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鸢没再说什么,一口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褚宁樾又给她盛了一碗。
“明天一早要进宫,之后还要去宝国寺诵经,王妃早点休息。”
褚宁樾说完便起身,推门离开。
冯青鸢看着他背影,略微出神。她能察觉到褚宁樾在对她释放善意,可是不明白这种善意从何而来。是因为他体内的月牵机吗?还是因为他们都要对付冯鸣良和渭王?
心事重重将饭吃完,门口玄六又提了热水进来供她洗漱,顺便收走了碗筷。
“玄六,我那两个丫鬟呢?”
“回王妃,杨管家在带着她们熟悉环境,安排住处,过一会儿就来。”
冯青鸢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玄六离开后,过了一阵,织蔓和春芽果然来了。
“小姐,哦,不对,该叫王妃了。”织蔓笑着说道。
“一个称呼而已。”冯青鸢随口说道。
春芽走到她身边,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纸团交给她。
“慕容大哥给的。”她说。
织蔓恍然大悟:“我就说你刚才怎么忽然跑开了。”
“我认出慕容大哥的口哨声了,知道他找我,就去了,他给了我这个纸团就走了。”
冯青鸢展开这团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几个小字:宝国寺慧觉。
是他!
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灾星”之名,冯青鸢眯了眯眼,稍一用力,纸团便在掌中化作齑粉。
是人是鬼不清楚,明天正好去会会他。
“你们去睡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黑夜降临,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冯青鸢累了一天此刻陷入了沉睡,而君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小婿不知老丈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冯鸣良看着眼前这个老人,感慨万千。时隔多年,老人还是那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只是两个爱女的离去磨掉了他的心气,在他身上很难看到当年那种自信狂狷了。而他也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穷苦书生,面对这么一个花甲老人,也不会再敬畏惶恐了。
“冯大人折煞老朽了”,白乾坤只瞥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冯大人的丈人姓黄,前任兵部侍郎,老朽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商贾,不敢当冯大人的丈人。”
这话句句带刺,冯鸣良跟没听出来似的,继续道:“老丈人对小婿恩重如山,小婿没齿难忘。老丈人在皇城中没有住处,若不嫌弃,小婿想邀您去府上小住一段时间,也好尽尽这些年没能尽的孝心。”
“尽尽孝心”,白乾坤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冯大人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越来越会说鬼话了。”
白乾坤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你哪里是想尽孝心,怕不是包藏祸心吧?怎么,我给青鸢的嫁妆让你眼红了?知道我这个老头子有几个钱又想来捞一笔?”
隐蔽心思被直白戳破,冯鸣良有些挂不住脸,白乾坤却仍然咄咄逼人:“心儿尸骨未寒你就娶了新夫人,青鸢活得好好的你告诉我她死了,这么多年你在户部吃够了油水结果今天嫁妆就送了那么点破烂丢人现眼,冯鸣良,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冯鸣良被一字一句说得哑口无言。
“白林,送客!”
最后他听见白乾坤这么说,接着被请出房间,房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
第三十章 星月毁容,夫妻入宫
冯府里,白天冯青鸢的花轿离开后,黄氏等了半天,还是没看到冯云星和冯云月两姐妹出来。
她原以为二人是不想看到冯青鸢,可这么久了,看来是有其他事了。
黄氏带着丫鬟来到两姐妹的院子,走进去就看到她们的贴身丫鬟,都低着头瑟缩着站在屋外,看着跟屋里有洪水猛兽一样。
“星儿月儿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不让奴婢们进去。”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黄氏猜不到女儿们的心思,索性自己进去看个明白。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喊求饶,黄氏心中一急,连忙推门而入,不料却看到骇人一幕。
她的两个女儿竟然在拿着鞭子抽打一个丫鬟!
那丫鬟身上衣衫已经破烂,一身血痕,脸上被利器划开了口子,想来就是地上那带血的发钗所致。此刻丫鬟已经奄奄一息,鞭子落到身上只能轻微的抽动,嘴里不住地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没有下毒,没有下毒……”
“你们在干什么?”黄氏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女儿会这么残忍。
谁知二人听见她声音,顿时哭了出来。
“娘!”冯云月扔下鞭子,一下子扑进她怀中,放声痛哭。
冯云星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哭得满眼通红。
见两个女儿这般伤心欲绝,黄氏苛责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柔声安慰道:“这是怎么了?娘在呢,有什么事跟娘说。”
冯云月在她怀中摇了摇头,黄氏这才注意到,两个女儿都垂下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甚至还戴了面纱。
“这到底是怎么了?星儿,月儿,别吓唬娘啊!”黄氏越来越心慌,被二人哭得紧张。
“娘……”
冯云星带着哭腔喊了她一声,黄氏向她看去。只见她伸手慢慢撩开自己头发,然后摘下面纱。黄氏看清那一张脸后,“啊”地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额头、脸颊连着脖子处都长满了红色的疙瘩,有几个疙瘩破皮了浸出黄色脓水,湿哒哒一团糊在一起,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想看第二眼。
黄氏眼泪一下子就滚落,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星儿,月儿,怎么会这样?是谁把你们害成这样的?”
“娘……”冯云月从黄氏怀中出来,泪眼朦胧,将她和冯云星给冯青鸢投毒的事原原本本讲了。
“那毒鸡汤怎么会到了你们桌上?”黄氏听完问道。
冯云月指着躺在地上的丫鬟,咬牙切齿道:“汤是她端来的,一定是她在害我们!”
说完捡起鞭子,又要往丫鬟身上抽去。
黄氏哭着按住她的手:“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就算打死她,又怎样呢?我们先想办法把脸治好,一定能治好的,一定可以的!”
冯云月却摇着头,满脸绝望:“他说了这个毒谁都治不好的,我一辈子都这样了,娘,女儿不想活了……”
“月儿,别说傻话,娘不准你说傻话”,黄氏只觉得心碎了一地,语无伦次安慰着,“我们去找他,再问问,没准儿他就是为了显得自己厉害才这么说的,就算他治不好肯定有其他人能治好,咱们去问问,你们别做傻事,啊?”
两姐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点点头:“娘,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吗?”
黄氏也冷静了下来,思考了片刻,才道:“现在不行,人多眼杂,娘不想你们被议论,我们最好是挑个晚上去。”
“可晚上出门被爹问起来怎么说?”冯云星立马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你们爹每过几天就要夜间去渭王府一趟,我们就那天去。这几天你们先装风寒在屋里待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多想,等娘带你们去找他。”
母女三人又说了半天话,黄氏耐心地嘱咐着女儿,两姐妹连连点头。
黄氏离开时,冯云星拽着她衣袖道:“娘,你去打听一下冯青鸢怎么样了?”
“你还管她做什么?她那个灾星,滚得越远越好。”
黄氏自从听到江南白家送了嫁妆之后,就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白乾坤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吗?因此冯青鸢也被牵连着怨恨上了。
“娘,你就去打听一下。我们看着她喝了那汤的,女儿就想知道她的脸有没有事。”
冯云星眼中满是怨恨恶毒,在她看来,今日这一切都拜冯青鸢所赐。
黄氏见她坚持,只得答应下来。
冯青鸢知道这两姐妹会自食恶果,早就将她们抛在脑后,对这些歹毒心思也一无所知。
一觉醒来,天气转凉了许多,隐隐有了入冬的迹象。
织蔓和春芽给她换上适宜的衣服,梳妆打扮,简单用过早膳后,杨意逢前来告知褚宁樾正门前等她。
门前,褚宁樾乌衣墨发,身长玉立。带着寒气的风穿堂而过,卷起他的衣角和发丝,呈现出一种飘摇之感。此刻他正伸出手,去接一滴从屋檐落下的残雨,眉眼深邃凛冽,侧脸精致锐利,身上的疏离冷漠之气尽显,让冯青鸢回想起第一次在皇宫见到他的场景。
褚宁樾听到脚步声,回身看向廊下的冯青鸢。
冯青鸢迎着他视线,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王妃昨日睡得好吗?”褚宁樾开口问道,眉间冷色散去,声音清润柔和,像是春日里破冰而出的潺潺溪水。
“挺好的,王爷呢?”冯青鸢笑着回问一句。
“我也是。”褚宁樾嗓音也染上了清浅笑意。
府外备好了马车,褚宁樾率先上去,而后对冯青鸢伸出了手。
冯青鸢微微一怔,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他的手。冯青鸢天冷时指尖冰凉,相反褚宁樾掌中却是温热。
顺着他的力道上了车,褚宁樾将手放开,冯青鸢握了握拳,似乎想留住那种温度。
车外侍卫“啪”地一声清脆甩鞭,车轮轱辘转动,向着皇宫缓缓驶去。
车厢内铺着绒毛地毯,四周车壁也用锦布包裹起来,冯青鸢往后靠着,只觉得惬意舒适,想睡觉,可褚宁樾在这里,想了想还是清醒点好。
第三十一章 太后赠玉,清风相助
褚宁樾这时开口道:“昨天晚上,冯大人去见了白老爷。”
冯青鸢眼神倏地一凛,整个人坐直了,收起了身上的散漫。
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褚宁樾心想。
“他想让白老爷去冯府做客,说是想尽尽孝心……”褚宁樾继续道。
“呵!”冯青鸢一声嗤笑,眼中嘲讽不加掩饰。
“不过被白老爷臭骂了一通,赶出去了。”
“真的吗?”冯青鸢满眼期待看着他,那双如水秋眸好像撒满了粼粼波光。
“当然,他们是这么说的……”
褚宁樾记性好,将暗卫复述的对话又背了一遍给冯青鸢听。把话说完,冯青鸢火气已经散了大半,嘴角挂着笑,眉眼弯弯。
“我刚刚已经派杨意逢去君来客栈送请柬了,等我们下午回来,应该就可以见到白老爷了。”
冯青鸢笑意减了几分,忽然感到有些紧张。这么多年,她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亲人的角色,现在一夕之间冒出来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外祖父,她该如何面对他?
褚宁樾心思活络,将她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出声安慰道:“王妃不必忧心,我会陪你一起的。到时候我们就扮一对恩爱夫妻,好叫白老爷放心。”
冯青鸢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感激,这两天她已经欠了褚宁樾不少人情了。
马车驶进皇宫,又是太后身边的康公公出来迎接。
“奴才见过厉王殿下,见过厉王妃。”
“免礼,走吧。”
褚宁樾又恢复那不近人情的冷峻模样,似乎连说话都吝啬。
康公公习惯了厉王横眉冷眼的样子,不再多言,安静地跟着二人往慈宁宫走去。
到慈宁宫内殿时,皇上身边的平公公在门外候着,见他们前来,立马行礼。
“奴才见过厉王殿下,见过厉王妃。”
“平公公不必多礼。”羣搜索八⑴四8⑴6酒6三看更多完结文
褚宁樾这次和颜悦色地回道,与方才面对康公公时判若两人。冯青鸢很清楚地看到康公公脸色难看了许多。
平公公恭敬地打开房门,自己落在最后跟着进去。
屋内,皇上和太后分坐上首两端,淑妃在一旁伺候着太后吃燕窝。
褚宁樾和冯青鸢走到厅中央,跪地行礼:
“儿臣给皇祖母、父皇请安。”
“青鸢给皇祖母、父皇请安。”
皇上太后同在的场合,“免礼平身”等话是要由太后来说的。可太后对二人的请安充耳不闻,仍旧慢条斯理吃着燕窝,直到将那一小碗燕窝吃干净了,才掀眼皮子看着跪着的两人:“起来吧。”
两人起身后,太后上上下下将二人打量了一圈,对着皇上笑得意味深长:“皇上你看,这二人多般配啊,哀家这门亲事真是指对了。”
皇上勉强扯了下嘴角,褚宁樾则是连面无表情,全当做没听见。
太后看出来没人待见她,可越是这样,她心中愈发得意。转头对着冯青鸢招手道:“青鸢来,叫皇祖母看看。”
冯青鸢不知她何意,微微垂着头低眉顺眼走过去。太后太后一脸慈爱,伸手拉住她的手:“青鸢做了王妃后,真是越看越好看呐!”
“皇祖母过奖了。”冯青鸢小声地回着话,拘谨又局促,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褚宁樾许久没见过她装模作样了,差点都忘了他的王妃装可怜小白花的本事。
“樾儿这么多年府上没人,之前给他指了两个姑娘,可她们都没福气。如今娶了你,哀家也放心了。”
冯青鸢听得出来,太后是故意在提之前给褚宁樾指婚的事。
目的是什么?怕她和褚宁樾真的恩爱给他们找点嫌隙吗?
“你们如今都大好年华,樾儿休沐三月,趁机给哀家再生个太皇孙,哀家就如愿了。”
太后亲热地拍着她的手,顺便把自己手腕上一个碧绿通透的玉镯子退到了冯青鸢手腕上。
冯青鸢一张脸似乎羞得通红,头低得都快埋进胸口了。太后放开她的手后,连忙小步踱着回到了褚宁樾身后乖乖站好。
太后欲站起身,淑妃连忙上前搀扶。太后对着屋内几人道:“哀家该去礼佛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皇上跟着起身,褚宁樾和冯青鸢也陪着一直将太后送到了门外。
“你们跟朕到乾清宫坐坐吧。”一直没开口的皇上说道。
皇上乘着轿撵,他们二人跟着,到乾清宫门口时,看见一个着绛色官服的年轻男子在等候。
“欧阳爱卿怎在此处?”
那男子向着三人一一行礼后答道:“臣整理了一些东西,要请皇上过目。”
“有劳爱卿了。”
皇上颇为满意地笑答道,忽而转头看向一侧的冯青鸢:“青鸢,朕这乾清宫种了不少梅花,这些日子开了不少,想来你会喜欢,让欧阳爱卿带你转转吧。”
冯青鸢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好单独和褚宁樾交谈,于是从善如流。
那个年轻官员做了个“请”的手势,冯青鸢便跟着他往乾清宫后面的庭院走去。
这个皇上口中的“欧阳爱卿”名叫欧阳清风,是上一任状元郎,人如其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是皇上身边能臣之一。
欧阳清风始终落后冯青鸢半步,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乾清宫后的梅林停下。
现在还不是寒梅绽放的最好时机,大片梅林只有最外侧一排黄腊梅打上了花苞,星星点点开了一半。
冯青鸢在一簇花枝驻足,欧阳清风离她两步远站定,几步之外还有宫人在打扫园中落叶。
“青鸢小姐如愿以偿,不知现在是何心情?”
欧阳清风压低了声音,神色莫测。
“嫁进厉王府,不过才走了一个开头,何谈如愿以偿。”
冯青鸢仰头看着枝上的黄色腊梅,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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