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公主找到一棵枯树,翻身下马半跪着,看着树干上那生生用头撞出来的一道触目惊心的凹痕。
如果不是据纱漠然所述这与霜儿头上的伤有关,战郁和神慈根本不相信她一个女儿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的确是昭霜能撞出来的。”昭安公主抬手去摸这凹痕,已经确认纱漠然所言非虚,“但是她一向行事冷静,这么莽撞ё约海又是为何?”
“临死之际,在这夜里寒风席卷的冬日,有人闭上了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纱漠然目光温和,只是往枯木上随意一瞥,“她不是寻死,她是在自救。”
昭安公主覆在树干上的手突感骨骼里疼痛,她咬唇自省,“若不是我没能看好她,她也不会自己跑出来,都是我的错。”
“殿下。”战郁下马走近她,刚伸手想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却又犹豫不决,只是站在那,等着昭安公主自己好好调整心情。
纱漠然沉思了片刻,看着好几对人马都进了密林深处。
“嗒嗒嗒――”
马蹄声有轻有重,风停下,这马蹄声就全都轻了下来,还伴着在草丛里穿梭的OO@@声。
马蹄声?
纱漠然看着陆陆续续跟着进密林深处的那些人,他们的打扮完全不是跟他们一道进来的那些官家公子。
纱漠然不敢去想,而是找战郁确认:“战将军,陛下在密林里?”
战郁回头看她,答:“他带着霜儿姑娘进去了,怎么了?”
“恐怕,有人要伺机行动了。”纱漠然看着那地上留下的马蹄印,重重拉着马缰绳,只丢下一句话,“通知亲卫!我先去开路!”
纱漠然走得急,她今日未随身带着佩剑,手里只一张弓箭,这如何能御敌。
战郁想解下腰间的佩剑追上去先交给她,此时昭安公主站了起来。
她两眼还留着泪痕,嗓音沉沉,“把剑给我,我先过去。”
“你……”战郁有些担心她的状态,手在剑身上按了按,但最后还是选择解下剑,交到了她手中,“切记,保护好你自己。”
昭安公主握紧手中剑,踩着马镫上马。
战郁原地思考了半刻,先拉住了她马上的缰绳,迫切问:“这一次,我能问问您的名字吗?”
“……”昭安公主未看着他,扯回缰绳一蹬马,“若不快点,你们苍傲的皇帝可就要死了。”
……
纱漠然追到半路,那地上的马蹄印就没了踪迹。
马儿在原地蹬了蹬腿,纱漠然看着自己马的蹄子踏过的地,竟然也没有出现马蹄印!
这么大范围的隐迹术,怎么可能?就连无尘功法的寻迹法术都很难进一步探寻。
纱漠然抬手,一只蓝色的灵蝶飞来停在她的手指上。
“吁――”
昭安公主也是跟到这里就看不到地上的马蹄印,周遭的声音都好似被放小了,就连风吹草动的声音也难以听到。
“进了结界?”昭安公主狐疑扫了一眼四周,身后的来路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一道屏障,显然已经隔绝了后来人进入。
纱漠然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靠赌一把先去找神慈和霜儿的下落。
昭安公主紧随其后,马蹄是飞腾着的,可是她们俩却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
沿着路直行了不知多久,纱漠然发现这路上的树木竟都是一模一样,即使没有作下标记,她们也知道这是她们刚穿进这里停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纱漠然放出了好几只灵蝶在密林里探查,都是一无所获,而且有些灵蝶遭到了这结界的冲击,间接削弱了纱漠然的精神力,“到处都是一样的,只能先找阵眼。”
昭安公主:“我听说阵眼会在灵力最薄弱的地方,你的灵蝶能感知灵力波动吗?”
“我尽量一试。”
纱漠然一只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她默念咒语,天空中飞舞的灵蝶就再次分散开,然后又集中再前方三里的一个小丘壑边。
她们互相对了一眼,驾马到了那丘壑边。
灵蝶在丘壑边绕了一圈,消失之后,上面浮现了一圈暗紫色的阵纹。
昭安公主抽剑,看准了那圈阵纹的中心,使力将剑插上去。
地下一震,周边的结界开始溃散,露出了密林深处真正的样貌。
这地方的天变得暗沉,而远处却是泛着天光。
“这景象,与上次与那神医交手时几乎一模一样。”纱漠然喃喃细语,上次若不是雪狐霜后面赶来,他们几个都会葬在那,“可那神医我们亲眼看着他死的。”
昭安公主弯身勾起长剑归鞘,从容不迫,“事不宜迟,得先找到昭霜,那神医不管死没死,他的上次的目的未达成,这次也一定是冲着昭霜去的。”
纱漠然放出最后一只灵蝶,左眼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景象,她咬牙坚持,跟着探路的灵蝶。
灵蝶于目的地越近,那里的灵力波动就越发强。
灵力震碎了灵蝶,纱漠然左眼受到冲击,流出了一抹猩血。
“你的眼睛?”昭安公主看她被往后一震退,上手去扶了她的腰,不可避免看到了她受伤的那只眼睛,“是因为灵蝶?”
“不影响,”纱漠然隐忍着左眼受伤袭上来的疼痛,“灵蝶是施术者的眼睛,它们被震碎反伤施术者是正常的,一会儿就好了。”
到了这里,周遭的风声就能听得很清楚了,纱漠然和昭安公主静下心听着,那些马蹄声又开始响起来。
昭安公主看往前方,那里地方开阔,隐约间能看到不少人影。
“就在前面。”
她握着剑,压着心中之怒。
纱漠然抬着衣袖抹去脸上的血,冷静看着雾散去后现出的几队黑甲士。
“……黑甲士,那不是皇帝的军队?”昭安公主收紧了缰绳,目光淡漠,“皇帝的军队今日未进密林,他们是抗旨想谋反?”
苍傲的军纪严明,还有战郁这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这些甲士怎么可能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皇帝?
纱漠然心下一沉,只说:“结界破了已久,战将军仍未赶至,密林外恐怕也不安全了。”
-
循霄和小雨在这外面也没坐多久,神无期最后一个进了密林之后,一群兵马就从暗处出来,将弯刀架到了所有人的脖子下。
他们被束了手脚,在地上跪了许久。
小雨与循霄贴着后背,有些无奈地叹气,“霄公子,您不是很厉害?跟着我们这群人被绑着,好玩吗?”
“吾灵力有限,打不了那么多人。”
循霄这话像极了敷衍之词,小雨也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自顾自地拿着偷偷捡来的石头开始割绳子。
小雨割绳子半天下来也没割断,心中也越发烦躁起来,“反正姐姐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割绳子的动作实在太惹人注意,循霄用绑在后面的手抓了抓小雨手里的石头,悉心教他,“选着一处割,否则割到明日你也跑不了。”
小雨咬牙低声道:“你用灵力帮我毁了绳子也行。”
“吾想要个人一起垫背。”
“谁说要跟你一起死了?”小雨若是此刻能行动自如,肯定就跳起脚来和循霄动手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第35章 昭霜一箭(五)
如纱漠然她们所料, 从密林出来的战郁一瞬间就只看到了被黑甲士挟持的朝中大臣们。
战郁顺势抽了一把剑,呵斥道:“你们可是陛下的黑甲士,现在这么做, 是想造反吗!”
黑甲士们显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没了神慈撑腰,也没有人会惧怕他。
“神慈已经不是我们所推崇的那个陛下了, 战将军,看在我们还愿意尊称你一声将军, 弃了神慈, 改投新的君主吧?”
战郁誓死也要捍卫神慈,放大声音高喊:“陛下花了五年之久才平息连续十多年的苍傲和踏雪的混战, 没有陛下, 苍傲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成为统系一方的大国,这五年多来,你们与陛下一同上战场, 难道就无一人懂他?”
“可将军也不要忘了,雪原一战因神慈强令夜里攻破雪原防线,我们损失了多少弟兄?将军也是军中之人, 我们苍傲人有血有肉, 最看重的是情谊!神慈不顾兄弟们的生死,多少人因为雪原寒冷没撑过那个冬天?”
五年前, 最后一战,神慈自己也是拖着重伤之躯,仅仅靠着兵临城下的那帮将士们的士气挫伤踏雪人, 让他们主动投降。
前一夜清扫驻扎雪原的踏雪军, 神慈带着一队兵马抄了另一条路绕过了踏雪将军的帅帐,身后的战况如何, 他并未亲自看。
战郁在西面,踏雪主帅帐在东面,那片地方率兵的,是神无期。
神慈在汇合地点等了三个时辰,战郁与他汇合时得到的消息是东面踏雪军已经全军覆没,未留一个活口。
战郁混乱的记忆一下子被人冲刷清晰了起来,想起了那位被神无期枭首,身体又被万箭穿心的踏雪大将军――
斩怀仁!
黑甲士看着战郁仍是不屈,也就不准备对他手下留情,“那战将军,您可就没有后悔的路走的了了!”
小雨抓紧了割绳子的时间,趁着这群黑甲士集中上去对抗战郁,自己朝循霄低吼一声:“有战郁帮你,你总能轻松制服了吧?”
循霄:“战郁不需要吾帮忙,坐着等着便是。”
“你……我没想你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你这样,姐姐怎么会被你骗的?你害她意欲何为?”
“……”循霄等着他松了绳子,而后说,“吾帮他无非是让他多了个累赘,你当战郁凭什么是少年将军?神慈用他,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
后方是深不见底的高崖,神慈与霜儿弃马,一路被逼到此处。
神无期的箭上淬了毒,神慈拔除了毒箭,可未压制毒,脸色难看得很。
“皇兄,何必要皇弟逼你到这一步呢?”神无期癫笑,却仍带着苦涩,“踏雪国迟早是个祸害,魏显利用通商这途径打探来了多少消息?你踏雪的暗哨全都被玄鸢真拔除,你当她没有起疑心吗?”
“……踏雪这两年未曾与我苍傲发起冲突,踏雪的新国君,是识大体之人,他也无心用战争来解决矛盾。”
神无期恶狠狠一瞪着他,“我们好不容易熬到那踏雪老国君死了,玄鸢真交弃朝政大权,此刻踏雪新国君根基不稳,正是发兵占领踏雪的好机会,你为何就是不肯发兵?”
毒素已经蔓延了整个手臂,神慈手里的弓箭脱落,已是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霜儿扶着他,“陛下……”
神无期得意笑了,“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就会毒发身亡,皇兄,您现在改口,我可以立刻奉上解药。”
“无期……勿要再造杀孽了。”神慈呕出一口心血,这毒蔓延得还当真是快,这才多久,就已经快到了心口。
“陛下……撑住。”霜儿半跪在地上,她不懂解毒,可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神慈就这么死了。
神无期看着这一幕,撇了嘴,满是不悦,“霜儿,你过来,本王不伤你。”
神慈又呕出一口瘀血,攥着霜儿的手突然松开:“霜……答应朕……这次你……你要活着,走、无期……他会……”
“……”霜儿嘴唇颤抖着,那双迷茫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却又被泪水浸润,“你才是……慈哥哥……”
霜儿拥上去,护住他。
神慈喘气声越发弱,他合上眼,两手覆在霜儿的后背上,“霜,许久不见,我……还是没能和你好好认识一番。”
“不会的,你不会死……”霜儿说完,神慈就没了声音,她瞳孔地震一番,大声哭喊,“不要,不要――”
纱漠然和昭安公主从后边赶来解决了一些反叛的黑甲士,而后看着那处被神无期率领的黑甲士包围的山崖处,无端卷起来一个飓风。
飓风带起了一股强劲的风,昭安公主未留神,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落。
她也不去考量真容暴露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而是和纱漠然不谋而同向前冲上去。
阴云笼罩了整个苍傲的天,毫无征兆的,天空中飘起了细雪。
神无期用手挡着冲他刮来的风刃,却还是被划破了衣裳。
“愣着做什么?后面来的两人还不去处理了!”他退后一步,根本不怕霜儿还能搞出什么麻烦。
神无期刚对着黑甲士呦呵完,飓风之中就射来一支箭,插在了神无期的一胳膊上。
这一箭的位置有些熟悉,神无期笑了两声,生生拔了刺进肉里的箭,一手折断扔在了地上。
飓风停下,面前之人顶着一头月白的长发,她雪睫轻轻点了一下,面容丝毫不比那媚人的雪狐霜差,白发的她甚至美得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箭当真是狠,霜儿要置本王死?”神无期抽出一支淬毒的箭,搭箭拉弓,“可惜你射偏了,心脏在左,下辈子再来寻本王复仇吧?”
“本宫名讳岂是尔能直呼!你记住了,本宫乃踏雪国昭安公主,玄昭霜!”
她连抽两支箭,一支射中神无期的手,让他脱弓,另一支箭很快又射出去,插在了他的膝盖骨上,生生要折短他一条腿。
“踏雪……玄昭霜……”神无期竖着猩红的眼睛,势要将玄昭霜虐杀一般,“玄鸢真……是你何人?”
玄昭霜垂下手,居高临下看着他,“她是本宫的姑姑,神无期,你真蠢。”
“蠢……哈哈哈哈哈……你在我荣王府的这段日子,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蠢吗?竟然真的有人敢相信本王是射偏的,玄昭霜,你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神无期呕了血,又继续说,“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今日的这场反叛?你救不了神慈,战郁……也救不了外面的那些忠臣!”
“昭霜――”
斩裘衣与纱漠然互相护卫后背,天空中的细雪越下越大,阴云之上,一黑袍人乘云而立。
那人身后生出无数荆棘,只往地上的黑甲卫刺去。
“咯……”
黑甲卫们后背被捅穿,顷刻间,白雪铺地的这片地方,尸血遍流。
“那是……魔。”纱漠然抬头看去,那人面上还是带着面具,可是周身的气势却要比上次那人强悍、也可怕得多。
斩裘衣此刻身体有些脱力,纱漠然眼疾手快拉住她,心止不住的跳动。
她不清楚敌人的实力,但是绝对是与纱漠然有着很大差别,盲目迎战没有胜率可言。
神无期听着自己召集来的黑甲士纷纷倒地,两眼朝着空中那人瞪去,“你在做什么?本王没让你杀了他们!”
“痴这个没用的废物,竟然会信了你这愚蠢小人的话,差点搭送自己的性命。”黑袍人身后的荆棘从那群黑甲士身上拔下来,又再次插到地里,搭成了一段桥。
“贪……”斩裘衣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大喘着气,问纱漠然,“你可曾听闻贪嗔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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