
张太医笑道:“幸亏沈姑娘素日饮食有限,所受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兼之近来忧思过虑,只消好好将养,放宽心,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当下,这张太医便拟了个药方,开了许多疏风散热的药,即可令人煎了,让沈红蕖服下,果然好些,额头也没那么发烫,颜巽离这才放下心来。
槐彭祖之乱虽平,但颜巽离事情繁多,分身乏术,恐不能及时照看沈红蕖,便想着将她挪入摄政王府,也好着人照顾。
沈红蕖躺在床上,满脸烧得通红,额头鬓发凌乱,贴在额头上,一双秀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透出一抹疲惫,她连着咳嗽好几声,“三叔,我想回千秋楼。”
颜巽离皱眉,看着病榻上的她,沉默半晌,末了叹了口气,“好,都依你。”
如此这般,他便命人将她送回了千秋楼,不但着人送来了人参、肉桂、鹿茸等许多名贵药材,更是拨了一队护卫站在千秋楼外,守护她的安危,还从王府中调来了十来个得力稳重的丫头婆子贴身照看,明言决不能有一丝马虎。
上官太后听闻沈红蕖病倒后,让宫里的老嬷嬷,杨嬷嬷出宫照看,也日日打发人问候病情,送来大内稀奇珍贵的药材。
如此一来,这千秋楼是热闹非凡,见了那许多的珍贵药材,千秋楼的李妈妈是喜不自胜,只把沈红蕖当成银人儿一般小心伺候着。
常言道,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红蕖这一病,便是五六日的光景。前几日,她烧得厉害,吃不下饭,只能用些汤水,从早到晚在病榻上昏睡过去。
期间,颜巽离来了很多次,可她都在昏睡,二人并未说上一句话。
有时候她额头滚烫的时候,会感受到有一只大手抚摸她的额头,那只手很干燥,手掌带着茧子,有些粗糙,摸着却很舒服。
到了第四日半夜,她又烧了起来,神智模糊,又被梦魇住了,说着胡话,喘不过气来,发出的虚汗,几乎将这个床褥都打湿了。恍惚之间,好像有人扶着她起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药,她又握住那个人的手,一直不撒手,这才安心地睡去。
到了第五日,她终于好些了,睁开眼,床榻侧旁并无别人。
小橘打着一盆水进来,见她醒了,惊喜道:“姑娘昏睡了好几天,终于醒了。”
王府里来的丫鬟碧桐捂嘴笑道:“若是姑娘再不醒,可是要把颜大人急坏了。昨夜,姑娘一直拉着颜大人的手,不叫他走,颜大人直直守了姑娘一夜,天微亮时,见姑娘睡熟了,颜大人这才走了。”
王府里来的丫鬟云痕也打趣道:“可不是呢,我早上送茶水时见颜大人眼下有些乌青,想来是一宿未睡。”
“沈姑娘好福气,我跟了颜大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大人对哪位女子这么上心过。”王府里来的丫鬟水月也抢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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