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冉讲述时,埃里克自始至终都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在听到她最后的问题时,他终于冷笑一声,双眸中闪过一道明晃晃的讥诮:“克莉丝汀·戴耶做了女高音,现在整个巴黎,大概不会有比卡洛塔·茱蒂仙更痛恨她的人了。”
作为《歌剧魅影》这部作品中最大的炮灰,苏冉对卡洛塔的印象几乎全都来自原著中埃里克为了力捧克莉丝汀设计陷害对方的片段。到了这个世界,唯一一次看这位女高音演出的夜晚,她因为猜测到埃里克的真实身份而一直心不在焉,现在只模糊记得那口满带意大利风情的花腔。
卡洛塔这样一位颇有实力的当红·歌唱家,会因为被克莉丝汀取代了首席的位置就要对其痛下杀手吗?两人的不合早已闹得满城皆知,如果克莉丝汀出了意外,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一定会指向她。
虽然卡洛塔有十足的动机,但她真的会做这么愚蠢又不讨好的事情吗?
这些念头如闪电般在苏冉的脑中转了一圈,她将这些不太自然的地方放在心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想要尽快搞清事件的真相,可面前埃里克这副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含汹涌的样子,让她的一颗心又忍不住高悬起来。
最近这段日子,每一天她都感到自己宛如航行在暗礁四伏的海域,只要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她知道在平和的表象下,她身边几位先生之间早已不能用简单的剑拔弩张来形容,彼此毫不协调妥协的天性更是让这乱成一团的关系绕成几乎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她本以为和劳尔订婚的事情会成为引爆一切的火星,可没有想到在她努力维持的平衡崩坏之前,所有人会率先卷入一场凶杀案中。
她在心情沉重的同时,竟然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件事发生在歌剧院,又牵扯到克莉丝汀,她真的不想埃里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冲动再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来。
她需要烦心的事情已经快要超出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埃里克,如果可以,这段时间请你暂时先不要回歌剧院好吗?”苏冉仰起头,目光里流露出无声的恳求,“巴黎警察在最近一定会对歌剧院进行全面细致的调查,如果你的踪迹被发现……我不希望你有任何被牵连的危险。”
那帮无能的蠢货怎么可能会发现他!
埃里克想要这样告诉自己心爱的姑娘。可当他对上深深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时,顿时就陷在那片如水的眸光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冉回握住埃里克的手掌,继续说:“现在的我有了正当合法的身份,只要你愿意,已经不需要再躲藏隐居在地下了。”
埃里克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彻底忘记了今晚因为计划脱离正轨而产生的怒火。他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埃里克,之前说过回到地面上一起生活的话不是骗你的。”苏冉笑了笑,温柔而坚定地回望着他,“订婚那天告诉你等这些事情结束后明年去新大陆的计划也不是在开玩笑。”
埃里克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他的睫毛颤抖着,眼底一点一点凝结出湿润的水光:“……可是,我的脸……”
“那又怎么样。”她毫不在意地挑起眉,一字一句慢慢回道,含笑的眼里带出一丝轻蔑的尖锐,这份尖锐如同一把尖刀,彻底割开世俗的成见,“如果世人只因容貌的缺憾而轻贱你,那我就为你编一个动人的‘毁容’缘由,让这些肤浅的人在自己推崇的美德之下折服于你,公平至极。”
……
埃里克悄无声息地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伸手将房门在身后重新合上,无声地转动了门锁。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又碰了碰刚才被她指尖抚过的白色面具,那没有被面具遮盖住的左脸上,在黑暗中又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近乎痴迷梦幻的微笑。
苏。
……他的,苏……
仅仅是唇齿间含着这个字眼,那股滚烫的情感就可以烧穿他的灵魂。
他曾下定决心要保护她,将道林·格雷那披着天使面孔的魔鬼从她身边彻底铲除。不惜一切代价。
想到这里,埃里克收起笑容,眼神再次冰冷下来。
今夜,道林因病未归,整栋屋子里晚上没有仆人,住在同层的福尔摩斯同莫里亚蒂此时正和苏冉一起待在一层等待夏尼伯爵的消息。
这或许是他最好的机会。
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曾趁着道林外出时短短地潜入过这个房间几次,也一一翻查过道林的私人物品,可每一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埃里克并没有气馁。他早有预感,那个身体接近刀枪不入几乎超越人类的存在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弱点。
就在几日前,他听到那名亨利勋爵在与道林·格雷的交谈之中曾提到一幅肖像画,当觉察到道林避而不谈讳莫如深的态度,他便知道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在道林的随身行李中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画像。
可惜那个勋爵竟然死了。
再次回想起今晚透过单向镜看到克莉丝汀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埃里克暗自咬了咬牙。
他收回心神,一双在黑暗中淡淡发着光的眼睛锐利地扫视过房间内奢华的装饰,最后落到了那张他之前从未检查过的大床之上。
埃里克眯了眯眼,走到床边,一只腿屈膝跪地,忍着右手的疼痛,用双手贴着床板仔细地在床下摸索起来。
当手指在摸索中碰到一个用布包裹着的直角木框时,他心中一动,微微用力将那个扁平的物体小心地从床底抽了出来。
借着窗外透进的昏暗光线,埃里克端详着面前物品的大小,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没有丝毫犹豫,他伸手揭开了裹在木框外面的厚重白布——
静静躺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油画。
作者有话说:
短小又慢的作者真的回来了quq文丑依旧小天使们轻拍_(:_」∠)_
***
埃里克:好的,你完了
道林:为什么一回来就让我掉马!
莫里亚蒂:很好,一切都在按照我的剧本上演:)
迈克罗夫特:但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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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18
苏冉睁开眼看到属于自己卧室熟悉的吊顶, 缓缓地眨了两下眼,才慢慢坐起了身。
盖在身上的羽绒被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身上格外宽松的舒适感让她在短暂的愣怔后迅速锁起了眉头。在左手抚上胸前的荷叶领时, 她用余光看到了平整搭在扶手椅上的外裙, 还有本应穿在衬裙外的束胸。
昨夜见过埃里克后,她便回到了会客室, 和迈克罗夫特还有莫里亚蒂两人等待着夏尼伯爵送来的消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场大病,她没过多久便感到困意深沉。本想在沙发上闭目稍微小憩一下, 还特地叮嘱了两位先生有什么消息就马上把她叫起来。
现在看来,谁都没有遵守那个约定。
苏冉心情复杂地盯着椅子上的那叠被脱下的衣服,手指下意识地抚上左腰的疤痕, 几乎马上就确定了昨夜把她送回房间的人到底是谁。
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迈克罗夫特正坐在桌边翻看着今天的早报。看到苏冉出现,他自然地将报纸合起放到一旁, 绅士地走到她身后,帮她拉开椅子, 在她拢好裙摆坐下的瞬间,又顺着她坐下的动作将椅子轻轻推了回去。
因为苏冉并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感觉, 再加上埃里克的存在,这栋房子从她住进来后就尽量保持着最低限度的佣人安排:白天在这里工作的是从尚蒂伊到伦敦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珍妮,一位厨娘, 还有另一名协助珍妮管理所有清洁杂事的女佣;因为多了道林和迈克罗夫特两位客人, 现在每日午后则又会增派一名男仆前来,帮忙协调出行马车、晚餐等事宜;如果准备晚宴之类的活动, 再按需增加人手。午夜前, 所有仆人都会离开, 直到第二天早上清晨五六点, 厨娘第一个出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苏冉甚至没有自己雇人,直接从夏尼伯爵那里借调了人手,比起外面不知深浅底细的陌生人,用起来也放心许多。
这样的安排对于苏冉来说清净又方便,可人手不足偶尔也会导致一些弊端——比如协助女士入座拉椅子这种本应由男仆做的事情,在早午餐时不得不由几位作客的先生来代劳。只是来嘉布遣11号吃过早饭的几位先生们,无论是劳尔、迈克罗夫特甚至是莫里亚蒂,目前都还没有人能从道林手中“抢”过这份差事。
今早倒是少见的只有迈克罗夫特一人。
苏冉对迈克罗夫特道了谢,一面摇响了手边的铃铛。
而迈克罗夫特在帮她入座后,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咖啡壶,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
这几日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对面前小姐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苏冉因为迈克罗夫特的体贴稍稍愣了一下,在对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后,转头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我的好先生,如果昨晚你能如约叫我起来,我会比现在更加感激不尽。”
“你大病初愈,我和莫里亚蒂先生一致认为你应该好好休息。”迈克罗夫特颇为认真地回答道。格外高挺的鼻梁将他的眼窝衬托得更为深邃,这也就让那双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在某些凝眸的时刻,看起来似乎自带一抹淡淡的柔情。
感受到对方无声的关怀,苏冉忍不住扬起嘴角,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她低头抿着咖啡,口腔中蔓延开来咖啡熟悉的苦涩,总是能让她想起原来清晨在办公室茶水间和同事聊天扯皮的日常。现在的她还是执着于坚持这个微小的习惯,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从中得到一些来自旧日的平静与勇气。
“后来有什么消息送过来吗?”
“夏尼子爵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来过,他们昨夜把格雷先生暂时安置在了伯爵的住所,医生的诊断是食物中毒。不久前夏尼伯爵又遣人送来了消息,格雷先生的情况已经彻底平稳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亨利勋爵呢?”
“巴黎警探已经开始调查,如果夏尼伯爵施压的话,应该在明后天就能完成对尸体的检验①,确定是否有中毒的痕迹。”
想到亨利伯爵的事,苏冉暗暗叹了一口气。
昨夜她也和迈克罗夫特、莫里亚蒂有过短暂的讨论,他们同她的想法所差无几,都认为凶手的目标其实是克莉丝汀的可能性要比亨利勋爵高上许多。
即使因为个人原因她对亨利毫无好感,但她还是希望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让逝者早日安息。
女仆这时端着苏冉的那份早餐走了进来,在确定苏冉和迈克罗夫特没有其他需要后,又安静地退了下去。
苏冉没有太多胃口地戳了戳面前的煎蛋,突然想到了已经不见踪影的莫里亚蒂,随口问道:“莫里亚蒂是什么时候走的?”
迈克罗夫特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眼神微微闪动:“莫里亚蒂先生说他今早有课,天刚亮的时候便离开了。”
他说完,锐利的灰眸落在她的脸上,在略微沉吟之后,低缓地开了口,“苏,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对莫里亚蒂先生的感情。”
突然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苏冉猛地抬起头,吓得差一点将刚喝到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咳咳……”她忙用餐巾捂住嘴,焦急得一面咳嗽一面反驳,“什么感情?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迈克罗夫特看着苏冉被呛得通红的双眼,搭在桌面上手指动了动。但最后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缭绕着伦敦那片吹不散的烟雾,模糊得看不清底。
苏冉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用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瞪了过去。
虽然道林也曾问过她是不是喜欢莫里亚蒂那样试探性的话,可同样的事情从迈克罗夫特口中以这样接近论断的形式说出,就显得格外惊悚。
再次开口前,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瞬间冷静了许多,斩钉截铁道:“迈克,我已经订婚了呀。”
看到那双睁圆明亮眼中的理直气壮,迈克罗夫特在对这个蹩脚借口感到无奈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对她的毫不心虚生出几分笑意。
“苏,即使是格雷先生都觉察到了你和夏尼子爵婚约的真相。”
更何况是他。
这份柔软转瞬即逝,在重新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时,迈克罗夫特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严肃:“但你对莫里亚蒂先生,却有着……”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搜寻着合适的词汇。
“……超出原则的,纵容。”
苏冉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迈克罗夫特的话,双颊的血色慢慢褪去。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迈克罗夫特的洞察力好得惊人,也从没有幻想过莫里亚蒂那些张扬霸道的举动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但她从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地揭开这满是破绽的虚伪假象。
苏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像是要展示自己的坦荡一样,直直地望进他的眸子:“迈克,谢谢你。不过这一次你可难得地猜错了,我是不可能对莫里亚蒂先生产生任何感情的。”
迈克罗夫特看着苏冉的反应,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忧虑如滴落的墨汁,渐渐在那张干净沉稳的脸上显现。
“在伦敦的那个夜晚……”
他随即又立刻停了口。
可这几个短短的字眼如平地惊雷,落进她的耳中。
苏冉心擂如鼓,双手紧握努力维持着刚才的淡笑。明明是清冷的视线,却如同火舌舔过她的皮肤,烧得她喉咙一阵阵干涩疼痛。
“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这明明是一个问句,迈克罗夫特却用着陈述的口吻说了出来。
那深邃的灰色双瞳看起来依旧温柔得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可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晨光异常清冷,她第一次在这位不爱言笑的绅士身上,觉察到了一股让人心尖发颤的冷意。
在这格外安静专注的凝视之中,苏冉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听到他长长的叹息。
这一刻,迈克罗夫特终于放弃了聪明人之间默契迂回的试探。
“苏,如果你不喜欢这位先生的话,你为什么要包庇他呢?”
她?……包庇莫里亚蒂?
苏冉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只是觉得有些想笑,可她没有力气牵动脸上任何一根神经。不过她的理智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立马做出一副迷惘困惑的表情,迅速地撇开关系。
可当这样的条件反射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迈克罗夫特有一点其实并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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