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至于段怀悯为何会去乌籍的行宫,又是如何下了毒是并无头绪的。
若说是酒里下毒,那昨晚她也被灌下酒,甚至段怀悯也饮了酒水……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喜儿的声音,她守在外头。
“官,官爷。”瘦弱的婢女有些畏惧地行礼。
来者是追风,他对喜儿吩咐道:“去后头帐子歇下吧,明日记得好生伺候夫人。”
喜儿唯唯诺诺地应着就退下了。
瑶光在里头听见声响,思虑一番,还是起来。披上那件兔毛披风,走出营帐,一掀开厚沉的布帘,就看见追风立在门口守着。
“神女,您怎么出来了?”追风有些意外。
“……追风,大人今晚来这儿吗?”瑶光问道。
“自是来这儿的,不过大人的意思是神女乏了就歇下,不必等他。”
瑶光心中暗道,不说也不会等他的。她只是怀揣着他或许不会来这帐子的希冀。失望之余,她想了想又问:“追风,你们今回去蛮族的地界,是为了给他们下毒吗?你们又是如何下的毒?”
追风闻言,愣怔许久。方才开口:“神女,大人未与您说?”
“……”其实昨晚加今日也统共未说几句话。瑶光摇头,“他没说。”
“大人本是去救你,顺便毒杀了乌籍。酒水里下了无欢草汁,与无垢天同饮,便是剧毒,活不过半日。”追风本来只是恭敬有礼地垂头回话,可忽然抬起头,望着瑶光,很认真地说,“神女,您当日串谋燕羽将军伪作坠崖而亡。大人那些日子哀毁骨立,他还淌去那急流河水寻您……他根本不会水。”
“……”瑶光是难以想象那个场景,“那他何时发现我未死的?”她记得第二日离城时,就不允女子出城了。
“大人一听下头是河,就坚信你还活着。可旁人都以为您已……香消玉殒。可后来一直未打捞到您和乌籍的尸体……”追风说到这话锋一转,“大人这一年都在派人寻您,前几个月才查到燕羽家有家仆一路北下,来到边域。我们这才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
回到营帐重新躺下,瑶光并未将追风的话放在心上。即便他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呢?
她为何不远千里跑到边域,也不愿再回宫里?
段怀悯不过是将她视作一件玩物,供其沉沦尤花殢雪。他对她的好,不过是那床笫之欢罢了。
或许他喜净,才未染指其余女子。
什么淌水,什么哀毁骨立?他自己都要信自己是那痴情种了不成?
苦寻自己一年,昨夜就那般对她?那和旁人去勾栏找妓子行那云雨之事有何区别?
瑶光心中本是憋着气的,可后来渐渐被困意席卷,还是沉沉睡去。
蓦地,朦胧中,她感觉有人上来,几乎一瞬里她就清醒过来。段怀悯回来了,他身上有一股浅薄的皂角香味,似沾染着几分水汽。
他不言,手娴熟地游离于少女身上,欲解开她里衣腰间衣带。瑶光一个激灵,蜷缩住身子。
男子滞住动作,轻声道:“离离,你没睡?”
黑暗里,他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我不想。”瑶光很直接地拒绝。
“为何?”
“……还疼。”少女犹豫一番,还是说出来了。已经疼了一日,本以为很快就会好,可仍旧是疼的。
当然,即便不再疼了。如昨晚那般,她是万万不想再受了。
眼前一片黑漆漆,瑶光听着侧卧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平稳的呼吸声,她是真的有些惧怕的,若他强要,自己还能真的顽抗到底吗?
沉寂片刻后,只听男子道:“我看看。”
……
油灯又重新点上,营帐内火光熠熠。
少女姣容似云满红霞,光洁的额头亦香津点点,此刻她身上披着薄被,抱膝而坐,浑身都发着抖。
“熄灯吗?”男子立在床沿,一身皓白锦袍,形容清贵无匹,他正用布巾拭手,神情自若。
少女沉重地点头,涂药时刺痛得厉害。但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段怀悯竟给她上药……
他莫不是疯了?
灯无声而灭,少女迅速地倒下去,蒙头就睡。她感觉到男子又上来了,纤凝楚腰被他环住。
“明日命人置买温和些的膏药,就不疼了。”
暗夜里,男子的声音有些慵懒,却又格外认真。
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外头疾风烈烈,营帐并不能完全隔绝。是有些冷的,少女被禁锢在男子怀里,温意袭人。
最终,少女阖上眼眸。幽暗里,她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大人,能求您一件事吗?”
第60章 禁书
今日正是除夕, 岁转韶华。素日岑寂的小镇难得的热闹起来,低矮的房宇一间连着一间,地面上的青石板不知历经多少年月, 已经快与泥土融为一体。
三四个孩童正聚集在一块儿点炮仗玩儿, 其中唯有一个小女童,她穿着白底红花的新长袄,用水红色绸绳梳着双丫髻。
她靠着残破的墙,孤零零地望着那几秒男童玩得起兴儿。阿娘在家忙着做明日要卖的包子, 要她出来玩儿。
可小珍珠哪里来的兴致,米先生……不见了。想着想着,她又哭了,用新衣裳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珍珠?”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女童寻声望去。这条陈旧老迈的屋道上, 盈盈走来一华裳女郎。女郎云鬓绾作单螺髻,着银朱色广袖锦裳, 外头罩着雪白兔毛披风, 女郎凝脂胜雪颜如舜华, 此时天光渐淡, 覆洒在她身上, 似月宫仙子落尘而来。
这等荒僻小镇甚少见着衣饰如此华贵之人, 况其气韵脱俗。
本在玩炮仗的孩子们也纷纷望去, 面露诧色。
小女童则瞪圆了眼睛,好半晌, 才喊道:“米先生!!你是米先生!”她一边唤着一边奔了过去。
瑶光亦蹲下,张开双臂抱住了女童:“小珍珠, 你被救出来了?”
小珍珠狠狠点头:“阿娘把珍珠赎出来了。”
“赎?你阿娘哪来的钱?”瑶光本是想先来喊上刘嫂,一块儿去春色堂赎她的。
谁成想小珍珠竟已经回来了?
她抱起小珍珠, 女童有些敦实。瑶光抱着有些吃力,然她见小珍珠并未受什么罪,心中欢喜,只想将这孩子紧紧抱着。
“不知。”小珍珠茫然摇头,她说着歪起脑袋,疑惑地看着瑶光,“米先生,你是女子?”
“嗯……说来话长,咱们先去找你娘亲。”
……
四方小院不大,中央摆了一张低矮的圆桌。上头布了两副碗筷,前头伙房里正浓浓冒着烟火。
瑶光将小珍珠放下来,牵着她走进去。只见刘嫂正在给灶台里添柴火,锅里正烧着热水,角落的炭炉子上炖着鸡汤,香气四溢。
“阿娘,米先生回来了!”小珍珠朝她娘亲扯着嗓门喊道。
刘嫂被唤得一惊,她惊诧地望过来,看见瑶光后恍惚许久,才站起来,局促地用半旧的袄裙擦了擦手:“米先生,您……您被救出来了?”把⒈⑷8乙6九63
瑶光正想着如何同刘嫂解释,对方见她这幅模样,就好似知晓一般。她倍感纳罕,“你好像知道我是女子?”
清秀的妇人点点头,她把一直围着自己要抱的小珍珠抱起来。
“那晚咱们去……去镇西救珍珠,你被人带进去好久没出来。我又进去不得,最后只想回来找人帮忙,可就在家门口碰见一着劲装的男子,见到我就拿出一张女子画像,问你是不是住在这儿。”妇人平缓地叙述着,“我见是寻你的,就把你是失踪一事赶紧告诉他了,也说了珍珠的事儿……他给了我些银钱就匆匆走了。”
瑶光一听便知那人是追风,没想到追风除了对段怀悯言听计从,还心怀大善。她朝刘嫂粲然一笑,明珠生华,“刘嫂,今晚我过来,就是想救小珍珠来着,她既无事就好了。”
“嗯……”刘嫂应着,她怔怔看着瑶光,“那晚,春色堂……对您做了什么?是那个男子救了你?”
“我被他们卖了……”瑶光觉得提到蛮族或许会吓到刘嫂母女,便只稍稍一提,“所幸中途就被救下。”
“那就好,那就好。”刘嫂似长长舒了口气,她打量着瑶光一身荣华,“米先生,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你是女子了。”许是察觉到身份的差距,妇人说话有些忐忑。
只是皆为女子,刘嫂见这“米先生”孤身一人,扮作男子必然有其苦楚,故并未戳穿过。
然其未想到瑶光女子装扮竟如此出尘绝艳。
她更好奇这位米先生究竟是何身份。可却是万万不敢问的。
瑶光听她这般说,觉得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她扮得极好。许是与刘嫂相处得多,才露馅吧。
这时,锅里的水沸腾,快要濮出来。刘嫂赶紧放下小珍珠奔过去,她讪讪笑着:“米先生,可要留下来用顿年夜饭?”
……
院子里冷得刺骨,寒月孤零零地在挂在天上。
可是鸡汤却是暖的,陶瓷炭炉置在桌上,袅袅冒着烟儿。
“就只有我和小珍珠两个人,就做了鸡汤馄饨,待会再在里头下些面条。”刘嫂把盛了好些鸡肉的一碗馄饨放在瑶光跟前,“只愿您不嫌弃。”
“我如何会嫌弃?”瑶光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食指大动。
很庆幸段怀悯待在燕羽的军营,无闲暇陪着来。昨夜她求他时,他还似又恼了,可最后还是允了。
只道要追风跟着。可今日下午赶到军营,追风却又有要事办,最后跟来的是一名叫魏杭的将领
以及十余名御林军……
瑶光不大认得魏杭,可其人待她十分殷勤,且绝不多问、违抗。她不想他跟得近,他就带人默默跟在五十余丈之后。
鸡汤馄饨鲜美十足,听着炮竹声声,瑶光一时有些忘却烦恼,如果还能继续住在这里该有多好。
“对了,春色堂被县令查抄了。”刘嫂忽然道。
“啊?”
“就在你失踪第二日,我赎出小珍珠之后,县西那一带全部都查抄了,他们那儿都做过强掳良家女的缺德事……”刘嫂望着瑶光,笑道,“真是大快人心哪。”
“他们行此恶事,是罪有应得。”瑶光虽这般说着,可心中却清楚,这些勾栏干这等勾当又不是一两日,如此肆意妄为,只怕早就打点好县令。
而县令之所以忽然将镇西查办,应当是因知晓此事已惊动国师……
瑶光思及至此,倒也无甚感慨。只想着,追风说段怀悯是特意寻她而来,可这顺路倒是做了不少实事。
“阿娘,再添汤。”小珍珠举着筷子道。
“你呀,莫孬吃。”刘嫂笑着说。
三人乐乐陶陶地吃完朴素的年夜饭,瑶光又独自回屋再瞧一眼,小珍珠也嚷嚷着要一块儿去。
瑶光先点了油灯,开始整理东西,她只是想带上这半年里常用的几只毛笔,做个念想。
却又发现两本抄完的艳/情世俗话本。
呃,此物还是……销毁的好。瑶光将两本书置在桌上,要小珍珠自己玩会儿,自己又收拾起东西,她想瞧瞧还有什么旁的东西需要销毁。
“春娘温香软玉,刘旦哪里等得及,解开裤……”小珍珠童稚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念着书里一夜。
“小珍珠!”瑶光猛地夺过书,“你不能看这个,知道吗?”
“哦。”小珍珠眼睛却还盯着书,忽而撇嘴,“米先生,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瑶光的手放在小珍珠肩膀上,“珍珠,以后你要多帮着你娘,知道吗?”说着,她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甸甸的钱袋子,这都是她来时准备好的。
她塞到珍珠的小手里,“来,这是米先生给你的压岁钱,收好。”
小珍珠五六岁的孩子,也不大懂,只捧着钱袋子,笑得甜甜。
“对了,你舅舅呢?”瑶光方才未问,是怕刘嫂仍未报官,自己听了反而憋屈。
“舅舅去大牢了。”小珍珠脆生生地说。
她堪堪说完,就听得外头有一阵脚步声。瑶光惊得搂住小珍珠,却见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丰神如玉的男子踏入,一股寒意也随之潜入屋子里。
屋内只点一盏陈旧的油灯,火光微渺。
“大人。”瑶光恐吓着小珍珠,蹲下搂住她,“这是……邻居家的孩子。”他怎么来了?
段怀悯只淡然地瞥了一眼那被瑶光抱在怀里的圆润女童,尔后目光在这不大的屋里巡睃。
屋子里也无甚物件,只有衣匣、破旧木头榻,以及一套桌椅。
“这是你的住处?”
“嗯……”瑶光点头。
“米先生,他是谁呀?”小珍珠脆生生地问道,“你唤他大人,他是县令大人?”
“……比县令高不少,你且唤大人吧。”瑶光本想说你不必管他。
可碍于段怀悯就在跟前,她没敢说。其实今日他放自己出来,瑶光倒是有些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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