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本王要回府去。”神无期转身,顿时失了兴趣,“心情不佳,战将军下次再约。”
昭安公主:“本宫想进去陪着她。”
战郁很快便把霜儿回到偏寓居的消息传到了神慈那里,他也是批完了今日的奏章,火急火燎出了宫。
“陛下,昭安公主尚在屋内。”战郁在门口等着他,如实禀告。
“……战郁,你随朕过来。”神慈并未直奔霜儿所在的房间,而是引着战郁去到了别院中。
纱漠然闲来无事在院里折了几支梅花枝学着插花,糯米团子脑袋上也被纱漠然装扮了一番插上了一朵小花花。
小雨躺在房瓦上,嘴里叼着梅花枝。
“姐姐还要多少?我给你摘。”
“不用了,这么多已经够了。”纱漠然用细藤蔓将花枝捆在一起,用准备好的花瓶装好。
她在养华殿和冶心师父学了不少陶冶情操的办法,不仅厨艺,就连园艺也学了不少。
养华殿种着各种花花草草,它们都汲取天地灵华生长,开得比其他的花草更艳也更盛,也不受四季规律所拘束。
“纱姑娘,叨扰了。”神慈脚步轻轻走过来,找了个石凳坐下,“朕想问问,有没有能让人恢复记忆的丹药?姑娘只管开价,即使是万两黄金朕也出。”
“陛下!这不可!”
战郁极力反对。
要知道这万两黄金国库虽是不缺金银财宝,可这些钱也是边关将士们省吃俭用囤下的,这冬日里本就缺粮,踏雪近来也有了要发兵的迹象,此时粮草告急如何能镇住将士们的心。
“陛下,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霜儿姑娘失忆并非仙术和药物能医,万两黄金花在此处,不值。”
第33章 昭霜一箭(三)
神慈沉着一张脸, 帝王的威气淡了几分。
纱漠然心知她不应当和自称“朕”的神慈一同坐着,可是她心里不悦,此刻也不想去遵循这古板的礼仪制度。
纱漠然将花瓶放在面前, 又拿起裁刀修剪花枝。
“陛下迫切想要霜儿姑娘恢复记忆,可有缘由?她是昭安公主身边的人,你们相识相知才不过短短几日, 您的待娶王妃也在这府里,您如此关心, 可是会让她们姐妹二人心生嫌隙。”
神慈剑眉上的青筋被他皱得暴起, 他攥紧了拳头,却是答出了与心中所想不符的答案, “朕只是想找她再说说话, 已经别无所求。”
“……”
纱漠然着手准备将裁剪下来的枝叶清理掉,低眼一看,那糯米团子就跟个恶鬼一样全吃了个精光。
“啾……”糯米团子打了一个嗝, 在石桌上滚了一圈,“啾咕。”
“那如果霜儿姑娘醒来了,荣王殿下过来要人, 陛下会如何做?也要像之前一样, 任由荣王殿下欺辱霜儿么?”纱漠然替霜儿输灵力疗伤时也看到了她身上多处伤痕,虽然都已经结痂, 但那几个明显的箭射出来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神慈对霜儿的感情让人有些看不懂也猜不透,他虽然是在隐忍,但也没有在某种方面对霜儿表现出偏爱。
如果纱漠然是霜儿亲近之人, 她也不会希望将霜儿托付予他。
神慈的眼里只看得到利益, 情爱这种东西对他们帝王家的人来说无非是巩固地位所需要的东西。
因为神慈执意要见霜儿一面,他今日决定暂留偏寓居住下。
小雨偷偷看着神慈进了屋内休息, 转身就对循霄问:“你觉得这皇帝是个好人吗?”
循霄笑说:“世间对错本就是因立场不一,人孰好孰坏也要看他做的事情能否得到天下人认可。”
小雨:“我觉得当皇帝的没一个好家伙。”
“神慈为帝这些年苍傲子民通商贸易做得不比天阙差,赋税也调低了不少,至少在帮子民改善生活这方面,吾且认可他是位好的君王。”
“可我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利用姐姐来抄了魏尚书一家?而且魏显私吞粮草是战郁一早就发现的,他完全可以拿着这个直接给魏显定罪。”
循霄失笑,揶揄道:“所以你还是年纪小不懂事。”
“……”要不让他摔一跤吧?
小雨有些憋屈,跨了几大步进了自己屋子。
昭安公主晚上不便歇于此,半夜时霜儿中途醒过来,瞥到了外面院子里亮了灯。
屋内的熏香已经见底,霜儿扶了扶额,头痛了半晌。
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她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东西,虽然出现的人和声音依旧没什么印象,但是她能肯定自己应当不属于苍傲,她好似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雪原巫女。
梦境里她站在一片被银霜包裹的雪地上,风雪刮得很大,她却根本不畏惧严寒。
只是在那片地方上肆意奔跑,她嘴角就不经意露了笑。
院子里的灯仍未熄灭,霜儿打算出去透透气,穿好了鞋就轻轻开门出了屋子。
梅花树下,神慈挑灯而立,接住了刚落下的梅花瓣。
“观雪亭。”
霜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神慈听见她的声音之后慢慢扭过头,眼神很温柔,像是在看一个久未谋面的故人。
神慈顿了顿,低声问:“你……身体还好吗?”
“霜儿身体已无大碍,承蒙陛下抬爱。”霜儿绕过他看向后面石桌上摆的一个酒坛子,小心问,“陛下夜里出来喝酒吗?”
“……是啊,借酒消愁。”神慈过去将提灯立在石桌上,慢慢揭开了酒坛子,给碟子里满上。
霜儿闻着酒香一时有些馋,便也过去拿着一个碟子想满上。
她先抱着酒坛子仔细闻了闻,倒了些浅尝一口。
“这酒……是梅花酿吗?”
“最近酿好的,不合你胃口?”神慈抬抬眼皮,看向她。
“这酒的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梅花,是初开的吗?”
在酒品上有些造诣的人能很容易品出酒与酒之间的小差异,就比如这初开的梅花的酒,它的酒味和香味没有生长很久的梅花那么浓郁,也不易让人醉。
“你想起什么了?”
霜儿捏着碟子,指甲轻敲了两下,“陛下,您觉得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会是因为什么?”
“你要问的,可是无期?”神慈又倒了些酒,用手指在碟子里捋了捋,“无期是朕的皇弟,她母亲生前是父王最爱的女人。可正是因为父王对他们母子的溺爱,后宫里的其他人生了嫉妒心,太后的寿宴上,有人买通宫人让无期给母妃献了鸠酒。”
神慈端起碟子仰起头将酒往嘴里倒。
清酒淌过喉间,还留着淡淡的梅花香,他解了渴,继续说:“无期因此也被父王冷落,所以当年送质子去踏雪,父王也从未想过给他留活路。他变得多疑,时常会显露残暴的一面,他身边的太监、婢女甚至是侍卫都无一幸免。”
霜儿下意识碰了碰自己胳膊上曾被神无期用箭射伤的伤口,抿紧了嘴唇。
人多疑总没错,可因为这个伤了无辜之人,那不论怎样都无可饶恕。
“你怕无期吗?”神慈摩挲着空碟子,盯着上面的粗糙纹路,“朕……想听你说实话。”
他微微叹了口气,但其实也没想霜儿会对他吐露真言。
“如果我回答是的,陛下能让荣王殿下给我一条生路吗?”霜儿没有仔细掂量,而是遵从了本心回答他,“陛下的仁慈尽数给了您的子民,霜儿不敢奢求过多。”
神慈抬眸望去,深邃的瞳孔里泛着点点波光。
“只要是你想的,朕都会拿来给你。”
与神慈干了最后几口酒,霜儿起身之时脚下软软的,那一刻她几乎完全没有意识,慢慢向后倒。
“霜!”
神慈瞳仁倏地放大,他疾步过去,搂住了霜儿。
霜儿在他怀里缓了好一会儿,嘴唇颤抖,她一恢复些力气就推开神慈,声音沙哑,“我先回屋休息了,抱歉,陛下。”
霜儿踏着步子匆匆回屋,她关上门,后背直接靠着门框一路滑坐在地上。
她摊开抖得已经不能自理的两手心,沉积许久的憋屈的泪顺着漂亮的脸颊流下来。
霜儿极力锁紧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
这副全身上下如冰一样冷的身子,此刻只有眼泪是滚烫、带有温度的。
“废物……你可真没用……”
霜儿埋头压着声音哭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根白发偷偷长了出来。
-
次日,晨。
因为狩猎会没能好好收场,神无期打算再重开一次,这次神慈竟然也不顾公公的阻拦,坚决要一起去打猎。
小雨趴在桌案上打着盹,对这些没什么意义的比拼一点兴趣也没有。
寻找归师掌门一事,纱漠然一直还未与循霄阐明要去芙蓉城。
可他们已经决定了明日就要离开苍傲皇都,至今未商量好下一个目的地不是个办法。
循霄就在她身侧坐着,桌上上了些早点,循霄耳朵却只听着糯米团子“吧唧吧唧”在那吃。
“你怎不吃?有心事?”循霄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到嘴边吹了吹,一下就猜到了她许是在闷闷不乐。
纱漠然喊他:“前辈。”
循霄喝了吹冷的甜粥,纠正她,“吾还是习惯霄公子这个称呼。”
“霄公子,”纱漠然看他嘴里还没吞咽下去,就又舀了一勺,“我从玄机堂那里拿到了掌门的消息,只是他们说的那个地方,我不便让您跟着去。”
“你说的是芙蓉城?”
纱漠然眉眼冷了几分,“小雨说的?”
“并不是谁说的,吾看不见,但听觉很好。”循霄唇角微撩,略微停顿了半刻,“吾说过的吧?要找寻疯魔路的入口,玄机堂的人查不到线索,但是春风拂柳可以。”
“昭安公主也来看热闹?”神无期挑好箭筐,转身瞥见昭安公主直奔着霜儿过去。
昭安公主拉住霜儿的手,摇头让她不要再跟着进密林。
“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够吗?命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霜儿看着她,眼里焕光:“最后一次。”
她的手被霜儿轻轻拿开,昭安公主立在原地,看着霜儿跟着神慈,被他扶上了马背。
刚刚那一眼,她好像看到了曾经自己所熟悉的昭霜。
有人小声议论:“那女子是谁?竟然能让陛下冷落了昭安公主?”
“话说回来,上次陛下叫走的舞女不在了,这莫非是新的王妃候选人?”
纱漠然随便拿了张顺手的弓,起身就听循霄懊悔:“若吾能看见,也想陪你去打猎。”
“……霄公子在此等着便是。”
纱漠然踩着木栏越出去,坐到了一匹白马上。
她神情怅然,驾马的风姿不知惊艳了场内多少人。
“那姑娘好身手!我苍傲竟有如此厉害的美人,今日准没来错!”
青衣,秋水潋滟的瞳,还有那随风飘着却不显杂乱的三千青丝,让人看的第一眼就联想起仙人下凡。
小雨被旁人的议论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们。”
十多匹骏马前后奔驰进往密林,入口的守卫们都已退开一里,还是被扬起的沙尘迷了眼睛。
神无期身后的随侍拿了几支箭放进他的箭筐里,附在神无期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
神无期淡淡回话,翻身上马。
荣王的箭术在苍傲无人能敌,因此他也爱极了狩猎游戏,经常于夜间在这密林里打猎。
附近住着的人常听着密林夜里传来人兽的哀嚎,后来流言传开,荣王用活人当猎物成了家家户户心里的阴影。
起初的确有人不信,但上山去砍柴的樵夫偷偷看到了,荣王府的侍卫抬着从密林里带出来的尸体随意就往山下抛,个个都是一箭穿心!
所以在场众人看着神无期上马进密林,都是揪着一颗心。
今日可是大场合,皇帝陛下也在,他应当不会随意射杀无辜吧?
第34章 昭霜一箭(四)
“皇兄, 你这可是把我府里的人抢走了。”
神无期花了些时间追上神慈的马,眼中带笑看着神慈马上坐着的霜儿。
神慈侧脸贴着霜儿的后脑,将手里的弓箭交给霜儿, 从身后的箭筐里抽出一支箭。
“朕在教她射箭。”
他等着霜儿摆好姿势,将长箭架到弓上,往后预拉弓。
神慈的两手都轻轻覆盖在霜儿皓白的手上, 用力不轻不重,目标指在那草丛边完全没感受到危险的白兔。
霜儿两手发颤, 神慈也被她带得没握住箭, 箭脱弦,插入了白兔旁边的草丛里。
小白兔被这一冲击提醒到了, 再吞了几口草撒开腿就开始逃窜。
“嗖――”
它还未逃走几步, 另一支箭就将它钉在了地上,血飙出溅到了箭身的翎羽上。
神无期“哼哼”两声,仍是不罢休, “皇兄不如将她交给本王,我的箭术,苍傲可无人能匹敌。”
霜儿后背靠在神慈的胸膛上, 低着头什么也不答。
神慈知道她这是要求助的意思, 便拉着马绳慢慢驾马往密林更深处过去。
神无期被神慈冷落了一道,心里有些气不过。
另一边, 纱漠然和昭安公主同路顺势组了队。
“听说只有猎杀了价值更高的猎物更有机会胜出,这儿有熊吗?”昭安公主四处张望,半天下来也只看到些小动物。
纱漠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答:“现在是冬季, 熊都在冬眠吧。”
“……”
“二位可是苦恼没猎物捕?”战郁不知何时从后面追来,和她们的马并排行着, “这处密林和皇家猎场不一样,危险性更高,想要价值高的猎物也只有密林深处有。”
昭安公主沉着脸,也没看他们,“昭霜,是在这里被你找到的?”
纱漠然用弓指着前面那通往密林深处的口子,回答:“具体来说,是在那里面,一个枯树边,霜儿姑娘用头撞击的那印记,或许也还在。”
“……”昭安公主咬唇,手抖着扯着马绳,“驾――”
战郁只好和纱漠然也拉着马绳跟上去,心里跟着像被巨石砸了一下。
战郁后来也和神慈来这地方看过霜儿自己撞出来的痕迹,那个劲使得可不轻,若是没遇到路过的纱漠然一行人,她恐怕连一口气都留不住。
“战将军,近日怎么都未看到裘衣姑娘跟着?”
“裘衣说她近日染了风寒,怕传染于我,索性就让她在府里养养病。”
纱漠然只是有些怀疑,斩裘衣那日求着战郁带她走时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之后尚书府探查魏茵闺房之时,表现出的机敏根本不似普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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